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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0.新元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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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区算是星系宜居区域里的分水岭。

繁华的商业区和偏西部的城西居住区高楼林立,夜幕降临时站在城市中心最高的钟楼向西望,能看到一片片仿佛彻夜不会熄灭的灯海,而灯海之后,隐约能看见大片的森林。

据说那座钟楼也算是一件古董,平时有络绎不绝的上层区人来这里参观,以期亲眼观摩这件没有在岁星年间的浩劫中被摧毁的奇迹。

陈晨对那座传说中的钟楼也很感兴趣。当年的那一架虽然被官方添油加醋得夸大了无数倍,但确实有波及到12区。据说也是受到了战争的影响,这儿重建工作是从不算严重的区域开始的,这是12区中心商业区向西偏移的原因。

这还是个考点。

可惜她的目的地并不是繁荣的城中。

今天的12区也很冷,陈晨哆嗦着把围巾往上拉了一点。

好在是最后一站了。

遥无路。

陈晨把车停在路边,顺着马路继续向前走。街边的楼栋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上刷的漆脱落,失了漆的墙面又被不知何人喷上去的涂鸦,小孩子的粉笔画以及浓绿的青苔层叠覆盖。

走到路的尽头右拐,眼前有一条窄巷。

这条巷子又窄又湿又阴暗,偏偏在巷子的路口右侧立了个崭新的牌子,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三个字:无遥巷。

真够夸张,陈晨心想,上次那牌子上面还是狂草。

狭窄的小巷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还有不少人盘腿坐在道边摆摊,只是今天大家都很安静,只时不时听见三三两两的交谈声。

倒稀奇了。

陈晨本来也不想打破这里安静的氛围,可惜她刚走进去没两步,就被一个笑得阳光灿烂,脖子上挂了条铁项链的男人拦住了。

“姐姐,看你面生,你第一次来这片儿吧?来,你要不要……啊啊啊!疼!”

是个小孩儿,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即使由于人类普遍寿命的增长而面貌会延缓衰老也不会超过三十岁,陈晨本来不想为难他。

如果他不是个小偷的话。

“小弟弟,还真不客气啊?”陈晨面上笑眯眯的,手上已毫不客气地拽住了他往自己口袋里伸的手。

“等等等等你松手!”那人呲牙咧嘴叫唤着。

如果他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陈晨可能还要教育几句;半个大人有手有脚还偷东西,陈晨也懒得跟他多废话,随手把男人的胳膊甩过去就准备继续走。可那男人眼珠一转,又向右一跨,挡住了她。

“嘿嘿,姐姐,哎呀,误会误会,刚才都是误会嘛。姐姐你要上哪?这里面可不好找了,我送你啊。”

看着眼前这人川剧变脸似由刚才的阳光灿烂变得猥琐下流,饶是惯来八面玲珑的陈晨也泛起了恶心。

皱着眉瞥了他一眼,陈晨刚要开口,身后一个小女孩儿灵巧得跑进了小巷。她从陈晨腿边钻过,坐在了一个小小的纺织品摊位后的小板凳上。甫一坐下,她就好奇得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大哥哥,又是你?你这人真怪,上次不是答应阿淼姐姐,以后再也不敢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了吗?”

小女孩儿话音刚落,她旁边摆摊算命的戴着墨镜的女人赶紧冲过来,张皇得捂住她的嘴:“一一!你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别什么话都说吗?她们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准说话!”

看着那个戴墨镜的女人慌张的样子,陈晨立刻明白了,这人不是什么在无遥巷里做梦,一心一意盼着有朝一日能走进西城区的人。怪不得刚才说这片儿,十有八九是这儿有点门路的小混混。

巷子里一时静悄悄得,两边本来就受恐吓的小摊贩更加不敢说话了——平时有些混混来找麻烦,江淼都会帮她们打抱不平。时间久了,倒没人来这里撒泼。可今天江淼不在,这群人立刻冒了出来,她们也不大敢为别人出头。

铁项链一看周围没人敢说话,更加得意起来。他招招手,刚才缩在一边的几个男人也大着胆子往陈晨这边走。

陈晨没在乎那几个混混,她侧着头看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孩儿。

她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不能打抱不平,黑白分明的眼睛晃晃悠悠转,一副迷糊的样子。

