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小裴?怎么了?”
日光暖暖的。裴季涯怔然看过去。
袅袅香气笼着女人如玉一样的面容。阳光把她的侧脸分成两部分,一面晦暗,一面却明媚。
见她不回话,江芜以为她没听清,好脾气的将身体微微前倾,暗色被她抛在后背。那一瞬间她美得惊心动魄,像是切割光线的神祗。
“江……芜?”
裴季涯喉咙动了动,喃喃:“学姐……这是在哪里?”
“怎么问这个?”
江芜无奈笑:“好不容易休息,让你好好睡一觉你不肯,非得出来逛街,看都累的迷糊了吧。”
她语气亲昵。裴季涯不自在扭了扭脖子,默不作声观察四周。是一家咖啡馆,看布景是明礼大道她常去那家。
“刚才我问的你听到了吗?你是怎么想的?”
“……抱歉,请问?”
江芜蹙眉:“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裴季涯只是垂着眼睛。
江芜把疑惑压在心里,重复刚才的问题:“我们的结婚登记申请已经交上去了,大概下个月就能批下来。是像妈妈妈咪说的在帝都办婚礼,还是……”
“!”
她正说话,对面的裴季涯被嘴里的咖啡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江芜吓一跳,急忙过来帮她拍背:“口渴吗?怎么喝这么急?”
裴季涯眼泪都咳出来:“你的意思是……我们俩……”
江芜疑惑:“嗯?”
“我们俩……现在是……”裴季涯难以启齿,“恋爱关系?”
“马上就是合法妻妻。”江芜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这不对。”
裴季涯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是谁?”
“你怎么了?”江芜没有挣扎,“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这反应太正常。裴季涯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是她。”
女人扶额:“那我是谁?”
无懈可击。裴季涯放开她的手。
“小裴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江芜半蹲在她身旁,熟稔摸她的额头:“也不发烧啊。”
裴季涯被她身上的咖啡香气环绕着,走神判断情况,任她手放在自己额头。
她想事太过投入,直到被江芜像小孩一样牵着手带回住处才反应过来:“学姐既然到家了,那我先回去……”
“回去?”江芜刷指纹打开门,把她安置在沙发上才道,“回梅京?你前几天不是说宫秘书回榕城办事了?吃过饭再走吧。”
裴季涯头疼:“可能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我并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恋……恋爱。所以……”
她局促到说不下去,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江芜感受到她语气里的犹疑,手指攥紧。
片刻,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门口的人冷静道:“去医院,就现在。”
两小时后,裴季涯对着指标一切正常的的检查单沉默。
江芜松了口气,心头后知后觉生起愤怒:“如果你对婚事有异议的话,应当直接同我说。”
裴季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莫名心虚不敢说话。翻来覆去看检查报告。腺体那一栏甚至也没什么问题。
这不对。
她正想着,江芜为平复情绪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声“回家吧”就兀自往前。
“等等。”
裴季涯轻声道:“你回去吧,再见。”
江芜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她。裴季涯垂眼站在原地。
江芜大步走开。裴季涯看着她转过拐角,找车回学校。
她迫切想要在安全的环境里思考。等不及电梯,裴季涯爬了七层楼,喘着气站到宿舍门前按下手指。
指纹比对错误。裴季涯半天才敲开自己宿舍的门,对面是个睡眼惺忪的陌生alpha。
裴季涯跑到宿舍管理处查询,才知道她的宿舍在毕业——是的,她现在已经无痛毕业——之后就被收回重新分配。已经住进了新同学。
向宿舍管理员以及被她吵醒的同学致歉,裴季涯离开学校。
傍晚的帝都格外忙碌。正值晚高峰,川流不息的光动车在她面前驶过。裴季涯站在帝大门口迷茫四望,智脑外机发出滴滴响声。
裴季涯抬腕。是六点整的闹钟,名字叫做“求婚”。
好像是真的,她马上就要和江芜结婚。
但是裴季涯并不开心。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被天使瞄准,她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和不配得击中。
她好像真的要和她喜欢的人组建家庭。但是怎么会呢?她是注定要走的人,怎么会选择招惹江芜呢?
怎么会呢?
