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在屋里待在一处,其他人闲不住,总要去厨房晃几趟,即便是帮不上忙的也要去凑个热闹。
今日兰松野让楼东月告知了其他暗卫,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的,便来东宫一起吃年夜饭,因此除了东宫原本的这些人之外,陈义堂他们几个也来了。
陈义堂提着酒来的,一进了东宫大门就直奔厨房而去,正巧颜松落江吟时他们全都凑在这儿,一群人正忙的热火朝天的,就听见从外头进来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喊道:“东月!小燕!我拿酒来了,快来接着!”
江吟时正和秦老六坐在门槛上剥蒜呢,前者听见这声音有点儿耳熟,便转头去瞧,一瞧就瞧见了来人是谁,这不是当时假扮成船夫的那个人么!
还有他身后的那一伙人,就是他们!他们审问疑犯用的是那种……那种难以启齿的法子,自己正是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之后,才能在北狄有样学样,撬开了那刺客的嘴!为此自己还被颜松落寒漪瑾他们误会!
江吟时心道我正愁这笔账没地儿算呢,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便气的将手中的蒜瓣一扔,冲来人大喊一声:“就是你!”
他这一嗓子将一旁的秦老六吓了一跳,其他人听见声响也好奇的张望过去,陈义堂眨了眨眼,一脸的迷茫:“啊?谁……”
江吟时咬牙切齿的说:“你……就是你们!”
秦老六不知江吟时这是怎么了,怕他失了分寸惹出什么乱子,便小声提醒着:“吟时,这是在昭京的东宫,可不是咱们殿下的睿王府,你可别乱来啊。”
江吟时尚未被愤怒冲昏头脑,但这口气他不讨回来实在憋得心里难受:“你是不是公子兰手下那个假扮成船夫的暗卫!”
陈义堂瞧着江吟时,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哦……你是……睿王的那个贴身侍卫吧?之前军饷案的时候你们帮了我们主子不少忙,如今咱都是自家兄弟了,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啊。”
他手里还提着酒呢,因此大大咧咧的说了这么句话,就算是打了个招呼,江吟时却不肯轻饶:“不跟我客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他走过去,直接拽起陈义堂的领子便往厨房门口提溜。
“诶诶诶……兄弟你干嘛呢这是……我、我没得罪过你吧?”陈义堂被他拽的身形歪斜,又怕摔了手里的酒坛,因此不敢挣扎。
“颜松落!楼东月!你们都出来!”江吟时拽着他走到了厨房门口,一把将他推到了身前,指着陈义堂愤愤的说:“就是他!”
陈义堂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问:“不是……什么就是我啊?”
“就是你、还有跟你一起来的这些人!当日你们在质库审问霓裳记的伙计的时候,用的是……”江吟时实在说不出口:“是……流氓手段!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我就是跟你们学的这一招,结果到了北狄之后被他们误会我有特殊癖好!你自己说,我有没有冤枉你!”
陈义堂一怔,原来他说的是这么回事儿。而随他一同前来的那些暗卫也纷纷垂首的垂首,低头的低头,仿佛突然忙碌了起来似的。
寒漪瑾、颜松落、楼东月、燕识归、曲皓星、秦老六几人闻言都齐齐的盯着陈义堂,陈义堂原本觉得那不过就是个吓唬人的法子而已,以防有的人嘴硬,即便用刑也逼问不出实话,又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结果让他们几个用这种略带鄙夷的目光瞧着,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羞于承认一般,竟有点儿心虚了:“什么……什么流氓手段啊,我等是正经人!你可不能乱说!”
他们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江吟时。
江吟时羞愤交加:“我哪里乱说了!分明就是你!”他伸手一指其他人:“还有你们这几人,当日在那质库,当着我的面儿呢就对那个霓裳记的伙计解衣裳,我自认为这些年在我们王爷手下做事也见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场面,可那天是实实在在的把我惊着了,若非如此,我怎能想出这么……这么出格的法子去审问那个北狄人!”
其他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陈义堂。
“什么解衣裳啊!哪儿就解衣裳了!”陈义堂打死不认:“我……我看着像那么不三不四的人么!你瞧瞧我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怕吹着一点儿风,别说解衣裳了,路边那树上飘下来一片叶子我都恨不得糊在身上御寒,你……你别太离谱了啊我说……”
其他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江吟时。
“军饷案发生的时候明明是夏天!你御的哪门子的寒!不承认是不是!”江吟时气的不想再与他费口舌:“好,有本事你跟我去找公子兰,当着你们主子的面儿与我理论!”
