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
姬宣清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有话要问她。
为了帕子,他以为她送出去的帕子是他绣的那些。
“我给丰阳的是一方白帕,没有丝毫花纹。”
姬宣清那颗雀跃的心因着被误会的焦急也猛猛在胸腔乱跳,但全然不同了,她的心此刻满满当当都是季长箜。
“我怎会将你给我的东西送出去呢?”
她从怀中摸索出一物,正是一方此前季长箜见到过的,针脚粗糙的帕子。
那帕子是贴身放着的,折得四四方方,白净无暇,显然帕子的主人很少使用此物。
“你给我绣的帕子,我都舍不得用,又怎会将帕子送给旁人?”
姬宣清将那帕子举到季长箜面前。
他的脸早就诡异得红了大半,帕子上渲染着她独特的暖香,压过了她外衣上熏着的冷淡香味,帕子该是贴身放着的,才会沾染她那么多味道。
“是我错怪你了。”
季长箜认错,他方才实在失态,只是猜测她送出了自己绣的帕子,便急急质问,非正室做派。
他愧红了脸,撇过头去,只道:“也是你去的时间太久,害得我胡思乱想。”
“原不想留那么久的,只是……”
姬宣清声音陡然低沉下来。
“只是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季长箜张了张嘴,想要去问她到底是什么事情,是否需要他的帮助,又颓然地闭上了嘴巴。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背靠太傅娘家的季家公子了,他一个罪臣之子,不拖累姬宣清已然不错了。
“长箜,你可知道更多关于裕嘉郡主的事情?”
姬宣清等不得再派人慢慢去查裕嘉,季长箜同他有些交集,又一直在京城中,想必也能听到一些传闻。
竟然和裕嘉有关系!
季长箜不明白姬宣清怎么会和裕嘉扯上关系,但想起方才她那饮恨在怀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酸涩难当。
“我知道些,但也都是绝大部分人知道的事情,你若是想听,我便同你说。”
姬宣清闻言,坐直了。
她如此认真的态度,季长箜也跟着清了清发紧的喉咙。
“昔年凤帝还是皇女时,裕亲王便将宝押在了她的身上,凤帝有裕亲王的兵权支持,可朝中文官力量远比不过当时的大皇女,那时我母亲虽为姻亲,但到底年轻,无法独当一面,季家作为世家盘根错节,也不愿在凤帝身上冒更大的风险,凤帝便想拉拢其他朝中重臣。”
“这时候,素有艳名的裕嘉便成了牺牲品。”
“他结婚后,我曾在皇家宴会上见过他,他强颜欢笑,活得很是痛苦。听闻他有时也会回裕王府探亲,但只要那头来催,裕亲王便会亲手再将他送上轿子。他就是在那种时而看得到希望,时而苦闷的日子里慢慢活下来的。”
“后来他的妻主病逝,他又搬回了裕亲王府,裕亲王和凤帝都对他有所亏欠,因而近些年裕嘉的权柄愈发大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变得欢喜同女人厮混,名声也愈发不好听了。”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未出嫁,千娇百宠聚集一身,我记得他是个极明艳爽朗的男子。”
说罢,季长箜叹了口气。
姬宣清捏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那你可知道他在大约十多年前,也就是大约在你十二岁的时候,裕嘉可出过京都?”
“这怎么可能?”
季长箜蹙眉,“听闻那位大员因娶了年轻貌美的正夫,而看管他极为严苛,除了逢年过节外出上香,便是裕嘉回王府探亲,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有离开京城的机会。”
姬宣清又追问:“那年可曾听闻他失踪或者生病的消息?”
季长箜摇头:“不曾。”
怎会如此?
姬宣清心中希望的火苗只剩下豆丁大小,她好不容易遇上个胸口有痣又地位极高的男子,上一世追查那么久总结的大致方向,第一次遇上个那么符合的。
竟然弄错了?
