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自从中秋节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我……”
“嗯，我知道的。”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知道帝君不让你们随意下界。”
“不必同我解释，你我相处那么久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星圣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族人还算安分，但家主不在有些人就……就放飞自我了。”
“嗯，那些人要是管不住就不要管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好。”
又是一阵沉默无言，良久，天界的漠尘将军感觉自己的手被谁牵住，转头一看恰巧和清韵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
“我？”
“没事。”似是太过沉寂，墨卿开始没话找话，“你出来，他们知道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出来，他们为什么要知道？难不成那些人还想把我绑在那限制我自由？做梦！”
“你啊……”墨卿无奈叹了口气，“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漠尘将军到底心软，尤其是对家眷以及青梅竹马。
淡漠红尘，不问人间事，即为漠尘。
但他终究是没能如名号那样，虽为将军但不是漠尘，而是自己。
“那你呢？做天界的武神你开心吗？”
“我……？”墨卿哑然，这还是他做武神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做武神开不开心。
说开心是假，说不开心也是假。他没有想过飞升，飞升只是偶然，只是被帝君看中了而已，他怎么敢与帝君反着来？
“各占一半吧！”墨卿最终回了个‘折中’的答案。
“你总是报喜不报忧，司家前几日问我你的情况，我只说你在天界很好，他们不相信，非要去天界看看。”
“下次他们问起你就说不知道，以免他们担忧。”
清韵正想再说，木阡那个没眼力见的跑来破坏气氛“将军！那些怨鬼已经全部捉起来了！您可以把他们送回鬼界了！”
墨卿：……
让他亲自去是不可能的，于是木阡被墨卿仍进了鬼市，让他去送鬼，美名其曰‘鬼市有好东西，温道尘说要请你去吃’。
木阡生无可恋，所以他为什么要犯那个贱啊？！
事后墨卿又看向邙歌“纤凝大人，这次任务也算完成了吧？竟如此你就先带火红缘和谢共秋回天界吧！”
“那你呢？”
“我与故人长时间未曾相见想叙叙旧，帝君那边我会去请罪的。”
“那好吧。”
“我也该走了，星圣不能没人管。”
故此，一众人在此分散。
“你想去哪？”
“都可以……如果一定要说一个那就宁谧街吧——听说那热闹。”
“好。”
宁谧街离这儿并不远，因此他们没有选择飞行，而是徒步走去顺带着欣赏风景。
说什么欣赏风景，其实这一带被怨鬼毁的不成样子了，看也只能看到一片片废墟以及散落在各个地方的花瓣枯枝。
“如果火红缘没有被洗脑，或许这一带不会变成这样吧？”
“可能吧，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命中注定会有这一劫。”
“你怎么知道？”
“千机子说过，发生过的事情不管好与不好都是命中注定的，没有人能改变。”
“千机子啊……”清韵沉默片刻，“你说的是九宫千机塔的守塔灵吗？”
“嗯，是他。”
“他说的挺对。命运不可逆转。”
“但总有一些人修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才需要神来维持世界秩序与和平……哪怕为此而陨落。”
这句话一语成谶，在之后的某一天，一位神会为了保护众生而战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唉，漠尘啊，身为天界将军你不应当有私情。”在他回到天界向少赫请罪时少赫眼中有半分失望，“万一有一天成为敌人，难道你还要对敌人手下留情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说什么？”
“我说，不会有那么一天！”
少赫半分震惊半分恼怒，他想发火，可面前这个人与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万一现在站在他对立面，他自毁仙元不干了怎么办？
神没了还有人飞升补上，但有利用价值的不多见。
少赫终究折在他手中了“算了，这件事随便你，你自己拿捏分寸不要影响到天界。”
“帝君！他可是违反了天界规定！您就这么算了？！”清绫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少赫疯了，居然轻易放过了墨卿。
少赫在听到清绫一番话后脸色都变了，想要捂住清绫的嘴，但有一只手比他更快扇在清绫的脸上。
“你不过一个文神，有什么资格管少赫的决定！”
“狂妄之徒！狂妄之徒！”清绫被打了一巴掌怨气比怨鬼还大，“你无视规矩也就算了，还敢直呼帝君的名字！你真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你吗！”
“你太把自己、太把天界当回事了，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没一个能管得住我！但是，你听清楚了，在这世界上能管得住我的，只有一个！”
清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谁！”
她要知道那个人是谁，然后想办法弄到天界来。