“你叫一一吗?”陈晨弯下腰摸摸女孩儿的头。

“唔。”她的嘴还被捂着,于是就点了点头。

陈晨弯起眼睛笑:“真是个好孩子。”

陈晨总是有令人安心的魔法。

她今天从口袋里给一一“变出”了一小包曲奇饼干。

陈晨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这些人,铁项链骂骂咧咧地伸手狠狠拽着陈晨的胳膊,要把她拉起来。

陈晨知道,单论力气,她确实不如他,于是,顺着那力道站起来时,她已经把一直攥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枪摸出来了。

“小弟弟,我说你啊,有时间在这里‘助、人、为、乐’,不如回去学学怎么管好自己的手和眼睛吧?长得没个人样儿就算了,稍微干点人事儿,啊。”陈晨眯着眼笑,把“助人为乐”四个字咬得很重。

手枪显然震慑到了他们,明面上的管制品,即使是混混也没那么容易弄到。那铁项链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直直撞上了他身后的跟班。

“哥,算了吧……咱……咱们再待下去,万一,万一江淼她……”身后那人颤颤巍巍扶住铁项链,哆嗦着说。

陈晨面上不显,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今天不是来打架的,而且巷子实在太窄了,这几人还面对面跟她站着。这个距离,这个小贩密度,如果开枪,说不定会变得麻烦起来。

而且子弹不一定够用。

不过他们又提到了江淼。

“呵,这么怕江淼啊?”陈晨保持着从容,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一点露怯,他们敢来就说明江淼不在,现在没人能帮她,“真巧,小弟弟,不是想给我带路吗?我就是去找江淼的。三水拳馆,你带路吧?”

铁项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的确害怕江淼,但是上次他来闹事就挨了打,这次要是再在小弟们面前被吓跑了,他的面子怎么办?

没什么比他的面子更重要了。

咬咬牙,他伸手把那个扶住他的人一把推开:“你们怕什么!别说今天江淼不在,就是她在……”

“走开……”

这时,旁边一个一直瑟缩着的年轻女人攥着一把小刀站了起来。她尝试了好几次才站稳,但说话时语气十分坚定。

“你们……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淼姐上次说了,你们再在这里挑事儿,就算闹出人命来,她也会为我们做主的!”

女人的身形十分瘦削,这些话好像花光了她全部力气,她的眼眶泛着红。

不过她的手没有颤,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正对着铁项链。

不知是江淼给了她们勇气还是终于有人站出来让她们受到了鼓舞,很快,旁边一个面对着陈晨的一个阿姨也站了起来,她手里提着一把一直压在桌布底下的菜刀。

安静的无遥巷再次人声鼎沸,刚才那个带着墨镜的女人都站了起来,她护着一一,也愤怒得要铁项链赶紧滚出她们的小巷。

一一则在她身后挥舞着拳头。

她们就这样团结起来了?陈晨实在震惊。

这里跟14区有哪里不同吗?

铁项链现在有点后悔,他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角色今天竟然敢反抗。

一时之间,他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你们……你们等着,我下次……”

正当他自以为恶狠狠放狠话时,嘈杂的人声里遥遥传来中气十足的问话声。

“那个陈什么东西?你们今天又来干什么?”

陈晨悬着的心猛得落下了。

江淼回来了。

“阿淼姐姐!”一一的个子小小的,跑得却很快,一下从戴着墨镜的女人身后蹿出来,“阿淼姐姐,你可回来了!呜呜呜……那些人又欺负我了!他们还要欺负那个漂亮姐姐!”

江淼看见陈晨歪着头对她笑时,只觉得心都漏跳了半拍。

她原地愣了几秒,然后赶紧伸手把正搂着她腰的一一抱了起来:“一一!怎么回事啊?谁欺负你了,又是那个人?”

“嗯……”小姑娘眼泪说掉就掉,揽着江淼的脖子哭得震天响,“阿淼姐姐……他们不光……欺负我,还……还欺负那些……那些姐姐阿叔们了……嗯……我害怕……”

鬼灵精。

陈晨听着她哭,都忍不住无奈得捂住了脸。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舞着拳头洋洋得意的。

江淼可听不得这个。

她伸手拍着一一的背:“好好,没事了啊,一一,你到那边去玩,姐姐给你出气。”

“嗯。”一一很听话得从江淼怀里跑到了一边,抱着另一个女人的腿,抽抽嗒嗒抹眼泪。

铁项链这下真的后悔了。

看着江淼向他走过来,他吓得腿软,身子一歪就向后倒,却被江淼一伸手拽住了领口。

“你。陈什么东西?上次打断你胳膊你又忘了是不是?还敢到这儿来找麻烦?”