陈义堂怎么可能去,他放下手中的酒坛子便与江吟时撕扯起来:“不是……咱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就失礼了啊!”
“还要意思说我失礼!我看你就是属鸭子的嘴硬!”江吟时拽着他的衣衫就往外走。陈义堂一个劲儿的后退:“诶干什么干什么……楼东月!小燕!你俩不帮忙么!”
其他几人热闹看够了,便上前打算将他二人分开,结果原本还称得上是温馨的一方小院登时变得嘲哳起来,混乱中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只听得有人吆喝道:
“诶诶……谁拽着我头发了!”
“松手松手!曲皓星你是不是虎!你抓错人了!”
“诶呦!谁踩了我一脚!”
寒漪瑾不掺和在其中,但她却忍不住看热闹,自己看不够,还要把在厨房忙着做饭的梅馥霜和管家也搀扶出来一起看:“四公主!管家!看戏了看戏了!”
管家手里还拿着勺子呢便被她搀了出去:“诶……我锅里还炖着菜呢!”
寒漪瑾兴致高昂:“没事儿没事儿,不耽误这一会儿。”
大堂外,兰松野窝在梅擎霜的身旁,两人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一起看夜空中时不时绽开的烟花,他将身子歪歪斜斜的倚靠在梅擎霜身上,怀里还抱着他一只胳膊。
外头毕竟有些寒意,即便身上裹着大氅,梅擎霜也感受到身边的人打了个颤,便问:“冷了?咱们进屋去?”
兰松野枕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不妨事,你别动,让我多靠一会儿。”
梅擎霜便任由他紧贴在自己身旁,少倾后,兰松野歪了歪脑袋看向四周,见没有人过来,便小声道:“梅擎霜,我想亲你一口。”
梅擎霜笑着反问:“你什么时候这么乖巧了?居然知道问我了。”
兰松野嘿嘿一笑,刚要伸长了脖子去吻他,便听得院子外头吆吆喝喝的走过来一群人。
“松手!”陈义堂脸红脖子粗的:“松手听见没有!不然兄弟我可不客气了啊!”
“你不客气一个试试!”江吟时一脸的横色:“有种你就用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我!”
他们互相扭打着就过去了,虽然没进院子,却吓得兰松野一激灵,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梅擎霜闷笑了几声,兰松野等了一会儿,吵嚷声渐渐远去,他还以为那群让人不省心的已经离开了,便又要伸长了脖子去亲梅擎霜,结果这次嘴唇就快要挨到对方的侧脸了,却听得那烦人的吵嚷声又回来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陈义堂是正经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义堂一根根的去掰江吟时的手指头,并且再次毫无威慑力的警告:“赶紧松手听见没有!我可不是好惹的啊!”
还有不知谁在吆喝:“我鞋……谁把我鞋踩掉了!”
“怎么还有人锁我喉呢!”
这群人拥挤的身影在院门口闪过,吵嚷声又渐渐远去。
兰松野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声嘟囔着:“不气,不气。”他伸手掰过梅擎霜的脸对准自己,又准备一口亲上去,结果只差一点儿就要碰到梅擎霜的唇了,突然听得寒漪瑾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管家你看他们!像不像一坨缠在一起的泥鳅!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公里和木予跟在后面:“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兰松野又像是被烫着一般,立即将梅擎霜给松开了。
梅擎霜原本还憋着笑,如今直接笑出声来了,兰松野见状气鼓鼓的就要起身将外头那群不识趣的给骂走,还是梅擎霜手疾眼快将人给拽住了:“回来!你也想去与他们胡闹?”
心上人明明近在咫尺,可兰松野可偏偏亲不到,实在让人愤愤不已,他叉着腰,气咻咻的:“屡次坏我好事!我看他们就是存心的!”
梅擎霜又拽着人坐下:“现在外面不是消停了么。”
兰松野竖起耳朵凝神去听,果然没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便舔了舔嘴唇,准备一亲芳泽,只可惜刚一伸脖子,就又听得外头不远处逐渐传来的叫喊声。
江吟时尤其激动:“大丈夫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有本事你当着你们们主子的面儿也说你没用过那种手段!”
