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旁观者,与谢野晶子跟在乱步身后一直看得明白,江户川乱步宁愿中途离开侦探大赛也要赶来的原因,就是有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讯息。
所以乱步冒着特异点的威胁进入异能爆发中心点、所以乱步接近福地樱痴布下天罗地网、所以乱步陪着他在这场颠覆一个组织的计划中一同行走。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
死鼠之屋的候鸟、北欧头号通缉犯、生活在黑夜里见不得光的“已死之人”……为什么偏偏是上梨子彻?
这些身份看起来跟乱步这个霓虹阳光下正大光明的名侦探有一点关系吗?
两个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关系如此紧密?哪怕时隔近十年也依旧持有对彼此的那份执着?
就是因为那点血缘吗?
与谢野晶子显然不相信。
从她的立场出发,她更相信乱步是被上梨子彻这种人诱骗,在听到上梨子彻的那个异能力体有实现愿望的能力后,她甚至以为是那个异能力体对乱步动了什么手脚!
即使相处中看见上梨子彻对江户川乱步珍惜的态度,她依旧抱有怀疑。
所以趁着乱步离开,只有她和上梨子彻两人在场的情况下,与谢野晶子沉下声音严肃问道:
“喂,你接近乱步有什么目的吗?”
上梨子彻不语,只是抬眸瞥一眼与谢野晶子,接着投入到对实验室布局图的研究之中。
在和江户川乱步分离后的上梨子彻,态度简直急转而下。
但他还是抽空回答了与谢野晶子。
“没有目的,我甚至希望他能不出现在我的计划中,离这里越远越好。”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抓紧时间,我们该走了。”
随即他站起身,拿着那份布局图信步向佛龛后的暗门走去,而与谢野晶子不明所以,连忙追在在他身后。
暗门后的走廊漫长无比,根本看不到尽头,当两人都未说话时,走在这种地方,内心总有种说不出的煎熬和孤独,就在这时,与谢野晶子突然听见身旁人的声音。
“是蝴蝶吗?”
她有些诧异,不由伸手触了触别在自己发间的发卡,点了点头。
“它很漂亮。”没想到上梨子彻只是这样评价后便不再发言。
与谢野心中疑惑更甚,她不相信这个时候上梨子彻提起她的发卡只是偶然,于是她追问道:
“我的发卡怎么了吗?”
“没什么。”
上梨子彻突然笑了,那笑容里,透着明显的温暖和喜爱,
“我只是觉得,乱步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礼物,果然没有白费呀。”
“遇到乱步真的很幸运,不是吗,战地的‘天使’大人?”
与谢野晶子的脸色顿时一变,她看向上梨子彻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警惕与防备!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他一直在调查武装侦探社吗?还是说死鼠之屋其实一直对武装侦探社有所企图?
“不是你想的那样哦,与谢野小姐。”
“我只是……”
“一直在看着乱步而已。”
似是与谢野晶子这个问题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似是离开乱步后好像有了一种戒断反应,又似是高压环境下缓解压力的一种宣泄,上梨子彻感觉走在这漫长的走廊上时,内心深处的声音翻涌着,急不可耐的喷涌而出。
“我看了太久啦!看他跟着川端康成进入军部、上警校,看着他认识福泽谕吉逐渐成为霓虹最厉害的名侦探,看着他越来闪亮,越来越开心。”
“可是,怎么办呀,与谢野小姐,我真的太羡慕了……”
“纸上的情报永远勾勒不出万分之一的他,拍摄的照片只会凸显我们之间的遥远。”
“而你们却能陪在他身边……与谢野小姐,我真的很羡慕。”
苦涩的声音低声响起,他在遗憾在感叹,
“我真的错过他的成长太多太多……”
与谢野晶子哑口,她能感受到身旁这位少年话语里的真挚,也清楚此时对方不需要任何接话,心中的那点怀疑在这样坦诚面前缓缓消散。
她不是没有听过乱步讲过上梨子彻,她所接受不了的地方也只是上梨子彻作为“候鸟”的那段过往,但现在看来,上梨子彻和乱步之间好像真的没有掺杂着什么阴谋诡计。
况且……与谢野晶子听着身边人的碎碎叨叨,明明上梨子彻就在自己身边,可他看起来有那么遥远,落寂的神色中,唯有提起乱步时总是展现出欢喜。
想至此,一向习惯雷厉风行说话的与谢野晶子忍不住放低声音,温柔起来,
“没关系的,起码你们已经重新遇见,日后……还有更长的时间。”
其实,上梨子彻和江户川乱步之间的情谊其实并不复杂,简答来说,只是那年反抗父母的孩童遇见无家可归的少年,于是互相依偎搀扶,在腐朽不堪的世界里,共同谋划着彼此一起的璀璨未来。
只是意外来的太快,那份未来突然变得遥不可及,在漫长的时间沉淀中,这份失望变为遗憾变为执着,直到两人再度相遇,命运的齿轮再度运转,彼此拼了命的共同谋求圆满。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这……
对于上梨子彻而言,真的只是这样吗?