“姐!姐,姐姐姐姐,我,我没想……”

他话没说完,江淼就松了手。他身上的铁项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人已经跟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江淼冷冷盯着他。

该死!这个死女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如果这个碍眼的家伙不回来,我根本不会这么没面子!

铁项链懊恼得瘫在地上装煎饼,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身后的小弟们也呆若木鸡,只死死盯着江淼不敢动。

看着这些人吓破胆的样子,江淼更是懒得多说了:“你们在这瘫着干什么?自己不会滚,要我教你们?”

她的话像是一道特赦令,铁项链几人听了,立刻一句话不说,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居然不说 “我一定会回来的”了?

陈晨抻着脖子看他们狼狈逃窜的样子。

“阿淼姐姐真厉害!”一一伸着手臂在原地跳起来。

巷子里的人们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关心江淼。

陈晨则默默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听着人们兴奋地对江淼说,她们差点就自己赶走了那些人,还有江淼爽朗的笑声。

日头正好,遥远的钟楼处隐隐传来钟声。

跟摊贩们打过招呼,江淼正想回拳馆去,一一却过来拉拉她的手:“阿淼姐姐,刚才那个漂亮姐姐去哪里啦?”

小姑娘头上的两个小啾啾被蹭的有点乱,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江淼蹲下与她对视:“她去拳馆等姐姐了,一一有事找她吗?”

“不是的,”一一摇头,左手拿出陈晨刚才递给自己的曲奇饼干,右手塞给江淼一个手工编织的小猫玩偶,“阿淼姐姐,刚才漂亮姐姐给我饼干吃。这个饼干好贵!我想吃饼干,但是不可以随便拿别人这么贵的东西,我拿自己编的这只小猫来换。”

紧接着她又苦恼得皱起眉:“我,我编的这个小猫,应该不够换,但是!下次我见到漂亮姐姐,一定会再给她一只更好看的!”

江淼笑起来,她摸摸一一的头,对她解释道:“一一,刚才那个姐姐给你饼干,是因为她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拿东西跟她交换。不过,如果你也喜欢她,想要把这只小猫送给她,那姐姐可以带你去送给她哦。”

说着,她把小小的小猫玩偶放在自己掌心,似是问一一是不是愿意将这只玩偶送给陈晨。

一一想了想,摇摇头,把玩偶拿了回来。

“阿淼姐姐,这个玩偶我做的不好。而且,我答应了妈妈,帮她看摊子。不过,姐姐告诉我那个姐姐的名字,我就记下啦,下次她再来,我一定亲手送给她一只更好看的小猫!”

常说童言无忌,再者,陈晨不知多久才会再来这里一次。

虽然这么想着,江淼还是认认真真拉过一一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陈晨”二字:“你看,双耳旁,加上东;另一个呢,日字头,一个时辰的辰。陈,晨。”

“陈、晨。”一一很用力地重复了一遍。

陈晨虽然好久没来拳馆,但她倒没有一点自己是客人的觉悟。

江淼回来时,就看她大大咧咧半躺在场地旁的办公室沙发上,正拿着翻到的纸杯喝橙汁儿。

“陈晨,我刚才都没顾上你,你没受伤吧?”江淼担心地走到她身旁。

陈晨看见江淼回来了,翻身坐了起来,笑吟吟应着:“放心放心!淼儿,你是没看见,我当时可把他们吓住了。几个怂包软蛋废物,哪儿能伤着我。”

她说着无赖样的话,还抻着手臂似是要给江淼检查。

江淼心里那点不安隔阂就这样被陈晨融化了,她也笑起来:“我刚才听说了,陈晨,你现在真厉害。”

陈晨和江淼是在十几年前认识的。两人相识虽久,但平日里见面次数少,今天也算又一场久别重逢。

两人就这样窝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聊了很久的天,不过大部分是陈晨在说,江淼在旁边倾听,时不时问些问题。

以前倒没觉得江淼有这么内向。

陈晨心里稍有点奇怪。

“不过陈晨,你这次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我能帮上忙吗?”聊了一会儿后,江淼这才想起来,陈晨平日里没事是不会离开14区的。

“算是吧,”陈晨很放松得靠在抱枕上笑,她右手撑着脸颊,纤细的小指上戴着一个简单的素圈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银光。

那点光芒很轻易地攫取了江淼的视线,让她短暂得发了个呆。

等她回神,陈晨已经抻着腰站起来了:“总之,我暂时是不会走啦!走淼儿,我请你出去吃大餐啊!”

