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你刚才，都是在试探我？”林雪寒心中好似灌了寒风一般，顷刻间，面上已无半分神采。

“你是想自己说，还是我说？林雪寒，或者我该称你‘暗影监察使’？”

“方多病，我没有...”林雪寒下意识想否定，可她看着方多病冰冷的眼神，知道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

“‘暗影’，隶属监察院，皇城司下的影子机构，指挥使及其人员都不明确，甚至有没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都无人知晓，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束缚，监察百官，但我没想到，方多病乃一介布衣，竟也能出动暗影，是因为我的生父单孤刀吗？”

林雪寒咬紧嘴唇，不发一言。

“我一直知道皇帝找人在跟着我，却没有想到用的是‘暗影’的人，可是他驾崩后，这些人也不见了踪影，本以为事情已终结，殊不知还是我自己太单纯，只是你们换了个人换了种方式而已。林雪寒，你的手段可真是高明，几乎没有破绽。”方多病捏紧双拳，他很希望林雪寒说话来反驳他，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可她始终不发一言，那就是说，他说的，全部都是对的。

“当然，除了我，你们也在找李相夷是吧？”方多病现在觉得最庆幸的，就是李莲花是以李一父亲的身份出现的，不然林雪寒应该早就会怀疑他是李相夷了。“我问过，你到天机山庄跟百川院寻我时，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跟李相夷有关的，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监视我，还是找李相夷？还是二者兼有呢？”

“方多病...”林雪寒终于开口了，“刚开始对你进行监察的人并不是我...我之前的职责是负责监督京城内的官员，‘暗影’是先帝所创，最初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帮助女君顺利登基。先帝弥留之际，已察觉出吴吴宇的野心，但他也知道你在暗中调查此事，所以这是他对你最后的考察，如果你帮助女君锄奸，那就足以证明你没有二心。”

“没有二心？”方多病冷哼了一声，“证明之后的结果就是你们换个更高级的方式来监视我？”

“那是因为，有人说，你中了‘碧茶之毒’，”林雪寒看着他，“这个消息让师父很不安，所以他才找到了我...先帝驾崩后，你护驾有功，女君肯定不会同意再对你进行监察，但是李相夷的身份始终对大熙都如毒瘤一般，如鲠在喉，师父很担心他还活着，先帝生前也曾对我说过，因为你跟昭翎姐...之前的关系，他怕昭翎姐会对你心软，让我遇到与你有关的事情之时，务必要决绝...”

“你倒是挺绝的，能想出这种办法到我身边...”方多病虽然很生气，但还是不得不佩服林雪寒的急智，“既监视了我，又为你解决了父亲的逼婚，还调查了沈之洲，一石三鸟，只做那镇南王府的大小姐，确实是‘委屈’你了！”

“方多病，沈之洲的事情确实不在计划内，只是我身为监察使，有官员为祸，也不得不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很抱歉欺骗了你，但是，这是我职责所在，即使让我再选择一次，亦是如此。”

“所以，对我的监察，是彻底结束了吗？”

“那日急着回来，其实也是因为师父催我汇报事情的进度，我已经将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告知于他，你并无中毒迹象，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与李相夷有何联系，我认为...”

“汇报？”方多病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林雪寒，你确定你汇报了所有的事？”方多病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冷冰冰的描述着他们之间的事。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看着我回答，”方多病盯着她的眼睛，“那日，李一前来救我们之时，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见了？”

“方多病...”林雪寒忽觉心中大震，她看着方多病，他的眉眼，笑容，早就深深地刻在她心上，他的眼中，此时此刻，满满的都是自己的模样...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夜晚，那是她此生最无助的夜晚，她满身是血，却无力从心，害怕前有敌军，后无援兵，她担心就要将他们二十余人葬于此处，漫天火光中，方多病回过头扶住她，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他问她，“如果我动心了呢？”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安静了，她不想再去想什么先帝遗命，什么君臣之义，她的眼中，唯有他...

“事到如今，我们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方多病从她眼中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林雪寒倒吸一口气，“方多病，你会为我停止找寻李相夷吗？”方多病眼神一滞，松开了她的手，“我曾在先帝面前发过毒誓，只要李相夷活着，必定取他性命...你我所守大义不同，非可同路之人，你问的问题，一开始便不该出现。”

“李相夷根本对权位皇室没有任何眷念，你们为什么就非要让他死呢！”方多病怒吼着。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活下去，你又为什么非要执着的把他找出来，再推他去死呢？

“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是我方多病的朋友，他有权利选择生或者死，不是我也不是你们决定的！”

“方多病你还不明白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相夷南胤后人的血统已是隐患，他还是建立了四顾门统一武林的人，他的存在对大熙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林雪寒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因为他的血统，他建立了四顾门统一了武林，为了大熙的安定，就必须要死吗？你的道义就是不明是非地一心维护大熙皇室的统治吗？”

林雪寒愣住了，“方多病，你僭越了...你现在站的地方，是皇城，刚才你说的话，如果被旁人听了去，不仅你自己有麻烦，还会牵连方尚书...这次，我当没有听到，”她侧过脸，“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立场不同，这件事情上我们不可能达成统一，不如...不见...”

“好一个不如不见！”方多病转过身，“那就如郡主所愿吧！”心口一股真气翻涌而上，方多病差点绊倒，他扶住身旁的墙壁，勉强站定，硬生生将这股真气压下，林雪寒因为一直侧着身，也没有看到这一幕。

方多病强迫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清风阁，每走一步，他都在回忆着与林雪寒一起的画面，她的嬉笑嗔怒，都那样鲜活，可是他不知道，她哪些是出自真心，哪些是对自己演戏。“罢了，皇室中人，岂有真心可言...”他喃喃道，终究不过一场虚幻而已。

林雪寒直到看到方多病的身影在远处消失，才放肆地流下泪水，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可是云灵儿说的死局又是什么？她心中有更大的不安袭来，即使她不再与方多病相见了，也还是没有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