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意一寸寸填满姬宣清的心间,浸泡了水的衣物贴服在身上,湿漉漉的,黏糊得难受。
那人面若桃花,强忍着羞涩,缩在浴桶的另一侧,乌黑的发缠绕白皙身躯,举手投足间,那些乌发也跟着晃动,露出大片的白晕。
那股子燥意几近将她淹没。
姬宣清撇过头去,狠狠咬过舌尖的软肉,刺痛逼退了些烦躁。
她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撑着木桶的边缘而起。
谁知下一秒,那人也顾不上矜持,就这般冲进了她的怀中。
红润的唇不得章法地吻了上来。
他闭紧双眼,根本不知道自己亲在何处,又生怕她就这样走了,揪着她衣物的两手青筋突起,用力大到整个人都在发颤。
姬宣清没选择推开他,她睁着愈发乌沉的眸子,目光锁死在他的一举一动,只偶尔他不得章法的吻落在她柔软的眼睑上,她才会微微垂下乌眸。
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今日会主动,只等着猎物送上门,任由她狎弄。
季长箜几乎不曾在这桩事情上,摒弃过男儿的自持。
如今他的主动久久得不到回应,心也愈发下沉,却又不敢停下动作。
他不想因此被叫停。
直到他的唇无意碰到了一片柔软,无动于衷的女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被捉住了腰肢,朝着她的方向压去,同她紧紧贴在一处,湿漉的衣物在水气的蒸发下多了几分凉意,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那人吮着他甜软的唇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刻不离他的神色,落在他止不住颤抖的眼皮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张开嘴。”
她这般命令着。
不是轻哄的语气,是命令。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涌上季长箜的心头。
可他还是乖顺的张了嘴。
默许的,乖顺可欺的动作,却令本就想欺负他的人愈发肆无忌惮。
她捏着他精致的下巴,迫使他无法收回方才给予她的权利。
勾缠着他的唇舌,目光不离他酡红的面颊,每一次深吻,都令他羞得打颤。
可她似乎觉得那般还不够,扫荡着自己的领地,直到发现了他的弱点。
粗糙的舌头扫过他敏感的上颚。
季长箜险些把持不住,口中泄露出些许声响,睁开迷蒙的双眼。
他不明白为何只是亲吻,就叫他如此难受。
他想睁眼看看带给他如此强烈感受的女人,此刻是否如他一般失了神智?
姬宣清并不想自己眼中的占有欲和丑恶的欲望,被矜贵的夫郎看见分毫。
她沙哑着嗓音,捂住他的眼睛,哄道:“别看我。”
填满了欲的嗓音,激得季长箜差些腿软。
他紧贴着她湿凉的衣物,心下稍安后,又仰头去追逐她的唇瓣。
只是这一次,他被拒绝了。
那人将他往外推,又将他摁入温热的水中。
“稍等。”
说罢,巨大的水花声响起。
季长箜迷蒙地睁开眼睛。
湿漉的衣物紧贴她的曲线,黏腻的湿凉并不好受,她急于脱下,露出半个圆润无暇的肩膀。
他慌忙避过眼,蒸腾的热气一浪又一浪冲击着他赤红的面颊。
季长箜将自己缩入水中,目光游离,怔怔盯着水面发呆。
片刻后,一只白皙有力的手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他抬眸向上看去,那人换了干净的衣衫,面上是平和的笑,全不见方才那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疯狂。
见他半晌没回应,她又轻晃那只手。
“来。”
季长箜递出湿漉的手,小心的握住她的指尖。
下一刻,那人的手犹如灵蛇,蜿蜒而上,同他整个手相扣。只稍用力,就将他带离了水面。
“哗”的水声中,他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裹上了一条毛毯,跌入她的怀中。
“穿好衣服,出来见我。”
说罢,她走出此间,身影投在屏风上,并未走远。
今日就这样了?
季长箜不免泄气,他以为会有所进展的,可总是临门一脚,每每她都能在意乱情迷中脱身而出。
是他身子太过孱弱,不讨女子欢喜吧。
季长箜捏着毛毯两侧,热气蒸腾下泛着粉意的指尖崩得发白。
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冲击而来。
季长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掐着,憋闷得无法喘息。
眼前的一点黑色逐渐扩散,连成漆黑一片。
他昂着头,大口大口呼吸,目光盯着映在屏风上的影子,逐渐放空……
屏风相隔的另一侧。
姬宣清面上燥热逐渐平静。内心深处那可怖的叫嚣着占有的怪物重新被扔回牢笼。
半晌回神,她才发觉那人穿衣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长箜?”
