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越上大学的时候出去聚餐,在天桥底下算过命。
那带着圆框墨镜的老头捻着自己的八字胡,说周汝越鼻低唇薄眉不过眼时乖命蹇走背字,额头低窄还有美人尖一看就克父母,泪堂枯萎塌陷主一生孤家寡人。
老头眯着一双活像黄鼠狼的眼睛,冒着精光,对着周汝越搓了搓手指:“这个数,保管药到病除。”
周汝越:婉拒了哈。
指望三百块钱就能改命,他还不如攒钱去整整容呢。
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老拿着勺子背面照,看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忽然塌了:被人形容得这么丑,生平还是第一次。
这老头纯纯是骗钱的。
周汝越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从冲击中醒过神来。
走到卫生间往脸上泼了好几捧水,弄得额前的碎发都湿哒哒的,他发热的头脑才算冷静下来。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刑玉期百分之九十九也喜欢我的情况。
周汝越唇角快要翘到天上去。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刑玉期是个荤素不忌亲亲脸啵啵嘴完全没所谓的究极大烂人。
刑玉期不是。
所以刑玉期喜欢他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
周汝越拍了一下脑袋,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在发烫了。
愉悦的感受充盈着他的肺腑,好像冲进哪家自助餐厅狂吃了一堆甜品,饱腹感很强还甜得要命,一张嘴草莓芒果巧克力的甜味就向全世界宣告他中了独一份的彩票。
周汝越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试图消化掉一肚子的激动。
那个给他发彩票的人就在隔壁,周汝越好多次都以为自己要夺门而出了,结果他还好好的站在家里。
怂得要命。
不是,他根本不是怂。
谁家中了彩票会满大街地喊啊,大家都是偷偷藏起来好吗?
他不会出去的,打死也不出去,他要一个人享受这种拟录取的快乐。
周汝越捂住嘴,掩不住嗓子里溢出的窃笑。
手机似乎响了起来,听振动频率,不是发消息,而是有人给他打电话。
对!就算有人用现代通讯设备来探听,他也绝对不会说一个字的!
又过了半分钟,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周汝越才发现这不是他的幻觉。
全世界最最最最不会读空气的林颦打来了电话。
周汝越垮起批脸:“喂?”
林颦完全不care他语气中的敷衍,她一个人就在电话那头嗨起来了:“周汝越!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
周汝越的声音毫无起伏。
“厉廷川!他手里抱了个小孩,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哦,三少也开始走剧情了。
“然后?”
林颦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你话怎么这么少?被绑架了?”
周汝越一个字也不说了,他怕一开口自己就笑出声。
“你跟李董聊。”
林颦叹气:“我第一个就打给她了好嘛,接倒是接了,电话那边全是打牌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周汝越给她支招:“他们三个人只能斗地主,你现在过去,可以边搓麻将边聊。”
林颦一拍大腿:“你说得对啊!我现在就回檀嘉!”
她说着就要挂断电话:“拜拜了,我……”
“等会儿,”周汝越叫住她,“‘回’檀嘉?你不是说你闭关创作?你在哪儿看见的厉廷川?”
“这个这个……喂?喂……周汝越,我这信号不好……喂?噼噼啪啪呲呲巴拉巴拉嘟嘟嘟嘟……”
周汝越:“……”
有没有人跟林颦说过她的Bbox技术很烂?
手机又振了一下,周汝越还以为又是林颦,结果是刑玉期。
【刑玉期】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汝越这才想起来,他和刑玉期好像都还没吃晚饭。
他本来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的,根本没顾上后面的安排。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先是碰到江弥,又在家门口遭遇刑玉来,他早把口腹之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草】好啊好啊
发完这条消息,他又补了一句:等我十分钟。
周汝越跑到楼下超市,拎了一打啤酒去敲刑玉期家的门。
酒壮怂人胆,他决定今天就跟刑玉期摊牌。
是的,周秘书就是这么识时务。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牛皮吹破天都没事,一动真格儿的还是该认怂就认怂。
主人过来开门的时候,先看到的不是那张心心念念的脸,而是“X花啤酒勇闯天涯”。
“噔噔蹬蹬~”周汝越献宝似的塞到刑玉期怀里,却小心地避开他的视线。
仙贝早听见了周汝越的声音,四只小短腿倒腾着跑到周汝越面前:“汪!”