她方才欢欣雀跃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陡然变得倾颓。
眼中竟有闪着浓浓不甘的剔透水光闪过。
这件事对她太重要了。
季长箜在心中一遍遍否认自己的记忆,一定是他记错了或者忘记了什么。
他忙回握她的手。
“兴许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找那些年岁更长的人询问应该能有更多的线索。”
他的担忧,姬宣清都看在眼里,她强压住焦急,转而去安慰他:
“放心,这件事我会再调查的。”
“我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她口中喃喃,眼神又变得虚焦起来。
她的状态太不对了。
季长箜不安,又不清楚来龙去脉,看着她陷入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他的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
她已然失了平日的理智,此刻若他跟着一起陷入情绪的漩涡,便无法唤醒她的理智,相互扶持的妻夫总要有一个人担起家的重心。
他凑近了半分,此刻他好似全然闻不到那股子甜腻的男子香味,将她揽入怀中,由着她枕着自己的肩膀。
他尝试安慰她,更怕她要找的人不是裕嘉,她怀了满腔的希望,要是落空,她该如何难受!
“其实也不定是裕嘉,妻主有什么线索,我也可以帮你寻寻那人。”
姬宣清动了动头,散乱的头发戳在他的面颊痒得厉害。
空洞的目光盯着他面颊许久,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又将头扭了回去,将自己更深入地埋入他的怀里。
“是个男人,心口有颗痣,肩膀上应有一道伤疤。”
她顿了顿,又幽幽说道,
“其实心口的痣,常医师也无法确定。”
“那是个雨夜,镇上只有一家医馆,常医师早早便歇店了,我父亲被安排住在了后院的厢房里,我母亲为了替他续命,已经前往州府掏空积蓄买了根年份长的人参,就在母亲冒雨返回时,医馆来了其他人。”
“常医师说那些人虽是普通百姓打扮,但行走间能看出都是习武出身,且出手阔错,愿意用高于市价三倍的价格求购吊人性命的人参。”
“呵呵。”她苦笑出声,接着又道,“可镇上哪又时刻备着这般年份长的人参,她们看中的不过就是我母亲从州府买回来的那只。”
“那伙人护着的公子受了重伤,亦需人参。我母亲愿意分出一块,可对方极霸道,抢走人参不说还打伤我母亲,我母亲万念俱灰之下,想起村中人曾提起在后山看到过人参的踪迹,她冒着雨在黑夜里闯入深山,一去再没回来,我的父亲也因此病死。”
“这些人占大头也好,分一小块给我父亲呢?”
姬宣清喃喃着,
“只是她们高高在上惯了,抢走百姓的救命药去救活一个出身高贵的公子,为贵族世家献出生命仿若是普通人的荣耀似的,真真令人作呕。”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倘若我母亲也有个煊赫的身世,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
“官场沉浮多年,我渐渐明白大鱼吃小鱼的道理,除非是站在最高处,不然煊赫的身世也有最顶上的人压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位抢走我父亲人参的贵公子,很可能也是更上层人手拿把掐的棋子。”
“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颠覆不了这世界的规则,我只想找到他报仇而已。”
“那段时日,我同师父在外游历,她老人家仙去后,我才返回家中,我的母父已去世大半年了,母亲找不到尸首,父亲在娘家的操办下简单下葬了。”
“我跪求常医师告知我杀人凶手的样貌,然而对方太过狡猾,都是经过乔装打扮,受伤的男子亦带着面纱,常医师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更不敢去打量他的长相,只敢替他处理肩膀伤口,心口的痣只是陡然瞥见,她无法确定。”
“常医师也差点被杀人灭口,所幸同她交好的打更人见她半夜医馆还亮着灯,前来查探,撞破此事,敲响了更鼓,那些人见事情败露,急匆匆逃走了。”
“这些年我在不少达官显贵的府衙中安插了人,大海捞针,不是痣的位置不对,便是年龄对不上,有的管理森严的世家显贵,更难近身无法探查。”
“兜兜转转,我才遇到裕嘉这样一个相符的人,我如何能接受自己又找错了人?”
