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短刀后面的持刀者身量与他相似,身形清瘦,全部头发被一根木簪高高束起,眉眼十分年轻,约莫二十上下,脸的下半部分被黑色口罩遮的严严实实。
顾笙的视线再次回到短刀上,双腿一阵发软,这又是谁?我的老天爷爷,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差点要归西了?我做什么了怎么每个人都要杀?
他哪见过这阵仗,这大刀他只会用来切菜,从来都没见过拿来切人的啊!
若不是被结结实实地困在了柱子上,这会儿指不定要跪到哪儿去呢。
视觉冲击太大,顾笙颤颤巍巍闭上眼睛,稍微往外侧偏了偏头,声如抖筛地开口:“这位兄台,您这是要作甚?小的就是个普通人,眼睛不值钱的。”
“闭嘴,谁要你眼睛了!”女声婉转却不娇软,出乎意料的好听。
嗯?是个女声?跟他一样高?顾笙不服输地站直了腿,挺直了腰。
哦,原来比他高。
顾笙暗暗吃瘪,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问问这姑娘是何方人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不定完成任务后在那地方住个十年八年的,就能突破一米八大关呢!尽管他一米七五也算高大伟岸,但是吧,身高这玩意谁也不嫌多不是?
身上骤然一松,绳索被短刀层层割开。前面给叶津南清创耗费了大量体力,又突然之间没有了着力点,顾笙双腿一软,竟直直向前跪去。
站在他前面的姑娘似乎也没预料到还有这一环节,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顺便把衣摆也向后带了带。
气氛有些尴尬,顾笙捂脸,干笑了两声“这位姑娘,不知道您信不信,小的真的没力了。”尽管没有得到回答,他却透过黑色面罩察觉到了那人难耐的白眼。
沉默片刻,门外传来模糊的声响,难道是沈容要回来了?顾笙心中一惊,顾不上什么尊严不尊严,难堪不难堪的,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破地方。
一把抓住姑娘的衣摆,他想遍了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顾笙抬起头,涕泗横流地与她四目相对相对。
“仙长,小的叫顾笙,家有八十老母还有六岁小儿,求您带我走吧!您让我干啥我都愿意,沈容那个死变态他马上就来了!他贪图小的美色,不从就要把小的化了啊……”
“那如果我要你交出叶津南的下落呢?”对方收起短刀抱着手臂,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人。
啊啊啊!顾笙简直要疯了。叶津南,又是找叶津南的,这叶津南又不是唐僧肉,怎么每个人都要找他?门外的声响逐渐逼近,顾笙又想起了那被融化的半截尸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尽管当时他没什么反应,那毕竟化的是别人,要是换成自己被化了……阿弥陀佛,保命重要。
“好好好,我答应,劳烦仙长您先把我带出去”话音未落,一只力气巨大无比的手把他拎起来扛到肩膀上紧接着破开房间以他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向外面飞去。
碧霄派泉宁峰。
作为碧霄派四峰之首,理所当然的是全派大小事务的处理中心。在无事发生的日子里大部分时间只有掌门季悬江或执教长老钟文卿长留于此。
今日却不同以往,四大峰主齐聚却相对无言,为首的钟文卿更是愁云满面,连连抚额。
一个多月前箐涞城暴乱,正巧掌门不在,他不得已派叶津南前去镇乱,却不想大半个月过去了,既没有箐涞城的消息传来,人也了无音讯。
作为本派的大师兄,掌门的亲传弟子,这孩子是毋庸置疑的优秀,根骨极佳又勤奋刻苦,自打被掌门带回碧霄派的那一天起,二十多年修炼未曾有一日间断,甚至近两年间那不靠谱的掌门师兄隐隐有让其继任下一任掌门的意思。
想到这儿,钟文卿长叹一口气,又换了只手抚额。
这下好了,好端端的弟子不仅人不见了,还登上了仙门追捕榜-榜首!这要他如何跟那个不靠谱的交代啊!
“诸位峰主如何看待此事?”钟文卿举起早已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勉强打起精神。
持续良久的沉闷被喑哑沧桑的话语打破“依老夫看来,此事必有古怪,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叶津南。”
最先说话的是一位老者,须发尽白却身姿挺拔,目光深邃包含阅历而又不显老态。正是穹文峰峰主林隅沧。
“哦?林峰主的意思是我那徒弟沈容作假,带回的留影灵晶做不得真了?”坐在林隅沧对面的人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留影灵晶可是各位一一经手查验过的。”
坐在最远端的人拍桌而起。“江则叡!你这话是在怀疑林峰主包庇吗?叶津南为人正直,品行端正,最是公平不过,更是被全派上下看着长大。事情尚且没有定论,江峰主何必早早认定结果。”
江则叡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仍然自顾自地悠哉品茶,甚至待柳微生发泄完坐下来还沏好了一杯端过去。
“柳师弟年纪小,气性大,做师兄的是该多多担待,既然如此,我看还是回我朝明峰去吧。”
一腔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柳微生如鲠在喉,神情僵硬,递到手边的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老东西惯会阴人于无形之间,偏生抓不住半点错处。思量半天他还是接过茶水,重重地搁置在身侧的案桌上。
见柳微生憋闷至极,江则叡心中一阵畅快,顺手拍了他两下肩膀一个闪身就离开了泉宁峰,走之前还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
“对了,昨日听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说,在箐涞城抓到了一个私藏叶津南弟子服的凡人,这会儿大概已经带到了。”
话音未落,沈容快步走了进来,见江则叡不在,便对钟文卿拱手道:“执教长老,弟子昨日盘查箐涞城时,从一个凡人屋中搜出大师兄的弟子服。”说罢从储物袋内掏出从顾笙那里带回的衣服,双手递向钟文卿。
钟文卿单手虚握,那沾满血迹破烂不堪的弟子服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件有关叶津南的消息。他检查的格外仔细,生怕漏过一毫一寸的地方。
检查完毕,钟文卿说道:“确实是叶津南的,那凡人如今在哪?”
