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喜欢叫我番茄。
可番茄并不是我的真名。
我曾经问过酥酥,为什么要叫我番茄。她说,因为感觉我整个人跟番茄一样酸酸甜甜,笑起来也跟番茄一样酸酸甜甜。
我?酸酸甜甜?用味道来形容一个人……这如何能挂钩得起来呢?我一度不明白。
性格是性格,味觉是味觉嘛。
有一回因为一件很搞笑的事,我笑得脸都红了。酥酥看到我的脸,说我的脸红得跟番茄一样好看。那个时候,她再一次称呼我为番茄。
在她的影响下,身边几乎所有的朋友都这么叫我了。
某次朋友聚餐,有人看到我专门挑菜里的番茄吃,而很多人碰到这些番茄都是夹出来不吃的,我却吃得不亦乐乎,简直当美味,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就是这一次,叫我“番茄”,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唉,叫番茄就叫番茄吧,我也懒得刻意去管了。
酥酥说,我就是给她一种番茄的感觉。
就是这个人,带头叫的我番茄。我会永远记住她。
“番茄富含维生素C、番茄红素、膳食纤维等营养成分,具有抗氧化、保护心血管、改善消化等作用。熟吃更利于番茄红素吸收,生吃则能保留更多维生素C,适量食用对健康有益,”酥酥把网上写的东西念给我听,“番茄是个宝啊。”她说。
“是个宝,你咋不吃?”我说。
我知道她想反问那我咋不吃,但她忽然想起我吃番茄吃得不亦乐乎,便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酥酥是那种会把菜里的番茄和青椒挑出来的人。
“我只吃我的菜里的番茄,别人的菜里的番茄我可不吃。”我补充。
酥酥仰起头,看天:“你说,我以前爱吃桃子,现在怎么就不爱吃了呢?我以前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吃桃子,觉得桃子又脆又香又甜,可现在为什么会觉得没味儿?”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我问。
“有。”
“是什么?”
“草莓。”
“以前喜欢草莓吗?”
“没有现在这么喜欢,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桃子,现在最喜欢草莓了。”
“人都会变。就像不会有人永远爱你,但永远会有爱你的人;就像你不会永远喜欢一样东西,但永远会有喜欢的东西。喜欢不会消失,喜欢只会转移。”
酥酥想了想,随后竖起大拇指,认真地看着我,道:“番茄,你说得对。”
还是叫我番茄,真的连我原本的名字都不叫了。
酥酥刷到一条视频,看了之后感慨:“唉,你说怎么就有溺爱孙辈的老人呢?是觉得以前对自己的孩子太严了心里内疚,所以对孩子的孩子管得很松且很爱,要什么就给什么?”
我说:“或者若是看到老人严厉管教孙辈,老人的儿女会不高兴?”
酥酥:“还看到一个观点,说是老一辈溺爱孩子是因为懒得管。宠着溺着什么都顺着孙子孙女,孙子孙女就不闹了,多省事。就是万一把孩子惯坏了,也是孩子的爸妈在兜底。”
我:“是孩子的爸妈在承担惯坏的后果。”
酥酥:“我决定以后我的孩子坚决不给老人带,我要自己带。”
我:“听说自己带小孩会很累。”
酥酥:“再苦再累也要自己带。还有就是不理解,年轻人在教育自己孩子的时候,老人为什么要插手。年轻人在帮助孩子把坏毛病改掉,会有老人喜欢在一边帮孩子说话,在年轻人教育孩子的时候制造障碍。”
我:“都还没孩子呢,就想这么多了?”
酥酥:“我是幼儿园老师,我郁闷啊!我们班上那些被老人带的小孩身上就是有些不好的毛病,比被爸妈带的小孩难管多了。”
我:“原来是给你的工作带来了困扰。以前我们班上也有一些同学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并没发现有什么毛病啊。”
酥酥:“嗐,你那个跟我们班不一样。每个人看到的世界不同,看到的结果就不同。还有人觉得苹果酸呢,也有人觉得苹果是甜的,就是因为吃到的苹果不一样,就算同样是苹果。”
我:“是。每个人的经历都五花八门,看到的世界也五花八门。”
酥酥说:“我姐在奶茶店做兼职,我要给她送饭去。”
我说:“你去呗。”
酥酥:“我姐在奶茶店切柠檬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切到了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伤口有点吓人,当时血都滴地上了。因为刀是刚磨的,很锋利。”
我吃惊地睁大双眼。
酥酥:“我姐当时就去附近的药店买创可贴了,药店营业员给我姐的手做了包扎,对我姐说:妹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心疼。”
我说:“妈呀。”
酥酥:“我姐切到的是左手,幸亏不影响拿东西吃饭的右手。我得给我姐送饭去了。”
我问:“你姐切到手了有没有请假?”