“你问我他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他的名字？！”
“你！”清绫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论辈分，我比你先飞升，你理应唤我一句前辈，你作为晚辈就是这么和前辈说话的！？司家教养不过如此！”
“教养？你和我论教养？那我就告诉你司家的教养是什么！”墨卿一字一顿，“我们司家的教养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和我说帝君就是天界的王？哈哈哈哈哈……可笑！只要我愿意，帝君算什么！我略微出手整个天界都是我的！连帝君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一个小小的文神又算得了什么！”
疯子！
清绫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个词。
面前这个人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不止清绫，在同一时间少赫也害怕了，起初是觉得墨卿温如玉、好拿捏才点他飞升，但是现在他和温如玉不沾边，一个疯子，恐怕还没拿捏住他自己最先被拿捏。
少赫不敢再留他，挥了挥手让他回漠尘殿了。
前脚刚把人回去，后脚‘疯批美人将军’的名号便传出来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疯批美人将军无暇管这些，疯批美人将军就疯批美人将军吧，那些人知道他是疯子也就不会来烦他了，但偏偏有一个人不怕他。
“美人将军好手段，居然能让帝君和文神大人都怕你。”眼前之人摇着扇子，笑意盈盈，墨卿本就心烦，见眼前那个人没有眼力见更恼了，“知道我疯，你还敢单独和我呆在一块，不怕我杀了你？”
“哈哈，旁人看不出不代表我看不出，美人将军虽然表面冷漠装疯批但内心还是保持着本性。”
墨卿：……
冷漠和疯批他还真不是装的。
面前这个人是个自来熟，一张嘴只要张开就停不下来，原本就烦，现在烦的想杀人“墨云渡你不去找你的温道尘跑我这来叨扰我做什么！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啊？”墨云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阿尘不在鬼市，姐姐又下界去了，我只能来找你啊，顺带来看看传说中的美人将军到底有多美。不过美人将军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他们都说有一个很自来熟且爱笑的人经常去鬼界找鬼市城主，稍加一问变可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美人将军一早便注意到我了，荣幸之至！”
“你要不要考虑滚一下？”墨卿声音很冷，冷到恨不得让身边的人披上狐裘大氅。
“地上多脏啊，我可不想弄脏自己……当然，美人将军的殿那么干净，也不需要我擦拭吧。”
墨卿：……
他都这么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还嬉皮笑脸的？
“你说对吧？美——人——将——军——”
“滚！”
“嘛，人是美人，但脾气这么那么坏？”墨云渡百思不得其解。
墨卿抬眸盯着他“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美人都是蛇蝎心肠？”
墨云渡：？
心肠蛇不蛇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爱美人，比如温道尘。
“我也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喜欢温道尘那家伙。”
墨云渡表情一疆“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还是‘老相好’，鬼市被我拆过。”
徒手拆鬼市还不死……魔头啊！
墨云渡再也笑不出来了，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去，这一天再也没有人来拜访漠尘殿，也是合了墨卿的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这一年里他除了下界斩妖除魔就是在殿中抚琴，无人来叨扰，说句难听的，漠尘殿现在是众神畏惧的地方，能绕开它走就绕开它走。
“将军，您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要下界巡查了？”
墨卿似笑非笑“左右闲着没事，下界巡查一下未尝不可。”
木阡闭麦了，将军的心思真是难猜。
巡查地点还是一年前他们第一次去巡查时的落脚点，但那里早被人改造了，名字也变成了云禾市。
“哇塞~一年了，没想到曾经的乱市竟然变成了一派祥和的市区！”木阡被美景美瞎了眼，心中一万句‘好美，好想在这里安家’奔腾而过。
墨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开口“想想就行了，但……你要是想在这里安家也可以，去和少赫说，看他同不同意。但是要废掉灵核确保不会再被点将。”
木阡：……
还是算了吧，怕疼！
“将……公子，咱们去那边茶楼坐坐吧？”木阡指着旁边新开的一家风雅居提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也好，正好休息会。”墨卿同意了这个提议，进风雅居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让木阡去点茶点。
“唉，这风雅居人是真的多……”木阡擦了擦额上的汗，“将……公子，您在看什么？”
