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禧紧紧攥着手心,满眼恨意地说道:“阿宁的身世被曝光,父亲骂我不知羞耻,跟一个女人生出了枉为道德的污秽感情”。
她被父亲关进了暗无光日的祠堂里,逼迫她到列祖列宗牌位前,立下毒誓,此生不再与阿宁相见,日后好好相夫教子,如若违背,此生不得好死。
“父亲说,只要我许下承诺,他就会放了阿宁……我答应了……”柳千禧嘴唇颤抖着。
天知道,那一刻,她有多绝望!
“自那以后,我与阿宁再也没有见过……”
一直到,她成婚的前一天晚上。
阿宁突然出现,偷偷潜入了柳府。
“怎么是你?”柳千禧惊愕不已。
阿宁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银票,丝毫犹豫地转交到柳千禧手中,并两眼发光,兴奋地说道:“千禧你看,我现在有了好多钱,只要把这些钱都交到老爷夫人手中,他们就再也不会阻止我们分开”。
看着手里硬塞过来的银票,足足有好几千两银,柳千禧不禁感到疑惑,她与阿宁只有半年未见而已,怎么阿宁突然就有这么一大笔钱来。
“这些钱你都是从哪里弄的?还有,我不让碧莲告诉你要离开京城吗?你为什么还不走?”柳千禧着急万分地说。
阿宁摇了摇头:“我走了你怎么办。碧莲都告诉我了,说你因为我,要被老爷嫁给官员的儿子”。
阿宁轻轻握起柳千禧的手心:“千禧,我们逃吧,逃到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
柳千禧可笑一声,随后将自己的手心从阿宁那温柔的掌心撤走:“逃?说得轻巧,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你以为父亲为何到现在还要派人守着我,就是怕我会因此逃走,”
“更何况那人还是户部侍郎的儿子,随随便便就能将你我抓回来,到那时,你我又该如何?是要我看着你死,还是你看着我死”。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在山上自立为王,手底下有好几个兄弟,只要他们敢来,我就敢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和伤害”。
柳千禧缓缓闭上双目,思绪飘飞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又惊又喜的夜晚,以及当时阿宁那真挚且又坚定的眼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交给她一般。
柳千禧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阿宁带我回到了山里,在众人的见证下我们成了婚。”她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浓浓的爱意:“她对我很好,担心我会在上山住不习惯,就给我重新盖了一处新房子,那里的陈设与我之前的闺房并无二样”。
“可人若是一直待在上山,总会觉得无聊。阿宁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她会每日请人到山里表演,还会让小贩到山里摆摊”。
“好好的一个山头,硬是让她变成了街道”。
柳千禧说到这里,眼里是含着泪光的,但她的嘴角却是微扬,脸上流露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很幸运的能够遇见阿宁,她也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原本以为我会一辈子都和阿宁这样生活下去,可命运总是捉弄人,要和我开一场天大玩笑”。柳千禧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那日,阿宁不在,一群官兵乔装成唱戏的,他们上了山,又趁着四下无人,将柳千禧绑走。阿宁得知消息,愤怒不已,毫不犹豫地带着人杀进了衙门。
柳千禧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心情十分的沉重,她至今仍然记得阿宁当时为了救她被乱箭射死的惨状。
“本来我已经打算要了结自己,可却意外得知,这一切,都是张家人搞的鬼,张若甫上折子说要上山剿匪,更是他……下令射死的阿宁”。
她的声音在颤抖,眼神更是充满了对张家人的愤恨和不满,仿佛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一般。
