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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疯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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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被他说的话整的一愣。

景昔白和靳南的反应更大,他们一齐转头,看向面无表情吐出让三个人都震惊的话的温予酒。

温予酒在初二认识他们,四年比家人更为紧密的接触和相处,自然也清楚男孩子近乎病态的洁癖和占有欲。

之前靳南出国进行咖啡培训,回来想临时找个落脚点,第一时间想到进入高中就开始独居的温予酒。

男孩子半夜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哥想在他家借住一晚,犹豫许久,直到靳南搬出“你哥都照顾你两年了你照顾你哥一晚怎么了”的话,温予酒才在电话里勉强松口。

即便如此,当靳南拖着行李箱来到温予酒在市中心的房门前,看到男孩子纠结成一团的脸也忍不住失笑,还是为对方考虑,说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

温予酒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沾染,但看着靳南处处为他考虑的模样,还是说没关系。

他的屋子只有一间房,好在沙发很大,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在上面睡觉。

男孩子提前从玄关的储物间搬出一套没用过的床上用品,整理好给靳南睡觉用。

第二天醒来还是皱着一张脸,看上去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仍旧控制不住面部表情。

景昔白来接靳南前,听说了小朋友的行止和表现,过来也只是揉了一把温予酒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但从那之后,两个人都没怎么麻烦过温予酒。

如今听到温予酒主动提出对方可以在他家解决一晚,无不震惊,纷纷走过来分别摸上温予酒的额头。

“摸着是正常温度,昔白你呢?”

“我摸着也挺正常的。”

景昔白蹙眉盯着眼前站着不动,让他们感受体温的男孩子,犹豫道:“你是不是……”

温予酒即答:“不是。”

景昔白:“?”

他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温予酒看他哥一眼:“不知道,但是不是。”

“……”

景昔白被他的态度气笑了,撸起袖子,“我看你最近是找揍了,温予酒。”

本来他就因为之前温予酒死活藏着负面情绪,不愿意说而感到不爽。

靳南赶忙拦着。

“太麻烦了吧。”江枫下意识拒绝。

“不麻烦,”温予酒说,“你要是想的话。”

许阳那边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又是家长会刚结束,如果去对方家里借住,免不了被许阳妈妈关心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

他有些犹豫。

温予酒立时投下王炸:“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江枫瞬间答应下来。

景昔白只好开车把他们送到温予酒的家楼下。

靳南坐在副驾驶室看他们走进单元楼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温予酒会主动提出让别人在自己家住一晚。

“难道小酒的洁癖没这么严重了?”他犹豫道。

“谁知道,”景昔白倒不是很关心,他乐于看到温予酒有所改变,他把车窗关上,让靳南别继续盯着了,“走了。”

第三次向景昔白、靳南道谢,江枫跟在温予酒后面,进入这片看起来就比江柘给他买的那套房,还要高档不少的小区。

其实也只是外部装修比他那个小区要好一些,内部并没有多少区别。

温予酒从玄关柜拿出一次性拖鞋,又拉开柜子进入储物间扛出一套床上用品。

江枫没料到对方物品这么齐全,换好鞋急忙上前想帮忙接过收纳袋。

但温予酒侧过身,没把东西递过去,只是撇了他一眼。

江枫不明所以,只能跟在他身后去到屋内。

温予酒的房子和常见户型不同,玄关加长了一米多,抵达尽头才能看到全貌。

江枫环顾四周,目光落到中央的沙发:“睡沙发?”

温予酒的家虽然很大,但只有一间卧室,睡在哪里毋庸置疑,但江枫还是习惯性问了一句。

“嗯,”温予酒把收纳袋放到沙发边,“里面的东西是齐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我等会拿给你……”

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江枫已经蹲下身拉开收纳袋的拉链,察觉到温予酒的迟疑抬头:“怎么了?”

温予酒低头看着他。

他本来想说让男孩子尽量不要动自己屋子里的东西,但这句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于是他问了另一个问题:“要洗澡吗?”