她身子反射性绷紧,一旦隔间未有回应,她便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来,来了。”
那人磕磕绊绊道,似乎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姬宣清蹙眉。
“可是哪不舒服?”
又过了几息。
他慢慢从屏风后走出。
姬宣清的瞳孔猛然缩紧。
下意识脱口:“你的衣裳……”
面前的男人一如方才她从水中捞出那般,只裹了毛毯,毛毯的空隙露出大片分明的锁骨。
如玉的肌肤上沾染滚落的水珠,凹在锁骨的深陷中。
姬宣清目光沉沉,凝在那处。
好似滚烫的铁片烙在那,烫得他毛毯下的身躯也跟着烧灼战栗。
季长箜知道这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内心不可言说的欲望。
他松了松捏得发白的手,毛毯的弧度又下陷了几寸,掠过柔软的心口,大片雪似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是的,他内里并未着它物。
他低垂的眼睑掀起,狭长的凤眼幽如深涧,在姬宣清与之四目相对,又乖顺垂落,低眉折腰,柔弱可欺。
“过来。”
他听着女人低沉的声音,慢慢走上前。
她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灼热,就像是最有耐心的猎人,一步步等着自己的猎物落入网中,再露出尖锐的獠牙。
季长箜呼吸一乱,手指似无力屈伸,毛毯又落下几分。
不等春光走露,他的窄腰便被人握进怀中。
“季长箜,你让我有点意外。”
女人惯常平稳的语调中出现了几分兴味。
她捏着他瓷白的脸颊,抬起,那双水眸清澈见底。
自持身份的矜贵公子也会这般行事吗?
水眸渐渐泛起湿意,他心口发酸,别过眼。
“妻主不欢喜,是吗?”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用上这般手段。
可不用,他何时能得偿所愿?
况且,他也不是不知道他们之前只剩例行公事,她给他便承受,没甚欢愉。
妻夫之间耳鬓厮磨,成了敷衍公务的匆忙。
成婚初时不是这样的,即便她怜惜他体弱,情事并不多,可黑暗中她鼓噪的心跳和压抑的闷哼都做不得假。
至少对他这孱弱的身子还是有欲望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他归顺地躺下,她克制了事。
连个温存的亲吻也无。
只除了那日,他为了叶良前去寻找姬宣清,不知道是她喝醉亦或是其他。
流露的炽热真情,几近将他淹没。
即使难以承受,他也渴望那般孤注一掷捧着满腔爱意的情爱。
姬宣清并不直说到底欢喜与否。
她眸色极深,好似要将他的身影深深刻进眼底。
“你今日这般行径,可是出自内心?”
不是交易季子昀回京的筹码,也不是以求孩子来保证自己正夫的地位。
“自是真心。”
季长箜不明白她这般说的缘由,他只知道此刻他最真实的感受。
况且,他迷蒙地眨了眨眼睛,不管是官宦世家还是平民百姓,妻夫间那事最重要的便是传宗接代,多少面和心不和的妻夫都能孕育孩儿。
为何她要将真心摆在第一位?氏族的传承不该是最重要的吗?
此前他只求随缘并不急切,可现下年岁渐长,妻主升迁而季家流放,且妻主近来行径与此前大相径庭,他愈发有了失控感。
想要孩子出自真心,可想要贴近她也是出自真心。
他不明白她所求的真心是何?
“你说的,不要再骗我!”
姬宣清捏住他的下巴,对上那人蒙着水雾的眸子,她目光锐利,妄图看穿他的内心。
他无辜懵懂的神情,终究令她挫败。
算了。
何必自扰。
只要他这个人还活生生的,能安分地待在她的身边,已不负她重来此生。
昏黄烛光,美人皮肉,她深陷在这场双方极力编织的美梦。
……
光晕的荡漾下,好似给身旁之人披上一层薄纱。
那人口中还喘着粗气,原本他还强忍着,只小口小口换气,慢慢的,喘气的声音愈发粗重。
姬宣清心中更觉不妙,忙翻身而起。
那人蜷缩着身子,揪着领口,分明是犯了喘疾。
“季长箜!”姬宣清大惊,随即恨铁不成钢似地咬紧后槽牙,“你身子不适,为何不告诉我,强忍着不适,还硬要胡来?”
