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错的轮盘，此时就在脚下。

楚域的话，让尚衍愣怔。

她抬头看向密密麻麻的恶魔雕像，那些黑色羽翼鳞次栉比，连成一汪腐烂的沼泽，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

上一秒，还身在天堂，此刻，却如坠地狱。

她不自觉的抓住了金箭的羽尾，看着地上的圆盘。只要将它们放置在正确的位置，就能离开这里。

楚域感觉手中的箭矢动了动，转头就看到尚衍面露厌恶，双眉紧蹙。

“你不喜欢这些雕像？”

废话，阴森森的谁会喜欢？

“可你会在这里，正是你自己选择了它们。”

“我？”尚衍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是他不相信神明，还敲碎了天使雕像，所以烛火熄灭，天使皆化作恶魔。

“从踏进教堂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组队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不相信是没有用的。”楚域意有所指，平静的看着她，“你嘴上的回答，和你内心的想法真的一致么？你真的相信神明？”

神明？

在这世上，她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尚衍不由心生烦躁：“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摇摆了，”楚域将十二支金箭全部交给了她，“这里不接受摇摆，你只能选一条路走。”

“什么意思？”尚衍懵了，“让我来？你不管了？”

“你好歹进了宿舍楼的排行榜，如果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楚域瞥向她，“那就死在教堂里吧。”

啧。

尚衍感觉被挑衅了，柳眉微展，脸上添了几分气势：“弟弟，我上排行榜的时候，你在哪儿都不知道呢。已经给足你面子了，还想在我这儿开染坊？”

她说着蹲下了身，望向地上的“题面”。

MD，毫无头绪。

但是狠话已经放过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月光所倒映的圆盘，和教堂顶端的一样，共有6圈，分成了120个区块，是一张标准的飞镖盘。唯一不同的是，最外圈多了20个相互交叠的罗马与阿拉伯数字，隐在黑白之间，如同两股对抗的势力。

周遭奇形怪状的雕像依旧恫吓着她，盯得她毛骨悚然。

尚衍确实不相信神明，天使也好，恶魔也罢，只要能助她离开贫民窟就行。

就在这时，手中的十二支金箭忽然融化，滴落在地上。

尚衍看着满手黏腻又墨黑的液体，吓了一跳。

不是吧？她只是随便想想，不会这么快就降下神罚吧？

她心虚的瞥向楚域，就在这时，这些液体汇聚在一起，合成了一柄通体纯黑的利剑。

什么情况？

她弯腰拾起，无意间却凑近了圆盘倒影，那些黑白间隔的数字，在她严重的散光下相互交叠。

尚衍猛地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圆盘外圈的20个数字，大致分为两种颜色，黑与白。

落在黑色区块内的，是白色数字；落在白色区块内的，则是黑色数字。

这是为了让每个数字都更加显眼，但也正因如此，让她发现了古怪的地方。

圆盘上的20个数字与飞镖盘相似，呈无序排布。

飞镖盘的每个数字就代表一个分区，规则是投中相应的数字区域，即可得到该数字代表的分数。其余人虽然没有看到具体的数字，单从大致轮廓也能判断出，这就是一个传统的投掷游戏。

但事实上，这场比赛根本不累计积分，那么圆盘上的数字便毫无意义。

它状似飞镖盘，其实是诱导他人进入思维误区。

而且，飞镖盘上通常只有阿拉伯数字标识，能同时出现罗马数字与阿拉伯数字的情况，只有一种。

如果将这些无序的数字重新排列，那么就有黑色的数字落入黑色区块，白色的数字落入白色区块的情况。

最后，仍能清晰看到的数字只剩下“1-12”。

这是表盘上才会有的数字排列。

十二支金箭所合成的长剑，与其说是兵器，更像是钟表上的表针。

此前楚域让她不要摇摆，就是为了合成这一根“表针”。

所以，月光投下的倒影不是什么轮盘，而是教堂的时钟。

尚衍记起，教堂曾在敲过今日的第一声钟响时，宣布比赛结束，但楚域却说了一句“现在刚好”。

或许，真正的截止时间并没有到。

现在不是凌晨一点。

不对。

只有通过骑士选拔，才能离开「世界第一日」。

真正的情况，有可能连十二点都没到。而迎接新一天的钟声，正需要他们自己来敲响。

尚衍想到这里，将手中的剑放在了表盘十二点的位置。

果不其然，下一秒教堂内传来连绵的钟声。

直至十二声全部敲完，巨大的表盘化为了一扇黑色大门。

半空中，传来清晰的声音——

「恭喜二位，已被选中，正式成为教国骑士。」

成功了。

楚域瞥向她：“走吧。”