江枫正低头拿出被子和抱枕,接上话时头也不抬:“你愿意让我借用浴室的话。”

他想到温予酒在路上提出这个方案,景昔白和靳南的反应极大,江枫便知道对方应该从没说过类似的话,所以他一直都在询问。

毕竟他不认为他和温予酒的关系很好。

温予酒倒是没有犹豫:“可以。”

江枫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似乎毫不意外温予酒的决定。

他坐在收拾好的沙发上,去看通知栏上的信息,显示着十通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

不例外是他父母的名字。

江枫垂眼浏览过最新的一条。

于淇让他看到记得回一通电话,但江枫并不想这么做。

他又点进微信,常年不看的软件难得多了三个红点。

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两条何念念发来的信息。

何念念问他有没有吃晚饭。

他记得当时何念念也在教室里。

江枫依旧没有回,直接点开那条新的好友申请。

初始头像,昵称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和父母的联系仅限于电话和短信,社交软件从未提过,江枫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到他的微信。

男孩子定定看过两秒,最后毫不犹豫的删除提示。

企鹅一样多出红点,许阳的消息。

-[你妈妈给我妈打了电话,问你是不是在我这里。]

他和许阳初中就同班,彼此关系父母同样知晓,初中的家长会多数是于淇参与,知道许阳母亲的电话倒也不奇怪。

江枫回复过去。

-[在温予酒这。]

过了两分钟,对方才回。

-[你跟温予酒关系这么好了?]

-[……]

-[我也不知道。]

温予酒先去洗了澡,江枫往沙发后背靠去。

他猜不出温予酒的想法,刚退烧也不想动脑。

许阳没打算追问。

-[没事吧。]

-[没事。]

他被江柘扇了巴掌回怼一句,便径直离开教室,书包什么的没有带走,也不理会他的父亲在身后一直喊他的名字,让他站住。

江枫猜他的父亲大概要气疯了。

平日不怎么出席家长会,出席一次就丢一次脸。

他兀自想着,没有注意到温予酒已经从浴室里出来,顺便翻出了新的浴巾,直到男孩子把东西搭到他的脑袋,示意他可以去洗澡了。

江枫仰头朝后看。

温予酒穿着简约的家居服,垂眼和他对视。

半晌。

对方率先移开目光:“我先回房间了。”

在诊所折腾到十点多,回到家里又将近十二点,江枫知道自己欠下一个人情,于是点点头。

温予酒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刚准备关上门。

身处客厅的男孩子又突然喊住他。

温予酒看过去。

江枫对他说:“晚安。”

从沙发上醒来,屋外天光大亮,鹤州下了将近一周的雨,终于舍得在今日放晴。

昨天江枫睡下没有拉上客厅的窗帘,他被阳光直直照到脸,缩进被中闷了好一会才又冒出来,幽幽叹了口气。

直白的说他睡的并不好,沙发虽然大,但比起床还是差了许多,身高腿长的男孩子躺在上面完全施展不开,不过好歹是有地方睡下。

决定不用家里给的生活费,开始自己赚钱,江枫的开销减去很多,加之早晚饭都有阿姨包揽,除非必须他也不会乱买东西。

如果温予酒不提出来他家睡一晚,江枫觉得自己大概会跑网咖包夜,顺便接一晚上的单。

周末的小区不比工作日清静,也可能是楼层较高,江枫听不见楼下的响动。

他揉了一把睡乱的头发,从沙发上坐起,往后头的房间看了一眼。

温予酒的卧室依旧紧闭。

江枫开手机看过时间,不过八点出头,大概是还没睡醒。

他在微信上给温予酒发消息。

-[早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卧室的窗帘拢得严实,男孩子的睫毛颤了两下,才缓缓睁开眼。

屋内一片昏暗,温予酒望着天花板,逐渐从睡梦中找回思绪,才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