酥酥说:“没有,依旧照样干活。我姐说,做这一行的难免会受伤。”
我:“伤得也太厉害了。”
酥酥:“注意一点就好。唉,我也心疼我姐……咋就切得那么厉害呢。”
酥酥去给她姐姐送饭去了,暂时看不到她了。
但没过多久,酥酥又联系上了我,应该是给她姐姐送完饭了。
酥酥再一次过来找我。来的时候,带了奶茶。她说,这奶茶是她姐姐亲手做的,给我们喝。是销量冠军的招牌珍珠奶茶。
酥酥把珍珠奶茶递给我,说:“在奶茶店上班就是爽,奶茶随便喝,上午喝,下午喝,晚上喝,上班期间喝,下班打包带走喝。咋就那么幸福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吸管扎进杯盖,喝起奶茶来。能看到一颗一颗的珍珠从吸管下面吸上来,吸进她嘴里。喝够了一口的量,酥酥就挪开吸管,吞咽奶茶并咀嚼珍珠。
她看我没动奶茶,问我怎么不喝。我说想等会儿再喝。
“最好尽快喝,否则过了最佳赏味期影响口感哎,”酥酥说,“咋感觉你跟我姐一样,对奶茶兴趣不大呢。我姐说,她根本就没有喝奶茶的兴趣,因为是做奶茶的,所以就不想喝奶茶。包括做饭也是一样,做完就没心情吃了,做什么就没心情吃什么,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酥酥话挺多:“你不爱吃甜食吗?女孩子都爱吃甜食,什么奶茶蛋糕巧克力……”
“没有不爱啊,”我立刻否认,“就是单纯不急着马上喝。”
我又想起酥酥刚才说的:“做饭的人不想吃饭,只有吃饭的人想吃饭?”
酥酥:“对啊,这是曾经一个做过饭的人亲口说的。不是做得不卫生,就是不想吃而已。”
回忆了一下过往,我好像也有这样的经历。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东西,做之前想吃的,做完之后就莫名不想吃了,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便拿去给别人吃。
明明是自己费老鼻子劲做好的东西,竟然根本不想吃,最后全给别人吃了,自己一点儿也没尝。
过了几个月,一个周末,酥酥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她亲戚那儿玩。我问她亲戚家在哪儿,她说在红桃村,开车要一个小时。
不算近,也不算太远。我想了想,那个周末好像也没什么事,便说跟她一起去。
去红桃村的路上,在车里,酥酥递给我一盒生巧克力,给我吃。拆开包装来,里面就一个盒子装,盒子每一格都有一小块拇指这么大的生巧克力。巧克力外面裹了一层可可粉,跟以往吃的巧克力有一点不一样。
这是生巧克力。平时吃的都是熟巧克力。
扎一块儿尝。咀嚼了几下,只觉得这巧克力口感像没融化完全的猪油,滑滑的,巧克力香味淡到尝不着。
酥酥问我:“好吃吗?”
在她面前没必要说假话,我实话实说:“不好吃。”
酥酥拿了另一盒巧克力给我:“尝尝这个牌子的生巧。”
我接了过来。这一盒巧克力是独立包装,一颗装一小袋。尝了一颗,这个明显好吃很多,香很多。
“这个好吃。”我说。
原来生巧克力并不全是难吃的。
“这个可可含量低一些。”酥酥指的是好吃的后者。
后者好吃。我又撕开一块独立小包装的生巧,又吃了一颗。还是很好吃。
酥酥又拿了车上别的零食给我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说着话,偶尔抬起头看看车窗外的风景,看看到哪儿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到了哪儿。
前面开车的,是酥酥的家人。我们就坐在车上吃零食聊天。
车子一个转弯,进入一条村里才有的小道。这边的路不是很平,车子有些颠簸,不过不严重。
到了这里,离目的地应该就不远了。
车子往前行驶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岔路口,从其中一条路行驶进去。
能看到我们前方有车行驶出来。可是这条路实在太窄,目测只能容一辆小车以及一架摩托车同时擦肩而过。这个宽度要容两辆小车,实在有些为难。
对面的小车往旁边打方向盘,双方都缓慢谨慎地一点点挪。我们这边的路下方是沟,得小心不能掉下去。对方那边的路旁边是高高的农作物,也开不过去。
看得我们提心吊胆。不过还好最后顺利“擦肩而过”。
没过多久,前方又来一辆小车,又要在狭窄的道路中再一次互相避让。
这一路不知与多少小车在不宽的道路上“擦肩而过”相互避让,一路小心。我们是往村子里走,别人是开车出去。
离红桃村越来越近,很快就会到。
看到路边有若干的桃树,枝干不像榕树那般高大粗壮,却别有一番秀美,宛若小姑娘。朵朵桃花超级漂亮,粉红粉红的。还真的是红桃村,已经能感受到村如其名。
“红桃村是不是会开很多桃花?”我随口一问。
“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几年前,村子里有很多桃树。也不知道桃花现在是不是全开完了。”酥酥说。
我看着那些美丽的桃花。但车子在行驶,只能看很短的时间,桃花很快就只能待在看不到的后方。
