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也不知道,与这个“李相夷”究竟过了多少招,他们对彼此的招式太过熟悉,任何一方都占不了绝对的上风,可他毕竟是人,体力始终有限,而对方只是幻象,仿佛不知疲惫般,长久下去,情况对他十分不利。
果然,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对方的剑已经贴着他的左臂刺了过来,李莲花集中内力在灵兮之上挡开了少师,只见空中划去一银一白两道弧线,两柄剑相对着斜插入旁边的泥土之中。
李莲花还未来得及调整,对方的拳风已经迎了上来,这一次他真真切切挨了一拳。
“怎么样?”少年的脸上扬起肆意的笑容,“没有兵器我也一样能打败你!”
“还是那么...不可一世...”李莲花吐出一口血水,半跪在地面上,他抬起头,红衣少年已经在积蓄全身之力,明显他准备给自己最后一击。
“受死吧!”“李相夷”一跃而起,右掌直直朝他劈来,李莲花闭上眼,并未用内力相抗,生生受了这一掌。
李莲花觉得全身经脉都几乎在爆裂的边缘,这也是他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扬州慢的攻击性,原来是这种感觉...他默默扬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以为稳操胜券的少年此刻竟有了一丝慌张,手中之力便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就是现在!李莲花猛然睁开眼,抓住对方的手,连着点了几个穴道。
“你在干什么!”少年愈发的慌乱,想撤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动弹不得,而自己的内力更是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身上流逝,汇集的方向,正是对面这个朝着自己淡然笑着的男子。“你竟然能吸收我的扬州慢,这是什么武功?”
“枯木逢春...”李莲花笑了起来,当年笛飞声将他独门心法悲风白杨传给了他,碧茶毒发后几乎经历了九死一生才练成了这套功法,但其中之要义便是向死而生,他借了对方之力卸去自身内力,再利用枯木逢春将对方的扬州慢为自己所吸收,虽是险招,但对目前的形势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小屁孩...”李莲花抬起右手,轻轻弹了弹红衣少年的脑门,“见到你...我很高兴...”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赢我!”少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透明的身体。
“李相夷的确天下无敌,因为他从不惧死,不知天地之宽,不思人心善恶,”李莲花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之人,“但如今的我,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我必须活着...”
本还在挣扎的少年忽然安静了下来,怔怔的看着李莲花,面上显露出与他稚嫩的脸庞不相适应的沧桑与成熟感,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终身影慢慢消散开去,而周围的大雾也随之消散了。李莲花看着四周,这里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暗室,灵兮此刻在地上静静地躺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李莲花按住自己的胸口站起身,尽管破了这阵法,他也耗费了大半内力,他回想起刚才那少年消失前,对自己说的话,“好好活着...”
“师父...”他的眼眶湿润了。
头顶上嘭地传来一声巨响,机关已经被打开,李莲花眼神一变,卷起灵兮飞身而上,他耽搁太久,该去找白麒麟了。
祭祀进程已过半,云灵儿心中的不安感也愈来愈强,她总觉得在这个大殿之外似乎还隐藏着一个空间,而那个空间里面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涌动着,随着她按照之前白麒麟所说的步骤将祭台之上的烛火一一点亮,云灵儿的脚下却突然传来轰隆隆地巨响,定睛一看,圆形的祭台与四周接缝处竟又塌陷下去了丈许,转瞬间被一股澄清的液体填平。
此时,离云清林站立的不远处,一块石墙裂开了一人宽的缝隙,并且还在缓慢打开着,若仔细听,仿佛能听到某种深沉而又悠长的叹息声,只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目光都被祭台的异动吸引了,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变化。
察觉到不对,云灵儿脸色大变,正想飞离,从四周却出现了数根铁架,不过眨眼的功夫,铁架已形成包围状,宛如铁笼一般,将她困在其中。
“灵儿!”云萝见到此景大惊失色,想冲上前,却被一旁的白麒麟紧紧拉住,“云萝公主,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比较安全,一会那边很是危险,伤到你就不好了...”
“怎么回事!白麒麟,你放开我!你要把灵儿怎么样?”云萝拼命挣扎着。
“云灵儿,你可知罪?”白麒麟点了云萝的穴位将她定住,转而朝着云灵儿问道。
云灵儿隐隐猜到了对方的企图,冷哼一声,“父亲,这是何意?是想对我用火刑?”
“灵儿...为父也不想如此,可是...”云清林摇摇头,“要怪也只能怪你母亲,当年私自带你离开云诏,身为神女,离乡叛国,此等行为有违祖训,必须以身受刑!”
“好大一顶帽子...”云灵儿一边环视着身边的“铁牢”,一边回应着,“怎么,情罚不足以支撑你们杀我的借口,现在竟给我扣上叛国的名头吗?”
“你!”云清林也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对他和颜悦色的女儿怎么突然犀利了起来,而且竟然...一语中的...
