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我先走了。”
似乎是看不得他们“秀恩爱”，又或者是其他的因素，明尔雅很快也找借口走了。
乔然把头埋在胳膊下面，偷瞄她走前并不平静的脸庞。
“人走了，起来吧。”
司北凌伸手揉了一下乔然软乎乎的小卷毛。
小卷毛的主人立刻抬头，心满意足地勾着嘴角坐在司北凌身边继续吃饭。
虽然乔然吃素，但他饭量大，一吃起来就停不下来，司北凌不得不临时想点话题打断他的进食。
“为什么要帮他们？”
乔然从绿色蔬菜里抬起头，黑曜石般的双眼散发着星光般的光点：“我看他们很想和好的样子。”
司北凌一滞，心不在焉地说：“你并不清楚他们不和的原因不是吗？”
怎么能判断他们是否想和好？
乔然点头，神色坦荡：“我确实不知道。”
“但是，这些天他们也太畏畏缩缩了。”
乔然放下叉子，走到训练室中央给司北凌演示这几天发生的事。
“所有人都在训练，就明铎楠，每天都要抽两个小时来看我们训练。”
乔然假装趴在窗边望眼欲穿：“每次他都躲在这里，然后被尔雅姐用遮挡帘隔开。”
他直起身，又去拿了一柄剑，模仿起明尔雅平时练剑的姿势：“尔雅姐呢，她自己练剑的时候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明铎楠一来，她就忍不住要往外面看。”
尽管明尔雅的视线没有那么明显，但还是被乔然精明的的眼睛捕捉到了。
司北凌看着乔然一举一动活灵活现，忍不住勾起唇角。
别人都在担心自己能不能逆天改命，他反倒担心起别人的家庭纠纷。
“你别笑我呀。”乔然可怜兮兮地凑到司北凌面前，“我说的都是真的！”
“嗯，我知道。”司北凌拿过乔然手上的剑，放回原处，收好桌上的食物，把东西整理干净，“我只是怕你一门心思关心他们，他们却未必承你的情。”
“那有什么关系？”乔然背着手跟在司北凌身后，心情愉悦地蹦蹦跳跳，好像刚才训练的辛苦全都跟食物一起吃进肚子里去了。
两人走在月光下，司北凌看着地上乔然兴奋雀跃的倒影，不禁轻笑。
他们在前线奋斗的目标，大概就是联邦的人民可以像乔然这样，每天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诶！”
走着走着，乔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抓过司北凌的手往灌木丛里躲。
司北凌也发现了庭院中的二人，默不作声地坐到灌木丛的草坪上。
“为什么要来朗基努斯？”明尔雅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冰冷。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少女冷淡的脸庞上仿佛铺了一层柔光。
明铎楠双唇紧闭，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但明尔雅始终注视着他，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犀利，明铎楠终于和她对视。
“我，我看到你的志愿是这里……”
“明铎楠。”双胞胎的默契让明尔雅瞬间明白了明铎楠的意思：“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我来这里关你什么事？你知道这样做父亲有多生气吗？！”
明铎楠羞愧地低下头。
朗基努斯早就不是星际最强军校了。
作为双胞胎中出色的一人，他必须背负家族的荣耀，守护联邦的安全，为此，即便是去帝国求学也在所不惜。
“爸爸他只在乎力量，他根本就不顾虑你的心情！”明铎楠攥紧拳头，“既然你要来朗基努斯，那我也来，我们是双胞胎，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凭什么现在就要分开？！”
“凭你是S级。”明尔雅淡淡地说，就像这件事与她无关。
和明铎楠的激动不同，明尔雅一直很平静，她早已接受从高处往下坠落的痛苦。
夜色渐深，乔然蹲得双腿发酸，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司北凌一手揽过乔然肩膀，把他抱在怀里。
少年坐在高大的男人怀里，尽管有一丝奇妙的感觉，但乔然顷刻间就适应了自己的姿势，甚至还往司北凌的胸膛拱了拱，试图找到最舒适的位置。
“不要动。”司北凌咬牙，压低声音扣住乔然的腰。
少年身上的草香如同雨后花园散发出的清香，司北凌恍惚间，竟有种乔然也产生了信息素的错觉。
对峙中的少女不着痕迹瞥了眼抖动的灌木丛，语气冷然：“既然你已经来了，就不要辜负明家的名声，别整天没事干来看别人练习，专注在自己身上吧。”
她到底是没有对明铎楠说狠话，迅速转身离开了庭院。
明铎楠独自一个人站在喷水池旁，表情落寞。
乔然听见了细若蚊声的哽咽。
