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姑娘你花了二两买了这幅画?!”
陆暮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房间门口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其实听不太真切,但从声音能听出来是程风。
“价格啊,我不知道,看不懂,我姐说字画这种东西之所以值钱,不一定是因着技巧,或许更多的是作者的名气和价值。”
“姑娘觉得值得就好,冲不冲动又有什么关系,这二两对我们公子来说不算什么钱。”
光亮钻进眼睛里,陆暮抬手遮挡,挣扎着爬了起来。
右眼好像粘在了一起,困得睁不开,但听着门口传来的声音,他简单地整理好自己,梳洗一番,便推开了门。
当——
木门轻微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门外的程风登时闭了嘴。
陆暮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裳,头发用玉冠束起,那上面还雕刻了一只奔跑的小鹿,工匠将零碎的绿巧妙变成了鹿角,那鹿角像是春日的枝桠,分叉之上是点点的翠绿,为原本平淡的装饰添了几分灵动之感。
“公子。”程风挺直身体,随后弯腰行礼轻呼一声。
黎清浅感受到程风的动作,下意识将画用身体挡住,显得有些心虚。
便见她垂着头,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扇,黎清浅轻抿嘴唇,随后慢慢扭过头来。
这动作很缓,连她的衣裙都没怎么晃动。
双手背到身后,画再次被遮挡,黎清浅抬起眼,终于和陆暮对视上。
陆暮弯起嘴角,眼里泛着笑意:“你们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闻言,黎清浅心中一紧,若是平常,她自然会欣赏欣赏陆暮这张脸,这个打扮,但是现在她没这个心思。
她下意识撇了一眼程风,便见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自动充当守门的空气。
罢了,事都做了,总得解决。
两人进了房间,黎清浅将那画放在桌子上,声音有些弱,没什么底气。
“我买了一幅画。”她说。
陆暮走到桌子前,看见那只孤零零的大雁,又瞧了一眼被墨水遮挡,只露出了一点嘴巴的另一只。
他歪了歪头,还没有说话黎清浅便率先开了口,像是拼了。
黎清浅垂着脑袋,眼睛闭着,脸皱巴巴的:“我不小心把人家的墨水打翻了,想着得赔些钱,画的成本加上衣服加上浪费的时间,我就赔了二两。”她有些无措地绞手,始终不敢抬头。
“我知道二两多了,我想着,上回皇上皇后赏了我一些东西,要不我借花献佛,送你一个吧。”
她没有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赚钱,这是她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对面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反正黎清浅就这样眼前放空地看着地面,她有些害怕,也准备好接受责怪。
买帕子的时候,大约是因为她直接拿出了块碎银子,还一副着急的模样,店家就直接拿出了等价的帕子,还是方才程风解释这二两银子能够做什么,黎清浅才意识到自己花出去了多少钱。
陆暮见此弯下腰来,他歪着头,嘴角微微地上翘:“那你以什么理由送给我呢?”
这个问题把黎清浅问懵了,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得有些结巴:“道......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一下花了很多钱。”
陆暮闻言,一下笑得更开心了:“可是我觉得值。”
他说:“价值是主观的,只要你觉得值,就不是浪费。”陆暮直起了身子,摊了摊手。“而且这比不上我脑袋上这玉冠的五十分之一。”他看出了黎清浅的窘迫。
“你能愿意花这钱,我很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话说得黎清浅有些有些迷茫,她摇了摇头。
“说明你把我当朋友了,对吗?”陆暮的语气很温柔,他似乎很擅长找出他人纠结的点,并且说出让人难以拒绝的话来。
就像现在,黎清浅拒绝不了这句话。
她不停地眨着眼睛,又不自觉咬着牙,到眼睛有些酸,终于表情复杂地挤出一个字来。
“对。”她说。
陆暮伸出了手,那只手似乎是冲着脑袋来的,可是伸到一半,便在空中转了弯。
那只手落在了黎清浅的肩膀上。
“那你不需要给我送东西了,对吗?”
这句话黎清浅没有回答,陆暮见她不吭声,也没再纠结,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开始欣赏自己的歌,将时间留给了她。
......
