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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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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丑时,街道上的人虽散了许多,但依然热闹非凡,亮如白昼。

程不离拉着衡琅在一家馄饨摊坐下,和老板娘笑着打了声招呼,要了两碗馄饨和两块肉饼。

她笑盈盈对衡琅道:“这家馄饨味道极好,我从小便爱吃,今日也带你来尝尝。”

她手臂撑在桌上,托着下颌,眨巴着眼睛问:“如何,今日的大戏?”

“很震撼,酣畅淋漓,”衡琅抽出随身带的方巾擦了擦程不离身前的桌子,想了想,又道,“也十分敬佩。”

程不离显然也十分赞同,笑语:“我虽提前知晓了一些内容,但也不曾想到真正演绎时是这般惊艳,演宗雪大侠的那人是我师兄,在台上与平时全然不一样,甚至让我感觉他便是当年的宗雪大侠。明后两天还有几场,到时再一起来看。”

衡琅闻言迟疑了片刻,但最后,仍是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我还不曾问过你呢,”程不离向前微微倾身,眸光亮如远星,直视衡琅,“你师门是在哪里?要在绥原城待上多久啊?”

“青螺山。”衡琅回道。

“青螺山?”程不离重复了一遍,“我知道,是在北青螺山道?那里一定很美吧。”

衡琅唇角扬起,微微颔首:“嗯,很美,四时如春,常年百花不谢。”

程不离闻言,不由神情向往:“真好啊,我自小长在绥原城,很少出城,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衡琅眸光微闪,嘴唇动了动:“不远的,从这里去最多也就二十来天的路。”

“是吗?”程不离眉眼带笑,“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先去青螺山,再去西北大雪山,然后是无忧圣陵,还有许多许多,那些名闻天下的地方我都要去看一看。”

衡琅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眉宇也忍不住舒展开来。

“馄饨来喽,小不离,快吃吧。”

说话间,和蔼的老板娘笑呵呵地端上两碗馄饨,身后的小二也将脆饼一并摆了上来。

“谢谢周婶。”程不离笑得甜美,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衡琅一双,“快尝尝,脆饼浸在馄饨汤里,味道绝妙。”

衡琅道了声谢,接过筷子。

他自小在山里长大,所食多为野菜野味,这类汤水面食平日里并不多吃。

低头见青色瓷碗中的馄饨皮薄馅多,香气扑鼻,浮着一层浅浅油花,点缀着青翠的葱段,令人食指大动。

他用调羹舀了一块,馄饨入口鲜美爽滑,肉质紧实,两三下咀嚼入肚之后仍是余味悠长。

随后他夹了块脆饼浸入馄饨汤里,脆饼被浸得软了,咬在嘴里的口感湿润又饱满,果然非比寻常。

“怎么样?好吃吗?”程不离满是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衡琅点点头,将口中的脆饼咽了下去,才回道:“味道很好,很鲜美。”

“喜欢就好。”程不离微微笑起,也低头咬了一口馄饨,随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还没说要在绥原城待到几时呢?”

衡琅舀着馄饨的手忽然一顿,他将调羹放回碗中,语气有些低沉:“兴许万灯大会之后便要离开了。”

程不离虽知他不会久留绥原城,但也未想到居然会这样快。

她一时有些愣住,什么话也未说,可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本还融洽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半晌,她才有些茫然地呢喃道:“留在绥原城,不好吗。”

衡琅闻言默然,片刻才道:“绥原城很好,可我不能不回师门。”

程不离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吃着瓷碗中的馄饨。

气氛沉闷下来,衡琅有些手足无措,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她不开心,可他口拙,思忖半晌,也不知怎么开口询问。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了馄饨。分别之时,程不离忽然喊了衡琅一声,可她长久地凝视着衡琅,目光复杂,终是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即便绥原城的人再不舍,万灯大会也终究是结束了。

城中的人来来去去,各自奔走,极致的繁华对比之下,倒显得此时的绥原城清冷了些。

万灯大会结束后,扶玉四人在绥原城停留了几日,准备买些日常所用物品,之后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北青螺山道。

走在街上时,不断听到有人说,封雪小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雪白的石碑,而碑上无名。

扶玉闻言,怔住片刻,随后不由轻叹一声。

宗雪大侠虽已逝去,但永远会被人铭记。

他们向程青荷辞别之时,程青荷也知挽留不住,便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几里之外,拿出了自己早已备好的酬谢之物。

她道:“此次多亏四位相助,才去了我绥原城的三千余年的一块心病,如此深恩必然要以重礼酬谢,本意是想让四位在我绥原城法宝中随意挑选,但几位少侠都身怀至宝,什么法宝也相形见绌,对诸位也作用不大。思来想去,几位游历在外,伤药定要备齐。”

