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鸟》是取材自俄罗斯神话的芭蕾舞剧。

在故事之初，年轻的王子被一只能够发出红光的火鸟吸引，他抓住了火鸟，火鸟求王子放了他，代价是留下一根羽毛。后来，王子在遇到困难时用这根羽毛召唤出火鸟，并在火鸟的帮助下赶走恶魔，救出公主。

林天颂对《火鸟》没什么感觉，同为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他更喜欢《春之祭》。

不管听多少次，他都会被那段离经叛道的旋律震撼。

事实也确实如此，据说该剧在1913年首演时引发了一场大混乱。

莅临现场的观众在演出开始后分为两派，一部分人因为旋律太难听，不断发出嘘声和口哨，吵着要退票。另一部分观众则为那些破坏秩序的人感到恼火，数次让他们闭嘴。

林天颂很难想象当时的盛况。

他曾在世界上的多个地方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这部芭蕾舞剧，和从前不同，一百多年过去了，人们已经完全接受了这种被命名为“新古典主义”的音乐风格，并将之奉为经典。

《春之祭》讲述的故事更为残酷，和祭祀河神的故事类似，它描述的是俄罗斯原始部族为了庆祝春天的到来，选择一名少女完成献祭。

至于献祭的过程则没有投河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她不断地跳舞，直至死去。

幸好，林天颂逃脱了自己舞蹈至死的命运。

他从医院出来，迅速逃上了一辆出租车，期间不曾回过头，一下也没有。

车门关上，林天颂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不用再仰人鼻息，连吃什么穿什么都要看人脸色，他终于可以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林天颂真是太开心了，这一切来得格外突然，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他让司机快开车，车子启动，林天颂才敢向后看一眼。

此时天光大亮，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随着一辆公交车进站，更多的人涌了出来，大家步履匆匆，像潮水般上涨又迅速退去，只有早餐铺的袅袅白烟自始至终不紧不慢。

林天颂看了一阵，也许是被刘春启拖住了脚步，他并没有看到有人追出来。

来不及松一口气，林天颂的心揪得更紧了。

他转回身，疲惫地靠在头枕上，徒劳地拢着外衣。

他不想连累刘春启，却不只一次地连累他。

林天颂又担心又难过，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这次过后，也不知道那个人会怎么对他。

叹气声引得司机回头，林天颂是从医院出来的，脸色又近乎病态的苍白，此刻垂着眼、蹙着眉，神情郁郁仿佛命不久矣。

司机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林天颂止住悲伤，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他很好，除了有一点冷。

上次在公司会议室晕倒是真的，这次完全是装的。

最近一段时间，身体上的不适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想找个机会去医院做个检查，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他从前一天开始布局，在空无一人时也要装出难受的样子，以便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邱野对他卸下防备。

第二天，他继续装病，邱野问起来也要欲拒还迎地说自己没事。

林天颂很清楚，装病这种事不可能没有破绽，他可以演出痛苦，也可以装出虚弱，但是发抖、冒汗之类的生理反应是装不出来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天快亮的时候，林天颂去浴室浇了一身凉水，营造出大汗淋漓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当他回到床上时，居然因为浑身湿透而冷得发抖，这下根本不用怎么卖力表演，任谁看到都会认为他已然病入膏肓。

后来在宋景年面前，他又收敛了一点。

林天颂深知自己的伎俩骗得过邱野，却不一定能骗得过宋景年，所以以退为进，在宋景年相信大半的时候下了一剂猛药，故意说自己是装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反倒让宋景年猜不透了。

直到现在，林天颂想起宋景年恼羞成怒的样子都觉得好笑。

笑过之后，林天颂又觉出一丝伤感。

到底是什么让一向睿智的宋景年变得如此愚钝，林天颂怕宋景年做手脚，坚决不去相熟的医院，他不过略施手腕，宋景年便就范了。

轻而易举得让人不可思议。

真是傻啊。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

林天颂在心里感慨。

其实，当他被宋景年一把抱起来，又不可避免地依偎在他胸前时，“中毒”这个荒诞又合理的念头已然消解了大半。

宋景年敢送自己去医院，说明他心怀坦荡，就算自己真的中毒，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林天颂又想起了没能出来的B超报告，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他到底怎么了？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出租车司机问林天颂去哪儿，兴奋之情退去，林天颂一脸茫然。

他答不上来。

司机见他不说话，只得继续往前开。

马上就要到下一个路口，司机继续问他去哪儿，林天颂终于意识到，他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自由的喜悦被冲淡了，林天颂不自觉地开始焦虑。

好在他为人豪爽，朋友众多，以前不管多晚，只要林少爷一个电话，立马能召唤出一群朋友，有高中同学，有生意伙伴，有世交好友或是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都是圈子里的二代。

林天颂首先想到了席兆龙。

他想给席兆龙打个电话，在身上摸了半天才记起自己没有手机，所幸他去过席家几次，不过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工厂。

林天颂报上席家工厂的大概位置，不用说具体地址，也用不着查导航，司机在路口拐了弯，风驰电掣地向经济开发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