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冻阅读

繁体版 简体版
果冻阅读 > 不可说 > 第14章 坏种

第14章 坏种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云海尘对他转瞬之间的变化始料未及,箫人玉一会儿可怜,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无辜,一会儿又魅惑,他脸上像是有十个八个面具,你以为你看透了、戳破了,实际不过是又被他摆弄了一道而已。

云海尘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气恼之下欲起身,但箫人玉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便将脚下的力道加重,甚至故意的碾了碾。

“云大人,”箫人玉俯身俯的更低了,他的声音如同魅魔一样从云海尘的头顶传来:“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你若真的有本事、有骨气,就去将案子查清楚,而不是日日都来找我的麻烦。我这个人敏感多疑,云大人来的这么勤,我就会忍不住的多想,以为云大人对草民别有用心呢……”

“箫人玉!你……”云海尘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这人怎么油盐不进!还故意歪曲别人的意思!

“嘘……”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几个字,就被箫人玉伸手捂回去了。总这样欺负人有点儿过分,于是箫人玉松开脚,又作势将他拉起,云海尘下意识的顺着他的动作站起身,两人面对着面,箫人玉靠近一步,鞋尖刚好抵住了云海尘的鞋尖,他应当是无心的,可偏偏像是一种诡计多端的勾引,云海尘想要后退,奈何腿脚就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一步也动弹不得。

“云大人,你查你的案子,我也管好我自己,只要你不将矛头对准我,我便不会与你作对,怎么样?毕竟……”箫人玉的眼神流转到云海尘的侧脸,带着一丝戏谑:“草民也读过《昭律》,知道殴打官员是什么下场,今日若非你自己犯贱,我又怎会逼急了动手呢。”

“箫人玉,”箫人玉靠的太近了,他身上的香气像一张网,将云海尘密不透风的裹缠了起来,连动怒都变得毫无威慑力:“你别太放肆,真以为本官不会对你怎么样?”

“噢?”箫人玉故意反问,眼底的笑意像是一锅沸腾的毒液,坏的明晃晃、坏的亮堂堂:“那大人倒是说说,想对我怎么样?”

云海尘有点儿招架不住,这人一旦被扰乱心神,即便再义正辞严,开口的话也跟着变了味儿:“你莫要偷换本官话里的意思!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箫人玉真的很坏,听见对方乱了阵脚,便玩味的笑出了声,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此刻却偏偏倒打一耙:“谁问你这个了?云大人啊云大人,看来你比那金照古,也没强到哪儿去啊……”

“箫人玉!”一再的被挑逗,云海尘忍无可忍,盛怒之下一把拽住了箫人玉的衣襟,他手背青筋暴起,提着对方靠近自己几分:“你不要太过分,惹恼了本官对你没有好处!”

箫人玉骤然变得乖巧起来:“好吧。”随后他的眼神往下落了落,又看向云海尘,语气轻巧的跟方才判若两人:“松开。”

这又是什么伎俩?云海尘惊疑不定,一下子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松开啊。”箫人玉眼底的顽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辜和可怜:“我听你的就是了。”

云海尘从未见过如此善变的人,他是真的不知要如何应对才好,只能寒声问道:“箫人玉,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箫人玉有的是手段:“草民不敢,但是……你靠的太近了……”

云海尘猛地惊醒,像是被烫着一样,不自在的松开了对方。不对劲……局面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自己是来质问箫人玉的,怎么反倒一步步的被对方牵着走了?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自己在箫人玉面前,似乎从未占得上风,云海尘有点儿慌乱,也有些无措。

他松手的时候无意识的推了箫人玉一下,并不是故意的,箫人玉微微趔趄了一步,随后慢条斯理的整好自己的衣襟,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又变成了爱搭不理、不冷不热的模样:“行了,回去吧。”

云海尘站着没动,也可能是没来得及反应,他脑子里很乱,麻木之余根本无从分析箫人玉的话,只能瞧见对方开口,却不知他说了什么。

但箫人玉却清醒的很,又提醒了一遍:“云大人,真想赖在我这儿不走啊?”