“行!我不是好汉行了吧!你说我是孬种我也认!但我再再再一次警告你!我这人可是有脾气的!你要是把我惹毛了,有你好果子吃的!”陈义堂这段话说的十分费力,他就不明白了,江吟时这人看上去也不怎么魁梧粗壮啊,怎么手劲儿这么大,愣是挣不开呢!
“诶诶诶我衣裳!”陈义堂心疼自己刚裁的这身衣裳:“衣裳都皱了!松手!赶紧松手听见没有!”
一群人纠缠在一处,江吟时恨齿切声的声音又逐渐远去:“坏了我陪你一身!你先对我道歉!”
院子内,兰松野的表情已经变得苦大仇深了。
偏偏寒漪瑾还拽着管家和梅馥霜跟在他们身后,那爽朗的笑声堪比唢呐,直吵的人打消了那旖旎心思:“一群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我就爱看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松野气的撸胳膊挽袖子:“我出去跟他们拼了!”
梅擎霜怕他真与外面那群人扭打在一起:“好了,别闹,他们过一会儿就消停了。”
“别拦着我!”兰松野迈开步子就往外走,梅擎霜见他这架势不像是说笑,便上前一把将人扛在了肩上,兰松野吓了一跳,蹬了蹬腿:“你干嘛!我还没出去跟他们算账呢!”
梅擎霜:“算什么账,你刚才不是想回屋么,咱们这就回去。”
“嗯?”兰松野原本还在气头上,一听见这话,旁的事立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安安稳稳的伏在他肩上问:“真的啊?”
梅擎霜扛着他,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气息却丝毫不见紊乱,步伐也稳健的很:“真的,这不是正往你房间走着么。”
兰松野心满意足,任由梅擎霜扛着自己回了房间。
一回了屋兰松野便坐在床上、满眼期待的盯着梅擎霜看,他这憨态可掬的模样直看得人心里痒痒,梅擎霜疑心这狐狸上辈子是不是禁欲过度了,否则怎么一天天的脑子里净想这事儿,幸好自己身子骨还算健硕,不然早就招架不住逃回晟京去了。
梅擎霜明知故问:“这么看我做什么?”
兰松野无辜的眼神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媚劲儿,不艳俗,却直直的往人心里钻:“你坐在桌边干什么,过来啊。”
梅擎霜故意吊着他:“冷不冷,给你泡盏茶暖暖身子?”
兰松野原本略显雀跃的表情立马就耷拉下来了:“梅擎霜。”
“嗯?”梅擎霜准备装傻装到底:“怎么了?”
狐狸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善:“我数到三,你老老实实的过来,不然明天就收拾包袱滚回晟京。”
梅擎霜泡着茶,但笑不语。
兰松野憋着心里的火气:“一……”
还不等兰松野说完呢,梅擎霜就抢先道:“二三。我看也不必等明天了,不如现在就走,等来日太子殿下登基以后,本王一定遣人来贺。”说罢就起身要离开。
兰松野见状立马开始作妖撒泼:“梅擎霜!你敢走一步试试!信不信你前脚出了东宫,我后脚就让人把管家掳回来!”
梅擎霜的脚步登时刹住,他转身,哭笑不得的问:“兰松野,你再说一遍?”
兰松野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神气模样:“呵,心疼了是不是,不想管家遭罪就老老实实的过来!”
“你……”梅擎霜简直拿他没办法,只能依言走过去,像是被迫服从一样,站在床边看着他。
兰松野撇了撇嘴:“这还差不多,上来啊,杵在这儿干嘛,你以为你是一炷香啊!”
梅擎霜直接被他这话气笑了:“兰松野,你今晚如果想要,就安安分分的,别耍无赖。”
这话果然有用,兰松野方才那不可一世的气焰登时减弱了几分,他伸手去扯梅擎霜的衣襟,眼巴巴的问:“真的啊?那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非要我故意气你,跟我来欲擒故纵这一套是不是?”他说到这儿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似乎在笑梅擎霜的小心思:“挺会玩儿啊。”
“……”梅擎霜张了张口,气的说不出话,干脆不与他争辩,转身就要离开,兰松野知道自己把人惹毛了,赶紧下床追上前,直接跳到梅擎霜的背上,双腿缠在他的腰间:“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不行,动不动就转身走人,欲迎还拒也得有个限度是不是。”
“你……”梅擎霜气的头脑昏沉,刚要开口让他下去,兰松野却会察言观色,急忙伸长了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别气别气,大过年的,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总能三言两语便将梅擎霜气的说不出话,又能轻而易举把人哄得不忍心开口斥责,梅擎霜就像个涉世未深的童子似的,被他这千年道行的狐狸精紧紧拿捏着,前后左右都是这妖怪设下的陷阱,任他怎么挣扎,也飞不出兰松野的手掌心。
他认输般的叹了口气,故作冷硬的说:“我不生气,你下来。”
兰松野乖乖的从他后背下来,又跟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站到他身前。
梅擎霜哂笑:“刚才不是威风凛凛么,现在怎么像等着我教训你一样。”
“嗯,”兰松野大方承认:“就是等着你教训啊,知道你憋着火呢,快,骂我两句消消气。”
梅擎霜原本也没真的恼他,他这话一出,让自己连装也装不下去了:“你到底从哪儿学的这油嘴滑舌的本事?”