先入眼的是屋外少年八点给他发来的消息,再往下是贺知川零点分享给他的竞赛题。

记录睡眠的软件仍在保持运作,温予酒抬起手指触碰结束。

【睡眠时长8.7个小时,相较昨日增加4.2个小时,睡眠质量良好,继续保持哦!】

屏幕亮度在黑暗的环境自动降低,软件的界面底色在先前就被他调整成黑色。

温予酒盯着这行字,和屏幕里映出的自己对视。

过了两秒,他下床走到书桌前。

男孩子的桌面长期保持整洁,唯一突兀的是,正中央随意放置的两盒开过的药。

他摸上药盒正面的医用标签,房间里突然响起轻微的重物和塑料底碰撞声。

温予酒把药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结束两把游戏,江枫再一次抬头去看电子钟的时间,数字八已经变成九,身后卧室的门还是没有动静。

胃部的刺痛感逐渐明显,江枫犹豫要不要再发个信息问对方有没有醒,或者自己先一步离开。

江枫正低头思忖,卧室的门突然吧嗒一声,温予酒走了出来。

餐桌在沙发的斜对面,男生出卧室顺手关上门,往餐厅的方向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像是才想起江枫给他发的消息,转头对向从他出卧室起就一直盯着他看的人。

“你饿了?”

……废话,不饿怎么会问你要不要吃饭。

江枫腹诽他,但没表现出来,只是点头:“嗯,你饿吗?”

他边说着边点开外卖软件,毕竟自己也是在别人家里借住了一晚,请一顿饭正常不过。

温予酒的房子周边比起江枫那处还要冷清,鹤州商圈大多集中在同一处,江枫下拉好一会儿也只看见零星几家粥铺。

“还好,”温予酒慢慢喝完一杯水,他的房间其实有一间卫生间,出来前就打理好了自己,他把空水杯重新搁回桌上,“你想吃什么?”

江枫对吃的要求不大,但嘴刁,看了半天也没一家店铺能让他提起兴趣,他只能停下手,转问起开始无所事事把视线投向他身上的温予酒:“你呢?”

温予酒收回状似落在江枫身上,其实在打量客厅的视线,回答:“都行。”

他没想到除了沙发,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

那可真是难办,江枫对着一溜下来的粥铺犯难。

他犹豫着开口:“粥?”

没想到温予酒拒绝的非常快:“不吃。”

江枫:“?”

刚刚说都行的不是你?

早上营业的无非是粥面包子,江枫一个接一个问下来,也没得到温予酒肯定的答案,他黑着脸把手机熄屏:“饿着吧。”

他要回家,在回家之前他可以对疼痛忍一忍。

江枫憋着一口气,准备起身和温予酒说自己先回去的话,冷不丁被对方突然砸下一句。

“你会做饭吗?”

江枫剜他一眼:“您不会想要我给您做饭吧,少爷?”

温予酒也看回去,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想吃什么?”

江枫:“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了。”

“还是吃吧。”温予酒说。

他起身去拉开冰箱门看了两眼,“我做。”

但这顿饭最终没有吃成。

为了避免出现刚营业就有客人点单,但糕点还没出炉的情况,靳南都会提前到店准备。

后厨的烤箱叮了两声,他把两杯热好的牛奶摆到男孩子面前,转身去厨房拿新鲜出炉的面包。

温予酒冷眼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面包,丝毫没有要吃的架势。

江枫不喜好甜食,更何况靳南端过来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是夹心面包,他就更不想吃了。

本来温予酒已经问好江枫的忌口,挑出食材准备简单做个早餐,结果靳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还是直接打给的江枫。

他合上冰箱门,听到江枫应了几声,挂断电话跟他说:“南哥让我过去走一遍流程。”

江枫说完起身,准备出门去靳南的店里。

温予酒在他后面说:“一起去。”

靳南又往烤箱塞了两大盘蛋糕糊,从后厨出来发现没有一个人吃面包。

他抽出一张凳子,在他们中间坐下来:“怎么,怕难吃?”

温予酒点开贺知川发给他的竞赛题,一张一张看过去:“我不喜欢吃面包,南哥。”

靳南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记得以前男孩子到他店里找安静的时候,他端面包过去也会咬两口,什么时候不喜欢吃了?

接着江枫也说话:“南哥,我吃不下甜的。”

这个理由就合理不少,靳南对他解释:“夹心是黑巧,不怎么甜,试试?”

