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它。”

江楚年坐在元青霄的对面，看着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合约，陷入了沉默。

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但是依旧冷静地看完了合约内容。

一份严谨又荒唐的结婚合约。

其实江楚年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其看完的，他也无法判断签下这份合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只顾着眼前，他需要帮助周成风从谣言风波中走出来，需要元青霄的帮助。他哪里顾得着后果？

合同中有几条他着重看了几眼。

甲方需要乙方提供包括信息素在内的伴侣服务；乙方需要做好甲方结婚对象的身份，不论时间，不论地点，不论场合……

江楚年：“时间期限。你没有把最重要的时间期限写上去。”

听闻，元青霄似笑非笑，他缓缓说道：“我说什么时候停止，就什么停止。”

江楚年握住合同的手顿时青筋暴起。

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牙齿因为用力咬住而发出的声音，江楚年极力按捺住将这份合同甩到对方脸上的冲动，只是以一种极致的平静的语气说道：

“什么时候能解决我朋友的舆论？”

元青霄自信十足地说道：“公司的公关能力想必你也清楚。再说，你朋友不过是个小主播，他惹上的人我一清二楚，解决他的问题，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吃饭或者喝水一般简单。所以，对此我的回答是——”

“随时。”

“只要你签下这份合同。”

“你，亦或者是你的朋友。所有的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他胸有成竹，虎视眈眈地盯着江楚年。

江楚年手中的合同因为抖动发出了声响。

元青霄说得太过轻松了，以至于让江楚年下意识想去比较。去比较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是使出浑身解数将对方打了一顿。

见江楚年犹豫不决，元青霄率先将一式两份的合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啪”的一下甩到了江楚年的面前。

他慵懒地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眼神轻飘飘戳向了江楚年，仿佛在说“还在犹豫什么”。

确实。

江楚年慢吞吞地拿起了桌上的笔，他垂着眸，问道：“乙方需要做好甲方结婚对象的身份……这句话包括哪些呢？”

他嘴角轻微露出嘲讽的笑。

“包括跟你亲吻和做///爱吗？”

“是啊，”江楚年抬眼，“都结婚对象了不是吗？再说接吻不是早就做过了吗？”

元青霄瞬间没有了表情，他生硬地道：“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签。随你。”

室内是一片死寂。

良久，江楚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道：“我签。”

其实他很想知道元青霄做出这种行为的动机。但是对方没说他也懒得提。

正如元青霄所说，公司的公关能力很强。即使是在处理一个“小主播”的事情上，效率依旧高到可怕。

只不过是一晚上的事情，江楚年在网上就已经找不到相关的帖子。去蹲周成风的直播间，也只是催促主播上播的留言。

一切都好起来了。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江楚年昨晚就已经给周成风发了消息，表示事情终会过去的，以后依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顾忌。

周成风便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

开口便是：“江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语气不是欣喜，反而是担忧无比的。

江楚年闭着眼在床上打了个滚，敷衍道：“我有我的办法，不用担心，结果是好的就行。”

电话那头一声不响。

就当江楚年以为他挂断的时候，周成风突然道：“江哥，你不用这样做的。网暴而已，我经历了不止一两次，只不过这次规模比较大，我把事情澄清了，时间一长，没有人会再记得的。大不了我就去干别的，我怎么样都是能活的。不值得……江哥你不值得为我这样做。”

他跟江楚年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晓江楚年。

知晓江楚年做每件事情可能会付出的代价。

江楚年揉了揉眼睛，他低声回复道：“没关系的，成风。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没有谁比你更值得我这样做。”

周成风一下子便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听见他的抽泣声。

江楚年像很久之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去安慰他。

“别哭，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事的，继续你喜欢的事情，每天都会是好日子的。”

挂断电话之后，江楚年头脑发昏地坐起身子。他用手撑住脑袋，还在思考要不要请假一天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晃神了。

大脑这才慢慢运转了起来。自然而然的，他想起了那份内容详实的结婚合约。

结婚……

江楚年嘴巴微张，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开门。”

门外的人没什么耐心地催促。

……这家伙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江楚年默默把衣服穿上，跑到了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元青霄在他面前就不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了。

停止吐槽，江楚年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探出头，问道：“元总，有事？”

房间外，元青霄西装革履，黑色西装使得他肩膀和手臂都充满了力量感，戴了一副黑色框架眼镜，头发精心打理过了。此时正上下打量着江楚年。

随后，他抱着臂，漫不经心地问道：“要迟到了。”

江楚年眼神透露出狐疑，他举着手机，将时间直接展示给元青霄看。

“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从宿舍步行到公司只需要十分钟。”

元青霄不满他这个回答，但是也没有在这方面较劲，只是“哦”了一声。

他继续站着保持着抱臂的姿势盯着江楚年看，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楚年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想到自己“打工人”和“假结婚对象”的身份，而对方刚好在这两重身份上都压自己一番，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回避了对方的视线。

“昨晚我敲你门，你为什么不应我？”

不知为何，江楚年从中听出一丝哀怨。

他老实回道：“睡得早，没听见。有什么事情吗？”

元青霄的低气压已经要化为实质了，他强调了一下合约。

“你还记得你昨天签的合约吧？你没忘记你要尽什么责任吧？所以我敲门你为什么不放我进去？难不成你打算毁约？”

这下换江楚年抱臂看着他了。

“元总，怎么会呢？你可是我老板。我的房间你想进就进，我的东西你想要就用，都不需要我的同意了。”

