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不周山
大队人马终于停了下来，李莲花趁机回头看了看，他与云天耀此刻站在队伍的前段，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马竟一眼玩不到尽头。
“怎么样，累吗？”云天耀笑着问道。
李莲花摇摇头，“风景如画，心旷神怡，就是...有些冷...”他说话时，口中已有白气呼出。李莲花所说并非恭维，不周山脚下还是一片郁郁葱葱春色之境，但慢慢竟出现了雪景，尤其走到这半山之上，天空仿若被白雪洗涤过一般，色彩显得异常纯净，山间更是偶有几席轻云拂过，更添空灵之感。就连在扶云城显得些许燥热的太阳，此刻也是温和了起来，阳光从云层的间隙处渗出，洒下光怪陆离的阴影，为这个银装的世界添上一抹神圣的金辉，也衬得周遭的树木、岩石格外生动。李莲花生性喜暖，两次避世都选在东海之滨，生平很少见到雪景，在这四季如春的扶云城见到如此神奇的雪景，着实有些诧异。
云天耀显得有些不太相信，“你们武林中人不是以内功驱寒，你也会怕冷？”
“身体倒不是很冷，只是...”李莲花尴尬地笑了下，“总觉得这里凉飕飕...”他指向自己的胸口处，碧茶之毒乃天下至寒之毒，每次发作便如身坠冰窖，对这股寒意下意识地有些排斥。
“那可要辛苦你了！”云天耀笑了笑，“神殿之内虽密不透风，但阴暗潮湿，比这可能也好不了多少。”
李莲花点点头，凑到云天耀身边小声问道，“三皇子，你们往年祭祀也会带这么多兵士吗？”
云天耀看了一眼身后的庞大队伍，“你也发现了？”他轻轻哼了一声，“过去一般只有精卫队与羽林卫随行，但此次...扶云城乃至周边城镇的护城军尽数调离，全部聚集到了这不周山，扶云城，几乎毫无抵御之力...”说这话时，云天耀看向前方，他视线停留之处，正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李莲花也顺着云天耀的目光看去，云清林身旁站着的紫衣，正是国师白麒麟，而他们身后的华衣女子，应该是云萝，云萝的身旁伫立着一袭单薄白衣的女子，素色的面纱将她的容貌隐去了大半，但单是清冷脱世的背影，李莲花便一眼认出，那便是云灵儿无疑。此刻，李莲花心中终于有了稍许安定，仿佛感受到有人在看她，女子缓缓转过头。
云清林转过身，笑着向云灵儿打了个招呼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李莲花无奈地笑了笑，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出神，就在此时，凌冽的寒风中夹杂着的干咳声不经意传到他耳边，李莲花凝住神，再仔细听了听，确定那声音来自云清林站着的那个方向，可是...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会是谁呢？
“三皇子，”他小声问道，“你父皇的近侍之中，有谁少时曾受过伤，会不自觉地咳嗽吗？”
“近侍？”云天耀摇摇头，“父皇向来多疑，身边的侍从每隔几年就会换一次，连我也认不全，如果是暗卫...那就更不太可能了，这么多年来能在他身边一直侍奉之人，便只有国师，但我不记得他有这个习惯...”
“白麒麟...”李莲花喃喃着这个名字，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一身紫衣素袍的男子，在这冰天雪地与隆装裹身的一众人相比，他这身装扮显得格格不入，此时的白麒麟神色从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清林的方向，眼中似乎白雾皱起，李莲花颦起眉，他竟一点也感受不到白麒麟的情绪，究竟是他太过超然脱俗，还是隐藏得太深呢？
“吉时已到，皇亲入殿~”远处传来三声鼓鸣。
“要进去了，会有人将你的眼睛蒙上，”云天耀低声说道，“非皇室中人进神殿不可窥视入口，一会你紧跟着我便是！”
视线被完全遮挡前，李莲花迅速看了眼云灵儿，她已经调整了身型，抬手扶住身边的云萝准备入殿，他手中的灵兮不期然发出轻微的震动，但李莲花敏锐地察觉到它此次振鸣与之前不尽相同，更像是那敞开的神殿大门之中，有着一股无形之力在牵引着灵兮...