村子里应该会有更多的桃树。我猜。现在还只是去村里的路上。
酥酥的家人把车停在一个没人住的房子门前。这个没人住的房子门前已经停着两辆车,我们坐的这辆是第三辆。
我看了看周边。好陌生,不认识。这边就是农村的道路,农村的住房。全是两三层的自建房。
这里只有一条主路,是稍微平一点的硬泥巴路。路两边都是村里人住的房子。
我找了找有没有桃树。好像一棵也没看到。也许大片的桃树在别的地方吧。
“番茄。”都下车之后,酥酥过来挽我的手。
酥酥与我走在一起,跟在她家人的后面,去酥酥亲戚家。
拐个弯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很近。
酥酥的家人和酥酥那住在红桃村的亲戚见面,寒暄,坐下,顺便问候了酥酥。酥酥给他们介绍说我叫番茄。
我已经……默认这个称呼了。
酥酥的家人和亲戚们坐在院子里聊天,每个人一个矮凳。搭一个棚子,几个人坐在一起,平静又热络地唠着家常。
酥酥不愿一直待在这里忍受无聊,叫我一起到田里玩。
说是田,但这边并没有泥塘,只有很多绿油油的草,以及一些区域的烧焦痕迹。田埂边生长着藿香蓟、鬼针草、黄鹌菜、紫花地丁,我和酥酥沿着田埂行走,去往深处。
只知道这里很大,但并不是放眼望去一望无际。因为还有阶梯一样的田埂遮挡住视线。也许可以沿着这些田埂走上去,上去之后能看到另一番风景。
看到蔓菁,看到野甘蓝。这两种在田里是抹亮眼的绿,不同于其他地方几乎是光秃秃的泥土色。
别的地方……田被犁得整齐,上面种着幼苗。
不远处看到吃草的牛。大牛旁边趴着一头小牛,小牛在睡觉,头上的角还没长完全,显得耳朵很大。
酥酥朝牛走去,想近距离看牛吃草。
我提醒酥酥别靠那么近,小心牛攻击人。
酥酥不看了,去往别的地方。另一个地方也有牛,是单独的一头牛,看上去还没成年。它也在吃草,鼻子上拴了绳子。
我们走上阶梯一样的田埂。走上来之后,看到了路。这样的路好像是被轮胎压出来的,路正中间是枯萎的杂草,枯萎的杂草两边是有着轮胎痕迹的路。
不知这样的路通往哪里。也许通往无穷无尽的田地。
本来就身处田里。
还有一条岔路。看起来像是被无数人走了无数次走出来的路。上面也有轮胎的痕迹。只不过这条路比较直,但也有幅度,如同波浪,看不到尽头,因为被树木遮挡。只有一直往前走,才能看到一段距离之外的场景。
偶尔看到路边的食品包装。不知是谁多久前扔的。那些包装都褪了色,都沾了干泥土,没人清理便每日风吹日晒,没有人管。
若是再往别的地方走,看到的风景估计都类似这样。我们不再看,往回走。
在这个位置往酥酥亲戚家房子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片错落的两三层的农村住房。那些房子的外墙有白色、黄色、粉色,每一个房子,住一户人家。
这其中一个房子就是酥酥的亲戚家。但是分辨不出是哪一个,因为隔着距离看不清。
往酥酥亲戚的房子那个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没注意,回去的路上才看到田里的一个地方有坟墓。那里堆了个坟包,不知是谁家的。坟墓前面,是一片农作物的新苗,一列又一列。
此时天蓝云淡。这里除了我和酥酥,没别人。也许村里人都在家里。此时田里没有一个干活的人。
我跟在酥酥身边,跟着她踏入她亲戚家院子。她的家人还在跟亲戚们聊天,没我们的事。酥酥跟家人打了声招呼之后,我们再一次去别的地方玩。
“去看桃花吧。”酥酥说。
“好。”我也挺想去。
沿着村里那唯一的主路走。我们没有交通工具,步行往前。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怎么碰到村里的人。可以说,这个时候活跃着的,只有我和酥酥。
再往前走,更安静了。已经到了没有房子的地方。这里一边是田地,一边是山坡。只有无数草木植物以及泥土。
看到一条通往山上的路。酥酥和我走这条路上去。路是硬泥巴路,走上去走上去。
附近除了树木植物,还有一片有烧黑的痕迹。也许曾经有人在这里焚烧什么,一地破败的黑色枯枝。
这里同样是没有人。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就是大自然安静的声音。
酥酥说,这上面有桃树。看来她以前也是来过这里。
我问她还有多远,她说还有一段距离。以我对她描述事情的了解,她说还有一段距离意思是可能还要走挺久。
果然,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完这个山头。刚才我们上来的这条路还只是个入口。
也不知道酥酥是往哪条路又走又绕的,已经不知道来到了哪里。同样的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一个人。猜想,或许是愿意待在村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原本住在村里的人都搬出去了。
放在十几年前,说不定还会在山上看到些个人。
不过,周边安安静静没有人也没什么。
我问酥酥:“这样的山路你是怎么记住的?”