云海尘这才稍稍回了点儿神,眼神躲闪似的挪开,他今日已经彻底溃败,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身便要离开,但箫人玉却叫住了他:“等等。”

云海尘像个机甲似的僵硬的停住了脚步,不知他要干什么。

却见箫人玉手中拿着一个瓷罐儿朝自己递了过来:“拿回去自己抹抹吧。”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云海尘很反感这种假意的施舍,冷哼一声,强装不屑的离开了。

箫人玉看着他愤愤的背影,这位御史大人,来时如同一只被偷了蛋的老母鸡,走的时候又像是淋了雨的落汤鸡,箫人玉没有丝毫歉意,反而还低声骂了句:“爱要不要,有病。”

云大人全然不知自己被箫人玉嫌弃成什么样,他顶着一张深仇大恨的脸走出了月听窗,归庭客在外头等候已久,见他终于出来了,第一句话便是问:“怎么样,你没欺负人家吧?”

云海尘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在你眼里,大人我就是十恶不赦,他箫人玉就是清白无辜?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他被我欺负的份儿?”

嗯?归庭客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古怪:“什么意思?你被他欺负了?不能吧?你也不像任人欺负的性子啊,怎么,扮够了铁面阎王,如今要学人家菩萨心肠?”

“你哪来的那么多词儿!”云海尘忍不住的想把自己从箫人玉那里受的气全撒在归庭客身上:“让你来是保护本官的,你倒好,我被打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不是……”归庭客心道这你怎么能怨我!箫人玉手无缚鸡之力,你可是文武双全啊,区区一个巴掌你都躲闪不开么:“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吧,咱们方才前来的时候,明明是你让我在外头守着的!”

“那这次呢!”云海尘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全倒在归庭客身上了:“这次你为什么不进去护着我!”

归庭客觉得他很邪劲,邪劲的莫名其妙:“这次……不是……你冲我发什么火啊?难不成他刚才又打你了?”

话音刚落,云海尘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像是某种丢人的秘密被戳破,既尴尬,又在强装风轻云淡,归庭客读懂了他的表情,目瞪口呆道:“不会吧……他真的又打你了?怎么会有人在一个坑里接连摔倒两次啊……”

归庭客凑近了去看,越看越佩服箫人玉,啧啧道:“箫公子倒是会心疼人,打你还知道分两边打。”

云海尘怒火中烧:“你管这叫会心疼人!”

“啊……”也不知归庭客是不是故意气他,说出来的话实在欠揍:“我给金照古上笞刑的时候,不就是对准一侧使劲儿抽么,这么一比,人家箫公子就是会心疼人啊。”

云海尘觉得他们一个个的都有毛病,气结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脚便怒气冲冲的往回走,归庭客跟上,贱兮兮的问:“你到底怎么招惹人家了,箫公子看着那么好脾气的人,一天能扇你两巴掌,错肯定不光出在他一人身上。”

“怎么!”云海尘气的头脑发昏:“还能是我自己犯贱不成!是我自己把脸凑近了请他打的?”

归庭客也有些搞不懂:“倒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为什么不躲啊?”

“没躲开。”

归庭客更稀奇了:“没躲开?这箫公子练过无影手啊?一个巴掌都要抽过来了,你怎么会躲不开?”

“你有完没完!”云海尘的怒火一下子就抑制不住了,两人开始在大街上吵起来,云海尘转身吼道:“受伤的是我!是我!你胳膊肘往外拐什么!你才认识他几天就替他说话!你知道他有多么卑劣么,他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迷惑你们的!你看不出来么!”

这一嗓子来的太突然,周遭不少百姓纷纷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着二人。归庭客惊讶于他发这么大的火气,但毕竟是在街上,这般吵嚷实在不合适,于是他干笑着对周遭百姓说:“啊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大伙儿都散了散了,没事儿哈……”说罢又凑到云海尘身前:“不是,好端端的,你抽什么风?有什么事儿回县衙再……”

云海尘偏就忍不住了:“谁好端端的!你哪只眼瞧见我好端端的了!我很生气你看不出来么!”

