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抓着手机放在胸口，心情忍不住紧张激动起来，难过和烦郁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心上细尘，立即被时间的感知拂去。

姜嫄等了一会儿，又抓起手机看了一眼，23:59，她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漫长的几十秒过去，手机的“叮~”的一声小小地提醒铃响起，姜嫄飘到最高处的激昂的心倏忽下坠到最底下。

姜嫄久久地凝视着和陆温译的聊天界面，她在聊天框里打下长长的一段话，心里默默阅读过两遍，然后感到不满意地修改起来。修改几次后，更加不满意地直接全部删去了。

反复几次后，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姜嫄抿着唇，软弱地犹豫起来。

真到了这一刻，她仍然被不舍的情绪裹挟，心里空空荡荡地难受，愧疚的情绪也铺天盖地地席卷着她。

或许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太晚了一点……也许明天会更好一些。

姜嫄这样劝说自己，可是她的心不上不下地漂浮着。

正当她难以抉择的时候，陆温译发了消息过来：“我也看到了。”

熟悉的话术，姜嫄往上面几条信息看过去，是前天晚上她对犹豫不决的陆温译说的话，此时陆温译同样回问她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如今优柔果断的人成了姜嫄。

姜嫄感慨一句，还没来得及回复什么，陆温译紧接着发来了第二条消息，是他昨天放学后在教室里就问过姜嫄的问题：“时间到了吗？”

同样熟悉的一个问题让姜嫄愣了一会儿，然后给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回答：“嗯，今天。”

陆温译许久没有回答，姜嫄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正如姜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什么。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是虚无的一片空白，又好像走马观花地回忆了一遍她和陆温译的过往。

连记忆都有点模糊了，姜嫄发觉她都记不大清楚和陆温译的相遇情景了，浮光掠影一般地模糊想起那是在一个游乐场，穿着玩偶和少年汗淋淋的，然后……

然后是李酉邢视察工作来了，他带着姜嫄体验了一遍双人的VR游戏。

那天关于李酉邢的记忆，姜嫄记得很清楚，可是有关于陆温译的记忆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怎么回事？

这绝对不会是姜嫄记忆不好的原因，她记性还没那么差，过了十多年，她依然记得奶奶的摸样，甚至连奶奶额角上的皱纹都记忆犹新。

然而陆温译的一切似乎在她的记忆模糊、消散，她的意识出问题了！

姜嫄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抛开她与陆温译的过往不说，陆温译还有一个身份是“原著重要剧情人物”。

如果姜嫄连与重要剧情人物的经历都慢慢遗忘，那么她迟早有一天会遗忘所有剧情，也忘记回家。

姜嫄的自我意识之所以被001判定为足够强大，正是因为她找到了回家的希望，坚信自己一定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随着记忆一点点地消失，姜嫄还会心怀希望吗？她的自我意识还能够继续存在吗？

姜嫄不能够保证。

当下姜嫄不再犹豫了，她手指迅疾如飞地打好了字，并发送了出去：“陆温译，我们分手吧。我很抱歉，仓促地开始，没有什么理由地结束。这一切都是我的个人原因，尽管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对你而言都是借口了。”

“我真的很抱歉伤害了你，你非常好。我能体会到你对我的温柔、关切，一切耐心细致行为下真心的关怀。但是，我不值得的，真的。你值得远比我更好的人，我希望你在异国他乡也能好好地照顾自己。”

“陆温译，我知道你是温柔坚毅的雄鹰，你应该翱翔在自由的蓝天上，而不是困在过往的伤痛里。”

“伪装只是你的保护手段，温柔是你真正的底色，512051永远祝福你。”

姜嫄把自己想对陆温译说的话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她也担心过，第一次发现时隐隐地恐惧害怕过，但是在看到温伊的照片和背后的那串数字时，她就已经理解了陆温译。