她说着,他便听着,她陷入回忆情绪低落,时而又激昂可怕,眸子燃烧这一把熊熊烈火,像是早就做好了倾覆一切的准备。
“其实,其实还有一个人是知道的!”
姬宣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坐起身,双眼灼灼地看向季长箜。
季长箜的心猛然下落,他已有预感,磕巴地问道:“谁,谁?”
“是……”
姬宣清盯着他发白的面容,吞下了后面半句。
“是你不认识的人。”
“这件事我会自己探查。”
她率先收回了目光。
季长箜的心此刻已经乱成一团,他总觉得姬宣清口中说的那个人,他一定是认识的,否则她也不会那般灼灼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现在想来,心口竟有种酸涩难忍之感。
他感同身受她的情绪,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那人定然和他关系匪浅。
况且……他的眸色暗了暗,他不敢去追问她口中的人到底是谁,因而心中愧疚感泛滥。
偏偏还有件事他在意极了,若此刻问,难免有咄咄逼人之意。
罢了,下次再问吧。
他呼出一口气,却仍好似有块骨头哽在心口般,折磨着那些柔软的肉淋漓出血。
车辙压过石泥路,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印记。
市井的喧闹声逐渐远去,马车也停在了姬府门口。
姬宣清扶他下车,顺着他的目光朝染尽尘埃的石泥路看去。
“看什么呢?”她不解。
“哦。”他回过神,方才不过是看着那些印记,便想着自己同姬宣清之间的隔阂也如这些车辙般愈发多且乱了。
“有点累了。”
“那你早些歇息。”
姬宣清令侍从解开马背上的索套,翻身上马。
“你这是要去哪里?”
季长箜本就心中不安,开口询问,话出口,那人已经打着鞭子飞驰而去,话音便也随着风渐渐淡去。
他目送衣诀翻飞的身影,捂着心口重重咳出声响。
……
夜灯初上,花街酒楼繁华之地具是灯火通明。
姬宣清登上一处酒楼的三层,挤在走廊中吹着晚风的人不少,她一眼便见着了等候已久的何雅捷。
何雅捷显然也注意到她,二人前后走入一处雅间。
“姬大人。”
何雅捷还要俯身相拜,被牢牢拖住手肘。
“莫要多礼,我们现在在宫外,便不用再称呼我姬大人,若是有心,叫我一声宣清姐便可。”
姬宣清将她按在木凳上,眉眼神情柔和。
何雅捷还是要站起来再拜。
“你帮了我大忙,我此前帮你不过是顺手为之,算是扯平了,莫要再多礼了。”
姬宣清拂袖指向那木凳,又道,
“坐!”
“姬大人说笑了。”
“嗯?还叫姬大人吗?”姬宣清微微挑眉。
何雅捷从善如流改口道:“宣清姐。”
她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
“宣清姐此前为我生病的父亲垫付药钱,若非宣清姐,我父早就被家中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吃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我所做不过是帮姬大人找个人罢了,如何能同大人扯平?”
姬宣清想起几日前收到她传递来的消息,不曾找到上一世害她性命的楚央同伙,却是找到了师父的孙女蒋明月。
师父同师公早些年便已和离,二人间老死不相往来,师父并不希望让师公及后代子孙知晓自己已先去的消息,令她不准将死讯传出。
上辈子姬宣清听从了她的安排,可重新活了一世,她明了这世上再多的情仇也不过活生生的命来的重要,不该为难其他还关心师父的人,便自作主张寻找蒋明月。
想要将收拾出来的遗物和埋葬的墓地所在之处都告知蒋家人,也能让师父多受一份香火。
“我已与蒋明月联系上,很快便会有人将遗物送回蒋家所在的蜀地。”
姬宣清小酌一杯美酒,面上很快便有了红晕,
“亚捷真不愧是凤帝麾下的黑卫,打探消息果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
“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你,当然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我也绝对不会推辞。”
姬宣清抬头,双眸像是氤氲在一片雾气后。
何雅捷看不清她的神情,先是迟疑片刻,又想到她的恩情,咬牙应下。
“我想知道十四年前,裕嘉郡主当年有无出过京城。”姬宣清道。
“这是小事。”
何雅捷应下,又替姬宣清斟上一杯酒以示感谢。
直至亥时,二人先后离开此地。
姬宣清回府时,府中已乱成了一团,她又喝了许多,脚下都是打飘的。
青空远远见着她,忙走上前,还有几步之隔,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家主!你怎地喝了那么多酒?”
