异能书，亦或者说幻书，本就是这样残忍的东西。
祂们作为虚构的存在，却拥有着可以扭曲真实存在的，不应属于此世的力量，与之相对应的，阅读者也能够通过正确解读的方式获取来自幻书所给予的不尽其数的恩赐。
凡是馈赠，必有其代价。
成功解读的阅读者在往后的时间里，将会被幻书引诱着陷入自我的囹圄，逐渐变得疯魔起来，最终因为试图跨越真正的生死之界，承载思想的肉/体先一步反噬崩溃，而已无归处的意识则被幻书当作甜美的果实摘取，彻底消失在混沌之中。
《间隙之书》的上一任主人是个试图夺取他人身体来复活母亲的疯子，他从被自己杀害的女性身体之中取出各异的肢体与器官，然后将其藏在了这本书的缝隙之中，本人则是藏身在女子学校的图书馆里，由此逍遥法外了好一段时间。
直至黑之读姬与其钥匙守护者闻讯到来，将其回收封存于丹特丽安的书架之中，这本沉重厚实的幻书才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然而惨剧般的事实已然发生，那些本不属于缝隙中的人或食物也成为了一页充满着温度与痕迹的白纸，构成了《间隙之书》中的一部分。
烫金的圆体文字映衬在浅茶色的皮革上，让人全然想不出来内里掩藏的东西有多么血腥。
“现在的书里面有什么？”太宰治的声音很平静，毫无恐惧之心。
“不太记得了，祂上次被他人解读的时候要算到八十年前去了。硬要说的话，其实差不多也能猜到一点吧，一张普通的书页，被扁平化了的武器，甚至可以是......”
樱庭青筱移开了与人对视的眼睛，他没去看太宰治，也没去看手中的书，只是将视线转移在了前面反复升起的阶梯之上。
太宰治表情不变，他替书的持有者补完了这句话，“器官，肢体，人，对吗？”
玻璃彩窗折射出的光亮开始变得斑斓璀璨，预兆着他们正与高处平台的距离越来越近。
从内向外看去，凌晨四点的横滨大半都是黑着的，偶尔闪出的火星也只是出现在擂钵街或者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方位上。
洁白的月亮是寂寂夜晚里的唯一纯色，它保持着缄默，从始至终都窥视着这片大地，而走在骸塞的螺旋楼梯上的时候，也容易产生一种向月亮走去的错觉。
樱庭青筱点了点头，又另外补充了一点，“只是被剥夺了厚度而已，里面存放的书页实际上还在遵循着正常的生死规律，如果解读的人存在主动释放的意愿，那么是可以做到复原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间隙之书》意外地很适合用来暗杀和逃生，但要将自己挤压成一张失去厚度的书页，剥离原有的感官与认知进入缝隙之中，那这种事情又会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仅此一本这样的幻书都被黑之读姬视为高危性的存在，足足封存了长达八十年的时间。
那么阿茑手里那本由人为制造的，从众多痛苦之中孕育而生的幻书，祂所给予给阅读者的馈赠，具体又会是什么呢？
*
篡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之位需要几步？
从正面突进的方法来说，总共只需要三步。
首先，要能够确保自己能够从大楼门口的枪火扫射中活下来，港口黑手党底层的构成员很多，已成规模的分支部队也不少，如若没有强力的战斗类异能，那么能不能活着走进直通顶层办公室的电梯也是一个问题。
其次，作为组织的核心力量，众多收编在组织行伍之内的异能力者同样会给前进的步伐带来不小的阻碍，许多对首领之位图谋不轨的人正是倒在了那些拥有着绝对特殊的能力者手下。
最后，假使真的做到了在充斥着整个组织的强力攻击下，安全无伤的踏入顶层地那间首领办公室，并且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残暴之人的话，那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刀刺向这位垂垂老矣的疯子吧。
紧接着，老人怀中的异能书就会发动其能力。
篡位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满怀不甘地在躯体皮肉的剥离之痛中死去，而老首领则睁开了眼睛，又从自己的死亡中成功得到了一人的生命，将其化为己有。
老首领用这本名叫做《蛇夫的遗稿》的异能书，杀掉了无数的刺客，得到了许多新鲜的生命，苟延残喘了许多天日，于是他将其死死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像捍卫自己的性命一样捍卫着祂的存在。
这就使得谋杀过程几乎变成了一个无解的命题，前来刺杀老首领的人会在老首领死亡之后被他怀中的异能书当场献祭，用来复活老首领，刺客死了，老首领活了。