“胡说八道!”云清林面色一沉,“云灵儿,你身为云诏神女,本应为国尽忠,却在大熙藏身二十余年,又与那大熙女君关系匪浅,骤然归来定有可疑,根据云氏族制,凡神女祸国者,同情罚之刑,朕念你当时尚且年幼,免去修罗之苦,作为父亲,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那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吗?”云灵儿苦笑着摇摇头,右手偷偷摸向腰部,这些铁支虽为精钢所制,但她有刎颈在手,未必不能一拼,只要能找到机关的连接之处...
“父皇,你究竟在说什么?”云萝身体虽不能动弹,但心中焦急如焚,“灵儿才回来多久,怎么可能有叛国之举...”
“云萝,你太天真了!”云灵儿看向她,“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只是想要我这条命,情罚...叛国...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云清林面色更沉了,却不再说话,仿佛默认了云灵儿所言。
“父皇!”云萝泪如雨下,“这不是真的对吧?您不是一直跟我说,神女是云诏之尊,受百姓爱戴,伤神女者...”
“伤神女者,如伤国体,应予严惩...”一个清幽的男声从下面传来。
云清林向下看去,只见云天耀在云菲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云天耀...”云灵儿皱起眉,“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睁眼吗...”
“二姐,我已经闭过一次眼,这次...不会了!”云天耀面色苍白,但还是勉强挤出个笑容对她笑了笑,“若护不住你,我无法对云天启交待,也过不了自己这关,就让我与你同进退吧...”
“真是个傻子!”云灵儿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欣慰地笑起来,“总是这样乱来...”
“三皇子,现在可不要逞一时之能呀!有些话,还是想想再说!”白麒麟见云天耀提前苏醒有些慌乱,余光扫向云清林的方向...
“白麒麟,别着急,我跟你之间的账迟些再与你计较!”云天耀转向云清林,“父皇,云灵儿是我云诏国尊,也是您的女儿,怎可如此草率将她处以火刑?”
“天耀,你刚才没有听到前因后果,朕不怪你,但...”
“我听见了,一字一句,听的清清楚楚!”云天耀仰起头站直身体,“但是父皇,立国者当立法,治国者当依法,这句话是我进入太学时,您亲自授课,说的第一句话,我没说错吧?”
“我说过吗...”云清林愣在当场,他好像的确说过...可又怎么好像,不记得了呢?
“确实说过,我听得清清楚楚!”那日,云清林神采飞扬,讲述着为君之道,一直对他心怀畏惧的云天耀甚至有一种错觉,或许眼前之人才是他的父亲,而那个印象中冷酷无情的男子,只是因为他年纪太小记忆产生的偏差...
云天耀眼中含着泪,“父皇!不要再执迷错下去了!”
“云天耀,朕说过这句话又如何?朕是云诏的天子,朕即是法,就算没有理由,朕要云灵儿死,她就必须死!”云清林怒视着云天耀的方向,错?他有何错?这是云诏百年来的规矩,他不过让一切恢复正轨罢了。
“云诏律典第一卷第一条,辛尚书,你记得吗?”云天耀看向后面的辛雷。
辛雷低下头向前走了两步,行礼道,“臣惶恐,禀陛下、三皇子,云诏律典第一卷第一条:云诏至尊/神女为上/视为国体/君民相附/不可亵渎/凡伤国尊者势同叛逆/轻则驱逐/重则凌迟...”
“三皇子,你提起律典是何意?君上为云诏之主,律典约束不了天子!”白麒麟大声呵斥着。
“晏相国,我怕记错了,你也回忆一下,律典第一章前的卷首语,写的是:本律典为云诏立国之本/上至天子/下辖黎民/无有例外,我说的,可有错漏?”
“一字不差...”晏殊琪低着头,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好!好得很!”云清林拍了拍巴掌,“朕的好儿子啊!我真是小看你了!以为你平日流连烟花之所,又与云天耀针锋相对,对这朝堂之事毫不上心,现在看来,你的心机,比起你那两位哥哥,深沉许多啊!”
“父皇,您多虑了!”云天耀捂住胸口,他现在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心口疼痛难当,今日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那他,便要依着自己的意愿活一回。“朝堂之上,您为君,我等为臣,自是要遵循律法,朝堂之外,您为父,我们为子女,也应顾忌礼法,无论如何,云灵儿是您的女儿,无大奸大恶之举,亦无背德叛父之势,不能因毫无根由的猜测遭此无妄之灾。此等行径,有违纲常,罔顾人伦,请父皇,三思!”说完,云天耀双膝跪下,俯身在地,云菲顺着他跪了下去。
“请圣上三思!”辛雷与晏殊琪也跪了下去,云蓉见自己的夫君此状,虽有些畏惧,却也依然低头跪下,“请父皇三思!”
云清林眯着眼看着眼前几人,云天耀何时与他的肱股之臣关系如此亲密,他竟从不曾察觉,他是不是一直被这个儿子的表象蒙骗了...
“父皇...”云萝眼中噙满泪水,“女儿从未求过您任何事,今日萝儿求你,可不可以放过灵儿...既然云诏无人知道她的存在,你就当她没有回来过,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扮演好神女的角色,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替她做神女?那你也要替她献祭吗?”云清林一声怒吼,将众人惊醒,面面相觑着,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