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清浅第一回来到赵璐邱的家里,她此时坐在陆暮的身侧,陆暮的对面是林深,丫鬟得了信方才去禀报了,没多久便见一男子走出来。
“下官拜见太子殿下。”来人蓄着胡子,脊背微弯,整个人偏瘦,眼睛里闪着精明,却总有些浑浊,看见陆暮,他便立即作揖行礼,倒是恭敬。
“赵大人请起。”看见来人,陆暮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这就是赵璐邱的父亲?
黎清浅听见陆暮的话,意识到这是谁,只是心中念着,觉得赵璐邱和这男人不太像。
赵璐邱像是一潭秋水,全身都是一股宁静的气息,最多也就是有风吹过时,会掀起几道涟漪,但很快就会恢复平静,像是能容纳万物的平静,她虽是外表偏柔弱,平日也喜欢穿一些粉嫩的衣裳,动作却干脆利落,行事作风也十分果断。
至于赵璐邱的父亲赵云兴。
黎清浅站在陆暮的身后,悄悄地打量着,第一眼过去,她会觉得赵云兴身体不好。
“赵大人无需客气,我今日是来寻赵璐邱的,不知她可在府上。”陆暮没打算和这男人多纠缠,他的身上有一股子明显的脂粉味,加上素日的评价,就是真的有事,也不该和赵云兴这个草包讲。
闻言,赵云兴啊了一声,黎清浅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一道眼神,是赵云兴撇了一眼她,只是那速度很快,快到黎清浅觉得是错觉。
那是什么眼神?
这个问题直到赵璐邱来到待客厅,黎清浅都没有想明白。
总之叫人不太舒服。
......
赵璐邱将赵富安排在了京中的一处一进一出的小院里面,还没下马车,黎清浅就听见里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
赵璐邱笑了一下,随即解释:“赵富那日寻来便是这幅疯魔的样子,想来是吓着了,大夫说多扎几日针,再几贴药下去会有所好转,还望殿下恕罪。”
“无事。”陆暮倒是不在乎这个,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掀开马车帘。
这是个非常普通的院子,处在并不宽敞的小巷之中,左右并没有邻居,也就不存在扰民的情况,屋檐将天空切的四四方方的,院内婆子和大夫正追着一名男人,一边叉着腰,一边气喘吁吁地劝说,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黎清浅下意识皱了皱眉,一旁的林深似乎也有些怀疑。
“怎么吓成这样了。”他念叨了一句。
赵璐邱对着陆暮行了一礼,随后走了进去:“赵富!还不快停下来!”
她这句话仿若理智的开关,方出口,便见男人好像按下了暂停键,随后他瞪着眼睛有些卡顿地转过头来,又眯了眯眼。
扑通——
“小姐!小姐!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小姐求您救我,求您看在同为赵家人的份上,救小的一命!”赵富一个滑跪倒在了赵璐邱脚下,扣着泥土的指甲缝抓着她的衣摆,生怕人下一瞬间跑了,又一边砰砰磕着头。
见他扑过来赵璐邱倒也没有慌张,连脚步都没挪一下:“还不快把他扯开。”她昂了下头,示意照顾赵富的婆子。
婆子大约是见几人的装扮不似普通人,按住赵富的动作都有些慌张,半天才控制住了。
“赵富,是吧。”陆暮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人开了口,那边的程风已经打开了记录本,正趴在搬来的桌子上写笔录。
赵富的眼神有些闪躲,他听见这话,先是瞧了眼赵璐邱,大约是在寻找安全感。
“问你,你就答,回答好了,提供线索了,你才能彻底摆脱危险。”赵璐邱说这话倒是夸张,毕竟赵富能够逃脱完全就是因为土匪不知道漏了一个人,更不用说追杀的事情。
但是赵富的心理素质太差了,这几日夜夜睡不好,一闭眼就说土匪来杀他了,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这么说一句,让他彻底冷静下来怕是有些难。
闻言,赵富嗷的一声,吸了口气。
黎清浅能看见他颤抖的双手还有反着光的泪痕与鼻涕,说实话,画面有点恶心,但是瞧着其他几个人,他们似乎看不见,表情根本不带变一下的,她也就板着个脸坐在那。
“大……大人,那不是土匪,那是阎罗王!是阎罗王带着黑白无常索命来了!”赵富的声音大约是控制不住,有些大。
那双脏兮兮的手在空中挥舞着,表情恐惧,似乎真正的阎王就在他的面前,而黑白无常带着锁链,下一秒就要将他带入地狱一般。
赵富抖了一下:“血!鲜血!到处都是血!火光四射!”