打消了与谢野晶子对自己的那份隐藏的怀疑,原本面露落寂的上梨子彻却在与谢野晶子不曾留意的地方恢复面无表情,眼底一片清明。
好歹是乱步身边重要的人之一,若是对自己有意见,那可不太好。
上梨子彻永远不会说出口、永远不会向别人透露分毫的是……在自己穿越后无论怎么努力都融入不进的世界里,乱步的出现到底有多么宝贵。
就像永远不停运转、一成不变的八音盒中,第一次跃出的不和谐音,如此特殊,跃出了打破这个虚假循环的世界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
他的茫然、他的孤独、他对世界的厌恶还有他的格格不入,全都由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自此,什么异世界、什么异国他乡、什么名侦探柯南的动漫世界全都无所谓了。
他终于有了同伴,终于有了共犯,终于……
有了在这个虚假世界上那份难得可贵的真实。
所以呀,他真的真的不会再让自己离开那份真实了。
上梨子彻再次瞥一眼与谢野晶子头上的蝴蝶发卡,江户川乱步与他,又何尝不像这个蝴蝶发卡一样珍贵呢?
只是他也想,在遇到这个蝴蝶后,能和这个蝴蝶永远陪伴。
所以,无论是捕捉关入笼中,还是制成标本,或者夹入书中,变成那栩栩如生的一片书签……
无论如何,他也想能和这个蝴蝶永远陪伴。
只是呀,这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注定不能见光,能以温和的表现被乱步接纳,已经是再庆幸不过的事了。
漫长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迎来的却是数不清的岔道、房间和监控,上梨子彻领着与谢野晶子从容不迫的游走在监控的死角间,转角走进一个房间中。
这片空间中挤着几个外表相似的庞大机器,低沉的轰鸣着,上梨子彻上下扫视一下,便找到了他的目标。
一个外表像是一个盒子的部件被他打开,淡淡的香气从里面散出,上梨子彻拿出一个罐装压缩气体,在打开的那刻将其丢入盒中而他则是在室内搜出消防用的防毒面具,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带上并靠在角落缓缓坐下。
“吸入式麻醉剂,这是我在组织那个实验基地顺来的好东西。”
上梨子彻随口解释着,向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与谢野晶子解释着,
“这么大的封闭式空间怎么可能不设有空气循环控制系统?而这个房间是实验室最接近外部的地方,通风条件远胜于其他房间,所以我猜测控制系统就在这里。”
“而那个盒子就是这个机器附带的香薰系统,在这里投入麻醉气体,会让它在整个实验室中流动,可以省下我们不少事。”
只是这个实验室之大远超乎他的预期,凭借那一点麻醉气体怕是不能放倒所有人,但能让他们神志不清、精神迟钝还是能做到的。
与谢野晶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两人便歇在角落,看着暗窗透进来的光,打发着时间。
估算着差不多了,上梨子彻站起身,在确认气体确实已经排完后回头示意与谢野晶子,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
果然,一路正如上梨子彻所预计的那样,顺利的不可思议,甚至连偶然遇见的科研人员都毫不费力的绕过。
但这份顺利终究有个结尾,当上梨子彻停下脚步时,与谢野晶子便意识到,面前的房间,恐怕就是他们目的地了。
“现在要做些什么?”
与谢野晶子疑惑上梨子彻的突然停下,好奇的看着上梨子彻。
“与谢野小姐。”
上梨子彻的语气变得郑重,他认真的注视着与谢野晶子,认真道:
“现在我们可能遇到了一个有点难以解决的问题……”
“啊?难以解决?”