程青荷从袖中取出两枚雕花银环,递给季言洲和江凌烟,道:“这两枚银环是当年委托风波洞主雍虹所造,内能储物,只需用灵气催动感知便可,心念一动,储物取物皆可。银环内分别是一些丹药和平日里可能用上的东西。”

出门在外,丹药自然是重中之重,几人也并未拒绝,道了声谢,欣然收下。

程青荷又取出四样东西,逐一递给四人,并解释道:“季少侠,此乃雪魄鉴,可平心静气,有助于修行,置于心口处还可缓解过度催动蕴火珠带来的痛苦。”

季言洲有些讶异,未料到程青荷竟想得这般细致周到。他谢了一声,也不推辞,笑道:“阁主有心,言洲确实需要,便收下了。”

程青荷同样报以微笑,又对扶玉道:“扶姑娘,这是南海珊瑚玉,佩之可强健筋骨,延年益寿。”

程青荷递给她一块用银绳穿过的红玉,红玉手掌大小,形如珊瑚,鲜红通透,漂亮至极,内里光华流转,生命气息十分浓郁。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南海珊瑚玉可是元洲暖玉一类中的极品,深藏海底千里,不仅极为罕见,还极难取得,万年多来存数屈指可数。

扶玉自然知晓它有多么贵重,连忙摆摆手,不肯收下。

“此物虽然珍贵,但远不及四位去了婆婆一大心结来得重要,这份恩情厚重如海,更何况扶姑娘此次……”程青荷顿了一顿,未再说下去,手仍保持着递给的姿势。

“玉儿,收着吧,莫要辜负了阁主一番心意。”季言洲忽在一旁开口。

江凌烟也道:“拿着吧,玉儿。”

听师兄师姐都让她收下,扶玉连声谢过,这才接过南海珊瑚玉,戴在了脖子上。

随后,程青荷将目光落在云邪身上,道:“云少侠,你已拥有定珠和长生剑这两样至宝,任我送什么法宝也显得多余。我左思右想,又询问了婆婆,婆婆说这样东西,云少侠想必是需要的。”

她将一截透明似水的绳结递给云邪:“此乃消灵结,将其束缚在任何一件物品上,便可隐匿气息。”

云邪神情微怔,若有所悟,随后低声开口:“多谢阁主。”

程青荷最后看向江凌烟,交给她一个黑色匣子,微微笑道:“江姑娘,此物算得上物归原主了。”

江凌烟闻言怔了一怔,带着疑问打开了匣子,待看清匣中是何物时,忽然激动起来,声音不可置信而又喜出望外:“这是……悬金针……”

只见匣中的黑色绸布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十根两寸多长的金针,每根金针上端的针孔都穿过一根细到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透明丝线。

“是的,正是悬金针。当年婴灵童狡为祸一方,流凤阁也受此牵连,致这一阁之宝丢失,后此物辗转流入绥原城。我也是在阁库中寻找之时无意中发现,这本就是流凤阁之物,也只有流凤阁人方能使用,如今物归原主再合适不过。”

意外获得祖传之宝,江凌烟久久不能平静,她紧紧抱住匣子,郑重地向程青荷鞠躬道谢。

流凤阁以医术闻名天下,所修所习都是当年熹和圣灵特别传授,意在救死扶伤。因每人灵气无法相通,熹和圣灵便铸造了此针,有了此物,便可以自身灵气调动伤者的力量,极快地治好伤势。

扶玉和季言洲也十分代她高兴:“这真是太好了。”

“四位恩情厚重如海,这些东西也只能略表谢意,远远不能表达我与婆婆对四位的感激,往后四位若是需要什么,绥原城必定全力相助。”

季言洲唇角噙笑,拱手道:“阁主言重了。眼下时间已不早,不敢再劳阁主相送,晚辈就此别过。”

“山高水长,四位珍重。”

今日天气格外的好,抬眼便见青空湛湛,不远处草丰木茂,天地广阔而又浩大。

程青荷望着四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模糊,一点点消失在遥遥的地平线,直到天际再也望不见他们的身影。

这四人来历非凡,福缘深厚,未来必然成就无限,坦荡圆满,为元洲数一数二的有名人物。

她站在城外长久地凝望着,忽地又轻轻叹了一声。

万灯大会结束后,阁中有许多事务等着她去处理,而这一忙起来便不知时间。好不容易得了些空,程青荷正想着去看看婆婆,然而就在快要走出原修阁时,脚下突然变了方向,循着一条窄径曲折向前。

片刻后,她停在了一间造型精巧的楼阁前。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却久无人应。

程青荷的眉头拧得紧了些,她推开了房门,喊道:“不离,你在么。”