还真是叶津南的,看来那凡人所言有几分可信。沈容松了口气,回道:“弟子暂且关押在了朝明峰刑室。”
“现在带过来吧,我亲自问。”
“弟子遵命!”
出了泉宁峰,沈容取出一张裂空符注入灵力,三个呼吸间就穿行到了朝明峰刑室外。他资质不佳,修为仅仅半步筑基,无法像其他筑基以上的师兄弟们一样御剑千里,靠灵符取巧也是无奈之举。
距离刑室大门仅一步之遥时,破墙声传来,沈容瞳孔一缩,连忙推开大门提剑冲了进去,却只看到百米之外转瞬即逝的黑色背影。
居然敢在朝明峰他沈容手底下抢人,眼看着功亏一篑,沈容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来者御空极迅速,可见修为不低,裂空符远远赶不上。
如此视规矩于无物,简直不把朝明峰放在眼里!沈容气得握剑的手攥的咯咯直响,猛然掏出一块水色晶体向主殿跑去。
顾笙头朝下在三米高空被人扛着,底下风景极速后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压的他耳膜疼痛异常,胃里的东西也在上下颠簸的过程中不断翻滚。失重感加熟悉的恶心感加耳膜的持续疼痛,三重buff叠满,喉口的暖流呼之欲出。
不好,再怎么样也不能吐人家身上,顾笙用尽全部力气艰难地抬起头,一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急促地拍打身下人的背。
大师兄历练失踪,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是九死一生回来的沈容在仙门众人前拿出了大师兄布下释灵咒企图释放箐涞城镇压邪物的留影灵晶。白珩自小与大师兄一同修炼,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样危及众生的事情是大师兄做的。
眼看着大师兄被仙门挂上了追捕榜,即使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碧霄派只能这么做,她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怒怨顶撞执教长老执意要下山去找大师兄。
此事关系重大,为了保证叶津南不被顾念旧情之人窝藏,禁止碧霄派除沈容外其他人追查下落。正因如此,白珩被钟文卿禁足在观澜峰。
不过嘛,观澜峰有一个传送阵直达观澜峰旁护峰河底,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连峰主柳微生都没有发现传送阵的存在。
碧霄派一家独大许久,其他仙门势力早就想寻由头削弱碧霄派实力,这次好不容易揪住错处可以除去叶津南,定然是不会轻易放弃。沈容与大师兄向来不对付,这次又与其他仙门合力追捕,若大师兄被碰上,必然是难以逃脱。
趁着柳微生去泉宁峰与其他峰主商讨的机会,白珩换上便服,抓紧时机来到观澜峰藏书阁密室,将灵力注入引星盘,简易的传送阵在地上赫然勾勒成型。
空间扭曲之后,白珩被传送至护峰河底,朝明峰距离碧霄派出口最近,上岸后,她便御剑向朝明峰方向赶去。
将将要到碧霄派门口时,却不想一道熟悉的身影拖着一个凡人出现在她前面。
身着蓝白色弟子服,头戴朝明玉冠的人,不是沈容又是谁?
白珩骇然,下意识的使了个术法隐匿身形,禁足前沈容已去箐涞城,期间也没听柳峰主说有消息传回,如今贸然回派,怕不是已经找到了大师兄?
远远隔着距离以防发现,她跟随沈容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朝明峰。在沈容快要进入刑室时,撒了一些窃音在那凡人身上。
果不其然,这凡人知道大师兄的下落,她绝对不能让大师兄落在沈容手里。等到沈容离开刑室,白澄立刻进入打算问出大师兄在哪儿,哪想那凡人已经不省人事,使尽办法也醒不过来,眼看着沈容快要回来,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良机错失吗?
想到刚来碧霄派时,大师兄对她的照拂,索性眼一闭心一横,白珩单手一翻取出了一把短刀,对准头颅用力刺去。
就在距离死亡仅差三寸之时,那凡人竟睁开了眼睛。皱了皱眉头,白珩收力停住短刀,本打算杀人灭口,困在柱子上的人及时醒来的动静像一桶冰池水泼醒了她被急躁蒙蔽的心智。
却不想这凡人如此胆小,倒是激起了她几分兴趣。改变主意将其掳出朝明峰地界后,正专心赶回观澜峰呢,白珩忽感扛着的人奋力挣扎起来,空出时间扭头一看,只见那人脸色憋得涨红,手紧紧捂住嘴时不时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白珩脸色一黑,反手直接把扛着的人抛了出去。修仙者力道极大,顾笙像一支离弦的箭似的,砸向林中参天大树。巨响过后,顾笙与树应声倒地。
激烈的撞击带来难耐的晕眩,喉口的恶心感不减反增,意识模糊间,顾笙跪坐在地,靠着折断的树干呕出一大滩腥甜的液体。
恶心感稍微减轻,视线也慢慢聚焦,待他终于能看清时,周围的变化却让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