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希到家后，凌秀云和季明远前后脚开车也到了家。
打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凌希啊，有没有乖乖写作业啊？”
季凌希瞟了一眼书包，想到里头装着何若楠写得满满当当的习题本，和自己还没抄完的作业。
他将“物证”从书包里拿出，塞进枕头下，镇静道：“嗯，写完了。”
“真乖。牛奶喝了吗？”
“还没。”
“那妈妈给你热奶去。喝了你好睡觉，书包就放着吧，我会给你整的。”
“妈，有个事儿想要你帮帮忙。”
季凌希最清楚凌秀云的为人，她虽啰嗦强势，但也是个热心至极的人。
一听有事儿需要帮忙，还是自己的好儿子提出来的，其他什么心思都没了，“你说。”
“昨天你不是在课上读了我的日记吗？何若楠让我帮忙问问，怎么才能给县日报投稿，或者还有没有其他投稿的渠道。”
“哦这事儿啊！你看你还不让我读，我就说你那篇写得好吧？何若楠一定也是觉得你写得好，才萌生了想投稿的心。班里要是因为你这篇日记掀起投稿热，这多正能量的事儿啊！”她越说越兴奋，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
“何若楠这孩子倒是上进，就是可惜父母……哎！”
季凌希无奈地低声叹了口气，“妈……到底怎么投稿啊……”
“哎呀，对对，投稿。没投稿过的人是没经验，其实报纸杂志上就有写投稿方式的。像你们现在初中生喜欢写东西的，写的一些随笔啊日记啊议论文啊，都可以拿来投稿。”
“来，你把牛奶喝了就早点睡觉吧。这事儿我来做，给她挑几个合适的投稿杂志，你明天带给她。”
“好。”
季凌希乖乖把不喜欢的牛奶喝完，站在书房门口，见凌秀云带上眼镜，手边摞着几本杂志，不时用红笔在杂志上圈圈点点，又誊抄在一张白纸上，认真的样子像在批改学生作业。
他感激地笑笑，轻轻说了句“谢谢妈妈”，转身进了房间，将房门锁上。
柜子打开，何若楠的练习册飘散出她独有的味道。
季凌希一愣，想起了校服外套上那淡淡的皂香味。
他慌乱关上衣柜的门，似乎生怕开得久一些，那味道便会消散不见。
书桌上的灯亮着暖暖的橙黄色光，季凌希一页页翻看着，整洁的书本上写着工整的楷体，有些字的弯折处笔锋锐利，有的则圆滑。
就像她面对来自生活的重压时，愿意选择忍气吞声，愿意提高自己的钝感力。
可一旦触到了她的底线，锋利的棱角依旧可以划伤身边任何一个人。
他鬼使神差地在其中一本页尾写下了“何若楠，加油”几个字。
合上书本时，心脏还砰砰跳着。
门外传来凌秀云的叩门声。
“凌希，没睡吗？家里锁什么门啊，你让妈妈进来，妈妈把整好的投稿信息放你书包里。”
季凌希慌忙将练习册塞进书包，悄悄爬上床盖好被子，声音慵懒，“妈，我睡了，你放在客厅明天我自己拿。晚安。”
门外一声叹息，“这孩子……睡吧，晚安。”
第二天天刚亮，季凌希便悄悄起了床。
客厅茶几上摆着凌秀云整理好的投稿信息，他迅速装进书包里，在桌上留下纸条：妈，我先走了，去教室多看会儿书。
他紧赶慢赶走到那个分岔路口，看了看时间，松了口气。
入秋的凉意让他紧了紧校服的领口，正百无聊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时，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季凌希？”
何若楠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在见到季凌希后，又恢复了些能量。
“你……是在等谁吗？”
她不敢直接问是否在等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却害怕最终得到的却是他的否认。
“等你啊！”季凌希大方地说道，他拿下书包，从里头拿出何若楠的练习册，“喏，还你。”
何若楠一愣，接过来，心道：原来是来还我练习册的。
也是，若是到了班级再还，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另外，我让你凌老师整理了一份投稿信息，你可以多试试。”一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张塞进何若楠的手中。
她迟疑地打开一看，杂志名称，联系邮箱，投稿地址，联系电话，甚至连大概的稿费区间，都标得清清楚楚。
心里一下子涌入阵阵暖意，仿佛能抵消秋日的萧瑟。
何若楠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动，“谢谢。”
“别谢我，谢你的凌老师去。不过，你要真想感谢她，就多多投稿发表，她这个人最喜欢炫耀了，要是带出来的学生的文章能在各大报纸杂志刊登，够她炫耀一辈子了。”
何若楠揉了揉眼睛，笑道：“我知道了。”
从这一天起，何若楠的生活变成了紧绷的弦。
过去虽然也是两点一线，可有大部分时间，她在发呆，在做着无意义的事。
而如今的两点一线，是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余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几乎就只有学习。
什么邱心怡丁奇乐康元，他们的狂欢与她无关。
她甚至连季凌希，都很少去在意了。只有在遇到难题时，才想起他，而两人之间的对话也仅限于题目的探讨，生不出一丁点的旖旎心思。
她会在早读课咬着饭团背英语单词或语文课文，会在课间掐着时间做几道习题，会在午休别人趴在桌上小憩时到主席台里找了个没人看得到的角落写稿。
下了自习也不久留，能走多块走多快，回到那个她厌恶的逼仄的家，关起房门便刷着书店买来的新习题册。
有时候何家宝在家，怒骂声和女人的嬉笑声扰人心烦，她就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让英语听力填满整个世界。
当她发现何家宝手里还是有些闲钱，又笃定何家宝至少能供她读完这学期后，便不再小心翼翼，日常的开销问何家宝要，不给便坐在陈阿姨旁边，什么二人世界，休想有。
一开始何家宝被她烦的，给了些零用钱。
伎俩用多了，他甚至已经不太回家了。可这些就足够了，也许何若楠当真有这样的天赋，除了第一篇稿件很遗憾收到了退稿，其余的都有杂志收下。
