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浅换了一身褐色的衣裳,头发也都利落地收了起来,总是微微垂着的脑袋抬起,正视着前方。
“我准备好了。”她看着对面站着的林深,昂了下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选到了擅长的事情,陆暮觉得她眼中的光都亮了些,或者那不是光,是自信。
这是他第一次在黎清浅的眼睛里看见明显的自信。
比武擂台选在了最偏的角落里,可即使这样,林深站上去的那一瞬间也吸引了许多人来。
“纪姑娘,我会注意的,你只需要尽力进攻就好。”林深脱下了盔甲,此时只着一身布衣,嘴角带笑,身体放松,单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黎清浅没再多说,后撤一步,眼神也凌厉起来。
砰!
只见黎清浅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她一拳挥向林深的左脸,可是林深因着长久训练形成了条件反射,这一拳并未成功。
对方的眼里露出震惊来,嘴角的笑意也沉了下去。
可是来不及反应,一击不成,黎清浅顺着力道甩出腿去!衣角翻飞,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
黎清浅的力气算不上大,在一众武者中也只能算中上游,加之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训练,身体的反应能力都有一定下降。
这两下对于常年练武的林深来说算不上什么,但这个速度与技巧,确实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是我小人之见了,纪姑娘。”林深站直来,神色认真,看着已经退出几步保持安全距离的黎清浅,抱拳开口。
下一瞬,他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黎清浅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破空声!
哗——砰!
拳头擦过发丝,这一击黎清浅极其惊险地躲了过去。
随后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绕过林深,在不远处站住了脚。
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等待一个时机,试图发现突破口。
两人的对打吸引来没有训练任务的士兵,顿时擂台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众人的视线随着上面人的动作齐刷刷地移动,就像是复制粘贴。
周围十分寂静,似乎呼吸用力一些,就会打扰到这场比武。
林深并没有放水,他每一击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黎清浅伸手格挡,只觉手腕泛着麻,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远处传来训练的嘶吼声,黎清浅却听不见,她甩了甩手腕,觉得心脏像是在耳边跳动,一声一声,异常清晰。
她呼出口气,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一战酣畅淋漓,直到黎清浅力竭,被对方擒住没有还手之力才结束。
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二人的对打实在精彩,叫人兴奋。
黎清浅囫囵的用袖子擦了下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她已经很满意了,自己毕竟不是常年练武,能够和林深打这么久,已然是极限。
啪——啪——啪——
缓慢而清晰的鼓掌声从人群后传来,士兵好奇地往后瞧,就见一名穿着盔甲的男子正笑着走来。
他所路过的地方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众人齐齐低头。
“参见将军!”
是林深的父亲,林成海。
“林将军。”陆暮离得最近,最先喊了一句。
林深运起轻功从高台上跳下,黎清浅只能从一边绕行,因此她是最后一个和老将军说话的人。
“纪朝见过林将军。”她微微屈膝,垂头敛眸。
因为方才才比过武,黎清浅的脸泛着红,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还不时的有汗水滑落。
陆暮递来手帕:“先去更衣吧,免得着凉了。”
闻言,黎清浅的眼神在面前几人之间转了一圈,动作微不可查,她确认大家都不抗拒自己这么做,才点了头。
“好。”
毕竟自己现在这样有些凌乱,形象不太好。
林深喊了方才给黎清浅衣裳的女兵来,待换完衣服,她又领着黎清浅到了帐中。
这里面十分宽敞,进门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摆着京都及其周围的模型,她路过时撇了一眼,竟然还能看见枫客山和皇家别院。
此时陆暮坐在最高处,右边是林成海,左边则是林深。
黎清浅的眼神很快从沙盘抽了回来,坐在了林深的旁边。
“姑娘身手了得,不知师从何家?”最先开口的是林老将军,他长着一张国字脸,两撇眉毛浓而黑,虽说年近五十,双眼却明亮有神。
话落,黎清浅稍微顿了一下,在此同时眨了下眼,又扬起笑脸,使这一停顿不那么突兀。
她答:“不过是逃亡路上幸得高人相助,学了点皮毛罢了。”
在比试之前她就想好了解释,这具身体的经历并不好查,又有逃亡的经历,平常的人家并不会教女儿武术,因此逃亡路上学习得来是最合适的理由。
果然,林老将军只是笑了声,没再多问,转而夸赞起来。
......