无论如何得先回家。梅京公馆离帝大有一小时车程,到门口还得徒步二十分钟。等她终于打开门时江芜已经在里面。
女人声音沉沉:“去哪里了?”
“学校。”裴季涯疲惫回答,“对不起,但是……”
“你是不是,是不是反悔了?”
女人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做错什么了吗。”
裴季涯从没见过她掉眼泪,无措半蹲在她脚边,掏出手帕去揩她脸上的泪。
江芜却抓住她的手:“不用。”
她秀气的眼微红,惨然道:“不必可怜我。既然这样,我去把申请撤……”
“不……等等。”
裴季涯坚持给她擦去泪痕,然后温声道:“事实上,我刚刚只是想和学……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这样当真。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江芜没心思吃东西,裴季涯上手熬了一锅白粥,轻声让她至少喝点。
折腾完已经将近零点。裴季涯心力交瘁,还是让江芜先去洗澡,她去书房。
江芜调整好情绪让她别麻烦了,就睡她房间就好。裴季涯以晚上要看点文件为由拒绝。
江芜给她拿了两床被子到对面,叮嘱她早点睡,不要着凉。
裴季涯拧眉,但是没有说出口。对面明明是裴林妻妻俩的房间。即使她俩不常住也没有改成书房的道理。
开门,却的确是熟悉的书房布置。裴季涯怀疑自己的记忆。
抱着疑问,裴季涯坐在书桌后。桌子上放着张全家福。裴季涯难以置信拿起来看了几遍,终于确认不对劲,全家福上只有四个人在笑,没有裴翎,也没有林筝。
她不信邪打开智脑,为数不多的星网联系人中置顶的人有备注为“亲亲宝宝”的江芜,有妈妈和妈咪,唯独缺了两个人:她的姐姐和嫂子。
江芜半夜起来喝水,回房间时想了想打开书房门。书房里灯大开着,江芜不适眯眼,待视野清楚,就见原本放在书架上的书都散落在地,裴季涯跪在一地照片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江芜疑惑地喊她。
地上的人把垂到眼前的长发撩到耳后,轻声问她,姐姐和筝姐姐呢?
江芜问她是说哪个堂姐,裴季涯摇头否定,江芜不解:“可是你是独生女欸。”
独生女。裴季涯颓唐坐下,看起来快要碎掉。
江芜抱住她:“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但是我感受到你很不安。小裴,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她的怀抱带着暖意,把裴季涯的眼睛氤氲出泪花。裴季涯忍着泪意开口,声音绷得紧紧:“我姐和筝姐姐丢了。”
她疲倦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电流登时流过她的心脏。裴季涯坚持说下去。电流越来越大,裴季涯在地上打滚,像野兽一样嘶吼着。
江芜从她痛苦挣扎所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在经历一些不可言说的痛苦,哭着求她别再说。
裴季涯只是看着她,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吐着血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是个虚假世界。
直到四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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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涯。”
“季涯。”
熟悉的呼喊。裴季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在叫她,下意识回应了一声。
“知道自己的名字了。我们小宝真乖。”
这个夸奖要求也太低了吧。裴季涯努力看,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裴季涯瞪大眼,急切跑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视野越来越奇怪,旋转一圈后才发现她是摔倒在软软的地上。
裴季涯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不受控制哇哇大哭。老人把她抱起来轻晃。
“管家,婆婆。”
一张嘴就泄出一口漏风的童音。管家婆婆笑应,边走边逗她说话。裴季涯羞耻地紧紧闭上嘴。
“我们乖小宝怎么不说话了?”婆婆把她带回房间洗澡,“今天妈妈和妈咪要回来了,小宝,有没有想妈妈和妈咪?”