方才他还变着花样缠着她,她就说怎么今日如此有精气神,原来是强撑。
他虚弱地扯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却淹没在喘息中。
只小指还倔强地勾住她垂落的衣带,轻轻晃了晃,好似在同她道歉。
“来人来人!”
姬宣清只觉得额上青筋乱跳,一把握住那人摇摇欲落的手,狠狠握住。
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而柔地抚着他的心口。
片刻,她心有不甘,还想再说他几句,最后盯着那人紧蹙的眉头,只剩下寥寥叹息,憋出一句:“迟早要被你吓死……”
一阵兵荒马乱下,府医被侍从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急匆匆给主君扎了针。
须臾,她小心抬头去瞥那黑着脸的女人。
不禁为自家公子心哀,家中母亲流放,妻主就这般嗟磨,明知公子身子不好,还要强求,多来几次,公子还有何活路?
“到底怎么样了?”
姬宣清注意到此人的眼神,蹙眉冷眼。
那年纪颇大,已有不少白发的府医不敢与其对视,忙低头拱手回复:
“主君脉搏细弱,跳动时快时慢,心绪不宁,此番心悸犯了喘疾,想来是思虑过重。”
谁知这话出口,姬宣清的脸色便黑了两个度。
思虑过重?还能是为谁思虑?
她分明已经承诺会救回季子昀,怎么到了他那边还在思虑过重,莫非是怕自己半路上将自己的岳母杀了不成?
还是说今晚的献身,就令他如此憋屈?思虑至此?
一时间,屋内气压低得可怕。
扎针后闭目休憩的季长箜听着府医的话便知不妙,他惶然睁眼,便瞧见方才耳鬓厮磨的女人满面阴沉,直直看来。
他并无多少气力,只能无助摇头,苍白的面上,几滴泪珠滑落,他又气又恨自己的破落身子。
平添误会。
“主君不可动气啊!”
那府医神色一变,还不等她上前劝慰,就被立在一旁身姿欣长的女郎挤开。
姬宣清挨坐一侧,双手怀揣,声音还有些冷硬:
“你放宽心,我既然应了你,便不会食言。”
季长箜迷蒙的泪眼微动,朝她的方向看来,他指尖微动。
方才他喘急之时,她炙热的手带着蛮力,将他从黑色的雾气中拉出,是他迷蒙中唯一的光亮。
现在她怀揣着手,虽离得那么近,姿态却拒人千里。
一点点亲近都吝啬给他。
他不说话,就这样孱弱地看着她,刺眼的泪珠中似有翻腾的浓浓愁意。
她只瞥一眼,便要在那双发红的眼中软了心肝。
“罢了罢了,留下几个仆从将屋子收拾一下,再将那小榻铺上被褥,我今日在此将就吧。”
姬宣清捏了捏眉心,别开眼不去看他的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不该同他置气。
“里间的浴桶也一并清理出去。”
一旁收拾药箱的府医闻言,抬眼看去,那浴桶水满满当当。
莫非不是思虑,而是因为沐浴时间过长?
“浴桶中水的深度并不适合主君这般先天不足之人沐浴,最好要在心口以下。”
见着此,她便忍不住和照料季长箜起居的侍从念叨。
竟是这等原因?她此前才敲打过这些在院中伺候的侍从,才过去多久,又疏忽他至此?
莫不是因着他身子不好,无法常常管教,这些侍从便有恃无恐起来了?
姬宣清不由怒意上头。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主君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那些侍从吓得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多喘。
“是何人照料主君沐浴的?”
头顶女子低沉的声音高高传来,侍从们抖动若筛。
“说!”
“是,是青空哥哥,沐浴这般贴身伺候一般都是由他来,主君不喜人多,今日不知道他去何处了,往日主君之事从不假他人之手,今晚大家都没见着他。”
有低一等的侍从颤颤巍巍地开口。
姬宣清沉默无言。
此前季长箜沐浴需要添上热水时,她曾前往小厨房,见着青空在那处守着热水锅。
青空主动谈起季长箜近日忧心她的冷淡,又道出今日季长箜拿走她脏污的衣物,遣散院中下人,便是打算在姬宣清前往主屋时抛下男儿矜持成就好事。
姬宣清不忍他自伤,即便避子汤需得提前一日熬煮,若是临了才喝此物,效果便会折去一半,她还是便命令青空熬煮此物,又令青空歇息莫要守在门口。
不想反倒令季长箜泡了许久的澡,自己还给他添了那么多水。
是她的错,自诩关心,却连这些小事也不曾放在心上。
“收拾了便赶紧出去吧。”
姬宣清指尖轻颤,目光不敢落在榻上那人身上。
没多时,屋内又安静下来。
那人舒坦了不少,至少目光清明,再无方才的混沌。
此刻双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朝小榻走去,才忙不迭出声。
“不,不睡这吗?”
