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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以剑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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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过去了一夜的时间,林清容却觉恍如隔世。

她坐在山洞里,一连几日也不曾出去过。

小琥三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本想进来瞧她,却都被宗雪拦了回去。

直到这日午时,林清容忽从洞里走了出来,眸光平静,步伐稳健,看上去与往日无异。

宗雪坐在屋中微微出神,见她走出,不禁站起身,喊了一声:“清容……”

林清容缓步走到他面前坐下,开口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没事,只是厘清了一些思绪。”

“是我不好。”宗雪望着她,神情歉疚自责,“累你承受这么多。”

林清容摇了摇头,默然片刻,忽向宗雪问道:“长生剑,为何会叫长生剑?”

宗雪愕然一瞬,几乎是顷刻间便洞悉了她的意图,仿佛震惊于她的决定,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怔怔地凝视着她,半晌才有些颤着声道:“你……”

林清容目光丝毫不退,有着宗雪难以撼动的坚定,重逾千钧一般,然而她声音却是轻飘飘的:“长生剑既名为长生,是否拥有着使人长生的力量。”

虽在询问,可她的语气却是笃定。

宗雪沉默着不发一言,可在林清容如火焰般烈烈燃烧的目光里,良久,他颓然叹道:“长生剑确有使人长生之力,但这份力量并非轻易可以承受,也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准确来说,长生剑的力量只能使人不死,这绝非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我已让你承受许多不该承受的重负,怎能再让你受困于所谓长生的桎梏之中。”

林清容闻言,灼烈沉重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秋波一般轻轻荡漾,她微微笑了笑:“我是在为自己而活,这便是我想要的。”

她语声十分轻柔:“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人,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去做,于我,也并非是负担。况且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若没有你,也没有今日的我。”

“清容……”

宗雪还待说话,林清容已截话道:“你了解我,我做下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她唇角含笑,定定地注视着宗雪,继续道:“你知道,我是余鸣山林氏一族,余鸣山曾是天地至宝朝露剑的栖息地,我族与朝露剑共处数千余年,后来朝露剑才认主无忧圣人离山而去。而我族受其力量影响,族中人天生便与剑器十分亲近,不论是圣兵还是已认主的至宝,倘若我们想去使用,它们决不会拒绝我们。”

宗雪没有打断她,静静听完她的话,片刻,他站了起来,深深地看向林清容:“清容,长生剑的力量绝非你想象中的容易,我是长生剑主人,这份力量会带给你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人的身体有其极限,到那时你会一日日看着自己衰老下去,却始终无法死去,到了最后,身体僵如枯木,再也动弹不得。生机消耗殆尽,看不见,听不到,然而意识却还在,不知白天黑夜,不知自己究竟是生是死,这种滋味,说是世上最难熬的酷刑也不为过,我不能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

宗雪的拳头紧紧握着,他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林清容望着他转身离去的修长背影,慢慢地,那张清丽的面容笑了起来,一瞬间竟似有百花盛放般明艳。

之后,两人都未再提过这件事,仿佛从未发生。

一月后,原修阁正式成立。

宗雪和林清容自然不会缺席这样重要的日子。

这是绥原镇近年来办得最隆重的事情,只因这代表着,绥原镇将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城镇。

镇民们大肆庆祝了,热热闹闹地过了三天,街道上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喜气洋洋。

宗雪、林清容与小琥等人吃过宴席,新进的弟子们又行过拜师之礼,一番教导诫勉之后,很快天便暗了下来。

两人与众人道过别,走过灯火辉煌的街道,穿过熙攘人潮,一路上被热情的镇民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与物件。

两人躲也躲不掉,又实在寸步难行,无可奈何,只好瞬身回了封雪小舍。

山下烛辉灿烂,煌煌如昼,喧闹声远远传来,比起幽静安宁的涂云山,那里朦胧虚幻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二人在小舍前坐看了许久,直至灯火阑珊,才起身回了屋中。