见此,林深皱了眉,他咳了一声,随即低沉着声音,这倒是叫他比平时还威严些,黎清浅看着,都有些心颤。
“那些匪徒长什么样子?”他问。
赵富缩着身子,眼神飘忽地缩在椅子上,环视一圈,最后目光直视,眯了眯眼:“长.......长......他!是他!”
“是他!阎王来索我命了!来索我命了!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赵富忽然指着高芨大叫一声,随后便有些疯魔,不论怎么说他也不肯从桌底出来。
黎清浅瞧过去,只见高芨右手按在腰侧的刀上,左手则自然地垂在身侧,听见这话,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高芨脸上都多了几分意外。
林深见此叹了口气,邦邦地拍了两下桌子,接着大剌剌地蹲在桌子前,侧头去瞧赵富:“那除了血,还有什么?”
“血?没有血?什么都没有,他们凭空消失了!”赵富抱着头,碎碎地念着,再问不出话来。
几人出了院子,赵璐邱的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抱歉殿下,赵富的情况不是很好,待施了针,清醒些,若是还有线索,臣女必定说与殿下与林校尉。”
她行了一礼,脑袋低着,长发随着动作滑落到身前,露出雪白的脖颈。
陆暮只是嗯了一声,林深倒是摆了摆手:“不算没有收获,这几日赵富说的话全都记下来,每三日送到太子府,你就说是去寻纪朝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做什么,特别是利西亚的使臣。”
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意外,不过赵璐邱并不会多问,错愕一瞬便点头称是。
上了马车,黎清浅就见林深凑近高芨说了什么,随后高芨点头,马车帘落下,车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你发现什么了?”陆暮不太理解。
黎清浅也不太理解,她和陆暮都没有任何的办案经验,自然没有林深的反应快。
林深伸出两根手指,嘴角挂着笑:“两点,第一个是他说,山匪是高芨。”
“山匪自然不是高芨,但是我走过去,以他的角度看,高芨逆着光,脸看不太清楚,加上这赵富有眼疾,本身看不清东西,所以很有可能,是高芨的身型和一个山匪相似。”
黎清浅的脑子没转过来,说高芨和山匪身型相似倒是好理解,林深是怎么知道赵富有眼疾的?
她轻轻歪了歪脑袋,这车上的人还算熟悉,她也是真心想感受和参与破案,于是便问了。
“为什么说赵富有眼疾?”
“他的精神状况并不好,恐惧的时候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睁大,但又总眯眼睛,不是眼疾是什么。”
闻言,黎清浅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哦,眼疾就是近视啊。
陆暮瞧着她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来,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随后扭回头去看着林深:“那第二点呢?”
“赵富的话说得有些矛盾,之前问的时候他说。”
“血,好多血,到处都是血,杀人当然有血,这没办法提供线索,但是。”林深的话突然转折。
“后面我问的时候他却说——没有血,这就不正常了,他就算再疯,让他疯癫的场景总不会差别这么大,那怎么样会没有血?”
“要么下毒,要么现场被收拾掉了,显然后者更有可能,他说了有血的。”
林深拍了下手,表情有些臭屁:“得出结论,山匪不是第一回作案,所以才能在短时间收拾好现场,做到“根本就没有血”,而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京郊有匪,只能证明一件事。”
“吁——”随着高芨的声音传来,马车停了下来。
林深偏了偏脑袋,嘴角含笑,他伸手示意门口,随后掀开了马车帘:“太子殿下,纪姑娘,到目的地了,下车吧。”
陆暮挑了挑眉,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献上了一句超高的评价:“算你厉害,林小将军。”
“啧!别这么叫我!肉麻!”
黎清浅还有些懵,不过下了马车,便也明白了。
证明以往的商队全都灭了口!
商队原本运一次货就需要许久,时间间隔长,就算被杀害了也很难发现,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一直没有消息,遇害者家属也总会怀疑。
威严的木门前,立着两座石狮子,黎清浅抬头看那高处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开元府。
虽说与她的认知有区别,可这场景,还有门前的两名官兵,不用想,开元府也就是大理寺之类的机构。
家属怀疑了就能报案,报案了就会有记录,顺着记录能够推测出劫匪出现的时间和可能的受害者家属,如此,就能寻到更多的线索。
黎清浅撇了撇嘴。
确实,算林深厉害,几句话就能意识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