“嘘……小点声小点声!”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发疯让归庭客觉得十分丢人:“好好好,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心眼儿坏!”

云海尘钻牛角尖儿似的纠正他:“他不只是坏,他坏透了!”

“行行行……”归庭客现在只想赶紧回衙门去,再站下去,恐怕不出两日,兴平县所有老百姓就都知道新上任的巡案御史和他身边的侍卫首领在路上发癫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别闹了赶紧回去。”

归庭客一边说一边拽着云海尘的胳膊就要往前走,可偏偏云海尘那驴脾气上来了,又或许是被箫人玉给刺激的不轻,此时此刻听不得一点儿忠言逆耳的话,挣开他的手就开始撒泼耍性子:“什么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叫闹!你觉得我在闹?你觉得我在诋毁箫人玉?!”

归庭客都快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不是……我……我没这个意思啊……”

“那你给我道歉!”云海尘在箫人玉面前溃不成军,在归庭客面前总不可能又吃瘪:“不然我不走!”

归庭客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海尘,他认识云海尘十几年,此人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端庄稳重的,哪怕他平日里就算开个玩笑,也带着一种瘆死人的冷意,更别提当街发脾气耍无赖了,可今日云海尘这般不讲理、不顾脸面的模样,实在让归庭客惊掉了下巴,这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云铁面么?怕不是来了兴平县这短短几日,就被人夺了舍吧?

云海尘在箫人玉那受了刺激,激动之下什么也不在乎了,当街叫喊都觉得无所谓,但归庭客却十分要脸面,他抬手佯装扶额,借此遮住自己半张脸,十分尴尬的对云海尘道:“大人,这是在街上,咱先回去成么,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云海尘偏就是倔:“你先给我道歉!”

归庭客拗不过他:“诶行行行,对不起我错了,行了吧,赶紧走吧……”说完又要去拽云海尘的袖子拉着他走。

云海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是站在原地不肯走:“你敷衍我!你不是真心要道歉!”

归庭客都快要在心里骂娘了,不是,他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去了两趟月听窗,挨了两巴掌,出来就变了个人?改日见着了箫人玉,自己高低得问问今日他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归庭客快被他气的岔气了,他也不是一味的惯着别人的性子:“云海尘,差不多得了,你要是心里真的不舒坦,谁惹的你,你找谁去!”

他用力将云海尘拽的转过身,指着不远处尚能瞧见的铺子恨声道:“看见了么,月听窗就在那儿,惹你不痛快的人也在里头,你要是想撒气,就踹门进去将他痛打一顿,你要是下不去手,吩咐我去办也是一样的,但你别在大街上发病!不嫌丢人么!”最后几个字,归庭客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云海尘像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月听窗大门紧闭,从案发到现在一直不曾开张做生意,估摸着除了自己和归庭客之外,这两日就再没旁人踏进去过,自己好心去询问案情,他竟还扇了自己两巴掌!

更过分的是,他还踩自己!

他喜欢踩别人?这是什么癖好?

云海尘在心里掂量归庭客的话,再冲进去找他理论一番么?万一那个坏种又要打自己怎么办?虽然这次他肯定能躲得开,但当着归庭客的面儿就要被他轮巴掌,多没面子啊……

云海尘在内心挣扎了半晌,最终决定:算了,君子不与刁民一般计较。

对,刁民。

于是尊贵的云大人转身,矜傲的瞥了一眼归庭客,随后一声不吭的走了。

归庭客见状哼笑一声,跟在他后面贱嗖嗖的说风凉话:“呦,不去啊?害怕了?”

云海尘嗤笑:“开什么玩笑,本官还有正事,怎能与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归庭客翻了个白眼,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嘟囔:“现在知道自己还有正事了,方才犯什么倔,驴脾气!”