宗雪的面上一直噙着笑容,林清容知他向来喜欢这样的万家灯火光景,也不由弯起了唇角。她从镇民塞的物件里找出了两盏做工精致的白玉莲花灯,走进屋中点燃起来。

莲花灯显然是用尽了心思制作,灯油和花瓣的材质都非寻常,一经点燃,灯油便沿着花瓣脉络流转不停,转眼,整朵莲花都燃烧起来,流光溢彩,金光濛濛,漂亮至极。顷刻之间,幽暗的封雪小舍中亮了起来,似乎也与山下璀璨的烛火融成了一片。

林清容笑了笑,回过身去看宗雪,然而目光一转,却猛地发现宗雪僵直地站在门口,面色惨白,浑身颤栗不止。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股无法抑制的寒冷开始游走全身,恐惧在心底生根发芽,顷刻间疯长成参天大树。小舍周遭毫无预兆地冷了下来,那是林清容从未感受过的冷,仿佛临近死亡,毫无生机的冷,渗人毛发,刺人血肉。

她恍惚明白,原来这才是宗雪真正的力量。在这种绝对的力量之下,只余恐惧与无力,连一丝反抗的念头也生不出,甚至这恐怕还是宗雪全力压制自己力量的情况下。

她不敢去想,若是有朝一日,宗雪压制不住自己的恶念,那究竟会是怎样一幅惨烈光景。

宗雪全身颤抖,冷汗涔涔,他双拳攥紧,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那双温柔的眼眸中眼白一点点消失,变得漆黑深沉,叫人望不清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情绪,又会喷发出什么样的凶恶与残忍。

他用残存的意识咬牙道:“清容……你快走,它……提前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消失在林清容眼前,与此同时,身后的山洞忽然闪过一道乌光。

林清容下意识想要追过去,可脚下却宛若生了根,身体也仿佛被无数丝线寸寸缠绕,一动也不能动。

她催动着体内全部的力量,压抑着本能的恐惧,拼命对抗周遭残余的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良久,她猛地张口呕出一大口鲜血,脚下一个踉跄,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而当身体能再次动弹时,林清容毫不犹豫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山洞前。

山洞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漆黑的屏障,沉沉如墨,从外面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

她伸手抚摸着屏障,颓然地靠着墙壁,慢慢软倒在地,神情是难言的绝望。

很久之后,她才稍稍有些清醒了,立即将封雪小舍彻底封闭,只在屋外留了一封信给小琥三人,草草写了他二人外出有事,过些日子便会回来,不必去寻。

林清容缩在墙角,身体一会热,一会冷,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昏沉。这般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股冰冷刺鼻的血腥气钻入鼻端,她才从浑噩中遽然清醒。

血腥气是从山洞里传出来的。

林清容的心瞬间跌入了谷底,山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心急如焚地想要去查看洞里的情况,可身体却因久坐早已麻痹,只轻轻一动便如千万根针扎一般疼。

林清容倒吸一口凉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知觉,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几日,桌上的两盏莲灯早已燃尽,孤零零地矗立在桌子边缘。

此时应是傍晚,屋内光芒昏暗,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四周阴冷而又潮湿。宽大的屏风挡在山洞前,更是遮蔽了仅有的暮光。

林清容迫不及待地向山洞里看去,只见那面黑色屏障已经消失,她心生喜悦,连忙在山洞里寻找着宗雪的身影。

然而,下一瞬,她脸色大变,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惨白如纸,浑身更是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终于明白屋中为何会有这般浓重的血腥气,她终于明白宗雪每次消失回来后为何都是那般的苍白虚弱,她终于知道宗雪在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压制自己的恶念。

难怪他不愿再穿白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漆黑的山洞里,那股冰冷的血腥气浓郁得似乎要流淌而出,满地都是凝固的深黑血迹,雪白的地毯也已被鲜血浸染得污黑。

宗雪倒在血泊之中,蜷缩着身体,长生剑穿腹而过,曾经汩汩流出的鲜血此时也已干涸凝固。他双眼紧闭,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若不是胸口尚有浅浅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去。