跟在云天耀身后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李莲花感觉他终于停了下来，虽然看不见，凭听力，他也能感受到周围空旷深邃，很明显大殿内空间巨大，而刚刚浩浩荡荡的上万人马，也并没有全部进入主殿，根据脚步声判断，应该只有百来人，其中一半的人身形沉重佩戴兵器，李莲花猜测是云清林的羽林卫。
“取下来吧，到了！”耳边传来云天耀的声音，李莲花反手摘掉了眼前的黑纱，眼前的场景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他也惊叹不已。
首先吸引他目光的是头上那一片宛若星空的穹顶，黑幕之上排列着闪耀着的宝石，犹如黑夜中的星辰，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那是...北邙星吗？”李莲花轻声问道。
“这你也认识？”云天耀显得有些意外，“虽然云诏位于南面，但是相传我们的祖上来自于最北的极寒之地，北邙星指引着云诏后世子孙归乡之路。”
“难怪要将祭祀用的神殿建于这寒山之中...”李莲花微微点头，顺便开始环视着四周，神殿中的陈设华贵而高雅，即使是最简单的图样也让人望之生叹，周边的立柱雕刻着繁复的图案，在明亮的灯火映衬下，仿佛一副流淌的画卷，讲述着古老的故事。
“神柱上画的，可是玉肜与繁芝？”
“没错！正是湖神与神女，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你觉不觉得繁芝的模样有些眼熟，与灵儿...有几分相似？”
李莲花抬眼仔细看了看神女的画像，那凌冽而独世的目光，与云灵儿确有几分相像，只是...
“云灵儿的眼中，有人间百态，虽有悲天悯人之心，也有入世而安之志，比这位神女更为鲜活！”李莲花望向正中央祭坛中戴着面具的女子，此刻她已然换上了云萝的服饰，但是她的一举一动自己却再熟悉不过，那人必是云灵儿无疑。
“你倒是对她很了解，”云天耀轻笑着也同样看向祭台的方向，“我还真有点好奇她究竟更在乎你还是那个方...”他突然捂住嘴，有些紧张地偷偷看了李莲花一眼。
“方？”李莲花回过头看向他，明显不理解他的意思。
“哦，我是说，方才你不是说冷的，这会怎么样？还能忍受吧！”云天耀咧咧嘴，他这个话题转的如此生硬，连自己都不自信。
李莲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正想再说什么，却被正中间的动静吸引了去。
中间的祭台，由整块无暇的白玉雕琢而成，祭台的两旁两座巨大的水晶喷泉静静流淌，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反射着晶莹之光，与神殿之上的宝石相映成辉，仿佛这整座神坛都披上了一层灵光般。
云灵儿手持铜铃赤脚而上踏入祭台中央，随着她手动的幅度，那清脆的铃声在这深远的空间之中来回回荡着，伴着周围男女低声的吟唱，殿中的灯火似乎又变得明亮了许多，原本低沉的吟唱声也逐渐变得高亢起来。
云清林向着大殿中间的方向跪了下去，其他人也随他跪下。
“云诏先祖在上，云诏开国以来，偏安一隅，山川秀美，物泽民丰，得先灵庇佑，吾等常怀敬畏之心。神女为媒，沟通天地，传神灵之旨，护佑万民，生生不息。今神女携天子祭祀，云诏国君清林承天命继大统，日夜勤政，德被民生，未有懈怠。愿先祖与神灵感国君之心，广布甘霖，润泽万物，使五谷丰登，百姓安居，国家昌盛，岁月无忌，万世不衰。”
祭文说完后，紧跟着又是一段沉重的吟唱，大概说的是古语，李莲花虽听不懂，但也明白大抵还是祝福国运昌盛之类的祝语。此后，便是皇室众人一一上前，由云灵儿赐“圣水”，寓意保佑平安。
“果真是不一样...”云天耀喃喃着。
“什么不一样？”李莲花看向他。
“神殿祭祀我也参与过几次，但是殿中的灯火，从未如此明亮过...”云天耀扬起眉，“而且，你不觉得有股暖流在流动吗？”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神像，那些柔和的光晕，让平日庄严神圣的神像都显得温和亲近许多，“他们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难道真的是因为她？”
李莲花怔怔地看着众人朝拜的方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云灵儿，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脱尘世的宁静，四面封闭的大殿中不知哪里飘来的风，轻轻带起她的发丝，大殿中的光芒仿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耀眼却不夺目，远远望去，仿若真如神女降世一般。因为掩着面容，李莲花并不能看清云灵儿的真切模样，但他总觉得她的眼中仿佛失去了喜乐，这种感觉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以至于云天耀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
“想什么呢？”云天耀见他不回应，上前推了推他。“仪式快结束了，父皇派人来传话，让你我一起随他入揽月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