“那我先走了。”陆暮低了下脑袋,和林老将军告别后便准备上马车。
“等会!纪姑娘!”
林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原本坐在马车上的黎清浅挑开帘子,好奇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林深手中捏着个白瓷罐子,哒哒地跑来带起一道灰尘,最后停在黎清浅的面前。
“纪姑娘,跌打损伤的药,最好是用内力化开,再早些揉开,没多久就会好的。”
比武多少会受点伤,更不用说林深每一击的力道都不轻,他很确定黎清浅的手腕上此时有淤青。
见此,黎清浅没有拒绝。
“多谢了。”她笑了下。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陆暮坐在黎清浅对面,表情有些不自然。
“嗯......”他没看黎清浅,眼神看向了另一侧。“之前知道你会散打,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听见声音,黎清浅抬了头,看见对方的表情,有些想不明白。
他在尴尬什么?
她挑了下眉,好奇地轻轻歪了下脑袋:“还行,之前学过挺长一段时间。”
陆暮右手握拳放在唇下轻咳一声,垂眸瞧着那个瓷白的小罐。
“你的手,怎么样?”他的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黎清浅一时没有多想,只是回答着。
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俩,高芨在赶车呢,没什么好注意的,她便撸起自己的袖子,直接展示给陆暮看。
这伤看着挺严重的,因为是腿踢的,黎清浅的手腕处是大片的淤青。
陆暮伸出了手,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药膏给我吧,我帮你敷。”
他这么说,黎清浅的脑袋宕机了一瞬,下意识回了一声:“啊?”
“不是说用内力化开会好得快一些吗?刚刚林深提起的时候记忆里冒出来了,我会武功,我帮你敷吧。”陆暮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看哪,于是就那么垂着,一幅底气不足的模样。
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黎清浅算是彻底懵了。
她原本是没在意林深说的“用内力化开效果最佳”这句话的,只打算回去之后自己敷一敷,左右不过晚两天好,并不碍事。
如今陆暮开了口,自然是好的,可是敷药要肢体接触,还怪不好意思的,黎清浅沉默两秒之后才回话。
“啊,哦,哦,好,谢谢你了。”
陆暮接过药罐打开来,一股很淡的药味冒了出来,难以捕捉。
刚准备挖一小块出来,就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将两边小窗的帘子都掀了起来,空气一下流通许多,风顺着窗口钻进来,那一丝药味也就消失了。
黎清浅的眉头舒展开来,看向了低头试图运起内力的人。
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可帘子掀开,黎清浅就不担心自己会晕车难受了。
陆暮摸索了半天才成功,淡绿的药膏在他的掌心化开,在光芒之下泛着亮。
“疼就和我说。”
他说着,左手大拇指与食指捏着黎清浅的手掌,右手则覆上了那块淤青。
温热的手心盖上来,药膏在淤青上抹开,陆暮动作轻柔地揉着药膏,丝丝的凉意传到皮肉之中,一种难以言语的疼痛与舒适神奇的交杂在一起。
黎清浅咬着牙,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她其实挺怕疼的,最开始学散打的时候总是哭,可是和父母抱怨的时候,他们只会说大家都这样,后来习惯了,忍耐能力也就高了些。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疼。
方才对打的时候注意力不这上面还好,如今四周安静,这疼痛便无法忽略了。
陆暮因为第一次使用内力,并不算顺利,他像是电线短路的机器人,内力时有时无,为了将药膏揉开,他的眼神紧紧地瞧着黎清浅的手腕,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皱起的眉和抿起的嘴。
黎清浅又死要面子,疼的要命也只是扭过头去,坚持一身不吭的。
当!
屋漏偏逢连夜雨。
马车大约是压在了石头上,车身猛地晃了一下,陆暮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不小心按在了伤口上!
“唔!”黎清浅这下没忍住,疼出了声,却还是那样小声,只是手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
陆暮抬起头来,才发现黎清浅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抱歉抱歉,我用内力还不太熟练。”他双手撒开,生怕再弄疼黎清浅。“只是现在太子府没几个人有内力,等会回去我喊高芨或者程风来可以吗?”
黎清浅闻言看了过去,猛地摇头。
不要哇!不要哇!只要不是医生我都觉得尴尬啊!!!!她在心里怒吼。
“不......不了,还是麻烦你来吧,或者就这样不管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