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越眯着眼仔细看,最终确定那确实不是一个迎风飘扬的塑料袋。
而是一个穿着白底蓝条病号服的人。
也就是……凌蘋。
周汝越边跑边打电话,打了三四个才回过神来,凌蘋的手机可能不在她身边。
他没有厉廷琛的联系方式,只能打给刑玉期。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周汝越埋头冲不看路,迎头撞上一个人。
“周秘书?”厉廷琛奇怪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此时此刻的周汝越万分拥护厉廷琛的男主身份。
“找枕头,不是……凌蘋好像在楼顶。”
“什么?!”
“干他爸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闭眼听见乌鸦叫睁眼看见扫把星。”
厉廷琛活像一个洒水车,一边在路上飞驰一边唱着《兰花草》跑远了。
“来个能说会道的!”
他的人影已经不见,声音还在空间里回荡。
周汝越:“……”
他疑心这里找不到比厉廷琛更能说会道的人了。
夏天快要过去了,芜城的夜晚有些凉。
晚风吹着宽大的病号服,像要把她推回安全的位置。
凌蘋坐在天台的边缘,看了一眼楼下。
即使咨询过律师,她还是这有些担心,担心厉廷爵的罪孽不够深。
“凌小姐。”
凌蘋应声回过头,看见一张与厉廷爵六七分相似的脸。
她吓了一跳,身形晃了一下。
随后而来的周汝越撞开厉廷琛,用一个口罩糊住这张可能刺激受害者的脸。
“这大晚上的,天气这么凉,你在这里吹什么风?”
周汝越猛喘了两口气,刻意撑出了闲话家常的口气:
“孙叔已经在家做饭了,绝对是大餐。”
凌蘋摇了摇头:“算了。”
厉廷琛在背后给周汝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庆功宴啊,这次你居首功,你不去怎么行?”
凌蘋惨然一笑:“周秘书,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周汝越说,“是孙叔给你准备的。”
凌蘋摇摇头:“我们都不要兜圈子了,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周汝越正色道,“你的父母亲,不找了吗?”
“没用的,”提到亲人,凌蘋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波澜,“我找了好久,找不到任何消息。”
“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找到才怪呢,我们继续帮你找,再不济,不是还有厉夫人?”周汝越也顾不上有厉廷琛在场了。
厉廷琛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在夜色的掩映下,他的移动并不明显。
听见周汝越提到厉夫人,他顿了一下,没想明白和他妈妈有什么关系。
“真的?”凌蘋的表情有些松动。
“当然。”
“你想想,她可是……”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周汝越低头一看,是刑玉期打来的电话。
他手腕一弯,遮掩了一下手机屏幕,避免凌蘋看到名字:“你看,厉夫人这不就来电话了。”
“喂,夫人……”周汝越装模作样地跟对面打招呼。
“打电话有事?”刑玉期随意蹭了蹭手上的血。
“凌蘋有事想问您,是关于她父母的事。”周汝越还在演。
小巷里,林颦突然一记撩阴腿把厉廷爵撂翻在地。
打斗的声音被手机的麦克风收录,传到周汝越的耳边:“你那边怎么了?”
“厉廷爵跑出来了。”
周汝越抬眼,厉廷琛距离凌蘋只有三五步的距离。
“凌蘋。”他忽然叫她。
厉廷琛在凌蘋看向周汝越的一瞬间出手。
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达凌蘋的身后。
等对方听见脚步声已经来不及了,厉廷琛匆忙护住凌蘋的头部,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你骗我,”凌蘋喃喃自语,“你们都骗我,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凌蘋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情绪失控,拼命地挣扎:“厉廷爵一定要死,他必须得死,我是他逼死的,我是被他害死的!”
“凌蘋!凌蘋!”周汝越拽住她的小臂。
“厉廷爵逃走了,你现在还不能死知不知道!”
凌蘋忽然泄了力,她眨了眨眼,两行清泪才腮边落下来:“怎么这么难啊……”
“我只是想要他得到惩罚,怎么这么难……”
周汝越拍了拍她的背:“电视剧里的反派都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呢,且等等。”
“所以,”厉廷琛弱弱开口,“到底和我哥还有我妈什么关系?”
周汝越:“……”
“你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人跑了?”周汝越还想问问他呢。
“当场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我们扣住了,”厉廷琛纳闷道,“现场没有我哥啊。”
他说着,耳机里突然传出上司的声音:
“厉廷琛!你怎么带队的!跑了人都不知道!”
“真的有人跑脱了?我马上带人查。”
厉廷琛有点怀疑人生。
一个普通人,是怎么从他重重部署之下底下跑的?
他业务能力有这么差吗?