“所以你故意和张洛成婚,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报仇雪恨”。玖宫月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洛打柳千禧时,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而是耐心解释。
“是!这些年来,他们做的所有事我都知晓。张洛那个混蛋,更是什么话都告诉我,哈哈哈”。柳千禧哭笑着说,眼中尽是恨意。
玖宫月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看着柳千禧,心中五味杂粮。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博学多才且智勇双全的女子。
可如今,却只能苟延残喘,默默地忍受着爱人死去带来的痛苦和折磨,然后凭借一颗复仇的心,艰难的活着。
玖宫月有些不忍直视柳千禧,她将头别向另一旁,恰好与身旁的苏雪儿四目对视。
两人彼此交换一下眼神,似乎都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所想。
苏雪儿嫣然一笑。
玖宫月看着她那平静而又淡然的神情,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苏雪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有意得将自己带到柳千禧这里来。
“她也知道吗?”玖宫月开口问道。
她说得那个人,苏雪儿自然知晓。
苏雪儿点了点头,说:“嗯!所以曦文临走前特意叮嘱过,不管外面发生了何事,都不要我们开门出去,只需安心在府里待着便好,至于剩下的事情,一切待到她回府,再作决定”。
玖宫月听后,陷入了沉思。苏雪儿说得话,她是深信不疑。因为她深知杜曦文的性子,而这正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张若甫是太子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想要将他问罪并非易事,有可能到最后还会弄巧成拙。”玖宫月自言自语道,仿佛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苏雪儿和柳千禧说。
“不过……本宫也不是没法帮你,但前提是你先要回到张家。说你与苏雪儿大吵了一架,只因她劝你和离,你舍不得,故而发誓从此以后不再与苏雪儿往来。”
因为一旦张若甫倒下,苏雪儿今日这般说辞,势必会让太子心生疑惑,将此事怀疑到杜曦文头上。
……………………
杜曦文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她下马而行,单手背负于腹部,缓缓踏入高高的门槛,然后沿着碎石铺向前走着。
庭院内,微风轻轻拂过草丛,树枝阵阵抖动,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石桌上和她的脚下。
玖宫月坐在亭子里,目光凝视着前方。看到杜曦文出现,她薄唇微扬,闪烁着温柔的目光,似乎蕴藉着对杜曦文无尽的柔情和爱意。
“都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没回去?”杜曦文轻声询问。显然,她早已知道玖宫月在自己府上,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玖宫月会如此执着地等待她。
“晚吗?”玖宫月微微抬头,望着天上那高高悬挂的明月:“本宫怎么觉得时间还早着呢,倒是杜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重要案情,需要你天黑才回来”。
杜曦文走到她身边坐下,然后耐心地玖宫月解释今日她为何这么晚回来:“倒不是什么案情,只是与几位同僚们到明福楼吃了些酒食”。
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别过去头,看向玖宫月,温柔地问:“殿下可否用膳?”。
玖宫月摇头,表示没有。
杜曦文则微笑着说道:“臣回来的路上,看到西街有一家馄饨的铺子还没有关门......”
她的话语还未说完,玖宫月便两眼放光,提高声音打断道:“是不是李记混沌?”。
“正是!”杜曦文微笑着点头,又目光温柔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不知殿下可愿随臣一同前去?”