酥酥说:“要得益于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挺大,不是记不住事情的懵懂小孩了。那时候跟我表哥以及几个大人来的,来走山玩耍。路过一片地方,看到有很多桃树。那时候桃树都没桃花了。现在去看一下那里是不是已经开了桃花。”
我不再多问什么,跟着酥酥走。路上随意闲聊,虽然一路上都是山间草木植物以及脚下的硬泥土路,再无其他,看得眼盲,但倒也自在。不介意其他。
我从没来过这里,可是却并没有陌生彷徨感。熟悉感也谈不上,是一种心里有莫名底气的自在感。
这,或许是一种大自然对人类的赋能。
一路上,目及之处,是真的没有别人。此时当下,好像来到了一个只有我和酥酥两个人存在的世界。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也是有的。就这样两个人在走。自问还认不认识回去的路。我回头看了一下,只觉得地形不算复杂,只是在蓝天下,目及之处全都是山上的草木,有点干枯的感觉。
晴朗。安静。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或者还要翻过多少个山头。只有往前走,才能看到前面一段距离的路,否则是看不到更远的。因为路线并不是直的,而是随机的弯度,坡度。
根本不知道前面一段路又是什么情况。但看了也记不住,因为不同中藏着相同,相同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植物。
路上有小石子。那些小石子都裹上了泥土粉尘。
我不急,就静静跟着酥酥走。路上聊了很多日常,聊了很多生活上的事,聊了很多见闻,倒也有趣。
又走了不知多久,不知走了多远的干巴硬泥土山路,忽然出现的广阔山坳让人豁然开朗。更让人惊喜的,是这个大大的山坳处,被粉红茂盛的桃花铺满。
很广阔的视野。无数数不尽的桃树,更多的是数不尽的桃花。有种预感,这辈子看到最令人震撼的桃花,就在这一刻。
山坳处,以及远处的山坡上一部分,都有桃树的身影。粉红的海洋,粉红的世界。
“怎么不走呢?”听到酥酥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看这一幕看得太投入,都忘记自己是停下了脚步还是在走路。
也许是被这忽然映入眼帘的一幕震撼透顶,我连一句漂亮都说不出来。这一幕粉色的海洋真的存在于地球之上吗?地球也太神奇了!
慢慢地走下去。是一个向下的坡度。正在离山坳成片的桃花越来越近。
近距离地看桃花。忽然间明白为什么桃花是娇弱、小姑娘的代名词。一朵一朵数不尽的桃花,真的带给人这样的感觉。
粉色的美丽的世界。
山上刮起一阵风。但风并不猛烈,是一种柔软的有力。竟有不少桃花被这持续的风从枝头吹落。
看到周围掀起粉色的片片雨。那么多片片是桃花花瓣吗,还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东西?不知道。
只觉得这一幕很美。置身其中,隔绝外界。远处很远很远的人类世界的喧嚣跟我们完全不挂钩。这里没有高科技,没有被人类开发过的痕迹,纯属大自然的世界。
有很淡的植物香气。这种仿佛来自天外的怡人香气是不能用市场价值来衡量的,有就是有,能闻到就是能闻到。无法标价,无法售卖。这是独属于幸运的个人的礼物。
漫天飘零的粉色片片十分密集,滚动着飘落不断。满目的粉。
还是能看到酥酥。就算那些粉色的片状物再密集,也没有让人找不到人。
“番茄,你在吗?”这是酥酥的声音。感觉她已经找不到我。
但我还能看见她。
“我在。”我说。
她听到我的声音,朝我这边走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回头。我们要做的,好像是穿过这片桃花林,到另一个方向去眺望这片美丽的粉色世界。没有询问对方的意见,默契地往前走。
也许我们都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吧。
这里太漂亮了。
走了好久都没走出这片桃花林。周围360度的地方都被粉色的密集桃花包裹。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数不尽的桃花。实在是满目的粉。
这里没有任何之前被人踩出来的痕迹与路线。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新的路线吧。能感觉到我们走的是直线,一直走应该能穿过这里。
“这里过去是哪里?”我问酥酥。
“我也不知道。”酥酥说。
“你不是来过这里吗?”我有点惊讶。
“我跟他们只是在这片桃树附近路过,并没有来过这里面。”
看来我们都是第一次来。
只管往前走。好像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与大自然深度连接。
就算前后左右都没铺有路,也不彷徨。我们的脚走过的地方,就是路。
脚下不再是光秃秃的硬泥土路,而是地上生长出来的绿草。这里更有生命力,更好看。
两个女孩行走于山坳那很大的桃花林中。这里这么美,竟然没有到这儿玩耍的人。难道村里人都没有欣赏桃花的兴趣吗?
这个村,叫红桃村。是酥酥的亲戚所生活的地方。当下所经历的所看到的,太过美丽震撼,差点忘了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短暂地想了起来。
没有方向,只是在走直线。看到的,除了无数又无数的粉红桃花,再无其他。没有路标,没有指引。
但并不害怕。毕竟是大白天,这里又这么美。并感觉这边的地形并不复杂,不是会迷路的情形。
我们被茂盛的桃花包裹。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或者是四十分钟,不知道。我们都没看时间,只在一边欣赏桃花一边走。当下的桃花是无比美丽漂亮的,以后还能不能在别的地方看到这么漂亮的桃花,未知。以后这里还能不能开出这一模一样漂亮的桃花,未知。
以后还会不会来到红桃村……亦未知。
我开始问起酥酥:“红桃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酥酥说:“我也不知道,没了解过。”
我以为酥酥会说,因为红桃村能开出最漂亮的粉红桃花而得名。
“这里的特产有桃子吗?”我又问。
酥酥一笑:“又想着吃呢。”
我也笑。
酥酥说:“这我真不知道。我不在这边长大,也不怎么来,都是家里人说带上我来我才来。”
我:“生活在红桃村的人很幸福吧?”
