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瑞斯见到克里斯汀的时候，她正站在医疗舱边，摆弄着什么。

“那具躯体出事了？”她问。

普洛瑞斯之前也跟其他人一起，称呼那具躯体为“ST-0”。不过克里斯汀似乎很厌恶这个称呼，所以她从不当着对方面讲。

克里斯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原来是在摆弄手机。

“你刚从那边回来？没受什么伤吧？”克里斯汀不答，转而问起了身体情况。

普洛瑞斯很自然就放松下来：“没有。虽然出了些意外，不过还算顺利。倒是……公爵似乎生气了，我还没有机会见他。”

“那不重要……”克里斯汀顿了顿，应该是在调整措辞：“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你就别再掺和了。”

所谓的告一段落就是黎星敏的事。

最开始普洛瑞斯完全不想进入巴特雷的实验室，也不想和修奈泽尔接触——她有种本能的直觉，那是一个很麻烦的人……还有点儿可怕。

如果不是返回帝都，进入基地切实需要一个合适的名头，她是绝对不愿意掺合进来的。

只是……

“巴特雷他们一向防备你，如果我这时候走了你怎么办？”普洛瑞斯看她一脸担忧，想凑过去抱抱她。

“你没必要管我。”克里斯汀有点儿激动，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抱歉……普洛瑞斯。你知道的，那些事弄得我有些神经衰弱。”

普洛瑞斯看着她。

那张永远忧愁的脸上多了些懊悔。眉间因为时常蹙起，已经有了几道难以抚平的细纹。

克里斯汀垂眸看着她，有什么沉沉地压下来：“普洛瑞斯，我当初真不该……”

“我说了这和你没关系。”普洛瑞斯说话难得的迅捷。她闭了闭眼，将中烧的火焰压回心底。

那是怒气吗？还是委屈？愤懑？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温和了语气，一丁点儿委屈也不愿意带给克里斯汀：“克里斯汀，选择是我自己做的。你已经费尽了一切心力保护我，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别再责备自己了，好吗？你什么都没做错。”

克里斯汀又在皱眉了。

普洛瑞斯最常见她这个表情。耸着眼皮，皱着眉头，偏偏眼角耷拉着，眼睛里一点儿光也没有，好像没有聚焦或是拢上了雾气。

“你不明白。你本来……”

“那具躯体呢？丢了？还是没了？”普洛瑞斯强行打断了克里斯汀的话。

她很少有直接忽视克里斯汀话题的时候。

她只是过于讨厌那双眼睛里的东西——那种明明在看她，却好像在看别人的感觉。

她径直走到医疗仓边，故作轻松地摆弄起操作面板：“不过巴特雷一定比我们更着急。他是派你回来找援助的？”

普洛瑞斯的能力和ST-0深度绑定，克里斯汀又和她深度绑定。她们的价值可以说完全被绑在ST-0上。

而因为失职，导致克洛维斯逝世的巴特雷也是一样。

“你们离开后当天上午，教团基地忽然失控。一个叫‘厄里斯’的研究人员解除了楼层间的限制，导致基地暴动，大量实验体出逃。具相关人称：你以及另外个不明人士，曾在救走实验体前，与厄里斯有过私下交流。因此他们怀疑，暴动与你有关。”

普洛瑞斯差点儿没气乐了。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教团想要借此狠捞一笔的借口：“所以？他们要了什么？”

“他们要求，把那具躯体接回帝都——明天早上抵达。”

“巴特雷怎么会答应这么愚蠢的要求？”普洛瑞斯有些恼火。

ST-0是他们最重要的筹码。帝都又不是他们的地盘，运送回来只会徒增丢失或损坏的风险。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儿上，想做什么可比远在大洋彼岸的11区要容易多了。

“是他点的头。”

普洛瑞斯瞳孔一缩。过了良久她才恨恨地戳着控制器的按钮。

修奈泽尔那个老狐狸，到底要干什么？

卸磨杀驴？

……

街上吵吵嚷嚷的，然而这种吵闹只在下城区蔓延。

至于上城区——那是权贵们的居所，搜索调查显然要安静和礼貌很多。

警察们硬着头皮去敲响官员的家门，点头哈腰地向贵族们谄笑。

至于位于权利顶峰的大公爵、皇子、皇女？

得了吧，如果不想惹火上身的话，礼貌性地问问管家就可以了。

“您真的不留宿吗？事实上，即使能拿到搜查令，也是后天的事情了。殿下特意交代，您可以在这里好好修整两晚。”

修奈泽尔还在处理别的事情，本人不在帝都。

卡诺恩是借工作为由回到帝都不能久留，自然已经赶往工作地点。

接待枢木朱雀的，是修奈泽尔的身毒裔管家：奥芬。枢木朱雀在11区的式根岛时见过他——那时对方是暂代了卡诺恩的工作。

“请您替我向殿下表达谢意。但我认为这时候我在外面，比呆在这里的价值更大。”

枢木朱雀侧目看着天空，星辰已经逐渐隐去。快要到一天最黑的时候了。他得趁着这段时间，尽快离开。

“殿下说，如果您坚持离开，可以沿着最粗的电缆走。如果在天亮之前赶到，或许能得到最想要的答案。”

最想要的答案？

枢木朱雀的第一反应是——普洛瑞斯到底是谁。

但修奈泽尔殿下应该不会知道他的私事……

如果是北辰之外的事，又会是什么呢？还得是他希望知道答案，而且修奈泽尔又知道的。

教团？关于那个基地的事？

他没有多耽搁，很快启程。

帝都的供电当然和其他地方一样——通过电线。

只不过有的是支在天上，有的是埋到地下。

枢木朱雀不太懂城市规划的事情，最后还是借助了雾视。

很快，他便娴熟地跟着红色最为浓郁的雾气，躲着路上的搜寻队伍，一路往前。

路上的插曲不多，毕竟他有雾视傍身，这片区域也没有公共监控，只有私人监控。不过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完全避开。

毕竟等警察得到私人监控进行追踪时，他早就跑出范围了。

他追着红雾见到这所建筑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尽管奥芬没有给他更多多余的提示，但只要看见这栋建筑，他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萨曼莎研究院。

一切开始的地方。

虽然经历过一次惨烈的爆炸，和疯狂的大火。但翻新过后的它似乎与十多年前，那张新闻报纸上的样子无甚差别，甚至更加……雄伟？

很快，明亮的灯光转了过来，直冲着研究院。

枢木朱雀矮身，躲在极远处的绿化带里。

很快，一辆面包车停在了研究院门前。

这车看上去很普通，完全不像是上城区会出现的东西。

司机很快熄火，从车上下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微微躬身。

先落下车的，是一片纱一样的白色裙摆。

“公爵大人在研究院？”普洛瑞斯理了理裙装。

其实她更想穿研究院的制服，或者西装过来。但是萨曼莎公爵要求她，直接穿着礼服过来。

“把人抗下来吧。”她走开了一些，冲车里的人说。

后座的另一个人不是克里斯汀，而是一张枢木朱雀几乎快要忘记的脸——风间月。

一个和他一样的11区人。

他怎么会在这？

然而他还没疑惑多久，所有的想法、情绪便都被风间月抗着的人所占据。

那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有些瘦弱的身形。

她本该是或活力、或无辜、或懒散、或凶猛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垂落着、晃荡着。像一支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

他终于还是无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北辰。

是……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