玖宫月颔首,唇角轻扬,宛如春日里清澈如水般的小溪,没有一丝被泥土渲染的痕迹,让杜曦文的内心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
此刻的京城格外热闹,尽管已经是深夜,但路边两侧仍然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灯棚林立,流水浮灯。
而路人的身影更是在洁白如玉的月光下映照出长长的影子,望眼过去,如同那一幕幕光影交错的优美舞姿,勾勒出了一幅又一幅的画景。
一家名为“李记”的馄饨摊前,老人手里握着铁勺,熟练地从锅里捞出煮好的混沌,然后小心地倒入碗中。
一旁的少年见状,迅速地伸手接过老人手中的碗,并动作娴熟地将它端到了杜曦文面前。
“客官,您的混沌好了,请慢用。”
“劳烦小兄弟,把辣酱拿来。”杜曦文面带微笑地说。她自己眼前那碗还正冒着热气的汤碗轻轻地推到玖宫月跟前,同时将早就用绣帕擦拭干净的筷子整齐地放在碗的上方。
“殿下稍等片刻,辣酱一会儿就来了。”
杜曦文如此简洁而却又认真的话语,让玖宫月的内心,犹如被闪电般击中了一般,不禁心头猛地一颤。
她瞬间想起,曾经为了多和杜曦文接触,每日都会去驸马府用膳,但杜曦文就好像是她腹中的蛔虫,总是能提前准备好菜肴,而且每到佳肴还都是她最喜爱的甜辣味。
杜曦文揭开竹盖,里面的辣味扑面而来,差点熏陶了眼睛流出眼泪。玖宫月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突然间发问:“阿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如此亲密的称呼,让杜曦文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不禁有些发愣,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似乎默认了“阿曦”这个名字。
“你是怎么我喜欢吃辣的?”玖宫月好奇地望着她。
一开始,她以为是小翠透露给的杜曦文,可她曾经问过小翠,杜曦文并未找过她,也并未询问过自己的喜好。
杜曦文放下竹筒,深吸一口气:“之前在宫宴上,臣见殿下一直动那道辣菜,故而才猜测殿下喜欢吃辣。”
闻言,玖宫月若有所思地点头,但心中仍然心存疑惑,她似乎记得,那日宫宴是为了给太后过寿。太后喜好吃斋念佛,故而那场宫宴上全都些清淡素食,并没有杜曦文所说的辣菜。
还是说……是自己记错了?
这时,杜曦文的那碗混沌也被少年端了过来。玖宫月见状,拿起傍边的醋罐倒了进去,随后,她又迅速地放下,低下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混沌。
杜曦文心头一暖,唇边不自觉地上扬。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静静地吃着暖胃又暖心的混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声音能打扰到她们的宁静。
………………
回到府中,杜曦文负手而立,站到苏雪儿的房间门口,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房,随后推门而入。
苏雪儿衣裳单薄的坐在圆椅上,似乎对于杜曦文的突然到来,她一旦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还有些欣喜。
“送她回去了?”苏雪儿轻声问道。
“嗯!宫门关了,我送她回的公主府,”杜曦文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苏雪儿身边坐下。
苏雪儿那骨骼清奇地玉手缓缓斟起茶壶给杜曦文倒了一杯温水。
杜曦文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水,然后神情有些复杂地对苏雪儿说道:“姐姐不该将柳姑娘的事告诉给她”。
“我知道,”苏雪儿微微一笑,看着杜曦文说:“但话说回来,此事本就是因为她而起,告诉她也是应该的,你又何须担忧呢”。
“没有,我只是怕她会坏了计划,”杜曦文微微侧过去身子,端起眼前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但她的脸上那显得沉重的表情却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眼下,我的人已经得到了张若甫的认可,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有结果。而在这段时间内,我不想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杜曦文的指尖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杯子。
苏雪儿知道这是她说谎的小习惯。
以前,杜曦文撒谎总会下意识地挠头,后来因为经常被自己识破,所以她改成了现在这样,喜欢说谎时,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冷夜怀里抱着剑鞘,身姿挺拔而笔直于立,她微微倾斜着头,透过窗户望着屋内的两人看去。
九剑则站在她的身旁,一个劲地向冷夜询问道:“苏姐姐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冷夜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或许吧!但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九剑不解地叹气问:“我就搞不明了,我们利用她不更好吗?为什么主子还要生气?”。
冷夜目光淡然的瞥了她一眼,随后目光深邃而复杂地望着杜曦文与苏雪儿说话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主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利用她”。
“为什么!”九剑眉头微皱,满脸疑惑地问。
冷夜翻了个白眼,侧过去身,面向着九剑,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但凡把对吃的心思用在脑袋上,你都不会蠢到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走?去哪?主子不是说不用你再去公主府了吗?怎么还要走?”。九剑不解地问道。
冷夜唇角微扬,并没有回答九剑。
……………………
房间内,玖宫月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她站在木桶旁,桶里面都装满了温热的水。
玖宫月的指尖轻轻地褪去衣衫,顺着肩膀滑落,漏出了那白皙如玉的肌肤。她轻轻踏入水中,身体线条优美,肌肤细腻如丝,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气。
片刻之后,玖宫月从水里踏出,那双洁白如雪的玉足轻轻地踩到冰冷的碎石板铺上,溅起一片水花。
玖宫月步伐轻盈地走向床边,准备躺下休息。突然,傍边的窗户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霎时间引起了玖宫月的警觉。
她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警惕。
“别怕,是我家主子让我来的。”
听到外面清冷而平淡的声音,玖宫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她紧紧地盯着房门,准备随时应对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你家主子?她是何人?”