他修长的手指无力扣住被褥,双眸低垂,脸颊飞红,主动邀请的话说得磕磕绊绊。
“你愿意?”
姬宣清再次确定。
“嗯。”
这声应答比猫崽的哼唧声大不了多少。
烛光挑灭,室内昏暗,女人越过他,睡在了里侧,安分地躺在那处,连一片衣角都无逾矩。
季长箜方才涌上热意的心口又窜入几丝凉气。
他小心地将自己掩入被褥。
直到柔软的被褥没过他的双目,整个人沉入黑暗中。
他才仿若有了勇气。
“今日让你扫兴了……”
低哑干涩的声音,满满的无措和欲言又止。
“没。”
姬宣清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几番转动,还是没有睁眼朝身侧看一眼。
她自诩关心体贴,这般同他性命息息相关的事情竟不知。
他主动些,她便溃不成军,全然不顾他的病弱。
身侧彻底安静下来,他不再说一句话,陷在被褥中好似睡着了。
姬宣清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有转动脖颈撑起身子,朝他的方向挪动。
靠近了,才听到些低不可闻的啜泣声。
他似乎感受到了身边之人挪动的动静,那些本就可怜得听不见的声响戛然而止。
姬宣清轻抬的手滞缓在半空。
接着,慢慢落下,落在被褥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抚,另一只手也不怠慢,将他瘦弱的身子卷入怀中。
温热带着湿气的呼吸抵在她的颈侧。
那人顺着这个姿势就势缠住她,少了平日的矜骄,多了几分脆弱和真实。
他吸着鼻子,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陷在她的怀里。
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方才冷淡的“没”字着实给他泼了冷水,他怕自己口笨,连累得最后这点温暖的怀抱也要被人收走。
他心里渴望着,渴望着她能像方才越过半边床榻的边界,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即便是两句责怪也行,他也好开口解释自己的身子并没有那么孱弱,至少伺候妻主是做的到的。
他就怕自己又成了她眼中的瓷娃娃。
可惜的是,她再没说什么,只是不停轻拍着他的背部,像哄孩子那般。
这点缱绻的温柔,如同几颗微不足道的蜜枣,却能安抚没甚出息的他。
他也着实累了,就着这姿势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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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轮转,外头的天已大亮。
随着房门推开时木头发出一声低嘎的叫声。
季长箜从梦魇中惊醒,他下意识便朝身旁躲去。
只摸到了凉意。
下一瞬他便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身旁之人大概已走了许久,他脚边的热意已散得差不多。
受其羸弱的身子影响,明明是初夏,他的体温也远低于常人,两手两脚更是发寒发冷。
最近同姬宣清共眠的日子里,那人便会纠缠着他的四肢,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这种踏实的热意在清晨那人起床后便逐渐流逝,慢慢变得冰冷。
他这噩梦大约也是从那人走了之后才开始做的,不长却令他的心口一突一突跳得难受。
“主君身子可好些?”
青空见他醒了,忙上前,两杏仁眼中包着一大泡眼泪。
好似在他那,季长箜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昨日家主令我不要在外面守着,我便先离开了。若是知道主君不适,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他这么说着,季长箜的两耳却诡异地红了起来。
昨夜确实折腾得声音大了些,让未出嫁的青空守在外面,确实不好。
他今日怕是羞得不用见人了。
她,她还算体贴……
青空见他面带春意,便知昨日主君得偿所愿。
只是……
青空的心中升起些许不安和怜惜。
可惜了,家主是不会让主君生下孩子的。
“主君,方才您从梦中惊醒,可是身体不适的惊悸?”
青空仍担忧他的身子,恳切地问着。
季长箜这才恍然自己方才好似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可醒来却又记不大清楚了。
他蹙着眉头,努力抓住转瞬即逝的记忆碎片,大片的血色糊住了梦中的画面。
“呼哧,呼哧!”