“不用学,只要是哄你,好听的话张口就来,我连我舅舅都没这么哄过。”
梅擎霜险些被他这话呛住:“你倒是想哄南将军,只怕刚说半句,他就能恶心的把你踹出二里地。”
“哈?”兰松野笑道:“原来你也会耍嘴皮子,我还当你那张嘴除了侃侃而谈就是会咬我呢。”
梅擎霜差一点儿又要发作,兰松野急忙勾住他的脖子顺势亲了他一下:“好了好了,我不是说了么,别与我一般见识。”
这狐狸一套又一套的的,谁能招架的住啊。
外头几人闹腾了半晌,江吟时跟陈义堂喊得嗓子都要哑了。争执了这么长时间,陈义堂更是累的直喘:“我说兄弟,咱歇会吧成么,这么一点小事儿而已,值当的么?”
颜松落他们好不容易才将二人给拽开,此刻江吟时被颜松落拦着,生怕二人一言不合又扭打起来,主要是大伙儿都饿了,就算有什么事儿,也得先吃完年夜饭再说。
颜松落便出言解围:“对对对,大伙儿都歇会儿啊,一会儿该吃饭了,那什么,吟时,你也消停点儿,那事儿你要是不提我们都忘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吟时心有不甘,含恨道:“那为何你和曲皓星那一阵不敢同我睡一个屋!”
“我们那不是……”
这话就有点儿引人多想了,陈义堂他们齐齐的看向颜松落和江吟时,眼里都露出点儿探求隐私的渴望,还不待颜松落说完呢,他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呃……你们平时……睡一个屋啊?”
“去!”颜松落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急忙纠正他:“别胡思乱想啊,我们兄弟几个睡一个屋怎么了!难道你们几个各睡各的房间啊!”
陈义堂他们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
曲皓星哼笑了一声:“各睡各的房间?兄弟,你在说大话吧?”
陈义堂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值得说大话的?我们在昭京都有宅子啊,我有三处,他们几个最少的也有一处呢,怎么,”陈义堂的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睃巡:“你们……没有自己的宅子?”
噗呲,颜松落和曲皓星实在没想到,除夕夜还能被人在心头上插一把刀,感情这么多人里头,就他二人最窘迫?
颜松落急忙为自己找回几分颜面:“诶去去去……我们说的是在北狄时候的事儿!老子再有钱也不会闲的发慌去北狄买宅子,自然互相挤在一间屋里睡了!”
“噢……”陈义堂将信将疑,随后便不说话了。方才还嘲哳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一群大男人站在冷风中大眼瞪小眼,这气氛实在有点儿微妙,眼见着没人开口,寒漪瑾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十分真挚的问:“你们……怎么不继续闹了?”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她,目光很是犀利,寒漪瑾干笑了两声:“不是……我的意思是,管家……管家自己一人在厨房做年夜饭呢,你们要是闹够了,就赶紧回去帮忙。”
众人冷笑了一声,江吟时更是皮笑肉不笑的:“寒漪瑾,你看戏看的太忘我了是不是?管家不是正拿着勺子站在你身后么?”
“呃……啊?”寒漪瑾转头,见管家一脸哀怨又无奈的眼神,遂笑靥如花的上前搀着他老人家:“哎呦管家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手里还提着勺子呢,四公主也在啊哈哈哈哈哈……外头天儿怪冷的,咱快回屋暖和缓和,一会儿就该吃年夜饭了,我都饿了一晚上了……”
寒漪瑾一边强颜欢笑,一边左手右手各挽起一人的胳膊,在背后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强装镇定的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