森鸥外曾为之十分苦恼，但当他从河流中捡起了那个满身的绑带少年后，感知到了伴身的爱丽丝第一次被直接抹除了之后，他脑中便有了新的方法。
即是用太宰治的异能来消除那本异能书籍的作用。
他决意让太宰治来见证首领的死亡，由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来向港口黑手党的其他人告知，老首领将首领之位传给自己的消息。
在此之后，制定好了所有计划的森鸥外便藏匿好了自己的野心，对外将一个足够合格，足够谦逊的私人医生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的，已经老糊涂的首领显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敏锐程度。
在拥有了那本异能书之后，他一边害怕着自己会因为突发情况而死亡，一边却用自己的死亡推动着他人的死亡。
随着其他势力的刺客如水般袭来，异能书为他带来了新生的生命，也让他能够从还未完全朽败的俘虏口中得出其他组织的情报。
骄傲自满的人正走在生死境界的边缘，尚未注意到身边的人，正对着他露出了如同野狐捕敌一般的目光。
今夜，港口黑手党的主力部队黑蜥蜴都已经被派遣到了擂钵街去围剿其他组织，武斗派大量流出总部，那么在森鸥外眼里，篡位的计划也直接来到了第三步。
但是稍微超出预期的是，原本该在计划之中的那个见证人如今并没有到场。
早在一个星期前，太宰治就消失在了破旧的小诊所里。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他深知这个孩子就像是一只野生的黑猫一样，对整个世界都保持着警惕的目光，继而在横滨日复一日的行走之中，他那双鸢色的眼睛里慢慢地多出了虚无和漠然。
森鸥外对这种眼神十分熟悉，因为他在那双眼睛倒映出来的浑浊世界里，见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那就是森鸥外自己。
在荒原之中流浪的人是无法为另一个流浪者指出离开此地的道路的，他们之中仅仅只有着一层名为引导的关系。
所以对着太宰治的许多任性行为，例如突如其来地，在横滨的某条河流开始一场人体漂流，或者是那铁丝撬开了药柜，把一大堆非处方药或者无名药剂混着服用。
每次森鸥外都很头疼，只能嘟囔着同他抱怨，却也从没做出过什么具体的方法，顶多收收烂摊子，把少年从河里捞起来，或者把他丢到医疗室去打点滴。
这就是两个相似的人之间总会存在的距离感，亦或者称呼为，同性相斥中的斥力。
只不过还处于少年时期的太宰治比起与人隔开距离，更多地是会模仿着森鸥外的一举一动前行。虽然从来没有在明面上来提起过，但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确实可以用着师生来定义。
因此，作为学生的他对着自己在老师布下的篡位计划中的身份也算是毫无怨言。
计划因此有序进行，然而就在太宰治消失的一周里，整个横滨天翻地覆，各大势力终于掀开了先前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暗流涌动的虚假景象，将里世界的风暴推到了海浪的最高潮，时间的钟表被无形之人强硬地逆时针扯动，连带着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往前走了一大步。
在暗地里的调查之中，森鸥外很快就知道了太宰治的去向，在绷带少年进行了又一次无意义的溺水举动后，太宰治疑似被路过的樱庭青筱捡了回去，又因为未知的缘故在对方的家里住了一周。
正如森鸥外在电梯碰到樱庭青筱时所预判出的话语一般，这两个同龄的少年在碰面的时候绝对会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关于樱庭青筱，森鸥外当然对他也抱有一定的兴趣。
一个由黑蜥蜴养大的孩子，却在十二岁的时候加入了情报部门，并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在职位上节节高升，他看过这个少年写下的档案报告，可以称得上是在整个文书水平都不高的港口黑手党也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优秀的存在。
再加上樱庭青筱还有着一个专攻老首领死门的异能，那简直就是森鸥外如今最需要的人才，但是在同本人接触过一次之后，他就打消了邀请其加入队伍的想法。
尤其是在阅读完了那份投毒事件里的自述报告后，这位不仅在医术上精湛无比，在心理学上也略有造诣的医生便确凿了一点。
