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形容。
“颜颜”这个称呼他并不陌生,江明诣从小叫到大,二十几年了,更呼吸一样自然。
曾经有人还嫌弃他们江江颜颜的太肉麻,颜叙丞却坚定地认为,胡说,绝对是胡说!
这明明是一个相当正常的称呼,叫全名难免显得陌生,如果哪天江明诣连名带姓的喊他颜叙丞,那就说明江明诣要打他了。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称呼,现在被路知谏念出来,好像也沾染上了路知谏独有的温沉气质,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分明是哪里都不一样。
他手上无意识的转动手机,手机壳上整齐站成一排的的圆咕隆咚的小鸟一会站着,一会又跟花枝上垂下的五朵铃兰以绿色的枝条为中心,组成一根颗粒饱满的麦穗,一会又集体倒挂金钟。
颜叙丞引以为傲的好口才派不上用场了,躲闪着那双深沉的眼睛,有点磕磕绊绊的,“怎么突然想这么叫我?”
“像跟你亲近一点呀。”
他回答的很快,很坦然,但是又有一点隐秘的难过一闪而逝,转眼就被宽慰的笑容取代,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散不去的忧愁,好像在说没关系。
颜叙丞的良心痛了一下。
虽然大家常说与其反思自己,不如埋怨别人,但是,路知谏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跟他的男朋友更亲近一点罢了。
天知道他一个人悄悄在心里念了多少次,才趁着他不省人事的时候紧张的叫出来。
退一万步来说,这难道没有自己的原因吗?
我真是个失职的男朋友!
颜叙丞想,不过幸好还有补救的机会。
“路知谏!”颜叙丞双手紧紧握着他的左手,烟青色的眼睛里在酝酿着一场烟雨。
路知谏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但是,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我们来想一个独特的昵称吧!”
结果倒是得偿所愿。
虽然路知谏叫的第一个昵称是颜颜,但是他本人其实并不怎么满意,这是他学着江明诣的叫法,他还是想要一个更特别的、只有自己能叫的称呼,这样才能显出他的不一样来。
路知谏一向觉得,一个称呼承载的是起码两个人的记忆,比如“颜颜”,这是江明诣最先叫的,也是叫的最久的,那么当颜叙丞听见这个词,他想起的人是江明诣。
他想要一个词,从今往后,无论谁叫起来,颜叙丞的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他的身影。
颜叙丞开始盘算,“我爸妈叫我小丞,江明诣叫我颜颜,南行他们叫我叙丞,江叔叔和沈阿姨叫我小颜……”
这样算下来,留给新昵称的空间实在狭小。
“嗯……”颜叙丞犯了难,一共三个字,组合排列的方式几乎都要用光了,“你觉得呢?你喜欢叫什么?”
他选择问问路知谏的想法。
路知谏也想不出来,倒不如说他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所以才学着江明诣的样子叫颜颜。
四目相对,全是茫然,很好,他们都不擅长取名,幸好不会有孩子,不然连名字都给孩子取不出来,谢天谢地!
颜叙丞一锤定音:“既然这样,那就先想你的好了。”
从不为难自己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点之一。
“我的?”路知谏好像有点意外。
“对啊,你的,你也要有昵称啊。”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汤盅里小小的气泡浮到汤面上,然后“啪”地破开,一个连着一个,由于盖着的白瓷盖子,就被闷成了一连串细微的“咕噜咕噜”声。
路知谏的心底也升起了一个小小的泡泡,膨胀、膨胀,一直浮到水面上,没发出声响,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叫什么好呢……知谏?不不不,太普通了。路路?呃,好奇怪。小路?不行,像小鹿斑比。”
路知谏温和地看着他冥思苦想,随着一个个昵称冒出来,时不时笑得腼腆,看得出来他也不太适应亲密的称呼。
突然,一股奇妙的灵感从天而降,“还是说……”
路知谏的呼吸随着他的音调放缓,几乎停滞。
“你喜欢我叫你……老公吗?”
!!!
路知谏整个人都熟了,不止耳尖,他脸都飞快地红起来,“你,你别……”
别什么,他最后也没说出来。
不知道是满意还是拒绝。
本来颜叙丞也不太好意思,但是当他看见路知谏的反应如此之大之后,他心里的那点不好意思立马烟消云散,整个人不怀好意的凑在路知谏耳边,“老…公?你怎么了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呀老公?”
路知谏速度飞快地捂住了颜叙丞的嘴,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都有些错愕,颜叙丞烟青色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意外,四目相对,心跳的声音在血管里有力地鼓动。
温热的呼吸打在手心,潮湿、滚烫,痒痒的,一路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路知谏感觉他半条手臂都麻了。
颜叙丞同样不好受,被阻挡的气流原路返回扑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蒸的通红。
“呃,”路知谏飞快地收回手,垂着眼,“抱歉,那个,我好像有棵花忘浇了,我再去看看——”
“那什么,汤是不是好了?”
两人慌慌张张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头都不敢抬。
路知谏欲盖弥彰地拿起刚刚洗过的水壶,行动间会有半片视野脱离花架的遮挡,他借着余光,不经意扫过厨房里颜叙丞的身影。
只有半个侧影,略微卷曲的红色长发,像天上洒下无尽的玫瑰花瓣连成一片瀑布,往下是优美的曲线,被还没换下的西装裤恰到好处地包裹。
只是扫了一眼,他又退回去,额头抵在了阴影处的墙壁上降温,“呼——”
颜叙丞呆呆地瞪着白瓷锅盖,脑袋就差扎进锅里,额头被蒸汽烫出一小片红,他捂着脑门继续狠狠地瞪着锅,好像在瞪他的主人。
过了一会,路知谏终于舍得从墙角出来,仍旧不敢看颜叙丞,只盯着带点弧度的发梢,“汤,好了吗?”
颜叙丞看看自从他进来从没揭开过的锅盖,然后抬头看天花板,不确定道:“应该好了吧。”
这真是他们吃过的最安静的饭了。
每次筷子不小心碰在一起,他们就会对视一眼,然后飞快地挪开。
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做了,还缺一个捂嘴吗?
没想到谈恋爱之后,他们反而体会到了暧昧期的拉拉扯扯躲躲闪闪心知肚明。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真是世间不变的真理。
因为这个插曲,直到路知谏出差,他们也没有想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昵称。
路知谏走的时候颜叙丞正好有两台手术,病人在手术台上嗷嗷待宰,他也不能扔下一切去送他,只好起的早一点,说一堆毫无意义的话:“好好工作,我会想你,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给我打视频。”
路知谏就认认真真地听着,“嗯,我也会想你,你也是,好呀。”
颜叙丞难得生出恋恋不舍的情绪,走一步就要回头看他:“那……我去上班啦?”
路知谏的眼睛一瞬不错地注视着他,明明没什么多余的动作,眼里却在挽留和哀伤,像雨洗过的鹿的眼睛一样,声音轻轻地,还在微笑,“再见呀。”
一开始颜叙丞是没有“路知谏出差”这个意识的,做完两台手术他擦擦脑门的汗,就趴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了。
景明看他半天没动静,扒在门框上小声地喊:“颜医生——”
颜叙丞发出一道小小的颤抖的微鸣,表示他尚且存活于人世。
他把颜叙丞的外卖搁在一边,“那我把您的午饭放这了,您,还好吗?”
“在做完下午那台手术之前我都活着。”
景明大惊失色,“那做完手术之后呢?”
颜叙丞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