酥酥:“这我也不知道。”
酥酥又是不知道。
我们终于走到了这片桃花林的尽头。是看到前面没有桃花了才知道走到尽头的。
回过头一看,全是桃花,粉红粉红,满眼满目,很多很多。哪里还能看到来时的路?
不过,桃花还是漂亮的。生机勃勃,水灵灵,旺盛又娇嫩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的面前,是一个看上去不高且平缓的山坡。若是走上去,估计又能看到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上去?”看得出酥酥有上去的意思。
我完全赞成。我也想上去这个坡。这个坡也不陡峭,对年轻人来说,当散步玩耍一样上去都行。
上去之后,就没有桃花了。桃花都在那个山坳处。我们告别了那个粉红美丽的山坳。那个满是粉色的桃花世界,就在我们身后。
又开始走起山路。这边的山路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因为以往来的人不多,踩出来的路就不明显。这边,人类的足迹明显变淡。
早已完全隔绝掉外面的世界。什么电视手机声,什么商场马路声,什么交通工具声,什么人声,全都没有。
这里,纯粹的大自然。是贴近地球原始模样的世界。任何人类开发的痕迹都没有。
我们是怎么走的这么远呢?
这里,只有我和酥酥两个人。
亮堂堂的白天还没事,若是在夜晚,这里一定会一点灯光都没有,除了黑暗,还是看不见的黑暗。所以,现在还不慌。我们知道我们还可以回去。
再往前走,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往哪个方向走,都走不出这山。这满是植物生长的山。这里是植物肆意生长的天堂。
往前走了一会儿,酥酥看着前方一个位置,说:“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里,那时候清明节,跟家里人来这边拜我的三叔公。我小时候还见过我的三叔公,他的坟也是我小时候就见过的……我想起来了。”
一直往前走。还真看到了一个坟。坟包里葬的正是酥酥的三叔公。
酥酥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
酥酥说起她三叔公:“听家里人说,我三叔公是以前上山砍柴的时候,被毒蛇咬死的。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看到三叔公削雪梨,他削一点皮就吃一点雪梨,削一点皮就吃一点雪梨,而我们都是把皮全部削完才整个吃的。我问他为什么要边削边吃,他说饿啊。”
“你那个时候多大?”我问酥酥。
“在读幼儿园。”酥酥说。
酥酥的三叔公,已经埋在这儿很多年。
酥酥继续说:“我对三叔公的记忆,还有一件事。小时候过年,我拿着一颗玉米糖到三叔公面前,叫他吃。三叔公说他不吃,说舍不得吃,说给我吃。”
面前的这个坟,埋着酥酥见过的三叔公。对我来说,则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此时酥酥述说着她三叔公的事。
我只是在听她说。听她的描述来得知一点坟里埋的人的故事。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黄色的东西。那个黄色的东西,就在两步之外的距离,被黄土掩盖着。按以往的经验来看,那个黄色的东西,是……玉米糖?
“有颗玉米糖?”我说。
酥酥朝玉米糖的方向看去。她走过去,弯下腰,将那个黄色的东西捡了起来。
“是玉米糖。这颗糖包装还挺新的。”酥酥一边拿着玉米糖端详一边说。
“有谁来过这里吗?”我猜这糖是来这里的人来带的。
酥酥:“不可能吧。我三叔公的坟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看。平时红桃村里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这里深得不知道在哪个位置,有谁会路过,还放玉米糖?就我们今天来了。”
我又看到酥酥三叔公的坟包周围出现了玉米糖,一颗又一颗。可能有五六颗,再多看一会儿,好像出现了十几颗,越来越多。
“怎么这么多玉米糖?”酥酥看到那些出现的玉米糖,非常疑惑。
从原本发现的一颗,到很快出现了很多。
而且,那一颗又一颗的玉米糖外面的包装纸是那样的新,根本不像留了一段时间的样子。
那些玉米糖就出现在酥酥的三叔公坟包周围。只出现在坟包周围。其他地方完全没有玉米糖。
就像有个隐形人刚刚将很多玉米糖放在了地上。
可是这里除了我和酥酥,根本没有别人来。
玉米糖依旧在出现。很多很多。
“三叔公,是你吗?你还记得我?你听到我说起玉米糖了是吗?”酥酥对着她三叔公的坟包,道。
自然没有任何回应。回应的,只是山里大自然无声的静寂。这种静寂无法用耳朵听到,只能用心去听。
有种感觉。酥酥说完这句话之后,所出现的玉米糖不再增加。这好像是酥酥的三叔公给回应的方式。
什么都无声。整个世界都无声了。酥酥和我站在她三叔公的坟包前,一言不发。
一阵柔柔的风吹过,终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声音。我们身处山里深处,深得需要步行很久才能回去。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走。
再往山里深处走,也许会是无穷无尽的山。也许碰不到另一个村庄,只能看到无数的带枯感的草木植物,以及完全没人去过的山路。
酥酥的手机响了。她接听,是她家人打来的电话,是叫她回去吃饭了。
酥酥把电话挂掉之后,我们往回走。原路返回。
会再一次穿过那茂盛粉红的漂亮桃花林。只能原路返回,走别的路也走不通。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原来这个地方还有信号。”往回走的路上,酥酥说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竟然感觉比来的时候顺畅很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虽然大到无法预知,但地形并不算复杂;也许是因为来时已经见过一遍路线,回去的路线则一模一样,所以不陌生。
刚才酥酥的三叔公坟包周围出现那么多玉米糖,是不是真的是她三叔公听到了,专门给她的玉米糖?明明这么远,回去的路上也这么顺畅,这一点是不是她三叔公在保佑?
