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剑刃闪着熠熠寒光，剑柄纹路精美细致，一出手，便可听见嗡嗡剑鸣。通身由极品赭方石雕琢而成，内部暗藏聚灵阵法，是阵法和法器的集大成之作，光是感受气韵就知此剑品级不低。

季悬江的佩剑——雪赭。

季悬江要比钟文卿早些入派，二人在同一位峰主手下，所以他算是与季师兄自小一起在碧霄派的鸿越学堂修习，对他的性子可以说是比他对自己摸得还清。碧霄派他们这一辈的武修弟子中，季师兄虽说不是实力最强，可若要算性格稳重，敦厚良善，却是一等一的存在。

身为碧霄派鸿越学堂的武修，季悬江不像其他武修崇尚修为至上，天天泡在闻道擂台上与武修们厮杀切磋，反而喜欢时时跑去锻天学堂蹭器师的课，在自己闭关室里捣鼓法器。刚入派的头几年，几乎隔两天就能听到季师兄住所处的轰鸣爆炸声，频繁到师父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及时把炸昏的季师兄拖出来。

起初，他很不待见这位到处都是麻烦的亲师兄，而是与诸弟子一样，对天赋最强，修为最高的江大师兄顶礼膜拜。后来，师父从箐涞城回来后闭关十余年，他的所有修习交由师兄教导，日夜相处才渐渐对其改观。

武修厮杀家常便饭，师兄厌恶这食肉吮髓的枯燥生活，苦于无力改变现状，索性沉醉剑斧樾戟，任由外界风云变换，我自一方天地。

热爱使然，努力有之，在很多年前这个几乎不会有人造访的小小闭关室，藏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炼器大师，而不是以不成器闻名全派的季二师兄。

清闲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也喜欢麻痹一些感知叫人看不清局势，接任掌门的消息传来时，雪赭的炼制正处于最后的阶段。他和师兄淬火淬得昏天黑地，光着膀子向冰焰池一桶一桶投入雪川寒水。

当时的情形他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无事发生，只是师兄后来抡巨锤的力气大了许多，砸得他险些压不住暴起的雪赭。

再后来，江大师兄屡屡挑衅，碧霄派几次濒临分裂，季师兄收起了温和性子刻苦修习，制衡江则叡成为了掌门，再也没有一把法器从他手上诞生。

钟文卿其实很高兴能替掌门师兄抗下碧霄派重担，临去游历璩洲前，季悬江把雪赭交给他，从容多年的脸上被冰焰池晃出了不一样的神采，像极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把师兄从闭关室里拖出来见到的畅快飞扬。

……

三日后，引星盘上最后一道灵力柱消弭，把碧霄派囊括其内的巨型淡蓝色灵力罩无灵力以为继，古朴的修仙大派立刻暴露在天穹之下。

璩洲中心，地脉交集，灵力浓郁程度远胜其他地界，其他地方罕见的灵药灵兽于此地只是寻常，随意寻一处山崖峭壁便是绝佳闭圣地。

地势得天独厚，即使天资普通的弟子进了碧霄派之后，修为提升之快也足以令他人侧目，派内人才辈出，精锐毕现也有依仗此地的原因所在。

且不说双系天才医武双修白俭行，单朝明峰主江则叡先前也是叱咤修仙门派的顶尖武修。白珩，叶津南更是新生一代修士中的佼佼者。

绝佳地势谁都想要，占据璩洲中心长达几百年，分居辖另外三处的大教自然无时无刻都在打着占为己有的算盘。

要么逼其退出，要么亲自来夺！

固若金汤的防御始消，环带状开阔河面铺展，鹰卷长云，虎啸山威，十里开外翠色山峦高插青冥，山云界处便是碧霄派入口——翠沧青岩门。

高居碧霄之上，抱守江河之间，虬龙地脉盘踞其下，易守难攻。自千余年起，每逢乱世这里必为兵家必争之地，居高临下，水环四方，敌方战地一览无余，主场优势立现。

天时地利人和，胜战三要素占二，哪怕掌门季悬江不在，玄冥宗也未必能顺利如愿。

修士寿命上限高，入道者即有三百寿元，级级跃进，筑基五百，大乘一万。驻颜长生人人追捧，可修为越是往上越是难以更进一步，天赋出众毕竟是占少数者，停滞炼气期，苦修三百年都迈不进筑基期的坎，最后草草死去更是普罗大众常态。