“哇,我们仙贝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周汝越趁势蹲下|身,抱着仙贝往里走。
他背对着刑玉期,说话的声音稳了不少:“正好我买了啤酒,吃饭的时候……”
他话说到一半卡了壳。
刑玉期跟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餐桌上摆的两份牛排。
“牛排跟啤酒……”周汝越嗫嚅。
“很搭。”刑玉期接上他的话。
他随手之前准备好的Almaviva赤霞珠放到一边,拉开椅子对周汝越说:“坐。”
“哦,好。”周汝越愣愣地点头。
餐厅里没有开主灯,只留了餐桌边一盏昏黄的灯光,带着一些迷离的暧昧。
周汝越紧张地直咽口水,舌头都是麻的,牛排的味道一点没尝出来。
他今天有点过于兴奋,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来之前连腹稿都没打。
仙贝在他的脚边来回打转,更是搅得他满脑子浆糊。
周汝越都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这么轻率的。
至少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场合才对。
刑玉期几次想启唇说话,都看到他一心一意跟牛排作斗争,看来是真饿着了。
只是对方拿啤酒当水喝的行为令他有些看不懂。
“周汝越。”看到对方又想开一瓶新的,刑玉期叫他。
周汝越自顾自灌了一大口,看也不看刑玉期。
“少喝点,吃……”刑玉期发现周汝越已经把牛排全吃进肚子里了。
他把自己那半份推给刑玉期:“再喝要醉了。”
刑玉期的牛排……
这样算不算是唾液交换?
周汝越看着眼前的两个盘子,愣了半晌,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刑玉期被他豪迈的姿势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绕到周汝越这边,拿走剩下没开的啤酒罐。
他转头看向落地灯的位置,叹了口气。
刑玉期不是那种有生活情调的人,做了牛排开了红酒,才发现家里既没有烛台又没有无烟蜡烛,连充数的香薰蜡烛都没有。
只好临时拉了一盏落地灯充数。
幸好,他不周全的准备并没有引起周汝越的不满。
因为对方根本没注意这些,全放在吃上了。
刑玉期的视线又转向周汝越,对方终于停下了埋头苦吃的动作。
他给他的那半分牛排就晾在那里。
刑玉期一愣,唇角牵起一抹苦笑。
他又忘了,他现在不是能跟周汝越共享一份食物的关系。
“我再给你做一份。”他说。
“不用!”周汝越慌忙喊道。
刑玉期终于察觉对周汝越的态度有些不对,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周汝越好像在逃避和他的对视。
怎么回事?
两个人顶多分开了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视线之外,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周汝越竟然不属于他的感觉,刑玉期相当讨厌。
“周汝越。”
“嗯?”周汝越的脑袋都快低到桌子里去了。
“抬头。”
刑玉期的手掌搭在周汝越的肩颈处,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一节白。
周汝越的后颈掩映在碎发中间,瓷白的颜色一路延伸进衣领。
“发生了什么?”他问。
刑玉期确定自己的语气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想法,还有他的身体。
他不受控制地思索要怎么在眼前这片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也喝酒了,刑玉期想,都是酒精在作怪。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放纵,放任自己的拇指悄悄移动,去试探着触碰掌下滑腻的肌肤。
周汝越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抬头,却不敢跟刑玉期对视,只好盯着眼前的这一片看。
“这是什么?”他急于转移话题。
“红酒,你要喝吗?”刑玉期循循善诱。
他现在不怕周汝越醉了,还主动为周汝越倒酒。
深宝石红色的酒液盛在透明的高脚杯当中,被灯光照得晶莹剔透。
酒力强劲的赤霞珠顺着周汝越的喉管滑下去,刑玉期紧盯着对方滚动的喉结。
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一次周汝越的唇,会不会沾上黑加仑和樱桃的香气。
周汝越今天约了他看电影,作为回报,他订了离电影院位置很近的一家西餐厅。
看完电影之后两个人可以一同前往,那里有刑玉期存的酒,比这款赤霞珠还要好一些,他们可以吃点东西,小酌几杯。
他能听周汝越说些有的没的,听他说起趣事时从喉间流淌出的欢快的笑,和吐槽上司同事的时候忿忿的声音。
然后他们可以找代驾,他和周汝越坐在后排。
像那一次,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牵起了手。
刑玉期想了好几天,一出门就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破坏掉了。
都是周汝越招来的。
所以现在,他想给周汝越一点小小的惩罚,顺便索取一些微薄的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