那就是樱庭青筱是不会主动加入他的篡位计划的。
因为这个人身上没有对着老首领刻骨铭心的恨，他对自己无端遭受的惩罚没有什么明显的知觉，只要老首领一日不杀他，那他一日也不会对老首领动手。
樱庭青筱对于纷争的厌恶感来源于疲倦，这同样让森鸥外感到很熟悉，在自己的前半生里，他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
只不过有人因为这份疲倦而走向了自我的崩溃，而这个少年则是选择同这份疲倦感就此共生。
在充满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如同时来运转般的，仍在叛逃过程中的尾崎红叶主动加入了他的队伍，一个武力保障的存在大大增加了计划之中的安心感，怀揣着这份安心感，森鸥外来到了那栋开满椿花的房子前。
坏消息，太宰治不在，无效化的计划赶不上了。
好消息，金子美铃是一个精神类的异能力者，她的异能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
临机应变的私人医生的很快就猜到了当年投毒事件的真相，难怪情报部关于此事的报告全部都以樱庭青筱的口述内容为主，却没有人注意到在此不久后加入港口黑手党的金子美铃，她的登记档案正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内容。
一瞬间得出所有真相的森鸥外便以此事为话题，半是邀请半是裹胁地向着眼前静默着的少女开口了。
只是金子美铃比他想象中要更加聪颖，抢先一步说出了他们今天来拜访的目的，在使用异能调节了尾崎红叶的灵魂状态之后，她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金子美铃说出的理由与尾崎红叶一样，是为了同老首领复仇。
但森鸥外没有全信她所说出来的话，联想到樱庭青筱与太宰治不在场的事实，他更加倾向于金子美铃是自己的学生留给自己的后手。
不过另一个问题来了，太宰治和樱庭青筱此时在哪？
坐在前往港口黑手党的车上，森鸥外不经意向坐在对面的少女提起了这个问题，却得到了一个完全在自己预料之外的答案。
端坐着的少女望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樱庭先生和太宰去擂钵街找您了，不过......”金子美铃的话语停顿了下，她往森鸥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了回去，“这么一想，可能是完全错过了吧。”
森鸥外：“......”
尾崎红叶又一次伪装成了森鸥外的助手护士进入了港口黑手党，金子美铃也神色如常地同各个楼层的值守人员打了个招呼，三人穿过长条的走廊，登上了前往顶层办公室的电梯。
装载着医疗工具的推车在百米高度的重力拉扯中晃动着，一道银白色的刀光闪过，又被护士打扮的人掩藏了下去。
对老首领的暗杀计划永远是最直白，最简单的，森鸥外带着尾崎红叶先行进去，以检查的名义来确定异能书的位置，若是不在首领附近，则直接动手，若是在他身边，那就让金子美铃以报告STRAIN围剿进度的名义进来，对其使用异能后再动手。
身为叛徒的尾崎红叶自然并不能成为合格的见证者，而金子美铃作为黑蜥蜴亲属一派的人员，倒成为了他计划中的现如今最好的选择。
警卫人员在对着医护二人进行了常规检查后，便将他们放了进去，只不过这位向来冷酷的警卫在他们走进去之前，脸上警惕的表情稍微收住了些许，而后添上了一丝丝犹豫。
森鸥外一眼便了然这反应背后的意思。
无非是刚来了一批刺客，不出意外地在刺杀老首领失败之后，以非人的模样被警卫队的成员拖了出来。
暗色的地毯上一丝相关的的踪迹也没有留下，关上的房门宛若一张紧闭的深渊巨口，试图将每个对港口黑手党首领之位心怀不轨的人吞噬入腹。
于是心怀不轨的森鸥外带着尾崎红叶走了进去，踏过办公部分的区域，他们逐渐听见了死寂的卧室房间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直到停在与房间一步之遥的距离，医生主动叩响了那扇门。
“首领，晚上好，不知道今天您的身体情况如何？”
出现在二人眼前的老人如此眼熟，他的白发因为年岁脱落而一片稀疏，骨瘦如柴的身体与四肢拼凑在一起，唯有发青发紫的血管还在为这个枯朽的人体起到连接流通的作用。
狰狞的眼眶一滑，蕴含着残暴的眼珠压缩成一线，盯紧了那位在刺杀结束后来访的第一个客人，他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的私人医生，突然爆发出恢恢的笑声。
“医生，来得正好，来看看老夫的身体！”
