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了吗?”
“有点忙,没顾上。”巫荻低着头,注意力都放在谢诩的声音上,没听清对方后面说话的内容。
旁边的护士一直在等着自己的手机,他跟谢诩没法聊太久很快挂断了通话,但一早上浑浑噩噩的状态在此缓和了许多。
中午阿姨送饭过来时,于筱琴总算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心问:“说话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哑?”
巫荻咽了咽发痛的嗓子嗯了声,低声说:“有点感冒,等会儿再下去挂个号。”
“嗯,带上手机吧。”
“没事,我去窗口排队就行。”
不知怎么,两人的对话有些客气,像是矛盾产生后留下了一层无法坦然的隔膜,虚虚的笼罩身边,谁也说不清这细微的区别但就是能感受得到。
坐在旁边等着母子两人吃饭的阿姨似乎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不太协调的气氛,起身去洗果篮里的水果。
亲人之间能有什么无法释怀的矛盾,只是时间问题,等巫荻重新恢复正常,他就会感谢自己。
于筱媛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午饭后,阿姨带着东西回云景庭,巫荻也打算去挂号开个药,他喉咙很不舒服,浑身都没劲,胃口也受到影响,在关上病房门侧身看见那道身影时,整个人一怔。
谢诩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单手提着东西一直注视着于筱琴病房的方向,像是一直在等人。
所有的混乱和难受这一刻好像已经离他而去,但其实巫荻已经累得快没力气迈动步子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谢诩即将靠近时,才回过神抓着谢诩的手避开于筱琴的病房,望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
“刚到。”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这人联系不上自己,估计早就在走廊边等着了,巫荻心里又酸又涩想却没戳穿对方。
谢诩抬手探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问:“额头有点烫,挂号了吗?”
“现在正准备去。”他虚虚靠在谢诩身上等电梯,看见对方手里提着的东西,伸手探了一下,故作轻松扯出一个笑问:“来就来还带东西,这是什么啊?”
“冰糖炖雪梨。”
谢诩将小型保温饭盒递进他手里回道。
谢诩这人做什么都好吃,巫荻大中午消失的胃口这时候又跑了回来,他先闷头喝了一口,随后在坐电梯时拧上盖子,仰头垫着谢诩的肩膀吐槽:“医院消毒水味太重了特别影响食欲,我中午就喝了口汤。”
瞥见谢诩皱眉,他紧接着又补充:“但吃了不少水果。”
门诊部和住院部隔着一个露天停车场,巫荻索性边吃边走路,的确是一副中午没吃东西的样子。
他没带手机本来打算排队挂号,没想谢诩已经用手机提前帮他预约了,他就这么抱着保温饭盒注视谢诩,模样莫名令人难受。
谢诩手指蜷缩了下,但最终没说什么把空保温饭盒收起来。
拖了一上午来看门诊,巫荻这才知道自己喉咙发炎引起发热了,没胃口估计不单单是因为医院消毒水味重,还可能是发烧生病了。
他跟护士借电话跟于筱琴说自己在打针,免得对方发现他离开太久在病房里想太多,随后靠着输液凳闭目养神。
谢诩回来时提了一份海鲜粥,他看了眼输液瓶的量,而后撕开打包盒盖子,在巫荻眼巴巴的视线下放到人嘴里,然后这人舒坦了,开始嘴里跑火车。
“我转学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方闲他们说。”甚至事发突然,他都没来得及跟茂羽联系。
他看着垂眼晾粥的谢诩苦中作乐调侃:“你说他们听见会不会都去你那问情况?毕竟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么熟——”说着谢诩递了一勺粥,他咕咚咕咚吃完,睨这人:“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
“不是嗓子不舒服?少说话。”
“滚你的。”巫荻把脚卡对方膝盖上,一副大老爷模样张嘴又吃了一口,闷半天的心情可算被这人给赶跑了。
他懒洋洋靠着对方吃完了一盒海鲜粥,肚子撑得睡不着,于是揪着机会跟谢诩闲聊,用空闲的手隐蔽地跟对方牵手。
他觉得自己生病打两剂针水根本不够,因为输液的时间快得他压根没反应过来,谢诩就把他送到住院部门口了。
玻璃门折射两道影子,巫荻快谢诩半步埋头上台阶,拔了针的手上还贴着医用止血贴。
忽然,谢诩叫了他一声的名字。
巫荻侧头脖子被很轻地擦两下,微凉。
