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在弹琴，一声声落在甘宁脆弱的神经上。
是自己过度承诺了？
还是某个数据犯了错？
甘宁大气都不敢喘，只敢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雅苓垂下的眼睫忽然抬起。
她问甘宁：“你要多少？”
……这是……成了？
甘宁喜出望外，即刻翻到最后一页，说：“我们认真测算过成本、费用和生产规模……大概两百万。”
“没有。”
“……啊？”
叶雅苓回答迅速，在甘宁看来就是没经过脑子。
“我现在最多只能给你五十万。”
“五十万？”
“连同十亩地的使用权。不过，不是无条件给你的。”
叶雅苓说着，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藏青色的信封，递到甘宁的跟前。
“邀请函，丰都时尚双年展，时间是两个月后。”
“我天……”甘宁接过一看，双手有点颤抖，“这这这不是国内最高规格的展会吗？到时候世界各地的名家大厂都会过来……我我我我真的能去？”
“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去，”叶雅苓把邀请函抽回，“同时，那五十万和十亩晒地，你也休想拿到手。”
害怕？那自然是怕的。
可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过？
就算是怕，也得往前冲。
要是能捞到订单，她的公司说不定就可以快速迈入正轨。
这条大腿果真是肥美！幸好，她回来了。
“去去去，我当然要去。”甘宁又把邀请函抢了回来。
叶雅苓笑道：“别开心得太早，我刚才说了，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需要在这次展会上打响名堂。”
“呃……怎样算是打响名堂呢？”
“拿到订单，总额不能低于五十万。你要是做到了，我会追投。你要是做不到，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甘宁几乎没有多想，立马应道：“我当然愿意！”
和她的雀跃相比，叶雅苓的表现则显得沉稳许多。
她说：“以你现在那七零八落的团队，哪来的信心？”
甘宁：“我马上就去招人！”
叶雅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甘宁一愣，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叶雅苓是老江湖，她既然这样提醒，必定有她的道理，可道理在哪呢？甘宁想不明白。
叶雅苓见她眉头紧锁，大概率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揠苗助长是行不通了。
她轻轻一叹，说：“算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再帮你一把。”
甘宁双眼一亮，定定地看她。
叶雅苓：“既然选择了投你，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成功的。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会派一个BP给你，到你那边驻场办公。”
“啊，什么是BP？”甘宁眨眨眼。
叶雅苓又是一叹，暗暗告诫自己，必须要有点耐心，不能再急躁。
她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来发工资，但人替你办事。现如今最主要的工作内容是根据你们的业务特点，做招聘，搭建团队。我给你选的是在农业和制造业上有过经验的人，让你可以全力准备双年展。”
叶雅苓已经尽量用通俗的话来讲，但对于甘宁来说依旧是全新的知识点。
她听着陌生，但吸收极快，一下便明白，对方是不想让过于繁重的体力和管理工作分散她做产品的时间和精力。
甘宁：“好，我明白。”
叶雅苓：“当然，再怎么赶工，人员都不可能马上到位，这期间，你自己要想好应对。”
“好。”
“另外，我还会给你拨三个保安，轮流值班。”
“好。”
“财务你自己做，但要接受我的审计监督。至于法务和行政，我可以共享给你。该办的手续，该处理的证件，全部都要处理好，尤其是专利这块。我不希望我投的项目给我埋雷。”
“明白。”甘宁认真地点头。
一切谈妥，叶雅苓把阿曼达叫来，拟定协议。
甘宁把新鲜出炉的协议仔细看了一遍，在下笔之前，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问叶雅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叶雅苓抬眸看她：“不，我尖酸刻薄，我老谋深算，我人品不佳。”
甘宁：“……”
叶雅苓：“别忘了，我是商人。我的钱一旦出去，势必是要捞点什么回来的，你可得看清楚协议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股东。你是否该称我一声‘老板’？”
“知道了，知道了，叶老板，金主妈妈。从今以后，我就卖身给你咯。”
甘宁看着那个小小的百分点，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叶雅苓：“这两个月，除了BP和保安，无论是打款还是其他工作事项，统一由阿曼达和你对接。”