厉廷琛不知道反派光环这回事,不过他经常看英雄电影,应该能明白抓捕大boss的过程总是要一波三折的。
不过这“波”和“折”被作者本人扼杀在摇篮里了。
“不用了,已经有热心群众给送回来了。”秦局长道。
“?”
趁着下楼的时间,周汝越悄悄跟刑玉期发了一条消息,让他们千万别把厉廷爵已经逮捕归案的事情说露馅了。
厉廷琛下楼,看到秦局长正在跟热心群众亲切握手。
林颦打人打得酣畅淋漓,额头蒙着一层薄汗。
厉夫人的鳄鱼皮包包裂开了线,可见大牌果然都是智商税。
王妈受宠若惊地看着秦局长:“见义勇为,见义勇为,都是应该的。”
刑玉期的侧脸有一道血痕,右手插在兜里。
特别装逼。
这句是厉廷琛说的。
秦局长看到厉廷琛,原本亲切和蔼的脸色立刻阴沉得要滴水。
“秦局。”
秦局从鼻子哼出一声,没理厉廷琛。
林颦扶过凌蘋,周汝越走到刑玉期旁边。
秦局长转过头,如沐春风的温暖将这些热心群众笼罩,诠释着浓浓的警民鱼水情。
热心群众鄙夷地看了一眼办事不力的厉廷琛。
厉廷琛:“……”
“诸位看现在有没有时间,跟我们回所里做一下笔录啊?”秦局问。
“当然当然。”众人忙不迭答应道,自觉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
“只是我们凌蘋……”厉夫人问,“能不能让她先回医院做个身体检查?”
“当然,考虑到受害人的身体情况,到时候我们会派人上门去的。”秦局长和颜悦色地道。
秦局长转头看了一眼厉廷琛,眼神意味不明,把后者看得发毛。
厉廷琛:“秦局,我去干活了。”
秦局长盯着厉廷琛的背影,暗暗感叹道:以为是正常出任务,没想到竟然窥探到了厉氏这种豪门密辛。
亲妈联合二儿子把大儿子送进监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完成了这场内部的权利交接。
豪门都这么凶残的吗?
职业生涯中数次逮捕穷凶极恶之徒的秦局长如是想。
又折腾了两三个小时,众人从公安局门口走出来。
莫名其妙就亲手让大哥二进宫的厉廷琛跟出来:“谁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刚刚接受了人民警察殷切问候的好市民们看了厉廷琛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和厉廷琛之间已经有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厉廷琛拽住落在最后的刑玉期:“兄弟,我只有你了。”
刑玉期冷漠地撇开他的手。
厉廷琛:“……”
干嘛呀这是?显得他多不招人待见啊。
他拽住一个过路的队员:“小赵,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小赵嘿嘿一笑。
厉廷琛:“……”
“厉阿姨是知道些什么吗?”刑玉期问。
厉夫人露出“不值一提”的笑容:“嗨,当妈的,孩子出事还能没点心灵感应吗?”
在场众人:“……”
所以您就利用这种奇妙的心理感应把自己儿子送归案了?
厉夫人摆出沉痛的表情:“唉,孩子养了这么大,突然离开我真不舍得啊。”
她擦了擦眼泪:“王姐,咱回家吧。”
走了两三步,厉夫人跟王妈道:“阮晴瑶这小妮子,力气真不小,我这腰好像有点扭了。”
林颦喊:“麻辣兔头呢?”
“凌蘋身体好了再吃吧!”厉夫人回。
“院长。”林秘书把车停到刑玉期面前,拉开车门。
周汝越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际:“快上班了。”
“老板都没了还上什么班?”林颦说着,去追厉夫人去了。
“去哪?”刑玉期伸手挡在车顶的位置,“周秘书。”
“当然是……”周汝越上车,不经意一抬头,看到刑玉期那只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
刑玉期的手骨节分明,大概是常年坐办公室的缘故,肤色很白,显得上面的一道道血痕很碍眼。
察觉到周汝越的目光,刑玉期的手动了动,试图把伤痕藏起来。
“先找个药店处理一下伤口吧,”周汝越拉过刑玉期的手,“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林秘书:“旁边的箱子里有医药箱。”
周汝越找出棉签和药水,轻轻地点在刑玉期的伤处。
药水刺激伤口,刑玉期的手抖了一下。
“疼?”周汝越皱着眉抬头,观察刑玉期的表情。
刑玉期立刻回答:“不疼。”
“我轻一点。”周汝越放缓动作,最后轻轻吹了吹。
像一根羽毛无意中拂过,刑玉期的手又抖了一下。
“怎么了?”
刑玉期抿了抿嘴,勉强把唇角拉直:“回家吧。”
“好,我先联系一个公司法务部。”
正巧厉夫人发过来一个消息:“给我儿子找的什么律师。”
周汝越把律师的履历发给她。
对面半天才发了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张伟?”
“张伟是哪位?”
律政先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