他眉头紧蹙,到底不敢责备什么。
“主君回来就病了……”
青空那双眸子里也是埋怨。
“病了?”
姬宣清已醉得不太清醒了,失了往日的理智,大着舌头又再询问了一遍。
两边搀扶的侍从在她的动作下也跟着左倒右歪。
“家主,主君只有你一人了,你该时刻注意他的心情和身体状态……”
青空还要劝诫。
却被姬宣清挥手打断。
她掀开醉醺醺的眸子,斜睨着他:“怎么?季家流放全是因着我的错了,得让我伏低做小?”
“什,什么?”
青空不懂她为何今日突然说起这话。
此前家主便是一直按他说的那般做的,是自发地关心主君。
姬宣清醉得记不清事了,但她就是觉得心中烦又憋闷。
“若不是她多加阻挠,我早该找到杀人凶手了,我早该找到了!我今日没心思放在主君身上,不行吗?”
这一声不甘的怒斥,惊得庭院中走动的侍从都跪在了地上,尤其是正对着她的青空,他惨白着脸,吓得软在地上。
季长箜或许不清楚姬宣清与其母亲之间的矛盾,但作为季子昀安在亲子身边的人,青空知晓一些情况,这句话中的“她”不用想便指的是季子昀。
“是,是。”
青空忙不迭点头,将劝她去了酒气看望主君的话吞回腹中。
“我想静静,不要来打扰我。”
姬宣清甩开袖子,拂开搀扶的侍从,跌跌撞撞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等她走远了,青空忙咬着牙从鹅卵石铺成的石板上站起,两个膝盖钻心的疼,他强忍着痛朝身后的屋子里走去。
昏黄的烛光下,在噩梦中沉沉浮浮的季长箜耳边突闻炸雷般的惊响,他恍然惊醒,便听着院子里影影绰绰传来姬宣清训斥下人的声音。
他到底生着病,离得又远还没心力,听不大清。
等着青空走进来,季长箜眨着迷蒙的眼,问道:“方才出了什么事情?妻主怎么在训斥人?”
知道他没听清说了什么,青空松了口气。
“家主喝了些酒,本就身子不爽利,又听闻您病了,方才训斥下人照顾不得力呢!”
季长箜叹了口气,拍了拍安置在床边的小凳:“坐这。”
青空拒绝:“主君,我该站在一旁候着,坐在这里哪像个侍从,您宽厚,我不该逾矩。”
“你坐下!”
青空还要拒绝,季长箜低低咳嗽了几声,他便招架不住,屁股只挨上了半个凳子。
“你坐着陪我说说话。”
季长箜向青空伸出一只手,青空便也握上去。
“方才吓坏了吧!”季长箜扭过头,盯着床幔细纱间的空洞。
“没,怎会吓坏?”
青空脸上的神情不太自然。
季长箜不用看他,光是听着这语气,便知道方才姬宣清的怒火是冲着谁去的。
“傻瓜,你方才进来走路不稳当,我都看着了。”
“其实平时她不是那么凶的人,对吧?”