熟悉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程青荷环顾房内,一眼便看到了置放在桌上的白色信封,与此同时,她忽觉这房中少了许多东西。

她大步上前,将信封拆开来看。须臾之后,猛地夺门而出,一路朝着城外疾奔过去。

而在城外的一处凉亭内,程青荷看到了她的女儿———背着一个行囊,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不离。”喘息未定,她轻轻唤了一声。

程不离闻声回过头来,面上笑容粲然:“娘。”

程青荷在她身侧坐下,眉头轻拧:“怎么回事。”

程不离抱住程青荷的胳膊,歪头靠在她的肩头,声音轻轻的:“娘,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如何突然生出这个想法?”程青荷顿了顿,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听阁中的弟子说,前些日子你常与一位少年往来,可有其事?”

程不离闻言沉默下来,片刻才闷着声音回道:“娘,我有分寸。”

程青荷笑了笑:“我自是相信你。”

“你告诉娘,他是怎样一个人?值得今日你为他所做的吗?”

程不离想到那些天的点点滴滴,微微笑起来:“他算是个笨拙的人,既不巧言令色,也不阿谀逢迎,话极少,无论什么热闹的地方,也都独于众人之外,隐在一个角落默默旁观。可偏生奇怪,不管他在哪里,我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身影。与他相处,我感到十足的安心与踏实。”

“你喜欢他?你想见到他吗?”

程不离闻言慢慢直起身,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将脸埋在程青荷的手臂上,语声酸涩沙哑:“嗯,我喜欢他,他走之后,我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夜里也辗转难眠,心里、脑里想着他,念着他。我很想见到他,很想与他说话。”

程青荷抚摸着她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很快都会过去的。”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程不离默然不语,盏茶功夫后,她蓦地抬头道:“娘,这么多年,你从未想过出去找爹爹吗?”

程青荷神情一怔,眉头似乎拧得更深了。

她淡淡地道:“想不想的又有什么意义,我是婆婆从小培养的原修阁阁主,身负责任与义务,注定不能为了一己私念而置原修阁和绥原城于不顾。”

程不离重新将头靠在程青荷的肩膀上,轻轻地道:“我知道的,娘,你一直为此遗憾。当年爹爹不愿只停留在一处地方,要离开绥原城时,他说要带你走,可你为了绥原城和原修阁,没有答应。爹爹因此黯然离开,再也没有来过绥原城。”

“我也知道娘从来没有真正怪过爹爹,婆婆和我说,你们只是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娘有着原修阁和绥原城的责任,而爹爹有着自己的抱负追求,天地宽阔高远,他不愿只被困在绥原城。这些我都知道的。”

“所以,我才更不愿自己留下遗憾。”

“万灯大会那日,他说他不久便要离开绥原城,我便知道,我将要面临一个选择。”

“那时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感情,而他也将要离开绥原城,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可现在我知道了,我该说出口的,无论他是什么回应,我都该说出口。”

“他说他来自青螺山,我一定要找到他,将那些万灯庙会我没能说出口的话,亲口告诉他。”

程青荷听着程不离长长的一段话,她望着自己最疼爱最亲近的女儿,在这一刻,忽然有些不认识她了,她似乎不再是从前自己眼里的小小姑娘了。

“不离,你真的要去?”

程不离语声坚定:“我要去,娘。”

程青荷转头望向亭外的宽阔大道,以及远处隐隐起伏的重峦山岭,缄默不语。

许久之后,她忽然笑了一笑,取下自己腰间的青色佩剑和手指上的一枚玉环,递给了程不离,道:“你长大了,也是时候出去看一看,想去便去吧,不如意了就回来。”

“这把青司剑还有这枚玉环拿好,里面有我存下的一些法宝和丹药,出门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程青荷目光柔和慈爱,轻轻抚摸着程不离的脸颊。

程不离忍不住扑入程青荷的怀中,双目通红,哽咽道:“娘,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操劳。”

程青荷紧紧抱着她,许久后,才放开道:“走吧,再晚在天黑前便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

程不离闷声应了,从她怀中站起身,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出了亭外,头也未回,像是一旦回过头来,她便再舍不得了一样。

程青荷站在亭中,望着她一点点走远,不知怎的,忽就想起自己当年送别那人的光景。两人的背影在这一刻竟渐渐重合,他也是这般头也不回地负剑离去,背影决绝。

怨吗?自然是怨过的。

恨吗?怎么能不恨呢。

怨与恨在两月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更是达到巅峰。

可再怨、再恨又能如何?他有他的抱负,她亦有她的责任;他不愿拘泥于绥原城一隅,而她也不能抛下绥原城,抛下养育她长大的婆婆。

到头来,也只能喟叹一句命运弄人。

而如今,她也只愿不离有所收获,觅得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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