江枫犹豫一下,还是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但还是控制不了微微皱起眉,虽然黑巧糖分含量比起其他巧克力要少,但对于江枫来说还是过甜,也可能是自己天生就不爱碰甜食。

靳南看他的神色不佳:“还是吃不了啊?喝点水缓缓。”

他把主意打到旁边不断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温予酒身上,把没动过的那盘面包又往前挪了一下:“试试,我准备推新品。”

“……”

温予酒还是没敌过他哥,认命咬了一口,评价:“还行。”

趁着没营业,三个人坐在位置上聊了一会,靳南问江枫昨晚休息的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不适。

江枫摇头:“好多了,谢谢南哥。”

“没事,”靳南笑着,“注意身体。”

他把男孩子喊来前顺便订了早餐,没多久就送到店里,但当时只打给了江枫,靳南没想到温予酒也会一起过来,所以只有两份。

温予酒并不在意:“我不吃了。”

江枫吃完早餐,跟着靳南过了一遍兼职需要做的事情,回到桌前就发现桌面上多了两张试卷,摸上去还是温热的,才刚打印出来没多久。

在这期间,温予酒找提前到店的店员点了一杯咖啡,此时正靠着椅背边浏览手机里的竞赛题,边轻抿咖啡。

像察觉到视线一般,他目光上移,抬眼睹见江枫满脸疑惑,才好心般开口:“不是要好好学习吗,写吧。”

江枫:“……”

江枫不得不坐回位置上。

温予酒连笔都帮他准备好了,压在试卷上就等着要用的人拿起它。

眼下来光顾的客人不多,靳南准备完几种糕点,又过来给两个小朋友端上新的饮品,离开前关心了一下温予酒的奥赛:“是不是快要去参加比赛了?”

他瞧见男孩子正在看竞赛题。

“嗯。”温予酒回应的不冷不淡。

以前参加比赛,靳南和景昔白也会关心两句,知道小朋友的家庭比较注重成绩,经常会提醒温予酒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江枫坐在对面写试卷,时不时能听到靳南的话,还有温予酒的答复。

他记得十中每年都会有几位学生成功进入奥赛,但没关注过参与的人有谁。

十中在市内高中算不上惹眼,但总有那么几个学科在竞争中突出。

初中阶段,中考前他的成绩一直平平淡淡,即便如此江柘还是会为他报名不同类型的比赛,江枫不喜欢竞争,去参加也是敷衍了事,久而久之江柘便不在这方面为他花钱。

批评却从未落下过。

现今又听到相关的话题,江枫才发觉原来以前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可依旧让他喘不上气。

江枫突然升起一阵恍惚。

直到温予酒突然抬高声音喊他,江枫才猛地回神,焦点落在温予酒身上。

温予酒蹙着眉,深深地看着他许久,问:“怎么了?”

男孩子无意识的走神,笔尖戳在纸张上晕染成墨花。

客流量逐渐增多,靳南说了没两句就离开,温予酒这才有时间去看对方的进度,没想到这一眼就看到试卷的一处都快被戳破。

对面的人低着脑袋,温予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枫的发旋,喊了两声都没有反应,这才提高音量。

江枫摇了摇头。

温予酒不打算过问:“试卷写完了吗?”

“……还没。”

来不及多愁善感了,再不写题补习老师又得教训他了。

整整一个周末,江枫没有给江柘和于淇回拨电话,得不到通过提示的微信账号也沉入大海,他的父母似乎消停下来,江枫获得了两天清闲。

其实也没有多清闲。

温予酒给他塞了三张试卷,作为课后作业,又要求他周一拿到学校。

正式进入周一的零点,江枫坐在电脑桌前,紧忙写完了最后一道题。

第二天踩着点抵达教室的温予酒,得到的第一道目光,便是来自江枫死气沉沉的注视。

他穿过江枫挪出的一小块空隙,坐到自己的位置,视角向下看到桌面上被笔压着的几张纸。

温予酒拿开笔,随意的翻了两下:“通宵了?”

“还好,”江枫趴在桌上,看上去蔫巴巴的,他跟温予酒打商量,“下次能少布置点作业吗?”