随着玖宫月的话音落下,房门缓缓打开,一个女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她一身黑色劲装,面容清秀,却带着一种冷漠的表情。
“杜曦文。”冷夜似笑非笑地说。
翌日一早,玖宫月因为先前答应过柳千禧,所以一早起来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冷夜去了宫里,一路上她都在喜上眉梢,满面春风。
昨夜她与冷夜相谈甚欢。起初对方还很冷漠,无论她怎么套话,引话。冷夜就是不愿与她说杜曦文的事情。
最后,实在没法,她故作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说:“本宫最烦的就是强求别人,既然冷姑娘不愿意说,那本宫也不会再多问,明日便去找杜曦文,把冷姑娘退回去”。
最终,在玖宫月的不断威胁下,冷夜将事情全盘托出:“其实主子早就让我来保护你了,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上次你差点被马惊到,是我用石子打中了马头,这才没撞到你”。
回想到这里,玖宫月噗嗤之笑。一旁的冷夜轻挑柳眉,别过去头,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心中一言难尽,倍感无语。
小翠坐在一旁,左看玖宫月,右看冷夜,总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秘密瞒着。
小翠抿抿唇,倾斜着身体,在冷夜耳畔边轻声呢喃说:“冷姑娘,你和公主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你出现了以后,公主就特别开心”。
冷夜倾斜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
她有苦难说,心中抚额:她开心了,我完蛋了。都怪主子非要让她做玖宫月的随从,说什么这样可以更好的监视她。
呸!!借口,都是借口。
分明是玖宫月出府不带护卫,主子担心她的安危,这才让自己以后都贴身保护。
车厢猛地晃动,打断了冷夜的思路。她与小翠险些撞到一起。
“殿下,前面的路让人堵住了”,小厮的声音慢悠悠响起,传入了车厢内三人的耳畔里。
紧接着,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也敢挡我们公主府的马车”。
听闻此话,冷夜目瞪口呆。
好家伙,牛!!!
靖王缓缓掀开帷裳,目光冷冽地扫过前方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本王还当是谁家的狗奴才敢这么狂傲?原来是六妹的人。虚竹……让行,本王可不敢挡了六妹的去路。”
玖宫月坐在车内,听到是靖王的声音,不禁有些皱眉,随后,她探出脑袋,漏出一副不以为意的笑容对靖王说道:“四哥,小六子不懂事,你别生气,等回去我狠狠地扣他的月钱,让他长长记性,免得以后再犯错”。
看着笑嘻嘻的玖宫月,靖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轻笑一声,好言提醒道:“四哥也不是生气,主要是六妹的人实在是太过猖狂,竟然敢说四哥是狗东西?”