裴季涯只是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摔了一跤,头晕晕的。裴季涯稀里糊涂被婆婆换上公主裙,坐在沙发上等母亲回来。
“小宝。”女人快步进来,她姿容清正,看起来不苟言笑,见她却像冰雪消融,“让妈妈抱抱。”
裴季涯觉得眼熟,顺着心意张开双手抱住她的脖子。另一个女人嗔怪拍她:“轻点抱阿柏,别勒着小宝。”
女人脸不停蹭裴季涯的小脸,一边嘿嘿笑:“我知道的阿抒。”
阿抒无奈,问候了婆婆的身体之后又问小宝。婆婆对小裴季涯赞不绝口。
阿抒歉声道:“看一眼小宝一会儿我们就走。我和阿柏估计还得忙一阵子,还得麻烦婆婆操心小宝。”
“你们尽管忙,小宝可乖了。”
裴季涯被阿柏抱着,生无可恋任她亲。幸亏阿抒及时制止。
又逗了会儿小裴季涯,两个人匆匆忙忙就要离开。裴季涯眼眶发酸,伸手抓住阿柏的衣角。女人看起来也有点想哭,憋着揉她的脑袋:“妈妈妈咪很快就回来。”
无论她说什么,裴季涯的手就是不松。她有一种直觉,一旦让她们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柏和阿抒使出浑身解数,许诺给她带礼物也不行。管家婆婆也帮着哄。在一番挣扎后,阿柏让人拿剪刀把衣角给剪了下来。
两人一步三回头走了,裴季涯攥着那块衣角,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大哭起来。
“别走,别走!”
哭声里通讯响起。管家婆婆焦头烂额,抱着她跑过去接通讯。
“喂?阿柏吗?忘拿东西了吗?”
小裴季涯哭声渐弱。片刻,通讯器掉到地上。管家婆婆机械拍着她的背,一滴眼泪滴到她脸上。
“小宝,”婆婆承诺道,“我会把你带大,我一定好好把你带大。”
裴季涯听着通讯那端的爆炸声,突然想起为什么不想让她们走。
她又没能挽救她的母亲。裴季涯哭得累了,渐渐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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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烤在她身上。裴季涯在灼痛感里醒来。
“858你发什么呆?”
裴季涯下意识后撤,却被摁着脑袋趴下。顾梨暴躁大喊不要命了傻子,然后扛着重火力使劲轰对面。
裴季涯头一回体验到历史书上的枪林弹雨。她手里拿着把早该进博物馆的狙,脑袋被震得发晕。
顾梨换了个弹夹,喘着粗气怒道:“还不出手?”
对方的狙击手有一枪擦着她头皮过去。裴季涯深吸一口气,回忆在博物馆听到的科普。
她霍然抬手,枪口对准顾梨。上膛,计算风速,瞄准,扣下扳机。
她俩不过五步远,顾梨躲都来不及躲,直视黑洞洞的枪口。裴季涯面容冷峻。顾梨就是看不惯她板着个脸,藏在墨镜后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顾梨不甘:“这次算是落你手里了。我会去组长那里如实禀报的!”
下一秒,身后某处传来人倒地的声音。裴季涯掉转枪口,似笑非笑道:“请如实禀报。”
两个冤家配合默契,虽然受了点小伤还是顺利全歼对方。顾梨把枪一扔,不停揉自己的虎口。
裴季涯紧紧握着枪:“现在说一下我们的事?”
“我们?我们有什么事?”
顾梨哼一声,别扭道:“这次谢谢你。”
“不用谢。”裴季涯冷道,“现在什么情况?”
经过顾梨的解释,裴季涯推断出现状。对面是男主主导的末世基地来攻打她们基地。她们俩都是任务者,同时领了这个世界的任务,要扮演女主的朋友和反派。
她,裴季涯,就是那个朋友,而顾梨是反派老大,顾梨趁男主出门偷家,把她俩绑了回来。
下面的情节是等待男主实现英雄救美。
末世?
裴季涯心念一动,问她:“那个女主现在在?”
顾梨奇妙不爽:“你刚给她背地下去了,问我人在哪?”
裴季涯瞥她:“说话就说话,不知道天天急什么。”
顾梨瞪她。两人呛了两句,叫来手下分工打扫战场,裴季涯捡装备,顾梨补枪。
裴季涯着急回去验证猜想,顾梨看出她的急切,故意慢悠悠走在前面挡着她。裴季涯嘴角抽搐,觉得她真是幼稚人设不倒。
白炽灯投出昏暗灯光。短发女人斜躺在墙角阴影里。裴季涯心脏直跳,两步上前去看她的脸。
鹅蛋脸晒成健康小麦色,英气眉眼,是破嶂。
顾梨嘟囔,语气酸溜溜:“看,好好看,看什么看。”
裴季涯没理她,小心翼翼给破嶂披上外套。顾梨牙根都咬紧了:“差不多行了,该你操心吗?”