阵法，丹药，法器，灵地秘境这些辅助修行的资源和机遇足以让天赋不及他人的修士为之眼红赔命。纵观璩洲现存说得上名的强者，有哪个少的了数之不尽的资源堆砌？富贵险中求，一门大派的底蕴足以让成千上万修士跨入筑基壮大己身。

布局十余载，成败就在今日开局，虬龙地脉外围十里，浩浩汤汤近万人聚集，领战修士是元婴强者，并不是栖影中与江则叡传视的罗宗主。

腾空的海炎鸾鸟通体深蓝，波纹游走，恍若由海水蕴养出来的通透圣灵，额顶一簇同色火焰，焰色纯洁妖娆，鸾鸟周身温度极低，靠近地脉外河不消片刻，厚厚冰层便从河面深入下面三丈。

镇海盛产水系灵兽，这玄阶高级水系鸾鸟是上古神兽九天神凰一脉，尽管不知道神兽血脉被稀释了多少代，血脉威压却依旧能稳稳压住普通灵兽一头，是镇海百余年间最强大的灵兽。

清唳长绝于空，三米海蓝双翼轻拍使鸟身悬停，登时众多灵兽退避三舍，即使是品阶更高灵兽也蛰伏洞崖内，唯恐被这血脉高贵的海炎鸾鸟找麻烦。

齐析端坐鸾鸟后背，不惧灵兽之威，泰然自若。筑基中期以下的万数随行修士站定半里之外，故仅寥寥二位金丹初期武修陪同左右。

起手式准确自然，与普通招式别无二致却气势迫人，暗暗有一种急切意味。

杀气森然，齐析粗暴在地脉外河轰出一道畅通无阻直抵对岸的水路。河水冻成巨大冰墙规整排在水底道路两侧，其他河水被严实挡在墙外。左右武修也被这一手震住，敛起微末轻视，重新正视起这位神色轻描淡写的年轻武修。

玄冥宗再不济好歹也是璩洲四大修仙门派之一，二人在玄冥宗百年，金丹修为位高权重，这么重要的一战，宗主却让二人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镇海中等水平门派出身的年轻武修做配将。即使遵宗主大人命，也免不得心里犯嘀咕。

奶娃娃哪懂什么打仗啊，宗主这么做不是自取灭亡吗？

方才这惊艳一招，才让他们定下心来，尽心尽力辅助齐析，连想法都变成了宗主大人真是识人有方，战毕定要与齐析多加探讨交流云云。

后方阵营惊呼声连连，似在感叹这同样的招式，为何他人做的能如此畅意绝伦，而自己却只是稀疏平常之流。

这支队伍平素纪律严明，很少能听到有这么大范围的骚动，但也仅仅几句话的时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是目光之中的热切疯狂与之前相比更加高涨。

齐析为首，庞大队伍几个呼吸间全部通过地脉外河，攻上翠沧青岩门。

朴实阔远的拱门内许多鸿越学堂的武修执剑而立居于前方战线，少数薇斗学堂的阵师拿着布阵法器引星盘站定后方，窃语声微弱却时而有。

“你说我们会赢吗？”

“说什么呢！不是会，是一定会！”

四方势力相安无事，碧霄派安宁许久，不像璩洲其他小门小派连日争战。今日新派立，明日旧派倒，更是在小门派更迭中屡见不鲜。在碧霄派修习的近代弟子虽修为实力高出普通门派一截，实战经验却大为不足，轻易就盲目自信。

“看！那是什么？”一位弟子惊呼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海炎鸾鸟先一步到达，海纹焰火盛气凌人，玄阶灵兽威压比肩筑基巅峰，令碧霄派筑基中期以下的武修胆战心惊。

敌方逼近，面色傲慢，似乎大局在握，像端详被剥干净皮去核的灵果一样眼色渴望贪婪地打量碧霄弟子。

钟文卿早已有所预料，顾不上去查找破坏迷阵的罪魁祸首，取来雪赭与其他三位峰主率碧霄派所有弟子等候在此，奇怪的是叶津南失踪不在情有可原，但就连白珩和沈容都不在这些弟子中。

来者意图明显，无需找什么牵强托辞。齐析略一点头，选了修为最高的林隅沧作对手，左右两名金丹武修则各自缠住柳微生，钟文卿两人不让他们去援助。一个照面，两队阵营不同但同样面色沉重的武修便厮杀开来。