他下意识往上摸,碰到一串冰凉的细链,愣了半刹。
“我会一直等你的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诩的手指从他柔软的发间擦过,最后抹了下他的眼下乌青的地方温声说:“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巫荻下意识眨眼唔了声,还很呆,直到进入电梯,对着上面的反射镜才知道谢诩最后离开时那句“两个儿子没了,我还两个新的给你,它们很好养”是什么意思。
他脖子上的项链是金制的,项链的最中央挂着两只精巧的金色小螃蟹,活灵活现。
巫荻带着不舍看着想要当儿子养的两只寄居蟹离去,谢诩就重新给他找两只永生的螃蟹代替,项链是对方那天晚上在酒店收拾完行李后就开始找的,今天刚拿到就带过来了。
他不会说温情的话,想了很久才挤出这一句,他只是不想巫荻那么伤心,无论是因为两只寄居蟹还是其他的事情,于是也的确做到了。
巫荻攥着项链傻了半晌,才垂头,零乱的刘海下双眼弯起,露出了这两天以来最轻松的笑容。
于筱琴在腿能活动的时候选择了出院,或许是这几天巫荻对手机的使用欲望不强,回家后对方没再晚上扣押他的手机,但很多时候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查看巫荻的手机,甚至多疑的时候还会对着微信和其他社交软件翻找疑似谢诩的账号。
她紧张过度,巫荻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在深夜跟谢诩通电话,通完后会将记录删除,重新把这串号码拉入黑名单以免于筱琴看出异常。
临近雅升开学,他转学的事情很快传遍高三年级。
方闲一通消息轰炸过来,对他转学的原因一头浑水,巫荻没有多做解释,只把对方发来关于谢诩的消息记录删了。
他这段时间最经常跟茂羽联系,这人知道他东窗事发,一直在怂恿他一块出国留学,巫荻默默把这串记录删了,怕他妈看见开辟新思路。
一中比雅升晚几天开学,巫荻从雅升转过一中即便关系硬,依旧只能先放到物化地普通班,经过月考之后才能重新分配班级。
巫荻对这些无所谓,只是不习惯一中普通班基本都在四五楼却没有电梯,每天大课间还需要跑操。而且一中在市区,从云景庭出发少说二十来分钟,于筱琴怕他在学校住不惯没办理住宿依旧让司机接送上学,就连中午也不再他让留在学校,怕他跟谢诩联系上,又怕他跟之前一样在不熟悉的地方下意识靠近别人,然后再次被人误导。
但其实只有巫荻自己知道,没人可以误导他,如果不是那次考试结束他主动跟对方搭话,如果不是他有意无意去蹭对方的自行车,谁也没有机会靠近他。
但他没办法在于筱琴面前提任何关于性取向的事情,因为对方对这三个词的应激反应很大。
他也只是将这些东西埋在心里,白天上学深夜跟谢诩通电话。
对方很少晚睡,但最近因为他的电话频繁熬夜,甚至有一回两人在通话间睡着了。
但因为怕于筱琴早上叫他起床时查手机,此后巫荻每次都看着时间跟对方道晚安然后删记录拉黑一条龙。
每次做完这些巫荻都有些怅然,直到突然有一晚于筱琴半夜起床查看他休息,发现他在跟谢诩打电话。
于筱琴静静看着他沉默不语,但眼里已经充满了失望和难过仿佛在看一个自甘堕落的孩子。
但巫荻攥着手机还是想对她解释清楚,不论是关于他的性取向还是他跟谢诩的感情,然而于筱琴的神态没有任何动容甚至开始盯着他的手机,巫荻渐渐没了说话的力气。
但她最终没有收走巫荻的手机,只让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巫荻第二天中午回家,发现家里忽然装了许多摄像头,于筱琴说这是因为家里多请了一位阿姨,安装监控做什么比较方便,他们其实都对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
家里的气氛一时间充满了尴尬和多疑。
于是巫荻开始收敛,用短信给谢诩发消息,偶尔在浴室跟谢诩通电话,更多的时候是以异地恋来蒙蔽自己,这样才不会因为长久的断联而太难受。
棠溪高校里的高三没有周末都是周日六个小时休息时间,于是经常约球的人不约球了,打游戏的也不打游戏了,因为一天一叠卷子压根没有假期。
聊天群虽然热闹但也没了以前的欢快,高三两个字似乎会下意识把人带进沉重的氛围。
自从上次在医院住院部门口跟谢诩分开,巫荻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对方,或者说他们压根没办法见到对方。
两所学校放学时间一致,平时放学司机准时接他回去,而他到了假期也出不了门。
即便他们会短暂地通电话,更多的时候是用短信聊天,但无线接近却无法相见的感觉让巫荻认为异地恋都没有这么难熬,渐渐的他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开始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