裴季涯一个眼神没给她。
顾梨更气:“你怎么回事?这是她们拯救组该干的。”
裴季涯指着破嶂身上的宽大黑衬衫:“那这衣服是谁的。”
还有她身下的毯子。
顾梨:“……毕竟是女主,着凉了也不太好……”
这话她自己说了都牙酸。裴季涯没再问下去,转向正事:“男主什么时候……”
“老大!老大!厉傲天来了,喊话要和他女人交换。”
“他女人?”
顾梨嗤笑:“这种人都要,拯救组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裴季涯难得赞同她的话:“接下来怎么演?”
“接下来?”
顾梨上下打量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顾梨懒懒道:“得给你绑起来,然后让男主二选一。”
“……停。”
裴季涯费解:“我扮演的角色和男主还有感情戏?二选一的目的是?”
顾梨已经拿起绳子:“突出男女主感情真挚喽。”
裴季涯不停挣扎:“这太愚蠢了!”
顾梨把她绑成粽子:“得了吧,在这种假装搞事业的批皮恋爱世界里你这算幸福了,这场戏之后你就能休假,我还得再待个两三年。”
在这种世界做推动主线发展的NPC太折磨人了。之后顾梨还要再绑架破嶂三次,被戳破阴谋四次,对男主的能力、品行、样貌等“不经意”赞美N次才能下线。
看着顾梨生无可恋,裴季涯竟然生起庆幸。
把她绑好,顾梨嘱咐她复习人设,又去绑破嶂。
相比较对裴季涯,她动作轻轻。绳结松松垮垮缠在破嶂手腕上。
顾梨想了想,为了效果逼真一些又让人端了盆水。裴季涯被兜头泼下又被一脚踹倒,顾全大局忍着破口大骂的欲望,眼睁睁看着她掬起一捧水有分寸洒在破嶂脸上。
大概是水太少,破嶂没有醒。
裴季涯:“……你给破嶂洗脸呢?”
顾梨哽住,瞪她:“就你话多。”
她最后还是端着盆上。破嶂一激灵坐直:“呸……这是在哪里?”
顾梨“桀桀”怪笑:“当然是在我的地盘。”
裴季涯浑身湿漉漉,娇弱跪坐在另一边。破嶂放下心,镇定道:“顾基地长,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抓我?”
“我们是无冤无仇。”顾梨赞同点头,在她面前踱步,“说来也有道理。抓你确实师出无名。”
女人阴冷笑着的脸突然凑过来:“但是我和厉傲天是死敌。”
破嶂目光在她白皙皮肤上转了转,大脑依旧清楚:“那你应该抓他。”
裴季涯一万个赞同。
顾梨:“厉傲天的本事众所周知,抓他和找死没什么分别。”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顾梨转身,语气玩味,裴季涯看见她痛苦的拧着眉,“你这个最普通的女人却有幸成为他的女人,我抓了他最在乎的人,一定可以让他痛苦不已。”
这台词好羞耻好硌应。顾梨调整半天五官才转回去,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迷人的能力。”
破嶂直视着顾梨的眼睛:“找到了吗?”
裴季涯洞若观火。虽然是顾梨在放狠话动手动脚,但其实破嶂才是把握节奏的那个。
破嶂含笑看着她。
果然,顾梨的手抖了抖。
裴季涯憋着笑,委委屈屈插嘴:“破嶂……我好怕,唔,我的手好疼。”
破嶂目光立马转过去:“别怕,我们马上就自由了。”
顾梨收回手,讽刺道:“你倒是够自信。”
破嶂不再和她废话,直接道:“我要和你合作。”
顾梨装作思索,目光不断投向裴季涯,这怎么玩啊?
裴季涯闹脾气:“不要和她合作!她不是什么好人!”
顾梨:不是铁铁,非都通过扎我的心解围吗?