到处乱飞的灵力攻击砰砰砸向碧霄派内，规整的摆设建筑道路应毁尽毁，对方下手毫不顾忌，秉持打不过就算死也要拉着底蕴资源陪葬的信念，将碧霄弟子平日修炼闭关上课的地方烧成焦土。

“欺人太甚！，玄冥宗枉称修仙大派，这等行径与流氓有什么不同？”在自己地盘上战的憋屈，弟子们怒意高涨，战意越来越强盛，而局势却恰恰相反。

玄冥宗弟子除却闭关正在冲击突破的紧要关头的弟子外，很少会留守在宗内，而是按修为高低被分向镇海管辖地界，玄冥宗名下小中大各层次门派。与碧霄派所辖灵都平和到能有凡人生存的氛围不同，镇海门派斗争极其频繁，随处可见被屠尽全门的新生门派。

这与玄冥宗弟子选拔制度有关，炼气二层以上可分向下属小门派，与同等级别门派进行吞并争夺战，战败门派资源底蕴被搜刮了个干净，胜者则收获资源进一步提升，同时能得到玄冥宗本宗赐下的奖励。

而战败门派除玄冥宗本宗弟子，大多被一次清除，侥幸存活的战败弟子也会得到相应的本宗处罚。

在这套残酷没有人性的规则下，玄冥宗弟子个个战斗能力极强，熟悉各种战场法则，在这场对战中甚至能依靠战斗技巧越级打败碧霄派修为更高一些的弟子。

落于下风，死伤众多，不利的局势总会让逼入死地的武修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能叫得上名字，修为上等的武修上，指望能靠其强势出手躲过死亡下场。

但他们却惊恐地发现，各峰亲传弟子白珩，沈容等人都没有参与在这纷乱的战斗中。

“白师姐呢？”

“不在！沈师兄也不在！他们都不在！”言语中并不只有对节节包围过来的玄冥宗弟子的怒恨，还有碧霄派隐瞒欺骗的怀疑。

如果不是欺骗，为什么这么关键的守派对战，单单不见亲传弟子？难道是要牺牲他们这些修为稍逊一筹的来保全亲传弟子吗？大家都是一条命凭什么有人可以高枕无忧，有人却要沦为垫脚石？

不利谣言传的飞快，连叶津南其实没有失踪，而是为了避免这场对战早早送出去的这种不着边际揣测都传了出来。

碧霄派场面一度混乱……

另一边，林隅沧对上乘坐鸾鸟威风八面的年轻元婴强者，向来沧桑的眼眸中充满棋逢对手的锐意，元婴后期的威压完全释放，直奔齐析。虽然是同阶级对战，可一个是后期，一个仅有初期，修为方面齐析不占便宜，但他有玄阶中级灵兽，也并不是全然没有胜算，更何况，玄冥派的修士对这只灵兽做了改造，绝对能给碧霄派这些老迂腐一个大惊喜。

齐析脸上扬起一抹神秘的冷笑，率先出手，寒冰之力在手中凝成一把冰剑，同为寒冰属性的海炎鸾鸟更是给他生生抬高了一个阶层，冷光透剑而出，对上林隅沧的气势竟然不输。

鸟类灵兽御空速度极快，神兽血脉的海炎鸾鸟更是其中佼佼者。海蓝色巨大鸾鸟俯冲下来，快到肉眼无法捕捉轨迹，只能大致看到残影掠过。剑光瞬息迫近面前，一开头就要攻个措手不及。

靠近此处能够看到打斗详况的弟子无不提了口气，玄冥宗弟子居然能有如此实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测，简直能用妖孽一词形容这年轻武修的天赋。

众人担心的林隅沧却不显慌乱，寒凉之意直袭门面，是为大不敬，背在身后手腕翻转，更先一步挡开冰剑，另一手同时击出，携元婴之威拍向齐析肩膀。两步同时完成，速度比那鸾鸟还要快一步，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蓝色身影倒飞出去。

“不愧是林峰主，太厉害了，那灵兽快又如何？还不是被林峰主扫出去了？”首招先胜，精彩的对战吸引了这边碧霄弟子的注意，之前小小愤懑被大量叫好声淹没得一点都听不见。

齐析在半空中稳住身形，肩膀处向后倒扣凹陷，半个上身动弹不得，先前满是清傲的年轻面庞在这一击之下换成凝重。

碧霄派果然是有强者，是他轻敌大意了，以为能像在镇海战斗那样靠着灵兽越阶战敌，可这林隅沧实力胜出他太多，光靠灵兽恐怕是不行。

不过，他自然有他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