只不过,下山的路,好像要比上山要难那么一点,费劲那么一点。因为走下坡路比走上坡路更需要力气,更需要谨慎,防止摔倒。
回去的路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告诉我们,我们并没有走错,我们走的路线是对的。因为一路上都是来时路线的熟悉感。
只知道走了绝对不短的时间。毕竟上山就走了很长的时间。等到脚终于踏上村里那条主路时,心瞬间就安了。因为已经终于成功下山。
到了这里,就已经会回去了。沿着这条主路一直走就行,完全没有迷路一说了。
酥酥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只听到她家人焦急的声音,问她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回去。酥酥说,快到了。
确实是快到了。我们终于下山了。
我有种预感,这个地方,我这辈子只会来这一次。告别便会再也不见。这山坳的桃花是多么的美,多么的壮观。这片唯美的粉色世界留给我的画面与震撼,将永远留存于心。
回到酥酥的亲戚家。看到她的亲戚们在院子里忙活,忙着煮菜做饭。看来饭还没做好,我和酥酥都以为过了这么久,早就已经开始吃饭了。
“过了这么久,饭都没做好,就那么提前叫我回来嘛?”酥酥对她家人说。
毕竟回来的路上,我们花了不少时间,
院子里摆了一张圆木桌,这是吃饭用的桌子。酥酥家的亲戚在烧火灶上的锅里煮东西炒东西,铲子不断挥舞。还有人在院子里的棚子下聊天。
酥酥跟她家人说,还想再出去转转。反正还没吃饭,她家人便同意。
酥酥与我再一次出门。
门前又是刚才来过的田。我们不再往田里的深处走,走下通往田里的羊肠小道之后,便往右边走去。看起来右边这个方向房子比较多,好玩的也比较多。
羊肠小道旁边围了栅栏,栅栏上方盖了防雨布,里面养着的是鸡鸭。我们路过的时候,七八只白羽毛鸭子几乎排成一条直线蹲趴在里边儿休息。
栅栏里面的鸡和鸭是酥酥的亲戚的。就在不远的门前。
田里依旧只有我和酥酥。这个时候,红桃村的人或许都在家里,无论是村里面还是从外面来到村里的人,都不待在外面了。
就我们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随意自在玩耍。
一直走一直走。只是在确保不会走得太远导致回去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还好这边的范围没有大到无边无际,便没有走得无边无际。
看到一个水塘。水面倒映着红桃村的房子。水塘边有三只黑白羽毛的鸭子吃着一个盆子里的东西。盆子里的东西应该是鸭子的主人给准备的。
那三只鸭子发现有人走近,立马停下吃东西,抬起头来,静静等待,一副警惕的样子,注意着动静。
我和酥酥开始慢动作轻手轻脚,省得吓跑它们。
不知那是谁家的鸭子。
这里是红桃村,在村里。村里人养的鸭子可以在这广阔的田里自由活动,随意奔跑,吃这吃那,没有牢笼将它们一天关到晚。城市里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在红桃村看到这一幕,倒是觉得分外有趣。
鸭子们不吃东西了,慢腾腾一摇一摆往别的地方走去。
旁边有一头鼻子拴着绳子的牛,一位大娘走了过来,对她的牛用埋怨的语气道:“这边的草不吃,那边的草不吃,你到底要吃什么?”
附近有一个硬泥土小坡,走上小坡之后是一块平地。这块平地或许不是谁家的,而是村里大家的。
平地那里有跷跷板。没有人玩,我和酥酥一人坐一头,玩了起来。虽然我们都不是儿童了,但却玩得跟儿童一样开心。我和酥酥都很快乐。
附近有村民住的房子,那些村民我们都不认识,只是看到房子一楼客厅有人,房子外面有人。或许那些人是从村子外面来的,因为房子旁边停着小车。那些人开着小车来看望村里的人?