“四哥长这么大,都没被人如此羞辱过。像这种胆大妄为,狗仗人势的奴才,四哥建议,要么乱棍打死,要么赶走为妙,区区扣掉几两银子,不足以让他长记性”。
小六子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小翠则在车里皱眉苦脸,替玖宫月愤慨道:“这个小六子,要不是公主善良,看他身世可怜,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他,否则早就赶出府了,那还有今日这般祸事”。
冷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中却不这么认同小翠的话,她总觉得,玖宫月是故意将此人留下。
毕竟想这样口无遮掩的家奴,即便主子再善解人意,也不会留在身边当祸害。更可况玖宫月还是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脸面,怎么可能纵容手下这般恣意妄为,目中无人。
果然,冷夜猜想的是对的。
玖宫月微微皱眉,流露出一抹为难道:“四哥,他再怎么有错,扣扣月钱得了。毕竟是母后送来的人,我怎么着也不敢乱棍打死啊,这要是让母后知道了,问起我原由,那我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四哥让我这样做的吧”。
靖王随即一怔,眉目间的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意盎然:“哈哈哈,四哥就是开个玩笑,六妹不必在意。像四哥这么大度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要了别人的命呐”。
一时间,空气突然尴尬了起来。
寂静了片刻之后,靖王似乎想起了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于是,他渐渐凝固了笑容,目光温和地看向玖宫月:“四哥还有事,就先行一步。等哪天六妹闲暇之时,到四哥府上坐坐,四哥让那巴蜀人给你做红油锅吃。”
“好!”玖宫月低下头俯视着自家小厮说:“小六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王爷让行”。
说完,玖宫月放下帷裳,端正坐姿,清冷的眸子又不经意间看见身旁的冷夜面色沉重,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你怎么了?突然阴沉个脸”。玖宫月好奇地问。
冷夜思索了几秒后,神情颇为严肃地疑问:“方才我听那人说西夏二王子?可是要来和亲的那个二王子吗?”。
玖宫月微微垂首。
冷夜眉心则是更紧了些,心中暗想:主子不是已经派人去刺杀他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
入夜,一道黑影悄然翻过东汉别院的高墙。她动作敏捷,步伐轻盈如燕,几乎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她的存在。
九剑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连忙躲到一旁的花丛里。
“二皇子,大黎的气候不像我们西夏国那般炎热,您还是多穿几件衣裳吧。若是因此得了风寒,老奴担待不起啊”。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满眼愁容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白衣少年叙述道。
李昊泽独自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他胸前的衣襟随着步伐微微张开着,露出那若隐若现地肌肤。
“九爷,本皇子的身子骨没有你想的那么羸弱,区区一阵凉风而已,有什么好担忧的”。
黄九天面色略显为难,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手里的披风伸了过去:“老奴觉得,您还是披上为好。毕竟王妃特意交代过,要老奴好生照料您”。
李昊泽倍感无语,眉眼间莫名的烦躁起来。无论自己怎么说,这个黄九天都是一副“你不穿,我便一直絮叨的样子”。
于是,他停下步伐,一把接过披风。没好气地蹩了两眼黄九天,当看到对方脸上那快要释放出来的笑容。李昊泽忍不住嘟囔他两句:“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偏偏让你来伺候我”。
这次出使大黎,父王一共给了他八个剑术高手,黄九天便是这些人的头领,当初也是他出的主意,让使团兵分两路。
“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大黎准备让那位公主嫁与于我”。李昊泽盛气凌人道:“我可是先说好,要是长的丑,本皇子可不娶”。
黄九天笑了笑:“二皇子放心,老奴都打听清楚了。那大黎皇上膝下一共有三个女儿。六公主貌美如花,但生性古怪,时常温和,时常易怒”。
李昊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八公主沉鱼落雁,性子也是极好,只是……”黄九天面色沉重,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为难话不能说。
李昊泽目光紧盯,迫不及待地询问:“只是什么?”。
“只是……据老奴暗探所报,那八公主好像不喜男子”。
李昊泽震惊地扬眉:“不喜男子?你确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黄九天,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黄九天垂首,肯定地说道:“老奴的暗探亲眼所见,那八公主时常扮作男子,深夜前往青楼,而且一待便是整宿”。
李昊泽抿抿嘴,露出一丝怒气:“那另一个呢,不是还有三个公主吗?她长得怎么样?别告诉本皇子,她也喜欢女子”。
黄九天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说道:“这个……她尚未成年,是所有皇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李昊泽的唇角忍不住抽搐起来:“这么说,也只有那位六公主能与本皇子和亲了”。
黄九天如实回答道:“眼下看来,确实如此。不过二皇子放心,那六公主长相颇有一副倾国倾城之貌,况且老奴还听闻,那六公主与她先前的驸马并未同过房,仍然还是处子之身”。
“什么?处子之身,”听到这个消息,李昊泽原本还烦躁的面容瞬间不见,反而多了几分喜悦之情。
“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六公主当真完璧归赵”。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不放心地再次询问道。
“当真!”