“你看下面，那个衣着华丽的人是谁？”
“哪个？哦~您说那个啊！那个是洛北城皇室的安乐王，名为……”木阡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名为傅君辞。”
“哦~原来是王爷啊，难怪光鲜亮丽。”
“对于这个王爷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只知道这个王爷很受帝王宠爱……大概是因为一头华发……？”
“华发？”墨卿看向窗外，傅君辞确实是一头华发。
“对，听说帝王就喜欢华发，他自己就是一头华发。”
“啧，那整个皇室不都是华发人啊？”
“不不不，帝王连个妻妾都没有，整个皇宫也就他和安乐王以及一些宫女太监。”
“噢。”
这声‘噢’弄的木阡有点慌，因为每次墨卿说‘噢’时木阡必定完蛋，但这次他没有完蛋，还活着。
“姜公子，外面有人找您。”一个女掌柜手指轻叩桌面。
“嗯？”墨卿抬眸直勾勾的盯着女掌柜，盯得女掌柜发毛，“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找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呃……好问题！
女掌柜不知该作何解释，求救的目光落在了木阡身上，木阡顿时生无可恋。
木阡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您作为武神，原本的名字自然是不能用，所以我告诉她，您姓姜，名温辞。”
说完，木阡一跃而起离墨卿老远，生怕他一怒之下给自己打个半死不活。
墨卿不想管他了，问了一个非常为难人的问题“那个人，我认识吗？”
女掌柜：……
这个问题问的可真好！
“这……公子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一个掌柜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公子的朋友！”
“你看，你的服务还不到位，在来找我之前你就应当问他姓甚名谁，万一客人去见陌生人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吗？”
女掌柜：……
木阡：……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一个妇道人家了，木阡，走，去会客！”
“啊……？好的，公子！”
女掌柜：……
还不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刚才为难我为难的还少吗？！这个班老娘不上了！
“姜公子可让在下好等啊！”大门口，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眉眼带笑的看着刚走出风雅居的墨卿。
木阡一眼就能看出为什么是女掌柜传话而不是让他自己进来找自家……公子了。风雅居是贵人聚集地，让一个乞丐进来不是破坏客人心情吗？
墨卿没心情和他说笑，冷着一张脸“我没有心情和你说笑，找我什么事？”
乞丐危弘文依然笑意盈盈“姜公子补药这么冷漠，这里太吵了，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
“不了，我们家公子……”
“好。”
“公子！”
木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人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他不相信墨卿看不出来。
“公子是个爽快人！那走吧！”危弘文笑意盈盈。
“公子，这人一看就是个骗子，您干嘛还要答应他？你看他贼眉鼠眼的要是被骗了…@#%￥”木阡像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
“这么能说不如去给说书先生当徒弟，稍加锻炼明年你也能赚钱了。”
闻此言，木阡眼泪说来就来“补药啊！公子，我只想跟着您不想去跟别人啊！”
墨卿：……
这家伙怎么跟女人一样，总爱哭哭啼啼？
“收起你眼泪，本……公子还没死你哭什么！”
“噗……”木阡看着自家将军一脸菜色就忍不住想笑，但又被将军冻死人的目光冻地笑不出来了。
“如果你管不好自己那也没必要跟着我了。”
又是这句话，过去的几年里这句话他听了不下于一百次，次次都以‘我一定管好自己，少主/将军不要赶我走’告终，因为他觉得墨卿是在同他开玩笑，在上一次墨卿说完‘如果你管不好自己那也没必要跟着我了’后又说了一句‘如果下次我再说这句话时你就滚吧’，那时木阡依然觉得墨卿是在开玩笑，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墨卿本就是个不爱开玩笑的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将……公子……”木阡垂眸，企图听见那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但等来的只有一句‘我给过你机会，但你自己不珍惜’。
木阡知道这是彻底没希望了，但却坦然接受“今日一别也许再无相见的可能，还望公子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自毁仙元“公子，保重！”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危弘文在他们闹掰时便停下来看了，在他印象里就算主仆之间闹掰也不会有主子赶走下人的事情发生，特别是这种贵公子，看起来就没什么攻击力，要是遇到危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没定力，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并不适合做护卫。你把我带到树林里不会就是想看完主仆闹掰的一出好戏后再点评一番吧？”