忍着浓郁的血味，森鸥外向着病床走了过去，开始进行照常的医疗检查，在检查的动作之中，他也看见了那本抱死在老首领怀里的异能书。
暗红色的眸子一深，医生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是因为结束了刚才的检查，他不得不满怀着震惊的神色，确认了存在于老首领身上的人间奇迹一般，口中赞扬的好话自此开始一句也没有停下。
枯败姿态的老人对此非常受用，他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可以离开了。
森鸥外谦卑地弯了身子，身后的护士也收拾好了医疗推车的用具，准备就此离开了首领办公室，结束今天这段简短的检查过程。
“等一下，这个人是？”
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询问，老人的声音此时已经不再癫狂，而是像烛火一样飘散在了偌大的房间中。
“这是我新招的护士，叫做鴫泽宫。”森鸥外转身过来，温和地同首领解释道。
“是吗.....鴫泽宫，你过来。”
推着小车的尾崎红叶停下来松开了手中的把柄，她顿了一两秒后，向着发出命令的人迈出了步子，然而比她走到病床前，更快来到的是房间外警卫长的报告声。
“首领，第三审讯小组的人来了。”
在听到了某个关键词之后，老首领立马转移了心思，他即刻挥散了森鸥外和他新招的护士，改为让第三审讯小组的人走了进来。
应召的金子美铃与他们在走廊擦肩而过，她跟在警卫长的身后，在银白色的胁插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后，接住了这个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的人。
第一个人，她想。
卧室的门被推开，老首领却没有看见那个往常一身黑色的樱庭青筱，他皱着眉，感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传来一阵不可逆转的黏合感，就像是血液咬着皮肤，沉重的附着感在四肢各处鼓成一个淤团。
他的视觉中心晃动了一下，随后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白发的少女，她穿着港口黑手党成员最常见的西装搭配，内衬的白衬衫却溅满了血迹。
“首领晚上好，我是第三审讯小组的金子美铃。”她主动走过来，同这位终生的仇人做了个完整的自我介绍，“同样也是去年的投毒事件里的唯一幸存者。
“当然，我也是在那件事情里杀掉你的部下的人。”
少女对着老人天真地笑了笑，那双桔色的眼眸里泛起红色的光。
在独属于异能的光芒亮起来前，一道飞刀穿梭过了半空，正中地钉住了老人因试图张口说话而露出的舌头。
还有新的刺客？
站在港口黑手党的顶层办公室里，金子美铃警惕地侧身，却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头无角的幼獐，无数扭曲的血疮正集中在了先前秀美的棕色皮毛上。
少女呆在了原地，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阿茑？”
在房间的另一个方向出现的是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阿茑，她全身都裹着黑色的衣物，将自己的面孔隐藏了起来。
与一周前的会面都要不同的是，金子美铃在认出来的第一刻，便感觉到了她灵魂上的不对。
白发的少女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
卧室的房门再一次被极速推开，解决完办公室内护卫的尾崎红叶率先冲了进来，她看见了站在房间两侧的金子美铃和刺客。
刺客的动作不自主地停下了，病床上的老首领却在这瞬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动静，他扭动起来，如同一条被缺氧坑杀的白蛆，明明不能说话，但又在此刻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求生欲。
专职暗杀的人的动作总是最快的，来自刺客的刀，下一秒便落在老首领的心脏指出，而同样精通速度的尾崎红叶也赶到了病床的附近，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拦住那把小刀。
老首领瞳孔紧缩，哀号声停在了喉咙之中，而刺客也倒了下来，在金子美铃的眼里，她的皮毛开始脱落，藏在里侧的躯体其实早就已经腐朽，只能够勉强靠着血疮和骨架来拼凑出行走的肢体。
尾崎红叶皱了皱眉。