每刊登一篇，何若楠就悄悄往季凌希课桌抽屉里塞一本当期杂志，未来的某一节课，桌肚里就会摸到一张纸条，打开来，里头笔锋遒劲，写着或夸赞或鼓励的话，有时候也有些调侃的话。
“写得不错！”
“继续加油！”
“这个月又有？人有多大胆文有多大产。”
“何若楠你没有瓶颈期吗？”
课桌好像是她和季凌希交换秘密的基地，藏着两人的日复一日。
渐渐地，何若楠手里攒了些钱，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钱让人心安，也更加坚定了她继续读书的念头。
她要读高中，要读大学，她要写很多很多的稿件，挣很多很多的钱。
她要摆脱现在的生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日子被扑面而来的知识充盈着，那本记载少女心事的日记本里，每一天都写着：今天又离我们的诺言更近了一步。
何若楠就像是一棵久旱逢甘霖的小苗，疯狂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她的根系深埋，蔓延数里，躯干变得愈发健壮，渐渐长高长大，长出茂密的枝叶，等待着开花结果。
那本练习册页尾的小秘密，有一天也被发现了。
每当她觉得累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便翻开来，心里默默念道：何若楠，加油。
期中考，她考进了班级前二十。
初二上学期期末考，她考进了班级前十，年级前六十。
这个名次努力努力，可以够到高中实验班的门槛。
发放成绩单时，是个有些寒冷的冬日上午。
祖有光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说是为了激发同学们的斗志，他将期末成绩的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写在了一张大字报上，张贴在了教室后的墙上。
纵然她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定能考得更好，但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名字越靠越近时，指尖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恭喜啊，何若楠。”
何若楠转头，季凌希站在她的身后，眼里流露出隐藏不住的骄傲。
“我去，同桌你太厉害了，实验班苗子啊！”丁奇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进来，夸张地惊呼着。
紧接着在看到自己吊车尾的排名后，沮丧了三秒钟。
排名表的第一名毋庸置疑，是季凌希。
他不仅仅是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甚至是断层第一。
丁奇乐发出夸张的怪叫，“我靠我靠，我什么运气，后面坐着学神，旁边坐着学霸。让我一个学渣好没面子啊！”
“季凌希！学神！带带我吧！”
邱心怡推搡了他两下，“少来，带你你能学明白吗？再说了，凌希时间很宝贵的，哪儿有精力管你。凌希你说是不是？”
“你不如问问若楠，她也是一点点进步的，带你有经验。”
说罢拍了拍何若楠的胳膊，“诶若楠，有空给我和丁奇乐放学开个小灶吧，你到底怎么学的？我和他要求不高，能考上高中就行。”
邱心怡语气诚恳，是真心实意想要学到点什么，并没有调侃的意思。
何若楠看了看他俩，微微笑道:“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好像从她成绩慢慢变好，得到老师越来越多的关注之后，身边调侃的话语和挑衅的行为都变得少了起来，就连丁奇乐和邱心怡都不开她玩笑了。
何若楠觉得这很公平，不是看家世背景不是看身材样貌也不是看金钱，只要你努力学习，努力往塔尖挤，被看到，成为瞩目的存在，也一样能获得身边人所有的善意。
祖有光走进班级时，挂着满面的红光。
他拍拍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紧接着和蔼可亲地笑笑，说道:“同学们，期末的成绩排名，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有的同学保持得不错，有的同学有了小小进步，不能骄傲，继续保持。当然了，有进步的人就有退步的人，退步的同学也别气馁，距离中考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你赶超上来。”
“试卷我们会陆续发下来，大家自己找找扣分的原因，总结总结经验，争取下一次考得更好。”
“这学期呢，老师要重点表扬一位同学。大家知道她是谁吗？”
话音刚落，几乎全班异口同声，“何若楠！”
“不错！何若楠同学这学期的努力，我想老师和同学们都看在眼里，取得这样大的进步这样好的成绩是她应得的。”
“同学们，我们要多向何若楠同学学习。大家一起，努力在中考中取到好成绩。”
“寒假到了，同学们要劳逸结合。老师布置的作业要保质保量完成，出门玩要注意安全。尤其是男同学，这个烟花爆竹的燃放一定要注意安全。”
“其他话我也不多说，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吧！”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班级里传出肆意又快乐的叫喊声和尖叫声，隔壁班的班主任路过时，头探进来抱怨道:“就你们班叫得最大声，老远都听到了。”
一阵哄堂大笑，何若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松快。
临走时，同学之间互相约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谢小洁也拉着何若楠说道:“后天你有空吗？肖佳璐生日，约我去她家玩，让我再叫几个人，你要不要去？”
肖佳璐？
何若楠还记得那次体育课前，肖佳璐身边那群女孩儿，对小洁一口一个“聋子”地叫着。
“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