“自是不能，姜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或者说，我应该叫你北方武神，漠尘将军墨卿。”
危弘文脸上早已没了笑意，眼神中满是算计。
“哦，然后呢？叫我来就只是为了拆穿我身份？”易容术道行低的人看不破，因此他也不奇怪对方说出了他的名讳。
“然后？”危弘文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想过在自己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后他会轻描淡写地问一句‘哦，然后呢’，这让他面子往哪搁？！
“喂！你能不能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有生命危险！你作为一个神不会看不出来我带了蛊毒吧！”
“你也说了我是神，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蛊师会对我造成生命威胁？”
危弘文：……
这个人……不是，这个神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少在这转移话题！我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你这人真奇怪，我认识你父亲吗你就问我！”
“你少装！一年前那片地区还不是云禾市时你第一次下界巡查遇到地痞流氓，当时你动手了，一处房屋坍塌砸死了我父亲！”
这么一说墨卿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房屋坍塌被砸的不仅有那个女子，还有个邋遢的男人，那个人被砸当即殒命，没想到是面前这个人的父亲。
“当天我娘便一病不起，第二天就随我父亲去了！”
危弘文那个恨，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他父亲选择了这条路注定是不能活的，可若不把错推到无辜人身上他心中怨恨又难消。
他偷偷将自制的蛊毒挥散在空气中，那是一个可以毁掉仙元让人再也无法修炼的毒。
“我没家了，你也别想好过！”危弘文拿出匕首刺去，他以为那个人会挡，可……
灵核破碎，墨卿嘴角渗出了血，危弘文呆愣在原地，作为神他是可以轻易避开、捉拿他，可面前这个人没有，听别人的描述，漠尘将军冷漠，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可面前这个人眉宇间尽是温柔。
“消气了吗？”
危弘文：……
拔出匕首，墨卿没有去捂伤口，任由殷红的血染红了白衣。
危弘文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想不出什么太恶毒的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欠我的，我要你跌落神坛，不得好死！”
可眼前之人只是笑应一句‘好’。
当墨卿一身血衣出现在少赫面前递交辞呈时少赫是松了口气的，毕竟魔头要离开了，他不用担心帝君宝座会被夺了，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惋惜样“说真的，自从你飞升以来就没做过出格的事，北方也没再出现过混乱，如果你没有让危弘文得逞帝君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帝君大人，我对帝君宝座没兴趣，这本就是我欠危弘文的，我不后悔做出的这个选择。”
“唉……随你吧，但你伤得太重，养好伤再走吧。”
“多谢帝君。”墨卿转身踏出大殿，途中与少虞擦肩而过，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少虞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心疼。
堂堂太子殿下，呵……
“漠尘将军……！”
墨卿停下脚步，抿唇不语。
少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才道“等你走的那日，我来送你。”
墨卿什么也没说，抬脚走了。
少虞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墨卿离开天界的那一日他真的来了，身后跟着诸多神官。
邙歌强压心中的忧伤“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是同僚，你要走，我们好歹也要来送一程。”
墨卿：……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耳边全是他们‘吵闹’的声音，吵得他头疼。
少虞只说了一句话“你的神位不会被收回，你依旧是漠尘将军……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墨卿‘嗯’了一声，转身下玉阶。
曾经他因这玉阶成神，如今又因这玉阶成人。
二次踏上这玉阶，再无回来的可能了。
他脚步一顿，转身挥袖用仅剩的灵力抹去了他们关于自己的记忆。左右他也不会再回去了，与其记着，不若忘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顺玉阶而下，出了通往天界的大门后他仙气彻底消散，与天界再无半点关系。
回到人界他寻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司家走，却见不远处清韵在看着他。
“阿卿，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