“是不是好人不重要,末世里谁手上不沾几条人命。”
破嶂安抚性蹭到裴季涯身边:“我相信顾基地长是有抱负的。”
顾梨抓狂,这个时候难道女主不应该感动等男主来救吗?这让她怎么说?
“你有什么筹码让我冒着得罪厉傲天的风险和你合作?”
破嶂微微眯眼,在场两人只觉身边的空间慢慢扭曲,脚下一空就掉入河里。
“救……”
裴季涯被绑着伸展不开,破嶂挣开手上的绳子眼疾手快勾住她的衣领。
可怜顾梨不会游泳,在水里直扑腾。
眼看她要沉底,破嶂悬在半空轻笑一声,下一秒,顾梨就回到干燥地面上。
顾梨把嘴里水吐出来:“空间异能?”
“顾基地长见多识广。”
女主的能力明明是治愈!顾梨边吐水边在心里骂系统给的资料不实:“藏得挺深。”
“合作,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破嶂这样说。真让人心动啊。
裴季涯快憋不住笑,移开眼神,顾梨心里苦。要是她真是基地长那肯定答应,可是她只是一个NPC啊。
NPC心念电转:“很遗憾,我打算拿你换的物资远超于你一个人的价值。”
顾梨忍痛道:“把她俩给我压出去!”
“可以再谈。”破嶂急道,“我还有别的底牌,你一定不会……”
“拉出去!”
手下给破嶂带上抑制异能的特殊手铐,带她俩出去。裴季涯走在后面,抬起膝盖在顾梨腰上一顶。
顾梨踉跄,大怒:“你要有一天死了就是欠死的!”
裴季涯无辜眨眼。破嶂:“别吼她。她又不是故意的。”
顾梨:合着是我站在这故意摔得呗。
男主,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带着一群人已经就位。顾梨嫌弃地看他脸上乱七八糟的胡茬子:“厉傲天,人我带来了,东西呢?”
男主举起一个手环:“在这里。”
手环里掉下一小堆食物。顾梨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意那些,违心道:“虽说不待见你,但是我相信你的人品。”
事实上她清楚,那个手环里就这么多东西。这话说的顾梨自己心虚,男主脸上却浮起虚荣的红:“交换吧。”
“好,一手交人,一手交物资。”顾梨冷道,“你别动,让别人来换。”
男主手下把手环放到顾梨面前地上。顾梨扬下巴示意手下拿起来,开始吟唱:“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厉基地长还是个痴情种。我反悔了,这些物资只能换她们俩中的一个。”
她掏出口袋的精致小枪对准裴季涯的脑门:“选吧。”
枪口把裴季涯脑门磕出个印子。裴季涯反应很快,立马泫然欲泣:“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破嶂不停挣扎:“救季涯!救季涯!”
男主竟然真的犹豫:“这……”
男主小弟:“老大,救嫂子!”
男主含情脉脉看着破嶂,嘴上还在纠结:“她会伤心的。”
男主小弟耿直问:“老大你不是老说拖油瓶赶快死还能省吃喝吗?”
男主伪善的脸一僵,早有其他人把兄弟拖到后面。男主:“乖乖,我该怎么办?”
顾梨耐心耗尽,你犹豫个头啊,裴季涯脚下当即出现两个冒烟的小洞。
“我倒数三个数,倒数结束,她俩你都不用选。”
“三。”
“拖油瓶”本人:我真的会谢。
“二。”
破嶂:“别救我!救季涯!”
男主痛苦皱眉,眼中带泪:“乖乖,即使你恨我,我也要救你。”
“一——”
“我选江破嶂!”
顾梨:“不出所料。”
裴季涯偷偷松口气。顾梨把破嶂向前推。男主这次亲自上前来接。破嶂抗拒他的靠近一样后撤几步,像是小鸡崽子被他拎起。
裴季涯眼神递给顾梨:我的杀青戏呢?
顾梨秒回复:来了。
破嶂在被拎起来的同时,手铐落在地上。她身体在男主手上转了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挣脱,撕破时空站到裴季涯面前。
“季涯!走!”