心有不忍地叹了一声。
等庭院里彻底没有人声，乔然和司北凌才从灌木丛里出来。
少年浅棕色的卷发上全都是树叶和花瓣。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抬头凝视司北凌的脸庞。
圆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司北凌原想帮他摘掉那些落叶，被乔然这么一看，莫名愣住。
身材娇小的少年踮起脚，两手轻摆，为男人把头上的落叶扫去。
他们靠得很近，却没有刚才在灌木丛里那么近。
不知为什么，司北凌竟然暂停了思考。
“走咯。”乔然拉拉司北凌的衣服下摆，歪着头从下面观察司北凌的脸。
“啊，嗯。”司北凌醒过神，示意乔然往宿舍的方向去。
乔然把手背在身后扭了扭。
今天他们一起偷听了明家姐弟的对话，也算是共担风险了，现在分开，他还挺舍不得。
司北凌没看出乔然的小心思，带着乔然走回宿舍。
许是接近比赛日，夜晚的朗基努斯尤其安静，空荡荡的路上，只有两个影子在晃动。
“凌斯，我不明白。”
一向开朗的声音此刻却充满了困惑。
司北凌低头去看乔然，少年抿着唇，眉头低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巨大的难题。
“怎么了？”
乔然小声哼唧：“为什么尔雅姐明明很关心明铎楠，却还是要对他那么凶？”
“为了追随姐姐选择学校，与其说是感性，不如说是冲动。”
就算朗基努斯是司北凌的母校，他也不得不说：“联邦并不注重军事，朗基努斯已经大不如前，很多有理想的年轻人，都会去帝国的杜兰达尔军校进修。”
然而明铎楠选择了朗基努斯。
他也是这一届S班中，唯一一个家族竭尽全力栽培的S级Alpha。
“力量真的这么重要吗？”
小小的乔然不懂。
他这个人，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人们趋之若鹜的“力量”。
他并不强大，相反，他胆小怯懦，训练爱叫苦，模拟易犯困，但他还是从废土星来到了这里。
乔然不觉得“弱小”有什么不好。
也不懂，为什么从强大变成弱小后，明尔雅就不能再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弟弟和平相处了。
可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如此复杂。
明家世代从军，伤亡不在少数，明曜殷的父母就是在作战中殉职的。
双胞胎诅咒是一把双刃剑。
因为其中一个必定弱小，所以明家祖祖辈辈都认定了一个潜规则——
弱小的那个孩子，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能上战场。
既是为了免伤无辜，也是为了保住明家岌岌可危的血脉。
明尔雅做了十几年奔赴前线的准备，如今告诉她，要她回归家庭，她怎么可能放弃自己曾经的努力。
司北凌不想把如此残酷的事实告诉乔然。
但他不能不出声，只好反问道：“那你呢？”
“你为什么来朗基努斯？”
“我？”乔然捏着下巴沉思，“为什么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其他学校啊。
当初他好不容易说服大家，可以出去看看其他星球的时候，就听艾里阿姨强烈推荐，说朗基努斯是全星际最好的学校，在这里可以学到各种知识，就连机甲操控也是最先端的。
可据他了解，事实并非如此。
他偶尔会听到同学们说这里的教学太弱后，埋怨老师上课太死板，还有上课用的器材，明铎楠经常说，那是早就淘汰的东西。
就连理应拥有最强师资的S班，初定的班任担当，也是余文那个老古板。
“嗯。”乔然暗自下了结论，“我和阿姨被信息差诈骗了。”
司北凌一头黑线。
不过受骗的是乔然，似乎又能理解。
估计他们一家都是这么神经大条，不然也教不出乔然这样的个性。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宿舍楼下。
四周静得只听见花园音响里模拟的虫鸣，两人面对面站着，黑色的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
“早点睡，后天就要比赛了。”司北凌揉揉乔然的卷毛。
柔软、蓬松、令人心情愉悦。
“凌斯。”乔然唤了司北凌一声。
“嗯？”
“你说，我们会赢吗？”乔然问得很突然。
这还是司北凌第一次从乔然的声音里听到胜负心的相关词汇。
司北凌注视着乔然：“你想赢？”
乔然努了努嘴，他一本正经地思虑许久，才缓缓点头。
“我想尔雅姐赢。”
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司北凌扬唇：“既然你想，你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