温予酒顺着他回:“你平常不是不写学校的作业吗?多接触题目锻炼大脑,考试题型也不是一成不变。”

那就是没得商量。

江枫低头埋进臂弯里,留给对方没梳理好略显凌乱的后脑勺,开始补充睡眠。

第二节下课是大课间,温予酒被唐德喊到办公室,回来后对刚睡醒的江枫说,自己只有周末才有时间给他上课。

江枫还没从睡梦中找回自己的意识,呆滞三四秒才回神般“啊”了一声。

“啊?!”

温予酒正帮他从试卷里圈出错题,听到江枫惊诧的语气没什么反应,继续向他解释:“晚自习要去参加竞赛班。”

唐德把他喊过去就为了讲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前两年的比赛也没有出现所谓的竞赛班,温予酒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参赛也只是因为父母需要他参加。

唐德劝说他:“你们平常还要复习高考,基本没什么时间和心思放在竞赛上,最好还是参加一下,也就这两周冲刺。”

温予酒站在办公桌旁,听着他班主任的话,嘴巴翕动,最后还是没再拒绝。

江枫趴在桌上看他半晌,把头别回去,想了想说:“行,没事。正好这段时间我在南哥那儿打工,不用特地空时间。”

他睡蒙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自己其实还有个兼职,沉默没说话转动大脑才勉强回忆起来,心里那点不快也瞬间散去。

“嗯。”

温予酒把那三份试卷递还回去,继而公布噩耗,“我会布置作业。”

江枫:“……”

他有意见。

知道自己就算不用上课,也还是要做作业,江枫就一直拉着脸到放学,许阳来找他也没收敛半分。

许阳对他明晃晃的情绪视而不见,跟江枫说了另一件事:“昨天你妈妈给我发信息了。”

——原来不是真的消停。

江枫的脸色更加不好:“她哪来的你联系方式?”

“高二的家长群。”

那会许阳是班里的副班长,家长群基本都需要进几个班干部,就算换班也不一定会散群,于淇从群里找到了许阳的联系方式。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让你有空给她回个电话,”许阳和他并排出校门,两个人是同方向,“我说好,她就没回了。”

于淇说话方式很是温和,许阳也没有代替江枫拒绝的资格,只回了句知道了,就关掉了对话框,对面也没再发来消息。

江枫不清楚自己的母亲突然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但实在没有要回电话的兴致和想法,随口应了一声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他本来以为最先来找他的会是于淇。

但现实告诉他,并不是每一次事情都会按照他预想的方式走。

江柘在第二天的下午放学给他打来电话。

温予酒忘记提前选好要写的试卷,江枫只能无骨似的趴在桌上,等待他的课后作业。

今天有唐德的两节连堂,下午的最后两节又是生物连堂。

从他开始偶尔听课,唐德就会在课堂上时不时喊他起来回答问题。

生物又是江枫的弱势科目,不想听也得硬着头皮听,稍微走神片刻还会被旁边的学霸凉凉的瞥一眼。

“把我圈起来的写一下就行。”温予酒拿过手边的红笔,往试卷上画圈,跟江枫说今天的要求。

江枫赶着去兼职,嗯嗯嗯的应得又快,眼尖的看见温予酒的笔尖停顿了一下,接着多画了两道题。

他瞪眼,给自己找补:“不是,我没敷衍,就是有点饿了想吃饭。”

“嗯,”温予酒不以为然,但还是给江枫回应,“多写两道,不会白写的。”

江枫:“……”

他的气瞬间涌上来,但还是忍着没发出去,刚准备换个方向继续趴着,塞进抽屉里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两下。

江枫伸手把手机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他父亲的名字。

他懒得换地方,索性直接接通:“父亲。”

“三天电话不接,也不会打回来,”江柘的声音蕴含怒气,“你能耐了是吗,江枫?”