得到了黄九天的肯定,李昊泽仿佛拿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激动不已,兴奋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内,就连躲到暗处的九剑听后都不禁为之侧目,差点没忍住性子冲上去揍他一顿。
“哈哈哈哈,好好好,九爷,这事你办的不错,等回到西夏,我第一时间向父王请愿,许你和女儿见一面”。李昊泽面带笑容,心满意足地将自己掌心落在了黄九天的肩上,但他的眼底却快速闪过一抹精光。
黄九天原本是大黎人士,因为被仇人追杀,不得已才逃入西夏。而父王深知黄九天的本领,不仅将他解决仇家,还让自己的大哥娶了他的女儿黄莹莹。
在大哥成亲后,父王更是派重兵把守着黄莹莹,就是为了防止有一日黄九天会后悔,从而逃离西夏。
“多谢二皇子”。黄九天自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些年他为了见到女儿,没少为西夏做出卖大黎的事情。
————
九剑从东汉别院出来,她大步流星地赶路,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急忙飞奔到驸马府向杜曦文汇报这里的情况。
杜曦文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地看向地面,她双目微阖,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每一处轮毂线条都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芒寒意。
“那西夏人显然是冲着六公主而来,而且属下也观察到,那家伙简直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九剑气愤难平地说道:“要不是主子特意嘱咐过,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属下真想一刀砍掉他的脖子”。
冷夜也是跟着补充道:“还有那天门楼,他们说已经派过人去刺杀了,但谁也没想到那西夏人竟如此狡猾……提前跑了”。
九剑不屑地冷哼道:“什么狗屁的提前跑了,全都是他们的托词。依我看,那潇四郎就压根儿没想过要帮我们”。
她的眼底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仿佛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当初属下就说过,此事交由我们去办,现在好了,那小王子已经到了京城,还住进了东汉别院,想要再杀他简直就是难上加难”。九剑满脸怒容地抱怨道。
“谁说的,”一道黑影闪过,墨羽身着夜行衣赫然出现在门口。她声音清冷,且带着丝丝不屑:“杀了他还简单!”
“墨羽,”冷夜和九剑见到她十分惊讶,异口同声地喊道。杜曦文则默默地站起身,面带微笑地望着门口方向。
“你说话就不能温柔点吗?”凌云站在墨羽身后,顺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并调侃道:“什么叫杀了他,应该说……我们是再帮他摆脱苦难,送他去人间天堂才对”。
墨羽没好气地白了凌云一眼,语气不善地反驳道:“你行!说话温柔尔雅,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说完,墨羽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走进屋内。
见到两人向自己走来,杜曦文脸上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的花朵,绚丽夺目,她声音轻柔地说道:“回来了。”
然而,话刚出口,她忽然发觉,似乎少了一个人影。于是,杜曦文眉心蹙了蹙,接着询问两人:“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青玄呢?”。
……………………
苏雪儿穿个了一件单衣,打开了房门,映入眼帘地便是青玄那张精致如画的脸,她的唇角微扬,眼角满含柔光地看向自己。
“苏姐姐……”
“青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雪儿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这丝惊讶便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与从容。
“不久前,”青玄如实回答道,又垂底下眸,将手上那沉甸甸的包袱递到苏雪儿面前:“这些都是我路上买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苏姐姐喜欢哪个,索性就都带来了。”
青玄的心跳如疾风骤雨,似乎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紧张得不敢直面苏雪儿的目光。
苏雪儿接过包袱,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青玄耳垂微红,略带害羞地低下头,又挠了挠自己的额角,轻声回应着苏雪儿:“不客气……”
京城的微风轻柔宜人,带着丝丝温暖。