林清容全身颤抖着,一步一步向宗雪靠近。

哪怕是发现教养自己十多年的恩师竟是自己的灭族仇人,所谓养育之恩不过是一场阴谋诡计;哪怕是被自己昔日同门追杀,刺瞎了一只眼睛,林清容也不曾落过一滴泪。她曾以为,自己决不会做出流泪这样的无用之举,可此时,源源不断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连那只被白布遮住的眼眶也逐渐浸出血迹。

心脏处痛得无以复加,她从来不知,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痛苦滋味,叫人呕心抽肠,痛不欲生,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是痛的。

终于,林清容走到了宗雪身边,她无力地瘫倒在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这一瞬间,她什么也不想再去管,只想等他醒来,与他如此相拥,直到天荒地老,直到生命尽头,再也不撒手,再也不分开。

她们一族天生与兵器亲近,平日若遇见这等天地至宝,只有兴奋与敬崇,可此时,她望着刺过宗雪身体的长生剑,难以控制地涌起无穷无尽的恨意。

她知道宗雪并不会因此死去,以剑自残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可伤害与疼痛俱是真实的,她不愿见他如此痛苦,便无法不去怨恨,然而更多的,却是怨恨自己,怨恨这荒唐可笑的命运。

林清容抬手握住剑柄,触手是刺骨的冰冷。她将长生剑一点点从宗雪体内抽出,剑刃摩擦着血肉,拔剑引起的剧烈疼痛让怀中人无意识地抽搐颤抖起来,连带着林清容,都剧烈地颤抖着。

林清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狠了狠心,猛一用力,将长生剑从宗雪体内全部抽了出来。本已凝固的伤口再次汩汩地流出鲜血,那股冰冷的血腥气也重新萦绕在鼻端。

林清容扔了剑,慌不迭地去捂伤口,然而鲜血泉涌般从她指缝滑过,止也止不住。

她知道此举无用,可她总该去做些什么,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

不知怎的,她的目光突然移向被扔在一旁的长生剑。

她必须去做些什么……

仿佛是读懂了她的想法,倒在地上的长生剑忽然自行飞起,修长漆黑的剑身流转乌光,气息凛冽纯粹。

长生剑稳稳地悬在林清容眼前,触手可及。

剑身在半空中沉浮不定,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剑光闪烁,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一道乌光倏地射入林清容的眉心。仿佛被天雷击中一般,一时间,无数念头涌入林清容的脑海之中,她瞬间懂得了自己该如何去做。

林清容伸出手,毫不迟疑地握住锋利冰冷的剑刃。剑刃轻易割破掌心肌肤,殷红的鲜血流淌蜿蜒剑身,但却丝毫不曾滴落在地。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受到剑刃上一股强大的力量窜入身体,力量虽然冰冷,但并非是令人不适的阴冷,而是一种幽潭般的深冷,仿佛来自极深极远的地方。

林清容浑身猛地一震,撕裂般的剧痛猝不及防地蔓延四肢百骸,那股强劲而霸道的力量一寸寸、一尺尺地侵蚀着骨骼与血肉,五内俱崩,肝肠皆断,也难道其痛。

原来这就是长生剑的力量,这就是被长生剑刺中的痛楚……过去的十多年里,宗雪便是一直在承受着这样极致的痛苦……

左手被剑刃紧紧吸附,身体无法控制地抽搐,林清容早已痛得神志不清,她只觉自己似乎跌入了无底深潭的急漩之中,天旋地转,万物昏沉,死寂无声,只有自己发出的嘶哑短促的痛喊。却在下一刻被充满血腥气的潭水堵在喉咙,再无法发出声音,连呼吸也不能。

先是眼眶缓慢流淌出道道刺眼的血痕,再是口鼻、双耳,最后全身肌肤崩裂,整个人面目全非,浑身浴血。

重重极致的痛苦加诸于身,林清容终于支撑不住,痛晕过去。

山洞内再次寂静,长生剑乌光流转依旧,只是周身不知何时多了数十道纯黑色的剑气。道道剑气围绕林清容全身,一道乌光于眉目间一闪即隐,不消片刻功夫,她全身的伤痕血迹忽然消失不见,肌肤恢复如初,宛若新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阒然无声的山洞里,有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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