他大口喘着粗气,本稳坐在床榻的身子也跟着左摇右晃起来,孱弱的身子骨像是无法承受整个身子的重量,差点倾颓在地。
青空及时扑来,将他扶住。
他宛若落水之人,勾住了青空不知哪处的衣物,便牢牢攒在手中,那本就苍白的手更是青筋突起。
“母亲,好像是母亲乘坐的马车出事了。”
青空先是一愣,也怕是母子连心,自家主君有所灵感。
后转念思索,不敢添油加醋说些令主君担忧的话,忙宽慰道:“主君莫要瞎想,家主此刻早已到了北边,又是戴罪之身,坐不得马车。”
“这都是梦。”
对,对,对,是梦。
季长箜呼出一口气,母亲流放在外,按照礼制,无法乘坐马车。
果真是梦,是他关心则乱了。
此事自是被青空私下告予了姬宣清。
姬宣清当下并未说什么,甚至神情淡淡,好似不曾因着夫郎噩梦忧心有任何心绪波动。
可就是这么过了几日,季长箜从姬宣清那处得了北边寄来的书信,抚着熟悉的笔迹,那颗忐忑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母亲一切安好,我便心安了。”
那封信贴在他的心口,盈盈水眸中满是感激。
就这么抬眼看来,明亮的眸光灼灼落在姬宣清的面上。
姬宣清弯着眉眼低声应了他的感谢,又觉得脸上发热,抬手抚试温度,倒也正常。
就是那股子柔柔荡荡的热意堆在脸上心上,怎么都消不下去。
“你若是有回信可以给我,我便命人送出去。”
这话一说出口,她又觉得十分后悔。
她分明就是被那奇怪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自己明明是想要将季子昀寄来的信多保留些时间再给长箜的。
长箜和季子昀之间的书信交流不该太频繁。
那季子昀迟早会在信中给她上眼药,令长箜误会她,放弃她。
若不是听青空提起那日季长箜做的噩梦,和近日长箜隐隐透露的不安,她也不会今日拿到信便给长箜送来。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现在为了他嘴角荡起的那点幸福的甜笑,更是愿意为他传递信件给季子昀。
明明最初她深恶季长箜和季子昀之间的来往,如今她却在有意无意中一次次让步。
“好,我现在就写,你等等我。”
季长箜移步来到书桌边。
青空候在一旁为其磨墨。
姬宣清接过其手中墨条,他便识趣退下。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季长箜已写下两页纸。
红袖添香的那位手中的动作早就停了下来,直到季长箜蘸取不到墨汁,抬眸看来。
他的笑意盈盈撞入她愣怔的双眸,才发觉为他磨墨的是姬宣清。
“妻主!”他慌了神,要起身拿过她手中的墨条,被她拦下。
只得坐回原位,踌躇道,“这些小事怎么不让青空来做?”
显然他写的入神,旁边站的是谁都没分出丝毫的注意。
姬宣清握在手中的墨条陡然受力碎成两半。
她不动声色撇开小块的那部分,垂眸一丝不苟地磨墨。
“这些小事,我也可以为你做。”
就在季长箜愈发不安之时,听到那人清丽温和的嗓音响起。
一股淡淡的甜意在心间蔓延,他红着耳尖,低低应了一声。
转而又低头写信。
殊不知一旁的女人快被酸意淹没。
她盯着墨条过短而不小心沾染墨汁的右手,那刺眼的黑为宣白的肌肤上染上大片的污浊,令她心中更添几分烦躁。
怎么遇上季子昀,她要自动避让到他心中的第二位?
她这么个女郎,说不上冠绝天下,好歹也是清雅端方,年轻有为,每每都硬生生被个长了白发皱纹的老妇比下去?
为何,为何不能将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阴暗的思绪渐渐在她的脑中翻涌,就要占据她所有思绪时。
他已写完信件,递到她手中,几张宣白的纸,并未用信封装封。
连带着还有季子昀寄来那封。
“想看便看吧。”
季长箜莞尔一笑,竟令她听出几分纵容。
姬宣清心中的酸涩像是蜗牛的触角,只言片语就乖乖缩了回去。
心中想法无所遁形,令她羞于直面他。
匆匆接过信件便离去了。
远了院子,她便悄摸着看了起来。
那季子昀并未说她坏话。
姬宣清眯眼冷嗤。
但在信中事无巨细地关照着长箜的生活。
好似她这个妻主是个摆设,无法替夫郎遮风挡雨,要她这个年老体衰、鞭长莫测又身无长物的流放犯操劳。
啧,她还是一如往常那般令人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