李酉邢跟她说起陆温译对王彪几个罪恶的绑匪施用的残酷手段时，姜嫄并不是害怕陆温译的报复方式，她只是害怕他会走错路，堕落进黑暗里。

李酉邢不知道王彪和那几个人有多么罪大恶极，但是姜嫄知道，如果有人会这么伤害她的奶奶，姜嫄大抵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正如姜嫄现在学习着冷心冷情地去利用别人，把他们都完全当成纸片人，在思想里不断地这样暗示自己，坚定回家的信念才能走下去。

某种意义上，姜嫄和陆温译有着相同的特质。

爱者悲，生者痛；亲者亡，生者赴。

陆温译很快回答了姜嫄，不过只是一条短暂的语音条：“好，姜嫄，我们分手吧。”

陆温译的声音沙沙哑哑的，还夹杂着浓重的鼻音，也许他哭了，不舍又无力地哭了。

坚韧骄傲的少年的一点沙哑的尾音让人一听就不忍，姜嫄感觉心脏像绞住了一样难受，坚硬的决心忍不住地发软。

在姜嫄听完陆温译的分手语音后，001的机械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带了点愉悦的机械感。

“宿主，恭喜你，成功地完成了‘与陆温译达成恋爱分手’的重要剧情！你离回到原来世界又近了一大步了！”

姜嫄微笑起来，眼睛里潮湿发热，被她硬眨着憋了回去。

“001，陆温译和我还有交集吗？在原来的世界剧情中，有利于我回家的重要剧情，还有吗？”

陆温译继续发了好几条长语音，姜嫄冷静下来后，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先去咨询难得出现的001。

“宿主，您没有与陆温译相关的世界重要剧情了。在原来的剧情发展中，陆温译与姜缘分手后拥有了自己的故事线，直到姜缘意识觉醒自尽前，他们还没有再次产生交集。”

001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查询什么，过了一会儿，它才继续说：“不过，在最初版本故事里，未来几年后陆温译和姜缘还有一段交缠的命运线，可是我权限不够，探查不出具体的情况。抱歉，宿主。”

姜嫄垂眼沉思着，她只需要走到姜缘觉醒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点，等待她的世界和这个世界引力交缠影响。

既然在那之前，和陆温译没有来往了，那就没有了吧。

姜嫄手指迅速地在手机页面上轻点几下——“将联系人‘陆温译’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停顿了一瞬，然后果决地点击了“删除”。

001对于姜嫄的行为感到不解，它能感觉到姜嫄意识空间的波动，按照波动分析，她的情绪属于难过不舍的范围，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留着联系方式，想念的时候自然可以联系！

虽说001是高文明的智能产物，现在只是受了一点姜嫄人类意识的影响，可本质上还是机器思维。

所以001直接地把它的疑问问了出来，姜嫄也没有必要对驻扎在她意识脑海里的001隐瞒。

“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回家了，我就要坚定地往前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没必要自己给自己增加情感上的阻碍和纠葛了。和他到这里彻底结束，对我们都好。”

姜嫄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在昏暗的手机屏幕光下显现出明显的坚毅，001似懂非懂，它以智能的大脑记下了姜嫄的话。

解决完和陆温译分手的这件一直压在姜嫄心上的大事后，她急需解决自己的记忆问题了。

姜嫄打开灯，正襟危坐起来，她甚至是紧张而严肃：“001，我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记不清关于陆温译的很多事情了。不止他，还有和蒋禹、姜洲的事情也开始模糊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001也有点惊讶：“宿主，请您稍等，保持意识放松，不要攻击我，我深入您的意识检查一下。”

姜嫄依言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慢慢地尝试着放松，很快感到了意识的一种刺痛感和危险警示，她咬牙维持住自我意识的平静。

直到过去了十多分钟，脑海里的危险警示才消失，姜嫄感到了自我意识的淡淡疲惫和麻痹。

更让姜嫄疲劳不堪的是001跟她说的话，它的机械声音里带着一点恐慌：“宿主，情况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