裴季涯身上的绳子被迅速割开,下意识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色闪电窜向她俩。
方向来自破嶂背后。是男主铁青着脸不管不顾发向破嶂的。裴季涯身体灵巧一翻,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挡住闪电。
下一秒,她在剧烈烧灼感里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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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上传来一点湿意。
又双叒叕睁开眼的裴季涯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草地。鼻尖上是一只蝴蝶,见她醒了就扑棱着翅膀飞走。
这里又是哪里啊。好像是个垃圾场。
裴季涯甩脑袋,迷茫想。
“喂!你是谁啊?”
一个小女孩在叫她。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脸脏兮兮的,衣着破旧但整洁。她拖着个比她还大的两轮板车,车上放着些饮料瓶子和其他废品。
是个拾荒小姑娘。
裴季涯晃晃悠悠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警惕退后:“你叫什么名字?”
裴季涯意识到自己身高给她带来压迫感,蹲下别别扭扭道:“别怕,我是个迷路找不到家的过路人。这里是哪里?”
她长得好,诚恳起来极易取信于人。
小姑娘没有放松警惕:“我是小五。这里是边境星。”
边境星?
这跨度够大的。
裴季涯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智脑外机,觉得这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但又实在记不起,索性放弃。两个昂贵的智脑外机连时间都看不了。
小姑娘看她对着手腕上的装饰品咬牙切齿,觉得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远远地翻捡能用的垃圾。
裴季涯跟在她后面:“小朋友,你家人呢?”
小姑娘没理她,拖着一块光动车残骸费力往拖车上挪。裴季涯看不过去她一个小孩可怜巴巴费劲,抓住另一端:“来吧,让大人来帮帮你。”
她信心满满一使劲,手背青筋暴起——就被坠得差点摔倒。
小姑娘淡定闪开:“还是大人呢。”
裴季涯讪笑,坚持弯腰帮着她抬起来。
挪到车上感觉腰都要断了,裴季涯头一回这么痛恨自己长这么大个子。
小姑娘却像没什么感觉一样回去继续翻找。裴季涯叹气,扶把腰也去帮忙。
她出身好,有生以来就没干过这种事情,忍不住“yue”了一声。看小姑娘恍若未闻,还是憋了口气继续。当然,她挑挑拣拣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帮倒忙。
在两人的努力下,很快捡够一车。小姑娘把车把上的绳子系在身上,咬着牙一声不吭往前走。
摞得高高的废弃物摇摇欲坠。裴季涯忙帮她扶着一路送到废品站。
废品站老板看起来和这个叫做“小五”的女孩很熟悉,和她打招呼:“小五又捡了一大车啊。”
“婆婆帮我称一下吧。”
小姑娘解开绳子卸车。裴季涯从车后头站到她旁边。老板笑道:“今天还有个大人陪你来?”
小姑娘很淡定:“捡到的。”
裴季涯礼貌打招呼。帮着小姑娘把车上东西卸下来。小姑娘把东西分成两堆,一堆大的一堆小的,对老板道:“先帮我称一下这些吧婆婆。”
“好好。”
两堆分开称。裴季涯听着老板问怎么今天捡了这么多不能要的东西,不禁汗颜。
小姑娘年纪太小,又不像是有星网的样子。老板熟练从饼干盒里数出一把钱,有零有整的。
小姑娘道谢,拿到钱把它分成两份。也是一份多的一份少的,少的那份递给裴季涯:“给你。”
裴季涯忙摇头:“我不要了,没帮上什么忙。”
还添了乱。
小姑娘踮着脚坚持把钱塞到她手里:“这是你捡的。”
裴季涯愣神。小姑娘已经拖着车子“叮铃哐啷”跑了。
裴季涯握着那把钱发呆。她大致算了下数额,明白小姑娘多给了她一些。
“喂,那孩子,你是小五什么人?”
老板喊她。裴季涯礼貌回复自己是迷路的行人。
老板笑道:“看起来也是,你不像是边境星的人,倒像是执政官。”
裴季涯忙说过奖。
老板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如果不着急离开的话,可以多和小五待几天。”
“这孩子从小被扔在垃圾场,被我们几个街坊轮流养到去年就不肯再麻烦我们,非要自己养活自己。”
“为什么不送孤儿院呢?”