接听之前江枫就想过他父亲会说他,提前做好了准备,这会也没打算跟他父亲抬杠,安分认错:“抱歉父亲,是我不对。”

江柘被他儿子突如其来的乖巧弄得一愣,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说:“下个月你爷爷生日,不管有什么理由必须回来。”

这几天心思全在兼职、成绩和学习上,被他父亲提醒,江枫才想起来三号是他祖父的生日。

虽然前两年也在和江柘吵架,但每次一到江老爷子的生日,不用江柘提醒,江枫也会带礼物回去,陪老人家吃一顿饭。

但今年他不想回去了。

于是江枫又搬出中秋那次用过的理由,面不改色的对他父亲说:“我找了补习老师,决定痛改前非发愤图强学习,就不回去了,我会给祖父寄礼物回去的。”

这回轮到旁边的温予酒被惊到了,瞟了一眼身边拿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的人。

江枫一心想着怎么把这顿饭搪塞过去,压根没发现旁边的那道目光。

江柘冷笑一声:“这个理由你在中秋已经用过了,结果也得到了,想不回家可以,等我死了再跟我谈条件。”

“好端端的,您也别咒您自己,”江枫语气淡淡,但握住笔的指节不自觉绷紧,强行压住想在纸上狠狠划一道的想法,他说,“我死了不也是一个效果?”

“江枫!!”

“今年就不回去了,帮我向祖父道生日快乐,挂了啊,父亲。”

仲秋的太阳一点点下落,男生垂眸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挪到自己眼前挂断的下一刻,坐在前排的同学正好伸手打开教室的全部灯。

他的头发不知不觉间又长长了许多,低着脑袋前额的碎发刚好遮住眼睛,嘴唇紧抿着,温予酒看见了他过度施力而凸显的掌骨。

“去吃饭吧。”

江枫猛地从情绪里抽出来,看向旁边突然出声的温予酒。

对方正在对折手里的草稿纸,折完塞进抽屉里,又把已经圈好题目的试卷递给他,对上江枫的眼睛:“你不是饿了?”

江枫奇怪道:“你也去?”

温予酒的睫毛下压几分:“我不能饿?”

江枫不疑有他,更何况自己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确实是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三两下收拾好书包挎上肩膀:“走吧走吧。”

他才懒得在这事上争口舌。

温予酒晚上还需要回来参加竞赛班,不用收拾东西,跟着江枫起身出校。

而被对折塞进抽屉的草稿纸的纸面上,被红笔划破了一道痕。

他们出校门已经是放学后的半小时,校道上基本没剩多少人,唯余几名找到空闲时间正准备跑篮球场打球的男生,在楼梯口碰到江枫还跟他招呼了一声。

“枫哥,一起打一场啊——”

“再说吧,”江枫对他们挥挥手,“下次一定。”

“那你可得记着了啊。”

之前在球场遇见过江枫,男孩子的友谊结交迅速又纯粹,几个人纷纷被江枫的球技折服,结束后就换了联系说有空一起玩。

听到江枫这么说也不强留,互喊几句又一窝蜂往球场跑走了。

温予酒跟在他身后,目睹江枫和其他人交谈的模样。

“你想吃什么?”

江枫往校门外走,不忘问说要一起吃饭的人的口味。

温予酒:“随便。”

“真随便?”江枫在脑海翻找出几家店铺,又计算出距离,“找家近的吧,回来也不用很赶。”

他偏头和温予酒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有人站在保安室那里,看到他出来的瞬间,眼睛一亮。

“枫儿。”

江枫的脚步一下子凝滞。

他转回脑袋,于淇往他的方向迈步。

“……母亲。”

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先是江柘,接着是于淇。

江枫被他母亲牵上手腕。

接下来找他的不会是他祖父吧?

于淇欲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到要去的地方,但江枫明显没有要跟她走的想法,定定站在原地不动。

她转头望过去,有些疑惑:“枫儿?”

江枫垂眼看着于淇牵上他的那只手半天,也还是忍住想要甩开的想法,跟自己的母亲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于淇愣了一下,朝江枫的身后看去,温予酒站在后面,神色和上次她来开家长会睹见的模样相似。

她记得这个孩子,是江枫班上的第一名,也是江枫的同桌。

于淇开过这么多次家长会,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会和同桌待在一起,平常也只是和许阳接触。

她的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先问他们:“你们要去吃饭吗?”