“啊不是!应该很好解决的!那个……我其实有个想法。”
与谢野晶子竟从上梨子彻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慌张,他的眼神中透着为难,语气有有些犹豫,
“你……会做什么能产生爆炸或者烟雾的东西吗?”
“什么问题需要这些来解决?”与谢野诧异。
“就是……”
上梨子彻不自觉的揉着指关节,像是突然想出什么点子一样对身边的同伴友好建议,
“或许我们得弄出一些大动静,这样才好让乱步他们知道,我们这边已经成功了?”
“我明白了。”
与谢野晶子了然,她指尖轻敲脸颊,歪歪头陷入了思考:
“确实,以乱步那边状况,怕是很难及时联络上。”
“所以你想通过爆炸或是烟雾来提醒乱步?”
确实,他们这边的进度确实超乎想象的顺利,况且乱步那边也是拖得越久越危险……
与谢野晶子心中有了结论,她回想起方才经过的那些实验室和满满当当的试剂柜,莫名的想起那次在常暗岛作战的最后试图炸毁基地的失败,嘴角的笑容逐渐带上危险。
“你还真问对人了,我还真会这些。”
与谢野晶子笑着回应上梨子彻,眼前这个少年恐怕也是知道些什么才向她发起这样的提问。
“所以你想炸毁这里?包括我们刚刚遇见的那些人?”她的话语里已然带上试探。
“怎么会呢?”上梨子彻表情依旧显得那样良善,“我只是想请与谢野小姐帮忙做一些能让乱步一眼看到的大动静罢了。”
两人无声对视着,最终与谢野晶子退让一步,她活动着手关节,发出“咔哒咔哒”声,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上梨子彻,转身离去,
“那既然如此,那就让我露一手吧。”
“而你……可要好好解决掉里面的人呀!”
成功支开了与谢野晶子,上梨子彻没有行动,他注视着与谢野晶子离开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幽幽叹了口气,垂眸看向自己摁着指关节的手指。
不适时的,他突然想起有个人对自己撒谎时的小动作的嘲讽,神色深邃了一瞬。
但很快他集中了精力,重新站定在这扇门前。
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解决黑衣组织的最后环节、那位妄图长生的首领……那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藏在这扇门的背后。
“真是的,怎么近在咫尺了,还有些发慌了。”
上梨子彻摇头自嘲着,随即上前,坚定的推开了这扇门。
-
厚重的防爆大门笨重的难以推开,但当上梨子彻穿过这个大门后,入目的,便是面前满房的医疗器材和一边一间又一间独立的无菌室。
以及……房间尽头格格不入的、用一面玻璃隔开的书房。
书房的面积丝毫不逊色于前方的医疗室,上梨子彻穿过这些他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医疗器材,一步一步向更里面走去。
随着他的走近,那间书房更多的信息映入上梨子彻眼中。
北欧风的设计明明应该低调古朴,但偏偏满面墙的书架上,用来填满的却不是书本,而是一瓶瓶各式各样的酒,藏光设计的金光照在酒瓶上,透着说不出的贵气和奢靡。
书房正中古朴书桌后的椅子背对着门口,似乎有一声轻叹从房间深处响起。
“果然呀,你待在的地方连空气系统都是独立的,我的那点小伎俩还不能放倒你。”
上梨子彻取下方才一直带着的防毒面具,装似惊讶的感叹着。
“你还是来了。”
不同于上梨子彻想象中沙哑的声音,这道声音流畅、清晰——听起来十分健康。
“让我猜猜,魔人不会做帮你来针对我的组织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是我组织内部出了内鬼?”
“但知道这里的高级干部只有琴酒和贝尔摩德……所以贝尔摩德最后还是同意和你的合作了呀。”
上梨子彻不言,他在那道隔开医疗室和书房的玻璃前站定,丝毫没有走近的打算,他漫不经心的回首看向四周,不知想到什么竟笑出了声。
“是呀!不跟你的部下搞好关系怎么能找到这里呢?”
上梨子彻看着那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座椅,随意的摊摊手,戏谑的语气充满挑衅,
“只不过呀,我真没想到……”
“乌丸先生,我都这么努力来赴约了……”
扬起的语调突地骤降!连同上梨子彻的脸色一般冰冷至极!
“为什么您不亲自来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