老板递给她一张大额纸币:“想过。孤儿院之前出过不好的传闻,我们怕小五受罪。”
结果还是让她吃苦。
“她很坚强,但也会感到孤独的。”老人目光温和深沉,“我看得出来你陪着她,她很开心。”
“即使注定要走,也请稍微停留。”
裴季涯看到她的管家婆婆在对她请求,答“好”。
裴季涯和老板告别,走到门口就看到拖车一角,好笑清嗓子:“不知道小五去哪里了。我这样一个普通的迷路成年人,怎么才能在这茫茫世界找到一个聪明的小朋友呢?”
她像演戏一样声情并茂。小姑娘咬着嘴唇慢慢走出来:“我在这里。”
“啊,这不是我们的小五小朋友吗?”
裴季涯把她抱起来,容光焕发:“是我深情的呼唤把你带到我身边吗?”
“不是,是我掉了钱,回来看看。”
小小的人已经学会口是心非。裴季涯始终对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接下来什么安排?”
小姑娘怕弄脏她的衣服,僵硬待在她怀里:“还可以再捡几车。”
裴季涯看出她不好意思,把她放在车上:“坐好。”
裴季涯拉起车大步流星冲刺。
一大一小一直忙活到天黑。跑到商店买了两袋最便宜的营养液果腹。看小姑娘眼睛老往一边的糖袋子上瞥,裴季涯大方表示请她吃糖。
等呲牙咧嘴喝完营养液,裴季涯把她送到住处:一个半塌的房子前。
小姑娘不舍松开她的手:“再见。”
裴季涯垂眼:“我是个可怜的迷路人,没地方可去……”
“可是……”
裴季涯可怜兮兮:“我可以交房租。”
她把小姑娘分给她的钱剩下的都掏出来捧在手心里:“可以留我住一晚吗?”
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勉为其难”地答应她。
低矮小屋里有一张破旧的小床,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和一把缺了一条腿的凳子。裴季涯进门时低头防止撞脑袋,就被这样的简单撞了一下眼睛。
这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女从来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
小姑娘局促看着她:“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
裴季涯把她捞在身边紧紧挨着:“我可以洗澡吗?”
“我去给你烧点水。”
烧水,好古早的词汇。自来水管在屋外。裴季涯起身帮她拎水。
没有浴室,只有小孩用的小木桶。裴季涯只好粗粗擦了下身子。小姑娘这里有一些街坊给的用来当被子和床垫的大人衣服,之前都洗净了,现在正好拿给裴季涯。
女生细皮嫩肉,被廉价大体恤的领子磨红了颈子,挠了两下也不去管,专心给自己铺地铺。
小姑娘洗去脸上的脏,露出粉妆玉琢的小脸。她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点婴儿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漂亮如白水点墨。
好熟悉的眼睛。裴季涯努力想却无果,只好放弃:“你睡床,我睡地上。今天应该不会下雨,我明天修屋顶。”
小姑娘应声。裴季涯累的腰酸背痛,本来以为要躺在硬邦邦的地上看着屋顶投过来的星星睁眼到天明,身体却诚实克服失眠和认床,躺下就着。
小姑娘听她的呼吸渐渐均匀,慢慢爬到床沿探头看她。裴季涯面对着她蜷缩在地上,修长手指搭在枕边。
透过屋顶破洞的月光,小姑娘把她给她买的糖果塞到枕头底下,偷笑着描摹她的五官,心里默默记着日记。
某年某月某日,捡到一个迷路的大人。笨笨的但是很好看,明天我们会修屋顶。
今天梦境是甜甜的。
————————
裴季涯从黑沉沉的梦境里苏醒。
“醒了。”
顾梨若无其事收回手:“睡的很香。”
“是真的醒了吗?那么你身上怎么会有破嶂的信息素?”
顾梨一脚把她踹翻:“三番两次偷袭,我也是要长记性的。”
裴季涯爬起来,垂首:“你到底想做什么?”
“目的已经告知你。”顾梨看表,“好心提醒,大概两小时后林筝会面临死劫。”
“我换。”
裴季涯果断答应,呼唤系统:“系统,任务者裴季涯召唤。”
没有应答。裴季涯再唤:“系统?”
