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贺免问,“等多久了?”
祁修竹看了看他和喻昭的通话记录:“十一分三十五秒。”
贺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手机的通话界面,下意识问:“谁?”
祁修竹没回话,收起手机,说:“起开,你挡着光了。”
贺免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他在不爽。
他蹲下来,视线和祁修竹的眼睛齐平,压低声音说:“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吧?”
祁修竹挑了下眉:“怎么着?威胁我?”
“不是。”这话的确说得有点奇怪,贺免改口解释道,“刚才那个客人是你对家的粉丝,我怕他把你认出来。”
祁修竹闻言笑了,两手撑在身侧,上半身向后仰起,朝贺免看过去:“你连我对家是谁都知道?”
杂志的事祁修竹还没跟他提,现在又冒出个所谓的对家。
嚯。
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贺免僵着脖子,过了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这么坦诚,祁修竹反倒没话说了。
无语一瞬,祁修竹又问:“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贺免说,“那个客人之前来过一次。”
祁修竹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低头去收拾身边的袋子。
贺免蹲在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下巴:“真的就只是客人。”
祁修竹没抬头,随口道:“关我什么事。”
贺免“嘶”了一声,伸手撩起遮住祁修竹眼睛的鬓发,瞧见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祁修竹把他的手拍开:“别动手动脚的。”
贺免的喉结上下一滚,手支在半空中,突兀地笑了一声。
祁修竹:“……”
什么毛病。
贺免收起笑,拎起塑料袋看了几眼:“这都是你吃的?”
“嗯。”祁修竹抬手去拿,被贺免伸直了手躲过,“怎么这么多?”
“哪多了?”
也就1、2、3……5个吧。
贺免把剩下的一并攥在手里,站起身后退一步:“你也不怕积食。”
祁修竹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柳璟从对面走过来,远远地招呼贺免:“免哥!祁哥去不?”
贺免把塑料袋放在身后,刚要回答,祁修竹问:“去哪?”
柳璟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奇怪道:“我们打算去吃烧烤,免哥不是说过来问问你吗?”
贺免的嘴皮子动了动:“他……”
祁修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好啊,我去。”
“哦哦。”柳璟问,“你们在外面站这么久,聊什么了?”
贺免揽住柳璟的脖子,带着他往另一边走:“没聊什么,去把钟延叫下来。”
去烧烤店的路上,贺免分神看了祁修竹好几眼。
这人不说话,就默默坠在队伍末尾,时不时朝路边摊张望一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特别稀奇。
贺免从柳璟身边溜开,放慢脚步和祁修竹并肩走着:“看什么?”
“没什么。”祁修竹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收回视线道,“好久没来夜市了,随便看看。”
贺免跟他不一样,他对夜市的记忆就停留在半个月前,他们工作室每半个月就要来这边团建一次。
至于祁修竹,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贺免经常干活干到很晚。如果祁修竹还没睡,他就会打电话叫人出门吃夜宵。
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祁修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
他沉默着和祁修竹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到马路外侧。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夜市里挂着亮眼的照明灯,倒显得热闹。
周围的人声嘈杂起来,贺免凑近些问:“你还能吃得下?”
正说着,几人走到一家烧烤店前。“老兵烧烤”四个大字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映射在祁修竹光亮的皮衣上。
祁修竹看他一眼:“还饿着。”
店里迎面走出来一个光头大哥,这人穿着不合身的大红色格子围裙,直奔钟延过来:“哥,位置都给你留好了!就这桌,正正好好,没在风口上!”
这人的态度恭敬得有点过分,钟延面上没什么表情,镇定地点了下头。
柳璟转身就要坐下,贺免瞥了祁修竹一眼,出声打断:“坐里面吧,包厢还空着吗?”
光头男愣了一瞬,转头去看钟延。
“行。”钟延很好说话,也没问为什么,“里面有位置吧?”
光头男在前面领路:“有有,没有也得有!”
几人在拐角处的包厢里坐下,柳璟好奇道:“为什么坐里面啊免哥,外面氛围多好。”
贺免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我怕冷不行吗?”
柳璟说:“你怕冷还脱衣服?”
祁修竹侧头笑了一下,其他几人把菜单推到他跟前让他点菜。他没有推让,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在白纸上刷刷写了一整页菜名。
他翻过一页还要再写,贺免眼疾手快用手挡住,笔尖差点戳到他的手背上。
“够了吧。”贺免说,“我们胃口倒也没那么大。”
祁修竹把本子放下,房门被人推开,光头男抱进来一箱啤酒:“钟哥你们先喝着,不够我再拿!”