元青霄不在乎江楚年说这句话的语气，他自动过滤掉自己不想听的话，他只知道江楚年同意他进他的房间，也可以使用他的东西了。

下一秒，元青霄就推门而入。

在江楚年目瞪口呆中，他抿了抿嘴唇，道：“不准叫我‘元总’。”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怎么这副表情？你不是说我可以进你房间了吗？”

他不等江楚年回答，站在房间的角落开始观察。

员工宿舍的所有房间布置其实一致。

两只猫的猫窝被他放在了靠近阳台的角落，阳台已经被江楚年封窗了。窗帘是墨蓝色，不透光，所以房间有点儿昏暗。床单也都是深蓝色的，床上放了几本书，被子还没来得及叠。桌子上的书零散放着，地上有几个哑铃和拉伸用的。

元青霄在这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重复了一遍：“不准叫我‘元总’。”

江楚年眼看着他深呼吸了几下，坐到床边的时候，右手摩挲床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逐渐红了起来。

……这家伙，难不成在闻自己那薛定谔的信息素？

听他说不准，江楚年感到好笑，道：“那叫你什么？老板？上司？资本家？”

元青霄：“难听，都不准。”

江楚年不吭声了，好一会儿，他说：“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元青霄轻咳了一声，却没回答。

“青霄？”

眼睛没亮，眼神没变化。

江楚年试探性问：“阿霄？”

这个称呼会不会有些暧昧了？

眼神亮了，又咳了一声。

装模作样。

元青霄：“就这个吧，还行。”

……你的表情看上去很满意。

元青霄看了眼手表，摸了摸两只猫，却默不作声。一时之间，房间之内只剩下喵喵的叫声。

良久，元青霄说道：“把两只猫的窝挪到客厅，房间太小了。”

“员工宿舍太小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搬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需要你告诉我不搬家的理由，能说服我的理由。”

搬家？

江楚年的疑惑全写在了脸上。

元青霄淡淡说道：“婚房。”

“啊？”

江楚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重复了一遍：“婚房？”

元青霄：“你是我的妻子，让你住舒适的房子是我身为丈夫应尽的责任。”

江楚年怔愣了几秒，他明明想要反驳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假结婚合约真实存在。可他琢磨了一下，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是元青霄将称呼说得太熟练了吗？

最后他将其归结于，他还没有适应作为“假结婚对象”的身份。

江楚年看着他把猫的毛全逆着摸，两只猫非但没有嫌烦逃走，反而竖着高高的尾巴想要跟元青霄玩耍。

他不由自主就问道：“我的猫，什么时候跟你关系这么好了？”

元青霄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专心撸猫，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

江楚年犹豫了几秒，低声说道：“我考虑一下，其实这里住着也挺好的，我对这方面没什么要求。”

元青霄终于再次看向江楚年，两人对视间，元青霄点了点头，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道：“我饿了，要一起吃个早餐吗？”

江楚年“嗯”了一声。

元青霄站起身来，直视着他，没说些什么，大步从他身边走了出去。不经意间，手指碰了碰江楚年的手。太快了，让江楚年以为是错觉，他快速皱了下眉，盯着自己的手。

等江楚年收拾好自己，元青霄已经在客厅的餐桌上等着他，桌上放着三明治和牛奶。

江楚年坐在了元青霄的对面，肚子饿得慌，拿起三明治就吃，百忙之中挤出声音道：“谢谢，很好吃。”

元青霄不吭声，只是翘着二郎腿，皮鞋在地板上有规律性地发出“哒哒”的声音。

忽地，皮鞋不小心碰到江楚年的膝盖。江楚年没什么反应，元青霄却仿佛被吓到了，立马停止了踩地板，只不过面上没什么表情。

江楚年瞅了他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两口将三明治下肚，边喝牛奶边走到门口准备穿鞋上班。

然而鞋子还没穿上，就被叫住。

江楚年满头雾水，眼神茫然地看向元青霄。

“什么？元总你说什么？”

元青霄盯着他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在套鞋子。很快视线转移到他脸上。

“等我，我们一起去上班。”

江楚年马上拒绝，“那怎么行？！”

元青霄：“为什么不行？”

江楚年牛奶都不喝了，连忙说道：“我是说，不太合适。你看，你是老板，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而且我昨天就想说了，我可以尽假结婚对象的义务，但是，我不建议在公司除我二人的面前暴露。元总，暴露了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江楚年急得冲到元青霄的面前，元青霄仰头看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假结婚对象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你想，如果你在公司暴露了我是你的结婚对象的事情，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没底线！没人性！没原则！去潜规则下属是吧？！多不好！所以我强烈建议在公司不要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这里的‘出格’指的是暴露我们两个人关系！”

长篇大论。元青霄只是盯着他的嘴唇，没怎么听进去。

“好。”

“你不答应的话——诶？你同意了？”

元青霄：“嗯，我同意。”

这一下子的反转让江楚年始料未及，他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元青霄：“真的。”

他不再盯江楚年的嘴唇，而去看他的手指。

江楚年的手指并不属于纤细的类型，很大，好像比自己的还要宽大。小麦色的，比之前晒黑了不少，不用力的时候青筋也很明显，跟修剪得很可爱的指甲反差明显。

元青霄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手指不受控制的小幅度地动了动。

“有一个条件。”元青霄慢悠悠说道。

江楚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条件。

元青霄将双手交叉放在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脊背挺直，眼神在他的嘴唇和手指之间流转。

江楚年无意识退后了一步。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