那个临时杀出来的刺客裹着黑色的斗篷倒了下去，她先将目光投射到了病床上的老人身上，快速拔出手中的胁差刀又补了一刀。
血色在白色的床单上蔓延了出来，纹路宛若一朵红花。
“等等——”
在这一系列的动作前，动作最慢的少女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个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那本异能书的作用，就看着对面的那头幼獐就这样慢慢地融化在了她的眼前。
她看见了，她听见了，阿茑在对自己说，“嘘，别害怕。”
在那场审讯部组会上，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茑抓住了差点摔倒的金子美铃，她也是对着自己那么说的。
回忆与现实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抓着了和服少女的手，穿着西装的小姑娘愣了愣，当时才加入港口黑手党不久的金子美铃询问道，“为什么？”
正如现在，她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向着同一个人，她想要理解，她尝试理解，她不能理解，明明阿茑很久之前就把自己的原因告诉了金子美铃，但人与人本身就不能成为共同的一体。
为什么一定要死去，为什么一定要做出飞蛾扑火的事情，为什么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她想要问出来。
如果能用老首领的死换来横滨的和平，如果能用港口黑手党的崩溃换来尾崎红叶的自由，如果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死亡的基础上，没有人回答她。
“就像你很崇拜樱庭先生一样，我也很崇拜红叶大人的。”
在缓慢下降的电梯里，两个少女各自说着话，旁边的监护人对此毫不关心。
“我是被红叶大人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她在那个时候帮了我，那我也要帮她才对。”
蹩脚的伪装并不能掩盖她的精致本相，更何况是异能力者的金子美铃，从来都只需一眼，金子美铃就能够认出来这世界上的每个人。
于是，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里，她目睹着，幼獐在现实与感情之间低下了她的头。
人间从来两难全。
阿茑的灵魂与老首领的灵魂开始混在了一起。
病床之上，老首领的身体扭曲了一下，身边掉落的异能书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却没有如先前一般起发挥出复活的作用，他那枯败的尸身正在高速重构，骨肉脱落又粘合在了一起，血液的通道干涸在了皮肤上，成为一道道斑驳的红线。
门外的黑手党成员持枪冲了进来，油纸伞一震，尾崎红叶即刻挡在了呆坐在地上的少女身前，金色的夜叉从空中展现出实体，二人夺一瞬间鞘脱刃出，斩断了无数的子弹。
森鸥外站在门外，指着那个趋近融化的尸体对着守卫的人员说道，“刺杀首领的刺客已经死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金子美铃钝钝地坐在油纸伞后，她望着躺在床上那个不能称作为人的东西，想要抓着站起来，却只抓住了一本书。
“向着明亮那方......”
她的另外一只手哆哆嗦嗦地碰到了那具尸体，桔红色的光芒微弱地亮起，象征着寄宿在身体里的灵魂已经就此离去。
老首领也死了，并没有被复活。
剩下的，其他声音她都听不见了，周边很混乱，枪火和喊叫声像隔了层膜在自己的耳边，无非是些“首领逝世”、“传位”、“见证人”的话语，似乎有人喊了森鸥外的名字，也好像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但金子美铃在这一片喧闹之中，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原地，单纯地想起了昨天下午樱庭先生对她说出的那句话。
“你太容易理解他人的情绪，但是，你不应该去理解他人的情绪。”那时候的黑发少年叹了口气，他的眼中是一种坐在地上的白发少女所看不懂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美铃，不要为了可怜而去可怜。”
子非鱼，安知鱼；子非我，安知我。
可是，樱庭先生，我又要怎么才能够做到……直面一个灵魂的枯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