“系统!”
死一样的寂静。顾梨意外挑眉,环视四周:“看来你和我交换的筹码消失了。”
她如上次一般优雅躬身:“再见,哦不,不会再见了。”
“不过让你和你想找到的人死在一起,也是规则之内的温柔。”顾梨自我感动,“我可真是个好人。”
随着她的消失,四周景象渐渐变成雪山。无边无际的雪地反光晃的裴季涯眼睛泪水涟涟。
这是假的。假的。
智脑外机正常运行,上面有一个小红点走走停停离她越来越远。无论真假,裴季涯不敢赌。
还有两小时时间,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她在雪地里跋涉,只想至少改变一个结局。
只剩十五分钟。
裴季涯拖着撞到石头上的腿,一瘸一拐爬到小红点的位置,就看见两个好像很久没见过的人。
是穿着专业攀登雪山设备的裴翎和林筝。
风雪大,林筝确定是她之后边跑过来边喊:“小季?你怎么在这里?”
裴季涯艰难掀唇,喃喃:“离开这里。”
两人扶着她,大声道:“什么?”
“我说你们快离开这里!”
裴季涯正对着的远山云雾霭霭,分不清远近,也分不清白的是雪还是云。
裴季涯力竭倒在裴翎怀里。迷迷糊糊想可能是云吧,毕竟它在流动。
脚下的雪山发出奇怪的隆隆声,像是某种猛兽的怒吼。那怒吼响彻云霄,甚至真的撕破了云。散开的云团向她们游过来。
裴季涯喘息着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云,绝望到声音撕裂:“走!雪崩!”
远处洁白的雪从山体上掉落,就像粗制滥造的娃娃从缺口掉出棉花,迅速朝她们逼近。
裴翎短促尖叫一声,和林筝迅速架着她就跑。
但是人怎么可能跑的过雪崩?三个人在雪地里摔了好几跤,直到林筝眼尖看到一块石头后的山洞,拽着她俩往山洞跑。
裴季涯在奔跑中去摸她无名指指根,摸到了硬硬的环状物。
近前看才知道这不能叫做山洞,只是一个很小的山体凹陷,勉强可以塞下两个身量纤细的人。林筝当机立断把她俩怼进去,抱膝蜷在石头下面。
“阿筝!”
裴翎大喊,却被裴季涯死死按住。裴季涯看她一眼,游鱼一样游出去,一把把林筝推进去。
到了这种时候,裴季涯甚至还有闲心想,不知道有没有云朵为了跑出来玩混在雪里滥竽充数。
冰凉的雪落在她越来越热的脸上。裴季涯感觉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呢?
赵姝、古小娆和鲁彤的伴侣叫什么?
裴季涯突然清楚意识到她犯了什么错误。或许也包括破嶂,她们都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太当真。
她已经被不知不觉影响了认知。有些人明明在身边却没留下任何印象;有些人明明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总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手脚。所有离她们遥远的存在其实都不曾存在。
她赋予一个虚幻世界极其真实的逻辑补足期许,所以很难理解每个事件的发生。她将任何一个世界都无法判定的感情拖到理性的判断下,然后被感情再次打碎。
这里是由某种物质形成的唯心主义陷阱,而她固步自封。不能绝对保持的理性是陷阱的伪装,感性是里面的尖刺,把她捅了个对穿。
但是这世界太过真实,尤其是对于裴季涯来说 。
可是太荒谬了。自然灾害是可以挥手招致的节点,穿越时间与空间变成随意散步,人死亡时灵魂发出的怒吼和哀鸣也不过是尘埃落地。
任何事物都只是,假的。包括太阳和月亮。
包括将裴季涯瞬间淹没的大雪。
好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梦里不知此身在,万般磨折,堪惊异乡客。
都是假的。
假的。
双臂传来一点点叠加的重量,裴季涯突然想到什么,左手摸向自己的右手腕,顺着红绳摸到那只小猫。
尚温软的手化掉附近的雪,滴到她脸上冰凉。裴季涯眼睛里水汽溢出来和它们汇合。
太没出息了。裴季涯自嘲,胡乱挥动手臂努力往外刨。
她还不能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