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珩左手扶着方向盘,从小路七拐八拐行驶至一块与“仓库”毫不相干的居民区。
右手却举着一支注射器,缓缓将其中液体推入左手腕大拇指一侧的静脉中——那里不易被察觉到针孔,相比之下也更不容易留下淤青。
曾被“土壤”长时间影响过的身体忽然泛出一阵疼痛,不是内脏受伤的绞痛,亦不似受钝器击中或锐器切割所致。
就好像身体的结构被改造,骨骼与血肉都被揉在一起,毫不间断的痛苦深入灵魂与脑海。
仇珩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扶着方向盘的左手紧紧将其攥住,逐渐紧握的右手不小心将注射器弄碎,玻璃碎片扎在手心,汩汩流出殷红鲜血。主人却始终注意着不让其沾染到身上衣物,漆黑的眼中仍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一号连忙操控车辆停在一处无人的小巷,防止已经开始意识模糊的主人被人发现,它将主驾驶座的靠背放倒,黑发人痛苦地蜷缩于其上。
涌出的冷汗浸湿了额前碎发,呼吸时像破烂的鼓风机一般,从喉咙处发出“嗬嗬”声响。却始终没有一声呻吟、哀嚎。
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是曾遭受过更甚于此的疼痛的,虽然并没有这部分记忆。
何况,相比于时刻作用于灵魂的孤寂与痛楚,一点皮肉之苦真的算不上什么。只是还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生理上的不可控反应罢了。
仇珩只感觉似是有一阵力量要将自己撕裂成两半,他却丝毫抵抗不了,只能随波逐流、任其摆布。
原来在当时,你这么痛吗……
他在心底说了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一号与其自己都明白,这是对“落瑞”所说。
机械助手没有提醒,落瑞花并不能感知到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仇珩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终于是寻回了自己的意识。
一想到在之后几天里,大概率还会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表情就不可避免地变成“痛苦面具”,刚刚都没有现在这么扭曲。
又静静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然后缓缓松开右手,不再继续让玻璃碎片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此时才有力气检查一下自己的情况,顺便清理现场。
躯体变得比以前更加轻盈,以前行动时不时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沉重、滞涩感出现。
相较于前两年,精神更加清明……自“大活化”起,多年来的积累的疲惫感消解了许多。不过我的问题并不全部来源于外在因素的影响,未来还需要继续观察病情,谨遵洛瑞的医嘱。
结合“稳定基”的作用,看来先前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也有“土壤”影响的因素存在。从我接触它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刚才,畸变对我的侵蚀逐步加深,差一点就要超越我能承受的极限。真是危险……
果然,以后和这种危险事物打交道还是要更谨慎些。只是不知道我过去究竟具体是什么时候接触到的“土壤”,它在我身上的作用效果竟然比对许多畸变生物都强。而且几乎从未对外表现出明显的畸变性状……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是如此。
这次倒也是因祸得福,终于不再随时会崩溃掉了。小久和暨景应该也能不那么担心。
五感、记忆力和寿命应该都没受到影响,甚至目前来看,五感敏锐度是有一定提升的。
不过怎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缓慢影响改造我的身体。躯体与精神变化后产生后的错觉吗?
算了,先做正事。
随便给右手缠了两圈绷带,仇珩掐断了思绪,双手扶上方向盘。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有些雀跃地“开口”:“一号啊,要不你帮我来开车?我看你刚刚开得挺不错的啊,倒车入库那么熟练。”
“我的荣幸,先生。”久违地感受到了主人发自内心的愉快,智能助手似乎有一瞬间愣怔,随后一如既往地回答着,“先生,您的状态好转不少。”
“你刚刚不是已经听到了吗?”仇珩故意调侃着,精神状态好转后,依靠显著“提高”的聊天水平把机械助手堵得差点说不出话。
“的确,先生,”一号默默启动车辆,他配合地将手装模作样搭在方向盘和变速杆上,“感谢您一如既往的信任。”
仇珩嘴角微微抽搐:“……少给我拍马屁,没事别跟暨景那家伙学。”
“并没有和暨先生学习相关话术,先生。是您言传身教。”
“你小子会顶嘴了是吧?”仇珩无语。
“不敢,先生。”
经过一号的不懈努力,仇珩终于是在近日来连续的高压中喘息一二。接下来,他有一场恶战要打。
打开眼前僻静房屋的大门,单层小屋中各种生活器具一样俱全,阳光透过碎花纱帘打在摆了几盆不明植物的窗台上,桌台凳几没有一丝灰尘,似是有人常常打理。
“单玉行”这个假身份的假住处,竟然比仇珩自己的房间要有生活气息得多,尽管屋内空间狭小拥挤。
听见一号有些扎心的吐槽,单玉行无奈地扯了下嘴角,苍白反驳着:“我这叫简约风,懂不懂?‘大繁荣’备受欢迎的简约风。”
“明白先生。顺便,显微镜摆在您右手边七十五厘米处,看起来会更自然一些。”智能助手一边应付自家“先生”,一边为对方计算着最自然的物品布局。
微调过的提取液也归位后,稍微又对最初的那份实验记录进行了润色,仇珩伸了个懒腰,经过一号的提醒找到衣柜,取出一套大小刚好合身的睡衣,一下子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到点记得叫我……”仇珩发出梦呓般的呢喃,半梦半醒间仍旧不忘嘱咐一号。
“如您所愿,先生。”
“祝您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