苏雪儿正犹豫是否邀请青玄进屋来坐坐,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却主动说:“苏姐姐,其实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青玄动作轻柔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绣帕来,绣帕里面包裹着几颗黑色种子:“这是曼陀罗花的种子,我在一个西域人手中买到的。希望苏姐姐能喜欢”。青玄一边说着,一边将绣帕递了过去。
苏雪儿微微一怔,但很快又被她掩饰过去。她微笑着对青玄说:“青玄,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会种花”。
“啊!”青玄愣神:“苏姐姐不是喜欢花吗?”。
苏雪儿摇头,又嫣然一笑而过。
青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落寞,但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地笑容:“是我疏忽了,我还以为苏姐姐喜欢呢。不过现在想想也是,苏姐姐每日都要忙着铺子,哪有闲暇时间去养。”
她的话语中蕴藉着苦涩。青玄抿了抿唇,攥了攥手中的绣帕将其重新塞入怀中,似乎想要将那份失落隐藏起来。
“主子她们还在等着我,我就先行一步,苏姐姐你早点休息”。青玄强颜欢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苏雪儿望着她那匆忙且慌张的身影,心里不禁叹了口气。随后,她回到屋里,将包袱放在桌上并轻轻打开,里面是好几串晶莹剔透的珍珠和项链,还有一对精致的翡翠耳环。
这些首饰看上去金光闪闪,价格显然都是不菲。苏雪儿就这样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它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又怎会不知,青玄对她的感情。
————
“我们先是按照你的嘱咐去了杜海南的老家,但那里已经荒废许久。后来我们费劲周折,在一户老乡口中得知,杜海南曾经带着妻儿去过青海城。”
凌云神情略带一丝复杂地望向身旁的墨羽,她的手上紧紧握着一张残破不堪的信纸,看起来已经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显得有些陈旧和破败。
“我们在哪里找到了他,也从他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凌云握着信纸,步伐缓慢而沉重地走向杜曦文身旁,眼神满是犹豫与挣扎。
她似乎很想将信亲手递交给杜曦文,但最终,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而是将信转头放在了桌上,等着杜曦文自己来拿。“他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
杜曦文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泛黄的信纸,目光凝视着上面的文字。只见上面写着:
小姐亲启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老奴已然离世。
我年少之时,便被卖到了杜府。老太爷见我机灵聪慧,便让我到老爷跟前伺候着。
老爷是家中独子,并无其他旁系兄弟。他见我年幼孤苦,便视我如亲兄弟般对待,从不亏待我半分。
后来,老爷不负众望,高中了状元。杜家也因此都搬到了京城居住。老爷信任与我,将府里的一切大小事物都交由我打理。
哪怕是夫人到来,也并未收回管权。
夫人不仅相貌极好,心地也十分善良。她知我与老爷亲如手足,这些年来也是对老爷忠心耿耿,便亲自给我牵线,介绍了一门亲事。
我娘子她是秀才之女,贤良淑惠,从未因我是下人身份而看不起我。所以我十分感激夫人,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会好好报答老爷和夫人的恩情。
可是,直到五年后,我妻儿遭遇不测,被歹人绑走。我心急如焚,恳请老爷派兵相救。
可当时朝廷局势动荡不稳,内忧外患。老爷又与林相一派针锋相对,处境十分艰难。也就并未答应。
我理解老爷的苦衷,但我妻儿生死难料,我作为一个丈夫,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难。所以当林相的人找到我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他们。
他们让我将一份信藏于老爷的书房里。我当时救人心切,并未去查看那份信里的内容。
若是知道,我定然不会答应。
因为那份信是诬陷老爷通敌卖国。
………………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在轻轻摇曳。
杜曦文站在烛台前,将信燃烧殆尽。她的身影也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落寞,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和故事。