江枫没否认:“嗯。”

“妈妈带你们两个去吃饭吧?”于淇犹豫道,她小心翼翼的望自己儿子一眼,“你最近没收妈妈给你的零花钱。”

“我有钱。”江枫垂眼对牵着自己手腕没松的人说,“您有事吗,我等会还要去兼职。”

于淇听到他的话,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去兼职了?你爸爸没按时给你生活费吗?那平常的那些花销呢,全是你自己打工赚到的?他怎么回事?!”

“不是,”江枫不想对他母亲解释这件事,继续把话题往她身上引,“您不用在意这个,您找我是要说什么吗?”

女人有一瞬间的愣神,大概是被江枫的态度伤到,温予酒看见她的眼珠有小幅度的颤动,他主动跟江枫说:“我去前面等你。”

江枫向他点点头:“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去。”

校门口没剩几名学生,江枫目送温予酒走远,才转回脑袋把自己的手轻轻地从于淇的掌心抽出。

“没外人了。”他说。

于淇又是一怔。

周五,江柘从学校回到家里发了一通脾气,砸碎了一直摆在玄关柜上的花瓶,怒视着从楼上下来迎接他的于淇,冷冷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考出这种分数也敢顶撞我。”

于淇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记得以前她和江柘的关系其实没有差到这种地步,就算各自出轨也还是会相敬如宾,他们需要维持这种关系。

江柘需要家庭的依托在公司站稳脚跟。

于淇需要后台。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吵过架,江柘也从不在外人面前对她发火。

男人闹出的动静很大,家中的管家和佣人都躲在远处没有一个敢上前。

于淇滞在原地,直到被江柘的外套砸到,迫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江枫瞧着于淇迟迟不说话,只好喊她:“妈?”

她有十几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直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江枫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自然地道出这一声,但也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说:“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孩子没说接下来如何联系,淡然地认为于淇来找他只是突发奇想。

于淇心里一抽:“妈妈有事跟你说。”

江枫点头:“您说。”

他们在这个阶段重复了不下五次,江枫依旧好脾气的向着他的母亲。

于淇抿了一下唇,她打了好几次腹稿,但真要说出口却依旧找不到好的措辞。

江枫耐心的等待着,一脸您说我在听。

“……妈妈打算跟爸爸离婚了。”

她在家中考虑许久,就连江老爷子都从另一套房子赶来关心她,那两天于淇没有出过房门。

双方出轨后,她和江柘默契的分房,佣人也从不多问,江枫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

所有人都默许他们的行为,最应介怀的孩子更是提早搬出了家。

于淇犹豫了两天,还是决定亲口和江枫说自己的打算。

暮色落到大地上,所有景象都是一片昏黄。

江枫眉眼下垂,望向如今才堪堪到他胸口位置的母亲,无端想起幼时的某个瞬间。

那时也是落日时分。

江枫抱着小书包,目睹斜阳一点一点被高楼吞没殆尽,月光穿过头顶的玻璃窗,洒在他摊开的手心。

稚嫩的掌心画着三个手拉手的火柴人。

小朋友把书包放在座位上,走到水池边,用清水就着肥皂,一点一点洗去笔迹。

他从回忆里抽出,把脑海的画面一并抹去,对自己的母亲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淇没再开口,眼睁睁看着江枫走远,和在路口等待的男孩子说了两句话,两个人一起拐进岔口。

她想问江枫会选择跟她还是跟江柘,却终究没说出口。

男孩子小的时候还会脆生生喊她妈妈,会冲上来抱住她,对她撒娇。

但那是五岁以前的事情了。

在那之后,她的孩子突然疏远她,称呼也变成‘母亲’,开始认真学习江柘交代的金融相关的知识。

偶尔她从公司下班回来,远远就在车里看见小朋友趴在窗台上发呆,看到她的车牌一下子躲回房间里。

在初三的某一天,跟他们说想申请住校。

然后,江枫开始住校生活,中考结束的第二天去看江柘给他买好的房子。

期间没跟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再然后,江枫搬进了划分到他自己的名下的房子。

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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