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桃树。很长的一排,延伸至挺远的地方。桃花朵朵开,开了很多很多,粉红粉红,非常漂亮。
这一幕,让我想起我们之前在山坳看到的那片桃花林。不过肯定没有山坳那片唯美粉色桃花那么惊艳,像是桃花林的一个裁剪片段,毕竟数量远远比不过。但也很漂亮。
红桃村。粉红色的桃花开得很漂亮的一个村。又思考起了红桃村的名字。
玩够了,我们掉头回去,依旧穿过那片田,回酥酥的亲戚家。
我们回去之后,酥酥的家人以及亲戚叫我们吃饭。菜已经做好在桌子上,一碗又一碗的饭也舀好了,大家全部坐下吃饭。
我和酥酥坐在一起。
吃肉剩的骨头直接丢在地上,有狗一边闻着地面一边到骨头跟前,一点一点啃着骨头。
我们在桌子上吃饭,狗吃地面的东西。
酥酥的家人亲戚在聊天。说着天气,说着路程,说着生活日常,说着经验。随意聊。饭菜有什么欠缺也聊天式说出来。
酥酥的亲戚催酥酥夹菜吃,也叫我夹菜吃。我们听话照做,但只夹了一次。
酥酥没吃多久就说吃饱了,我也放下了碗筷。我们离开了饭桌,只有酥酥的家人亲戚在继续吃饭聊天。
吃完了饭,没过多久,酥酥的家人就说回去了。
要告别红桃村了。对红桃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山坳的那片粉色桃花林。我跟着酥酥以及酥酥的家人走去放车的位置。
无意间看到别处一个房子的窗户,那个窗户安了防盗网,安了玻璃窗,窗户所在那一面的外墙贴了瓷砖。窗户开了一道缝,缝里出现了一张人脸,差点没把我吓死。
或许是那个窗内部光线不好,光源都是从窗外进去的,光打在那个人脸上,那张人脸就显得很突然,很诡异。那张人脸的表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哭不笑,说是专门在盯我们……似乎也能这么说。
我当然叫酥酥看了一眼。酥酥一看,好像有一丝诧异,不知有没有感到哪怕一点意外。
我问她认不认识那家人。她说:“我怎么会认识嘛。”
那个窗户所在的房子两旁被另外的房子挡住,所以只能看到那个窗户以及一点一楼的部分,别的实在看不出什么。
我们就当作是村里某个不认识的人在自家无聊地望着窗外,没有多想什么。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窗户,就上车了。
出村的路上,又看到桃树和桃花了。车子在行驶,我看着车窗外粉红粉红的桃花。那些开得巨多的桃花就在道路旁,好像在我们进村时欢迎,在我们离村时送别。
路上,酥酥拿起车上放的零食就吃起来,并叫我吃。酥酥的家人看到她吃零食吃得不亦乐乎,说:“刚才吃饭没见你吃多少,就热衷吃零食是吗?”
酥酥说:“我又不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了。”
酥酥转过来,递给我一个蛋糕:“番茄,这个好吃。”
我有点忍俊不禁。不知是因为酥酥跟她家人的对话,还是因为她叫我番茄。
不过,此刻当下,是幸福快乐的。
从外面到红桃村的路线,完全不认识,也记不住,因为绕了不知多少路,不知拐了多少弯,不知有多少岔路。只是坐在车里跟着。
虽然如此,但感觉也不能用极度偏僻来形容红桃村。看红桃村的房子外观,就知道村里的经济在发展。路也不全是坑坑洼洼,还是有修过的。车程也才一个小时左右。
到了外面平坦的大路时,就顺畅多了。
但在这条大路上,我们竟总共看到了三场车祸。第一个是追尾,前后两辆车都停在路边,路过的车都减速顺便侧目。第二个是小车和电动车的事故,小车破了一块,电动车侧翻在路上,几个人停在路边好像在协商。
第三个,是一辆小车飞进路下面的田里,车门那一面着地。我们经过的时候,那辆车里的人正从另一侧车门出来,这另一侧车门此时是朝上开的。
“怎么会翻到下面去?”酥酥的家人一边看一边说。
我和酥酥也看着那一幕。
等回到我们住的地方,车子停了下来,我和酥酥下了车。
现在所在的地方,好像跟红桃村是两个世界,有种不真实感。虽然一个村里一个市里,虽然就一个小时的车程。
林立的城市楼房,和粉红的桃花林。这两者不在一个地方吗?只是在一个地球。
红桃村留给我的印象,只能用震撼来形容。核心的一点,当然是那片桃花林。
那是适合留在记忆中的震撼。
我以为这次回来,就再也不会去红桃村这个地方。毕竟路那么绕,又不认识那里。那里原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酥酥,我才有去红桃村的机会。
而且,酥酥也不是经常去红桃村,据她说,她很少去红桃村。跟红桃村的联系,也仅限于她家人跟在红桃村的亲戚有联系,酥酥只是随机顺便去。
要不是酥酥,我甚至不知道还有红桃村这个地方。
没想到不到一年之后,酥酥跟我再一次前往红桃村。这一次,她有了自己的小车,去哪里都更方便了。
那天休息日,一大早,酥酥就给我发消息,问我在不在线。我刚好看到,便回复。
酥酥说,去不去红桃村,还去不去看桃花。
对那片震撼人心的粉色海洋桃花林的记忆瞬间涌现出来。只记得当时看是满目的粉红色,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粉红色。
我想了想,决定答应。
酥酥按照导航走。我们顺利抵达红桃村。
红桃村跟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可能就是村里更多的房子翻新了。
这种翻新竟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虽说是村,但房子依旧没被人放弃,还在花钱去弄,说明人们生活质量越来越好了。说不定以后这里会越弄越漂亮,经济会越来越好。
酥酥说,她去红桃村这件事没跟任何人说,住在红桃村的亲戚也不知道酥酥今天来。就我们独自前往。
酥酥将车停好。我们又去那个粉红色桃花开满的美丽山坳。
这是一个阴天。没有太阳,不过没下雨就已经很好了。
走了很久,走到了那个山坳前。
可惜,这次我们没有看到桃花,一朵桃花也没看到,只看到无数的桃树,以及树上的绿叶。
没有花,总归没那么好看。
说不上失落,不过总归来了,也算是一次经历。
阴天显得山上的一切没那么有活力,一种灰白的静寂感。天是白的,好像映得世间万物也是白的。不冷就好。
我们又走很久的路原路返回。
本来想在这儿玩一会儿,看看桃花,再一次感受那美丽的粉色海洋。可连桃花也不见一朵,一点粉红色也看不到。
有关粉色桃花林的记忆,还是存在于记忆中,没能成功亲眼再看一次。
快走到放车的地方时,我又看见了上一次那个出现一张人脸的窗户。此时那个窗户的玻璃是推开的,里面黑洞洞,看不清里面,那里也没出现人脸了。
酥酥发现我看着那个窗户的方向,她也朝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红桃村的人在我们跟前路过,酥酥竟然叫住了那人,问那个窗户所在的房子住的是谁。得到的回答,是那个房子没人住。
没人住?那窗户怎么会是打开的?