收拾好一切回到家,江鎏发现自己的通讯器收到了两条一次性号码发来的讯息。

一条录音文件,还有一条写着,有点小事要晚回去点,30000。

看到后缀的那一串数字,江鎏明白,这是陈晨发来的。

今天发生了太多猝不及防的事,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些事情回家,江鎏真的有点疲惫。

但她还是打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让她没想到的是,里面传出来的是林浅溪的声音。

听着通讯器里传出林浅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江鎏的眉一点点皱了起来。

这不大像林浅溪会主动说出来的话,不管她经历了什么。

浮空的电子屏上,音频的波形条有规律地重复,江鎏的手反复伸出几次,始终没有让她的声音停下。

祁安躺在酒吧房间的小床上,心里总觉得闷闷的。

在石泽的办公室里,她刻意不去想太多,因为她不希望教授觉得自己没用。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发生了的一切。

可果然还是不行。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好多小人儿在打架。

一会儿这个占上风,她告诉祁安,石泽虽然是坏人,可他不应该这样被杀死,他应该接受裁判庭的审判,应该由裁判长决定他应受什么惩罚;一会儿那个又跳起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石泽做了那么多坏事,伤害了那么多人,现在只是遭了报应罢了,反正他犯下的桩桩件件已是重罪。

祁安盯着天花板,任由那些脑袋里的小人儿缠斗不休,这个赢了时,她感到愧疚,那个占了上风,她又觉得释然。

还有林霖。

她现在还没醒过来。

刚才她帮忙送林霖去了方医生的诊所,虽然平日里诊所没多少生意,但方医生还是担心万一那边有紧急的病人。

祁安刚才看到了,那家诊所挺安静,除了方乐云之外,还有两个医生。

林霖在那边,想来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可她怎么还是不醒呢?

不知过了多久,祁安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是教授!

她赶紧跳下床开门,果然,门外站着的是教授。

敲响了房门之后,夏星眠又感到有些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能跟祁安说什么。

继续编一些冠冕堂皇的假话欺骗她吗?

可祁安开门的速度实在有点快,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看到了小仿生人笑着的脸。

只是她看得出来,祁安现在并不高兴。

“我们祁安刚才在做什么呢?”夏星眠走进房间,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看着祁安。

“嗯……在躺着!”祁安面对夏星眠坐在床沿上,有点犹豫得微微侧着头不与夏星眠对视,“然后,想一些事情……”

夏星眠了然。

祁安像个逞强的小孩子,把担忧不安都挂在了脸上,却又偏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也是,小孩子应该总是很期待长大的。

夏星眠想了一下,终究只是将自己手中的营养剂递给祁安。

祁安很乖得接过营养剂,又很乖得喝掉了它,最后,把空的玻璃瓶递回给夏星眠。

夏星眠接过小小的玻璃瓶,走到祁安的面前顺了顺她柔软的头发。

“最近很辛苦,对不对?乖孩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乖孩子。

听到这个称呼,祁安有一些高兴和很多的失落。

她想反驳教授,说她早不是小孩子了,她现在很可靠很能干。

可想到早上的事,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在夏星眠的眼里,看到的就是祁安委屈兮兮看着自己。

可爱。

她忍不住又把自己手下刚刚梳理顺的浅灰色头发揉乱了。

“怎么了呢?还不想休息吗?”

祁安摇摇头。

“教授……我不是小孩子呀。”

她特别认真地看着夏星眠。

她说她不是小孩子。

夏星眠不动声色地凝视祁安浅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里面盛满了真挚赤诚。

祁安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看着她的眼睛,夏星眠竟再一次生出了逃走的念头。

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毕竟只有小孩子才会急于证明自己长大了。

“教授,您在想什么呀?”

看着夏星眠审视般的目光,祁安有点奇怪。

夏星眠笑了笑,很温和得开口:“嗯……我在看,长大了的祁安,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听到这话,祁安是真的高兴起来了:“教授教授,那有变化了吗?”