青空迟迟没有回应,他心中翻了好几个白眼,主君不在的时候家主就像个会吃人的恶兽,尤其对着他这个“季家的奸细”更没好脸色。
季长箜也不在乎他对姬宣清的看法。
他缓缓道来,其实说的是他对姬宣清的感受罢了。
“她还有点矛盾,偶尔极亲近我,恨不得将我揉到骨子里,偶尔又会流露出一些厌恶。”
“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知道了一些,母亲阻她前途。”
“但今天遇着裕嘉郡主,我又觉着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你知道她是怎么和我说的吗?她说她从前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想着一点点家庭和睦的幸福。”
“是不是有点好笑,这句话是从一个未到而立便坐到四品的人口中说出的。”
“今天我听着她同我说起她的母父,我便懂了。”
“青空,我不该嫉妒的,她接近裕嘉是为了母父的仇恨,我若是吃了不该吃的醋,倒成了逼着她因着我的感受在母父生死这件事上退步。”
“我不该想那么多的,原本我就迟迟没有孩子,这府中总要有其他男人住进来。”
季长箜说着,拉高了被子,掩住了面容。
但青空能听见他的声音已然变得沙哑曲折。
“裕嘉大了她十多岁,给她怀上孩子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接受裕嘉,往后还要接受一个年轻的侍,我同她之间插入一个人,我便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了,再多一个我不敢去想,光是想我便觉得呼吸困难。”
季长箜说着,一字比一字轻,最后没声了,连呼吸声都好似停了。
青空坐在一旁,却觉得自己坐在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旁。
他慌忙安慰,拉扯被子,那被子被攒得死紧:“主君也说了家主接近裕嘉是为了母父的仇恨,她怎么可能碰裕嘉呢?”
被中的男人身子一抖,仿若清醒过来,他掀开遮住面颊的被子,直直朝青空看来。
青空这才发觉他的泪珠已经流满了整个面容。
“那我呢?”
“青空,我知你知晓一些刻意隐瞒我的事情,你告诉我与她之间是否也隔着恨与埋怨?她不可能爱上裕嘉,又怎会真的爱我?”
季长箜幽幽扭头,眼中满是执拗和愁苦。
青空急于反驳:“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季长箜反问。
青空就是觉得不一样,但具体他也不知道如何说,纠结地扯着头发。
半晌才说出口:“家主平日处处关心主君,府中未嫁的男子都极羡慕主君有这么个如意妻主。”
“是啊。”
季长箜扯着嘴角上扬,“她爱我但也改不了她抗拒我,她心中有一场巨大的拉锯战。大部分时候爱我占了上风,偶尔愁与恨又会吞噬她。”
“我同她这般纠缠,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如今的我一步步沉沦在她的爱意中,我想趁着自己还清醒,同她和离便算了,放过彼此。”
“她没了我这负担,也才能更正大光明接触裕嘉找寻害死母父的真凶。”
季长箜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说出了这些思虑许久的话。
他不是没感受到她的心意,更不是对她无爱。
可有一点,即便对方瞒着,他也知道姬宣清同母亲之间的矛盾极深,今日他惶惶不安不敢猜测的对象他未必心中没有答案。
如果真是那般,他无颜面对她。
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之间有根刺是如何都拔不掉的,往后她会一直又亲近又疏离他。
他厌恶那种溺水时,只能抱着一块残木,在水浪下被淹没又被托起的感觉。
“和离?”
青空的声线都变了调,
“不能和离,主君,别干傻事,季家流放了,若你和离又成了季家子,那些同太傅不对付的人未必不想动你,动了你八分,便是伤了太傅十分。”
青空这般劝阻,季长箜方才坚定的想法又变得动摇起来。
可他心中还在犹豫,不想青空再干扰他的心思,所幸翻过身去。
“不要做傻事,你若是对家主有什么不满的,你同她说,她那么爱你,肯定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她连孩子都可以不要,又怎么……”
许是主君要和离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青空一下子竟口不择言起来。
“什么?什么叫孩子都可以不要?”
虚虚盯着白墙的季长箜陡然听着这么一句话,心中巨浪翻腾,眼前黑点扩散,他强撑着起身拉住青空的衣襟,将他拖至身前,面对着青空不自然躲闪的双眼,季长箜的眼眶赤红了大半,一字一顿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