云海尘猛地刹停随后转身,他停的太突然了,归庭客险些撞上他:“欸?又怎么了?”

云海尘木着一张脸,像与对方不共戴天似的:“本官给你的薪俸是不是太多了?”

一提到薪俸,归庭客识趣的抿紧了嘴唇,不再顶撞他了。

云海尘讥诮的勾了勾嘴角,随后又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走了。

《昭律》规定,各县衙每逢三、六、九之数的日子,百姓皆可讼狱①,因此两日后,正逢三月十三,大清早衙门中的官员、皂隶刚上值,就听得外头有人击鼓鸣冤了。

春寒料峭,这心惊肉跳的鼓声像是一把坚硬的石锤,“咚”的一下敲碎了人们刚从被窝里带出来的余温,让人彻底清醒起来,外头有衙役来报:“大人,外头有人递了状纸,说是要为不平之人喊冤。”

燕鸿云瞧上去并没有多么惊讶,接过了状纸后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便将其递给了云海尘:“御史大人,您看。”

云海尘接过一瞧,是金家的状纸,要为金照古伸冤。

云海尘暗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他料金永瑞那老东西也耐不住性子,自己还没说过堂呢,他倒是等不急要先接自己外孙出狱了。

既然有百姓击鼓鸣冤,衙门就不能坐视不理,因此燕鸿云待他看过状纸后,便一拍惊堂木,吩咐衙役把击鼓的人带进来。

让云海尘有点儿惊讶的是,金永瑞居然没来,来的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带着幕篱,男的么,云海尘自然不认得。

这二人进到堂中后齐齐对燕鸿云和云海尘行礼:“草民吕明秋(民妇颜霜红),拜见县令、拜见御史大人。”

噢,怪不得瞧着这女子有几分熟悉,原来是金照古的发妻,颜霜红。

只是这吕明秋又是谁?

燕鸿云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问道:“方才是谁击的鼓?”

答话的是吕明秋:“回大人的话,方才是草民在击鼓。”见燕鸿云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吕明秋便继续往下说道:“草民是讼师,受金老爷子所托,今日来此,是为了给金公子伸冤的。”

“噢……”燕鸿云显然早就知道他今日会带着辞牒前来,毕竟金照古关在牢狱里的这几日,他没少往金府上跑,可见金永瑞为了将自己的外孙接回府,燕鸿云也出了不少力,但毕竟云海尘还在这儿,因此他得装一装才行:“可是为了前几日,在香行处发生的案子?”

吕明秋长得倒是周正,只瞧这模样,不像个收了钱便颠倒黑白的讼魁:“正是。”但云海尘已经从箫人玉那长了教训,因此现在不会仅凭相貌就去断定此人是正还是邪。

“既是如此,”燕鸿云将目光转向云海尘,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云大人,您看是否应该传箫人玉前来过堂啊?”

那是自然,这是金照古和箫人玉的案子,箫人玉不来,这案子就没法审,因此云海尘点了点头,燕鸿云便派人去月听窗了。

等了约莫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去月听窗的皂隶便回来了,箫人玉被带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姑娘,云海尘眼神瞥见那人,心中又略过一丝讶异:这姑娘不是前几日在时府门前见过的那位么,好像是叫……

“草民箫人玉(民女时酿春),见过县令、御史大人。”

噢对,时酿春。她来此又是干什么的?

燕鸿云明显也未料到皂隶此行多带了一个人回来,便问时酿春:“时姑娘,你为何随箫人玉一同前来?香行处的那桩案子与你有关系么?”

时酿春没有戴幕篱,见着官员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的应答:“回县令大人的话,此案与民女无关,但民女是箫掌柜请的讼师。”

噢?云海尘眯了眯眼睛,觉得这桩案子越发的有趣了,当日请香行处的歌伎去府上唱曲儿的时府千金,竟是箫人玉的讼师?

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个巧合呢?

①:参考自吴艳红,姜永琳著《明朝法律》第151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