阿曼达站在叶雅苓身侧，朝甘宁微微一颔首。
甘宁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将签字画押的“卖身契”收好，笑嘻嘻地走了。
临到门口，叶雅苓把她叫住，阿曼达将一大袋菓子礼盒递到她手里。
她朝叶雅苓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叶雅苓：“不是客气，你家不是还有只外国小馋猫？让她试吃，吃完了给我汇报，我要评估这东西能不能做。”
“……好好好。”
原来是课后作业。
最后，甘宁大包小包地走了。
等人走远，阿曼达回来关上大门，叶雅苓起身走到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楼下的风景，全然没了会面前的忙碌姿态。
“哟，演得不错嘛，老板。”
一声脆响，有暗门自房间的另一侧打开。
暗门的另一端，空间宽敞，摆放着考究的桌椅、床铺，还有一个洗漱室和更衣间，显然是一间休息室。
来人顶着一头标志性的紫色短发，抬手托了托鼻梁上的银色细框眼镜。
和过往的妆容相比，她鲜有地运用了具有攻击性的红。
来者正是一声不吭，突然从隋小姚身边消失了的“师父”纪妃茵。
纪妃茵走过来，斜坐在沙发扶手上。
她抬手勾起茶几上的那份协议，满意点头：“果真是老谋深算。人家小白兔可玩不过你。”
“她不是小白兔。”
叶雅苓依旧看着窗外，楼下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不是我小瞧她，而是你城府太深。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你费尽心思地把我挖到你们公司，该不会就是为了这招请君入瓮？你看看你，什么都没说，东西就到手了。”
叶雅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偶然。我接触你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谁能想到她会通过隋小姚找上你？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挖你过来，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想法。不说她了，这两天的会议，感觉怎么样？”
确实，五十万对于叶雅苓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不过是大盘当中一颗小小的棋子。
想到这，纪妃茵收敛起玩笑的神色，从沙发上站立起身来，走到叶雅苓身边，轻声道：“不乐观啊，叶总。”
叶雅苓：“被刁难了？”
纪妃茵：“那群老人没有明确反对，但也差不多了，跟一群棉花似的。”
“对外投资部本来就是新鲜玩意儿。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跟了我爷爷这么多年，大多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正是享受的时候，都指望着拿分红颐养天年。如今市场充满了不确定性，自然是会保守一点，不想冒险扩张也是人之常情。”
纪妃茵：“可你知道，未来说不定会出现抄底的好时机。只有提前布局，才能再等东风起。否则，当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增强，蜚声贸易会逐渐失去它的地位。
“可公司的钱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要是他们不放手，你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的棋会变得七零八落。”
“所以啊，”叶雅苓低头抿了口茶，“我需要更多的棋手。”
纪妃茵：“包括我？”
叶雅苓：“你猜？话说，你不打算见一下你的徒弟？”
“过段时间吧。要是被她发现我在你这里，说不定会坏事。”
“你猜，我都拿到了什么？”
楼下，甘宁飞奔到隋小姚面前，一把将她抱住。
隋小姚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心焦如麻，见她活蹦乱跳地下来，立马意识到是有好事发生。
“事情都搞定了？怎么样？是他们弄错了吧。”
“不不不，是我们弄错了。”
甘宁将隋小姚拉到一边，简单地跟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说：“你的电脑真是帮大忙了。这下，我们的资金有着落了。”
这么容易？该不会有坑？
对方指明了要单独和甘宁见面，说不定就是有意避开她。
隋小姚心中起疑，却不想给甘宁泼冷水，只说：“快，协议给我看一下。”
她把协议细细看过，没有什么问题，相反，很公道。
再看对方给出的扶持和资源，简直诱惑到让人心惊。
这哪是什么投资人，根本就是公司总部对待底下事业部的待遇！
她忍不住问：“……宁儿，你和那个叶总认识很久了？”
“啊？没有啊，也就两周前刚认识。不过她爷爷和我外太公似乎有渊源，所以才将铺子托给了他们。果然，她是个不错的人。”
“……”
隋小姚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顺利了，顺利到……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