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刮了阵东南风,不知道从哪儿刮了几团云朵过来,虽没有下雨,但也稍稍缓了些空气中的燥热感。
却依然没办法缓解长安心里的燥热。
长安躺在被薄薄幔帐笼罩的床榻里,两只爪子遮住眼睛,一点儿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昨天夜里受的刺激太大,先是惊慌、再是害羞无措,后来整个人浑身发软,脑子又晕乎,根本分不出空来想其他。
现下一觉睡清醒了,再回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觉得简直天都要塌了。
长安是想要跟容渊亲近,可是……可是怎么能让容渊替他做那种事?
“别怕,我会收好牙齿……”
“是甜的……”
“宝宝……喜不喜欢?”
……
低沉沙哑的声音如魔音绕耳,一睁眼反复在耳畔回响,长安脸颊冒汗,咬着被角崩溃的小声哼唧,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褥里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半刻钟后,长安实在躺不住了,破罐子破摔,从床榻上起来。
窗外天光大亮,长安在内室转了一圈没寻见人,继续往外走,才望见了正襟坐在桌边的容渊。
容渊面前摆着几卷书,隔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但似乎看得很是专注,眉心微蹙起,竟没发觉长安过来。
长安难得看到神色如此严肃的容渊,和昨夜记忆里的判若两人,微怔,目不转睛地看他。
容渊自小便不同于容府其他人,长安觉得,容渊周身有种不可言的矜贵,即使最简单的罗袍,穿在他身上,也像是昂贵的锦缎华裳,令人望而生畏。
少年时便已经是足够能令人心旌摇曳的俊美了。
如今接受了传承,一夜之间从年少老成的少年变为了一个能令人腿软的男人,原本清冷的面容也变得犹如削刻般,愈加俊朗,周身沉稳气度更是已臻化境,无论看多少遍,都能令长安心颤。
若是他愿意,恐怕只需要勾勾手指头,便会有大把的美人巴巴儿的送上来。
只是他似乎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特别,可以让他为自己驻足,思来想去,唯一能够得上的,似乎也只有那几次的恩情了。
可是恩情真的能够转化为情爱吗?
长安不知,因此对于如此平凡的长安来说,怎么可能会不感到不安呢……
忽然,容渊抬眼看了过来。
长安从屏风后迈出来,站在原地,轻轻叫了声:“阿菟。”
容渊左手扣住书脊将书反铺到桌上,眉宇中自带的几分冷淡顷刻散了去,露出一抹浅笑,朝长安伸出手:“睡够了?”
“……嗯。”长安被拉着坐到了容渊腿上,侧脸往容渊摸他脸颊的手心里蹭了蹭,视线忍不住往桌上瞟:“你在看什么呀?”
就在长安的视线快要落到桌上时,容渊忽然抬手压住了书封,手心底下墨光一闪,书被收入了乾坤袋。
容渊托住长安的后脑勺,揽着他靠到自己肩上,摩挲他的头发,轻描淡写道:“杂书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长安微怔,点头干巴巴地“哦”了声。
门外厚重的云层飘来,渐渐遮蔽了太阳光,天色骤然暗下来。
大约是得到的越多,想要得便更多。
因为昨晚同容渊有了更近一步的亲近的缘故,长安感觉自己心思中的敏感忐忑被无限度地放大了。
从一开始的奢求待在容渊身边,到渴望与容渊的心更贴近,没有隐藏和秘密。
这些书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长安根本不关心书里写了什么,可他还是渴望容渊能跟他讲,想要知道容渊在做些什么。
容渊避而不谈,长安便会忍不住感到委屈、不安……
稍一点风吹草动,于长安而言似乎都像是地动山摇。
长安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不想这样,但他没办法。
“缪心同我说,你如今筑基已稳,也到了选功法的时候了,有没有想好,想学什么?”
长安把自己窝进容渊怀里,摇了摇头,轻声说:“还没有。”
“不急,慢慢地想。”
“嗯。”
长安转脸蹭进容渊的胸口,鼻息里都是容渊的气味,耳朵贴在心脏上,听着沉稳的心跳声,一切都令长安感到安心,心里那股子无由来的委屈终于淡去了些。
容渊看着不住往怀里蹭的长安,心里发痒,像摸一只格外黏人的小猫,宽大的手掌隔着纤薄的衣衫,指腹从后颈子摸到尾椎,又伸进来摸他肚子,语气含笑地逗他:“怎么这么黏人啊,是不是肚子饿了?”