夏星眠故作为难地摇头:“左看右看,好像看不出什么来。”

祁安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河豚。

她伸手紧紧揽住夏星眠的腰,把自己的脸藏进夏星眠的腹部。

夏星眠感到了点点潮意。

她无声得叹气,像拎着一只小猫一样拎住祁安的后颈,把她从自己怀里提溜出来。

可即使被逮了个正着,祁安也怎么都不愿意抬头,这让夏星眠感到点棘手。

如果不是她亲眼见证了祁安的诞生,那她现在大抵是要怀疑,这小家伙该不是自己养的玫瑰转了世。

要把她一生所有眼泪还自己。

“祁安……怎么了呢?为什么又哭了呢?”夏星眠的手轻轻抚在祁安脸侧,说话轻声细语,在祁安听来,像是从教授心里发出的叹息。

祁安抬起了头,紧紧握住夏星眠贴着她脸颊的手,很用力地摇头。

她的眼里噙着泪,显得整个人湿漉漉得。

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怎么了呢?”夏星眠又问了一次,这次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是怕吓着祁安一样。

祁安的眼里溢满水光。

这次也没想哭的。

只是好像又没忍住。

祁安很努力得想“收回”那些眼泪,可却不得要领,只好用自己的衣袖把眼睛挡住。

“教授……您别看我……我没有想哭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祁安今天格外执着于自己已经长大了,这让夏星眠无奈又好笑,只好温声哄骗道:“嗯,是的,祁安长大了。”

听到夏星眠这么说,祁安又把挡着脸的手放下一点,露出那双温润的眼睛。

“我长大了。”

“是的,祁安长大了。”

“教授,我今天帮上你的忙了吗?”

“当然帮上了。”

眼泪还在往下淌,祁安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它们,索性不再去管。她用蒙着雾的眼睛认真看着夏星眠,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教授……为什么有的人,总是要去伤害其他人呢?”

夏星眠没想到祁安问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近乎天真的问题。

“大概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欲望吧。”

“可如果他已经是最有权力的人了呢?”

“得到了,就又会害怕失去。”

“那……如果一个人,以前做了坏事,那她还能弥补自己以前的过失吗?”

听到这个问题,夏星眠终于确定,祁安已经都知道了。

但她想,这大概不能算是祁安的过失——在一层又一层的剥削与利用中,祁安反而显得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祁安。这大概要问那个做错事的人,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安。”

祁安躺下时眼尾还泛着红。她心里大概是压抑了太多事情,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蹙着眉的样子。

尽管知道仿生人是不会有梦的,但夏星眠还是忍不住想,如果祁安做梦了,那会是个什么梦呢?

想来,也是个不好的梦吧。

如此一来,她竟有些为祁安不会做梦而庆幸。

夏星眠知道,祁安这段时间接受了很多与她长久以来“逻辑”产生冲突的信息。

所以她会困惑,会不安,会企望挽回些什么。

但同时有一个问题是,她已经习惯了听命行事。

下雨了。

夏星眠倚着暂时属于祁安的房间的门,听楼下大厅没关的窗户送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惯来是喜欢雨声的。

可现下的雨许是太大了,打着窗外的草木,凭空生出几分嘈杂来。

她走下楼,用力关上了那扇窗。

祁安学得很快。

夏星眠又想到江鎏曾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应妄图掌控远超我们想象的造物。

今天的沉夜本该营业的,虽然陈晨不在,不过她本来也不会直接参与酒吧的经营。

但是回来的路上,江鎏狐狸似的眼睛弯着,神秘兮兮对夏星眠说:“夏星眠,没事儿!咱俩偷偷给自己放个假,你呢喜欢清净,回酒吧好好休息;我呢,今天想回自己那儿,就直接不回沉夜了。”

夏星眠也像只狐狸似地笑:“真假?翘班啊?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还像模像样一起摇头晃脑念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夏星眠其实是很喜欢休息的,就像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会撺掇江鎏跟她一起逃课。

可今天她有点后悔。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如果这里坐满喝酒寻欢的人,说不定还能好一点。

这样,她也好拿这里太吵做借口,跟她们一样放空自己,像下一秒就会星系末日一样享受最后的狂欢或完全的宁静。

如果雨下一整晚,明天,说不定能看到彩虹吧?

盯着窗外,夏星眠平静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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