众人望着她,满眼的心疼,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待在一旁默默地陪伴她。
“杜叔的尸体在哪”,杜曦文背对着凌云问道。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碎片割伤了喉咙,带着伤感和悲痛。
小时候,她总是跟在杜叔后面,因为杜叔会带自己出去玩,还给自己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她还记得有一次,因为贪玩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当时身边的奴婢没有一个敢下水救她,只有杜叔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杜曦文的心头。
她至今都不会忘记,杜叔当时为了不让父亲因此事而惩罚自己,穿着浑身上下已经被湿透的衣服,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他等我们走后,在家中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给烧死了……”凌云话语些许沉重地说:“他说,他对不起主子,更对不起老爷,夫人”。
凌云的话让杜曦文的心情愈发沉重。
“一句对不起,他们就能回来吗?”杜曦文眼神空洞地望着灰烬在空中飘散,如同一颗颗破碎的心,最终被风吹向了远方,消失在天际。
这时,青玄轻轻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杜曦文回过头来,看着青玄,她迅速地将眼底的失落收回,取而代之是一抹温柔的笑意:“回来了?雪姐姐见到了没有?”。
青玄点头回应。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杜曦文轻挑柳眉,故作严肃地问道。
此话一出,青玄霎时间愣住,她眨了眨那水灵灵的眼睛,不明白杜曦文为何会这样问。于是,经过一番思考,青云缓缓说道:“我饿了,算吗?”。
众人噗嗤之笑,这句话让原本还死寂沉沉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九剑有些不满地看着青玄说道:“你怎么就知道吃啊!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也给我们带些礼物呢?”
冷夜则一手搭在九剑的肩上,笑着调侃道:“九剑,你怎么能这么样说,人家苏姐姐在青玄的心里,那可是比命都还重要,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比的。”
冷夜的戏谑,却让九剑当了真。只见她气鼓鼓地瞪着冷夜,大声质问道:“我怎么就是凡夫俗子了,说到底那我也是她姐姐啊,带礼物多余吗?”。
冷夜被九剑的过激反应弄得有些无语,她翻了翻白眼,走到凌云跟前,丢下一句:“真是个死脑筋”。
众人闻知,纷纷笑出了声来。
………………
翌日,杜曦文一袭大红官袍,轻撩起衣角,步伐轻盈地踏上马凳。
“王员外,这一大早的是要干嘛?”。杜曦文低头钻入马车,余光蓦然瞥见对面的府邸突然被换了牌匾,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
元宝则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王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口停着好几辆装满箱子的马车。
“看那架势好像是换了新主人”。
“新主人?”杜曦文呢喃道,她那如柳叶般的眉尖不禁蹙起,嘱咐元宝说:“你一会儿去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儿,若真是换了新主人,你就找个时间以我的名义送份拜帖,”
“毕竟,日后大家都是邻居”。
“是!”元宝恭敬地回应道。
………………
“公主,府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快搬完了”。小翠站在一旁,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前方正在忙碌的太监和宫女们,然后她又低头,手里握着蒲扇,轻轻地挥动着。
玖宫月端坐在梨花圆木上,指尖悠闲地捏起玉盘中晶莹剔透葡萄,感受着阵阵凉风。
“冷夜还没回来吗?本宫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她人影,”玖宫月一边疑惑地问道,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葡萄,清凉可口,且带着淡淡的酸甜味道在舌尖上四处散开。
“昨夜冷姑娘便回来了,估计这会儿还没清醒呢”。小翠如实回答道,她的神情略微有些沮丧。
玖宫月轻挑柳眉,追问道:“她昨晚干嘛去了?怎么现在还没醒来?”。
小翠摇了摇头,说:“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奴婢知道,冷姑娘昨夜一身酒气,嘴里还不停的念叨九剑这个名字。”
“说什么死脑筋,蠢得可爱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