酥酥说:“我想去那个房子看看。”
酥酥想这么做,我便跟着她一起。
来到那个房子前,门是木门,锁着的。我们走到房子的另一端,发现竟然有一段开放的楼梯直通上面。
大白天的,光线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将那段楼梯照得亮堂堂。
酥酥准备走上这段楼梯,我说:“去别人家里是不是不太好?”
酥酥说:“都说了没人住啦,里面会有人吗?”
“毕竟是别人的房子。”我说。
酥酥犹豫了一下,停留在楼梯第二三级,看着上面,没再往上。
酥酥:“我就想看一下嘛。”
我说:“咋这么调皮,还想去别人家。”
酥酥:“看一下……不会怎么样吧?”
我:“我怕有危险,万一有不是房子主人的人在上面呢?”
酥酥:“那你在这里,我看看就下来。”
我看了看周围,如果让酥酥一个人上去,那么下面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这里谁也没有,我和酥酥就是分开的单独两个人……
还是觉得凉飕飕。心理上的凉飕飕。
最后决定……还是跟酥酥一起上去好了。
酥酥走前面,我走后面。
这里没人住。那这个房子的人去哪了?搬到城里了吗?可窗户为什么是开着的?窗户开着的状态,总给人一种感觉:房子里有人。
上去之后,是二楼的走廊。甚至能在走廊上看到村里别处的房子。走廊上有两个门,一个门对应一个房间。
靠近里面那个门有着我们刚刚看到的窗户。就是这个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真有人在里面吗?
两个门都是关着的,酥酥打开了里面的那个门。我跟在她身边。
刚一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光线不足的房间里的一张床,而在床尾,坐着一个极度憔悴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幻觉,感觉那个男人的眼睛发绿。
我们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们。
这一幕本来就诡异,再加上那个男人突然爆发一声嘶吼,吓得我们血液倒流。
我们拔腿就跑。
还好记得离开的路线,还好在“逃跑”的过程没有摔倒。
我们跑回了车上。
酥酥吓得不行,一脚油门往红桃村的出口而去。
潜意识里想象那个男人会追上来,酥酥将车开得飞快。但实际上,这个速度人根本追不上。又或者,那个男人会用交通工具追上来,也许是想到这一点,酥酥更不敢慢下来。
我感觉酥酥开车是在小心翼翼中飞速行驶,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开快。
最后,我们回到了城市。那个村里的男人,是没有追上来的。
终于敢松一口气。
要是被家长知道,说不定会被责问去别人家干什么。还好有惊无险。
此后很久,我和酥酥都默契般没有提红桃村,没有提桃花林,没有提那一次的经历、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也许是真的没什么好提。
我们也没再去红桃村。酥酥说,她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去红桃村了。因为她在红桃村的亲戚搬了出来,不住红桃村了。跟红桃村,彻底断了关系。
当年看到的那片美丽的桃花林只能永远留在心里了。我知道见不到第二遍了。就算那里再开桃花,也不会及第一次见时那般惊艳。时间不同了,心境也不同了。
是否还会开一样多的桃花,也是个未知。那里最惊喜的时刻,已经给过我们。
某一天早上五点,我收到酥酥给我发的消息。那条信息是凌晨三点发的,她那么晚还没睡。
酥酥说:番茄,如果你早上六点前醒来,可以到冰冰餐厅找我吗,我们一起吃早饭,六点之前我都在。
我确实是在早上六点前醒来了。
我到冰冰餐厅去找酥酥了。
她真的在冰冰餐厅等我。她说,她在冰冰餐厅坐了一夜。
我们一起点东西吃。餐厅工作人员端着盘子给我们拿来我们点的东西,吃的喝的都有。
大清早,外面的灯都关了,同时光线不足,都能假装是夜幕降临。餐厅里的灯只开了一点,没有开完,光线不够亮但能看清东西。
餐厅里的氛围,以及我们点的早餐,此时都被一种柔和的光线笼罩。一切都是那么温柔,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没有大白天时的喧嚣,也褪去了夜间约定俗成的静谧。
冰冰餐厅的早餐很好吃,美味且种类丰富。我和酥酥在这光线柔和的清晨一起吃早餐,偶尔抬起头看看落地窗外边儿,此时外面还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