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假期刚结束，兰羿就出差了。

此后出差和加班就成了他的生活常态，他时常忙得都不在家吃饭，晚上回来的也很晚。

她每天一个人看律考书，画画，吃饭，睡觉，日子过得不紧不慢，风轻云淡。

一天她正准备独自吃晚饭时，兰羿出差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人回来。

兰羿介绍说：“这是我之前在律所实习时的两个同事，一个是章律师，一个是潘律师。我们刚刚在食堂遇到，他们在食堂打饭。”

章律师年轻点，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血气方刚。

潘律师年长点，大概三十左右，斯文儒雅。

他俩手里都端着饭菜，江荻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椅子不够，只能把桌子暂时移到床边。

兰羿说：“我刚看食堂还有饭菜，我再去打些回来，你不知我回来，没准备我的饭菜吧？”

“嗯。”

他拿了两个碗去了食堂。

江荻给两位律师泡茶。

等兰羿打回饭菜来，四人一起吃饭。

兰羿问他俩：“怎么样，最近有没有接到案子？”

章律师烦躁地说：“别提了，累死累活跑了几个月，结果当事人连代理费都不愿支付，我们自己还倒贴了许多路费，案子结了，我们却拿不到代理费。”

“怎么回事？败诉了？”兰羿问。

“胜诉了，只是当事人对结果不满意。”潘律师说。

“什么案件？”兰羿问。

“经济纠纷，我们跑厦门都跑了好几趟，胜诉了，却拿不到代理费，早知道这样，就不接这案子了。”章律师忿忿不平。

“当事人为什么不愿支付？”兰羿问。

“因为没拿回他预期的钱。”潘律师说。

“什么原因呢？”兰羿又问。

“有人暗箱操作呗，还能有什么原因。”章律师气愤地说。

“现在法制不健全，律师不好干，轻则拿不到代理费，重则有生命危险。前段时间还有个律师被当事人杀了。我们只能代理诉讼，我们又不能左右结果。这样搞，养家糊口都困难，我准备等公检法招人考走，不干律师了。”潘律师无奈地说。

“我也不想干了，可这两年公检法都不招人，我们想考也没得考。一场经济危机，企业全倒闭，机关也不给进，我们何去何从？”章律师也同样无奈地说。

“还是兰羿你好啊，分配到这么好的工作，你那律师证都接灰了吧？”章律师又苦笑道。

“我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就拿点死工资，旱涝保收而已。”兰羿说。

“那比我俩好吧？我俩这几个月都白忙活了。”潘律师说：“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这样下去，我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了。”

两人发了一通牢骚，吃完饭走了。

听完他们的对话，江荻不知律考还有没有必要继续。

她学法律的初衷是想维护正义，但在利益面前何来正义？

凡事从正义的角度看就会愤怒，从利益的角度看再正常不过。

一些案件在人为的操作下，就会改变性质，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所以心中只有正义的人是不适合当律师的。因为法律从来不维护正义，只维护社会秩序。

晚上两人相拥而谈，她问兰羿：“要不我这律考不考了吧，听他们这么说，我都想打退堂鼓了。”

“已经报了名了，就考考嘛，现在公检法不招人，但以后肯定会招的，多看看书，总有好处的。我还报了经济师呢。”

“你报经济师干嘛？”

“艺多不压身嘛，趁年轻要多学习。”

“你现在这么忙，还有空看书？”

“鲁迅不是说过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总是有的。”

“你现在怎么这么忙呢？不是出差就是加班？”

“前段时间我们单位人事变动，一个单位分成两个单位，我和我科长划分到现在的单位，办公室搬到政府大楼了。”

“远吗？”

“比之前的办公室离家远不少，来回走路很耽误时间，所以中午忙得没时间来回跑，刚好也有工作餐吃，所以就没回来了。”

“都忙什么呢？”

“现在政府开始创建网络，每个单位都配备电脑，而每个单位基本没有懂电脑的人。

我刚上班时，我们单位一台电脑都没有，他们之前是没摸过电脑的，所以他们基本是不懂电脑的。

我上班后，请求我们科长向上面申请了一台电脑，这也是单位唯一一台电脑，还是286的。

现在突然创建网络，而各单位却没有人懂电脑，所以我一个人忙得像陀螺一样。

这两年机关又不给进人，就出现一个计算机人才的断层。

上几十年班的基本不懂，他们以前是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现在突然要他们面对电脑，还要重新学习他们从未学过的新知识，对他们来说太困难。他们连基本的操作都不会，更别提什么硬件、软件、编程、网页制作了。

年轻的还好点，但也基本不是计算机专业的，也没什么电脑知识，只是学得快点，指导起来没那么累，但只会点皮毛，会基本操作而已，遇到各种问题都不会处理。

之前不是网络办公，各单位都没电脑，所以不需要计算机专业的，各单位都没招计算机专业的人。

懂电脑的现在要么还在学校学习，要么去了大城市，这个小县城电脑人才就是个空白。如果我没有自学电脑，那现在要创建网络，只有向上面借调人才了。

我每天本单位有很多事要忙，还要去其他单位指导，还要跟电信对接各种设备，还要出差，忙得焦头烂额。”

“那怎么办呢？谁让我老公这么能干呢？”

她看着书架上那几十本电脑书，知道他已经全部装进自己的脑子里了，从学校到现在，他已自学了所有电脑知识了。

他不是那种有份舒适的工作就止步不前的人，他时时都在充电学习，紧跟时代的步伐。

所以现在他是这个各方面都落后于大城市的小县城里凤毛麟角的计算机人才了。

凡是跟计算机有关的工作都非他不可。去各地出差，跟各单位对接，到各单位指导，都成了他这个非电脑专业的人的工作。

换个人如果有他这份好工作，现在又如此吃香，尾巴早翘上天了，但他却从来不骄不躁、谦虚谨慎、脚踏实地、勤奋努力。

她看着这张从初见时就深深吸引自己的温润如玉的脸，有些心疼和怜惜。

如果他也跟其他人一样不懂电脑，也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就可以有时间陪伴自己吧。

她吻着他疲惫的脸，柔声道：“再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嘛，别把我老公累坏了。”

“不会，我这么孔武有力，力拔山兮气盖世。要不今晚我给你当回一夜七次郎？”又厚颜无耻了。

“滚。”

“来嘛，今晚我好好补偿你。”

一生所重，不过饱餐与被爱；一生所求，不过温暖与良人；一生所爱，不过守护与陪伴。

只是好遗憾，原来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终究不过是我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原来有些欢笑的背后尽是凄凉，繁华落尽，尘埃一场，希望带来的不过是无尽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