等人出去后,祁修竹实在没忍住问:“认识?”
“不仅认识。”柳璟撬开瓶盖,啤酒倒进杯子里“咕噜噜”冒泡,“这店就是钟延开的!”
“啊。”祁修竹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朝钟延看去,“为什么叫这名?你以前当兵的?”
钟延摇了下头:“不是,我之前就是干纹身的,算是免哥的师兄,之前在一个工作室学习。”
他话没说到点子上,贺免帮他补充:“钟延他爸一直想让他去当兵,这人轴得很,非要干纹身,他爸气得直接到工作室来找人。”
祁修竹心说你还说别人轴?他又喝了一口啤酒,嘴边沾了点泡沫,被他随意舔掉:“然后呢?”
“然后钟延就跟着我躲到意安来了。”贺免的视线从祁修竹的嘴角移开,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的事太荒唐我就不说了,反正,钟延给烧烤店取这名是为了气他爸。”
祁修竹听乐了。
他对上钟延的视线,对方还是面无表情,隔空朝他举了下杯。
他们点的串陆陆续续上桌,柳璟喝了点酒,话变得比平时还多。
“祁哥!”柳璟想在桌下碰祁修竹的腿,结果踹到贺免,被人瞪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回去,“你知道我的事吗?”
祁修竹摇头:“不知道。”
“嘿嘿。”柳璟一直想找机会和祁修竹拉近关系,听罢清了清嗓子,“我老家在省城,我爸妈想让我找个稳定的工作,所以我毕业第一年就在意安上岸了。”
钟延和贺免已经听过无数遍这个故事,两人坐在一边吃串,连头都没抬。
柳璟绘声绘色讲起来:“但这个工作吧……我一直干着不得劲。就在这时,免哥从天而降!”
祁修竹一口酒呛出来。
“穿孔是我大学的时候当兴趣学的。”柳璟狠狠咬了一口牛肉,“我跟免哥自荐,说你们店缺穿孔师吗,我技术一流。”
后面的事祁修竹刚来意安的时候就听说了,柳璟打住话头,冲他扬了扬下巴。
“怎么样?”柳璟问。
祁修竹看了眼他那头黄毛,放下酒杯,又慢悠悠朝身边的贺免看去:“你就这样把他留下来了?”
“嗯。”贺免侧头看来,“他技术挺好的,没理由不要。”
祁修竹半开玩笑道:“人家工作干得好好的,你带坏小孩呢?”
说到这他顿了顿,这句话莫名耳熟,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高中那会儿,祁元丰听他说要去学表演,就是拿这话骂他:“你本来是多乖一小孩儿,到底是被谁带坏的!”
祁修竹撇了下嘴角,小声道:“抱歉。”
他曾经有多厌恶这句话,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这话他不该说的。
其他人没听见这句,离他最近的贺免却听清了。
贺免垂眸看去,祁修竹已经转回头,往嘴里放了一筷子炒粉。
知道他不太能喝酒,贺免只让他喝了两杯,但他脸颊两侧还是染上一抹红晕。
几年前,他跟祁修竹说自己要转行去干纹身的时候,祁修竹也拿差不多的理由劝过他。
所以刚才听见他那句话时,贺免压根没往心里去。
乍一听他那声“抱歉”,贺免也愣了一下。
柳璟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诡异氛围,笑着说:“免哥没有带坏我!其实我这人一直都这样,想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
祁修竹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有些费劲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慢吞吞嗯了一声。
坐在桌边的这群人,乍一看奇奇怪怪,实际都活得特明白。祁修竹还挺羡慕的。
钟延从脚边拎了一瓶酒上来,一边开盖一边对贺免说:“师父昨天又在跟我说,让我劝你把那套蝴蝶手稿出掉。”
贺免“啧”了一声:“不出。”
祁修竹没吱声,坐在一边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贺免有一套蝴蝶主题的手稿,很多人来问价,但他死活不出,就算是客人主动加价也没松口。
祁修竹问:“为什么不出?”
贺免坐直了向他看来,眉头动了动:“这东西是有感情的,没办法复制。”
祁修竹在心里说了句瞎扯,他分明在贺免的房间里,看见了无数张复制版。
包厢外的那桌客人吃完了,服务生开始收台,酒瓶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
贺免继续问他:“你觉得呢?”
这句话祁修竹没有听清,但从他的唇形上读出了这几个字,一时间有些莫名:“我觉得什么?”
贺免靠近一些,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就这样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我说,感情这东西是没办法复制的,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