“……嗯。”长安后背发麻。
容渊便扬声叫人去准备早膳,说完又接着叫了水进来。
充当侍从的小魔兽们端着托盘静静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长安的饮食起居一惯都是魔尊大人亲力亲为的,旁人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乖宝宝。”
容渊摸长安的下颚,微抬起来,拿已经泡软了的柳枝刷长安嘴里贝壳一样整齐排列的臼齿:“嘴张大点儿,最里面那颗刷不到。”
长安终于回了神,连忙把嘴又张大了些:“啊……”
刷完容渊又端过茶水来给他漱口,大约是因为觉得长安今日注意力不集中,喂给他时容渊还仔细叮嘱,说:“别咽了,漱完吐掉。”
跟哄小孩儿似的。
长安面皮薄,这么多人看着,耳根子红了一片,忍了片刻,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容渊笑,从善如流道:“我知道,长安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了。”
长安脸更红了。
容渊说完卷起袖口,接过热毛巾给长安擦脸,依旧是哄小孩子的语气:“把眼睛闭上。”
长安:“……”
容渊:“退下吧。”
一声令下,小魔兽们溜得飞快,顷刻间全没了踪影。
容渊捧起长安的脸,靠近,温柔的眉眼和长安对视,呼吸落在咫尺之间:“怎么了,在想什么,嗯?”
长安看容渊的脸靠近过来,下意识仰了仰面,嘴唇微张开,听到说话声,才意识到容渊不是要亲他。
长安很快地咽了一下口水,摇摇头说:“没什么……”
容渊拇指摩挲长安的唇瓣:“想要什么,告诉我,我替你去取来,什么都可以。”
容渊的承诺毫不设限,仿佛就算长安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替长安去摘。
长安心脏悸动,心脏忽然砰砰跳得极快:“我、我就是在想,走之前要上街去一趟,做安眠香的药材快没有了,听说北方的天气很冷,也不知道有没有花草,是不是要多买一些备着……”
他胡乱说了一气,停顿了一下,便不知道再还能说什么了,两相对视,空气也似乎凝固了。
一直垂眸静静看着他的容渊终于开口,说:“买,明日一起去。”
长安连忙接话,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容渊:“三日后。”
“这么快?”长安有些惊讶,又有些怅然:“去了还回来吗,小院怎么办,院里刚长出了好多花,没人浇水会不会死掉?”
容渊目光注视着长安红润未褪的嘴唇,喉结滚动:“想回来就回来,小院留着,雇人来浇。”
长安“哦”了一声:“那就好。”
容渊说:“亲我。”
长安被他一句话忽然弄得红了脸,羞臊不已,仰起下巴,在容渊脸颊飞快地亲了一下。
容渊却似乎并不满意,搂过长安的腰,乌黑的头发一道被压到了手底下,容渊微侧过脸,含住了长安的唇瓣,并没有深吻,只碰了碰,却也没有及时离开。
容渊厮磨着唇,问:“为什么不亲这儿?”
长安耳尖绯红,闭上眼睛,微微上翘的唇珠贴上了容渊的嘴唇。因昨晚亲了太久,长安嘴唇还有些微肿,这会儿容渊吻得很温柔,见长安气喘吁吁了,便将他松开了。
长安伏在肩上轻轻喘气,被抚摸着脊背,耳边传来容渊低哑的嗓音,问他:“会难受吗?”
长安红着脸,老老实实回答:“不难受。”
两人相互道明心意后的第二日,容渊再次亲吻长安,但因为动作太过莽撞,咬伤了长安的舌头,于是在那之后的每一次亲吻,容渊都会很小心,还会询问长安的感受。
长安从起初的难以启齿,到如今已经能够熟练回答容渊的询问了。
候在外头缪心的见容渊抬眸瞥了一眼过来,才指挥人将早膳送了进来。
饭菜在桌上摆好了,缪心却没走,留下来,先和坐在容渊身边的长安对视了一眼,才道:“主上,白璃来了,说是想求见长安少爷,是否要让她们进来?”
长安起初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缪心口中的“白璃”是谁,噌地坐直了身。
容渊搁下筷子,握住长安的手,波澜不惊道:“先带她们到前厅候着。”
缪心顺从道:“是。”
脚步声远离,容渊缓缓开口。
“白璃是多年前名噪一时的大妖,传闻她曾以一己之力搅动三界风云,为祸世间,与人魔妖三族掌权者均有恩怨纠葛,世人对其毫无办法。直至白璃分娩之时,众仙门终觅得良机,于玉虚宗上合力将其诛杀。”
长安手指无意识抓紧了容渊的手指头,问:“她真的是我娘吗?”
容渊轻声“嗯”了一声。
长安:“阿菟……我有一点害怕。”
容渊笑:“不怕,我陪着你去,有什么事往我怀里躲,天塌下来有我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