“梁元亮。”
程风带回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结合两人昨夜得到的消息以及府衙那边送来的档案,最终几人锁定了一个名为梁元亮的人。
原本档案上失踪的人,如今不仅好端端地出现,还十分规律的间隔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每回都零零散散地购置大量的粮食,他的妻子也没有去府衙消除报案。
而和他一同运货的人,却全部没了踪迹。
或许这个答案已经很清晰了,只是按照时间算来,下一回这人出现的时间是一周后,两人便决定先返回与林深他们汇合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
“程风呢?”此时黎清浅陆暮和林深坐在一辆马车上,对方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小将军不过是去了四天,人却憔悴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收获并不大,问问题之前也是先叹口气才开口。
也是,谅谁来看都会为一干二净的现场而苦恼,更不用说他和一大堆档案打了两天交道,又和那群难缠的报案人纠缠了两天,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我们发现了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山匪之一,我让程风盯着那家人了。”
林深一听,忽然来了劲:“怎么说?!”
他一下子没控制住力道,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响来,黎清浅甚至觉得马车都摇晃了一下。
待陆暮阐述完自己的发现,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是赵府。
用商队掩饰完自己的行踪,此时自然是要将东西还回去,几人这回就是来还东西的,顺带看看赵璐邱什么情况,这几日竟然没有将赵富的消息送到太子府。
赵府今日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他们在门口说要见赵璐邱的时候,黎清浅看见了管家犹豫的表情。
管家说,赵璐邱不在家。这话在这个表情下,似乎没有信服力。
陆暮自然也发现了,可他没有直接揭穿,而是继续问:“那她今日去了哪?孤有要事,今日一定要见到她。”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管家的脑袋上似乎都开始冒汗,这下再傻也知道绝对不对劲了。
陆暮皱了下眉,关于赵璐邱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的表情沉下来,接着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腿。
“殿下!殿下!林校尉!不能进去呀!不能进去!”管家见此吓了一跳,忙要去拦。
“滚开!”林深显然也知道大约发生了什么,猜到了为什么赵璐邱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送信去太子府。
林深大喝一声,腰间的长刀反射出光来,印在管家的脸上,只一瞬便唰的一下放了回去,这短暂的几秒已经足够了。
“你!带路!”他的声音低低地传过去,像是蓄势待发的雄狮,下一秒就会咬断对方的脖颈。
赵府的管家哪里见过这事,登时吓得抖起来。
黎清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两人严肃的表情也能判断出来事情的严重性。
“那是她太突然了!”
啪——
东西碎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未走到,黎清浅便听见了一声爆喝:“还敢顶嘴!”这声音混杂着呜咽声传过来,听得人心头一紧。
她原本小跑着跟在陆暮的身后,听见这动静,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庭院里,两道纤弱的身影抱在一起,空气里混着沉沉的气息,瓷器在两人的周围碎裂开来,赵云兴手持长鞭,不要命的抽打着,一旁还有一名小孩不断地拍手叫好,似乎十分高兴两人受罚。
定睛一瞧,小丫鬟倒在赵璐邱的怀里,她的背后已经是血肉模糊,却还是紧紧地抓着赵璐邱背后的衣裳不肯撒手,赵璐邱抱着那人,长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小丫鬟的背上,鲜血染红赵璐邱保养得极好的手上,她垂着头,闷不吭声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一排丫鬟跪在不远处的地方,有的人被瓷片划破了脸,鲜血顺着脸颊留下,又渗入石缝当中,她们低声啜泣,又不敢太大声,整个人抖若筛糠,恨不得将脸贴到地上。
“来人,将那贱婢拉开!”赵云兴的视角瞧不见来了人,他将长鞭一丢,指挥仆役将丫鬟拉开。
“老爷,我早就说过这丫是个白眼狼,若是阿云还在,定会完成老爷的吩咐,也断断不会忤逆老爷。”美妇人似乎难过极了,趴在赵云兴的怀里呜呜地哭着。
黎清浅只看见赵云兴的脸色越加难看,护在赵璐邱身前的丫鬟被强硬拉开,又像块破布一般被丢在一边,赵璐邱被压着,紧接着,赵云兴左右张望,举起了最近的一盆菊花。
“我让你躲!让你不哭!”这一声很大,清晰地传入不远处黎清浅的耳朵里。
他手臂用力,将花盆扔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似乎身体总是比脑子快。
砰——
“啊!老爷!”
时间似乎静止了几秒,原本哭唧唧的美妇人爆发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