尚衍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大门。

她终于有一种结束了的轻松，下一秒，便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宿主您好，欢迎进入隐藏寝室四百零四号《不死鸟传说》。】

【剧情加载完毕……】

【世界第一日，贫民窟。】

尚衍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惺忪的双眼立刻睁大。

等会儿！

什么玩意儿？！

怎么又TMD「世界第一日」？

她不是已经被教国选中，能去勒冈蒂了吗？

尚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衣不蔽体的躺在废墟堆中，与前几天并没有任何不同。

WC！

她熟练的捡起破布一裹，便火急火燎的冲向小酒馆。

酒保NPC如同第一次见到她那般，正要热情的招呼，被她一眼瞪开。

她径直走到角落，脸上神情肃穆：“楚域，出事了。酒保的情报有误，我们还是被困在「第一日」。”

然而对方喝着杯中酒，平淡的嗯了一声。

“嗯”什么意思？

他一点都不意外吗？

“你答应带我离开贫民窟的，你得负责。”

对方听闻，掩在帽檐下的眼尾抬了抬，瞥向她：“我只说能带你赢得比赛，并没说带你离开贫民窟。”

“你什么意思？”尚衍听闻愣了一下，回想起昨夜楚域的种种。

片刻后，她似是回过神来：“你丫的耍老子呢？！”

另一边。

「世界第一日，罪恶都市」

残破的钢筋水泥间，一个修长的身影斜靠在跑车旁，懒散的打量着车前横七竖八的尸体。

“1、2、3、4、5……”他随意的数着，蹙了蹙眉，“怎么少了一个？”

【宿主，既然还少一个，就别磨蹭了。】

“叫我老板。”李淮准纠正系统的措辞，掸了掸衣服上的血迹，慢悠悠的走进了面前的商场。

夜空中，一轮红色圆月若隐若现，犹如鲜血一般几乎快要滴落。

几分钟后，李淮准拎着一具尸体走出了商场。

他兴致缺缺的将其丢在了另外五具尸体旁，感慨了一句：“按部就班的生活，真没意思。”

【老板，你可真凡尔赛啊，】系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随即道，【以前和楚域在一起时多刺激，是你自己要杀了他。】

提起楚域，李淮准眼中划过一抹明暗的颜色，随手打开了车门：“演得太久，累了。”

【老板，演戏对你来说就跟喝水一样，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怎么？”李淮准顿了顿，“我还要向你报备？”

【不用不用，】系统吓得声音都抖了，【……老板，我错了。】

李淮准一脚踩下油门，直接从那些尸体上压了过去。

城市中弥漫着工厂废气和汽车尾气，烟雾缭绕而又刺鼻。

明亮骚包的黄色跑车在马路上驰骋，与幽暗的城市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淮准百无聊赖的兜风，打算与「第一日」告别。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老板，遗憾的通知你，面试失败，你将再次被困在「世界第一日」。】

失败？

他一个急刹，停下了车。

“面试内容是十二点之前，杀掉6名从商场内逃出来的人。都杀完了，其中1个还是我亲自去商场内杀的，有问题？”

【没有问题，老板，你完成的很好。】系统生怕惹他不高兴，然后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是同组的队友未能达标，所以面试依旧失败。】

同组的队友？

【你被强制绑定了另一名求职者，只有你们两个同时通过面试，才能成功入职。】

“什么时候强制绑定的？你背着我干的？”

【不是我干的。】系统立刻喊冤，【对方权限比你高，所以你被强制绑定了。】

“谁？”

【“杀戮者”。】

李淮准听到这个代号后，眉间蹙了蹙，吓得系统追了一句——

【是另一名“杀戮者”。】

另一名？

连日来，他忙着通关副本，不曾想宿舍楼内竟然窜出了一个冒牌货。

“排名呢？”

【与你不相上下。】

这个回答，倒是让李淮准有些意外，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他给我绑定的人是谁？”

【名叫金，代号“亮瞎你的狗眼”。】

李淮准不记得自己跟这么号人物打过交道：“能解绑吗？”

【不能，要想尽快推进副本，你必须找到他，和他一起完成面试。】

数月后。

世界第一日，罪恶都市。

李淮准已经记不清被卡在这儿多久了，重复了无数次，却始终找不到名为“金”的男人。

他坐在跑车里，第一次感到忧愁，停在马路边发呆：“啧，金不会是死了吧？”

系统感受到他的情绪，不敢惹他：【老板，你要不再找找？】

“死人还怎么找？”李淮准又啧了一声。

要是对方真死了，岂不是永远卡在「世界第一日」？

就在这时，玛瑙耳扣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动，继而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平淡的声音：“好久不见，李淮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