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宿雨吃完晚饭就帮单存收拾要住的房间，单存则帮宿雨爸妈收拾饭桌。
枫叶林就伴着他们的家，秋风吹过树梢林间，发出清晰而沙沙的响声。夜晚逐渐安谧，星点挂在夜空。
单存因为坐了太久的飞机，早早捣弄完就去补觉了，宿雨也是待在自己房间里。
时间算快，三个月前她凭着一腔孤勇裸辞，利用自媒体直播叶雕，一场虚幻的一夜走红戏份上演在她的身上。
不知是祸是福，反正“叶雕小鱼”的ID在她的面试中充当了极为重要的一笔。
说起来，宿雨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她现在需要平衡工作与直播的天平，虽然在LeafM也是从事叶雕，直播也是叶雕，但总体还是要以现生为准。
于是宿雨就在十一点这会儿开了直播。
热度如潮水，潮起潮落后，总归归于平静。
与明枫的见面乌龙百出，却也让宿雨在与他的交谈中触及更多她之前没想过的领域。
叶雕与神话，或许真的能融汇且创新。
宿雨现在脑海中几乎都是明枫对她说的话，于是，她选择在这场貌似是最后一次的直播中，选择雕刻神话主题的叶雕。
因为夜有些深，加上宿雨现在是昙花一现那种主播，所以没多少人看。但这对于宿雨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她自顾自地开始沉默走流程。
“今天晚上雕刻神话主题，就雕——”
宿雨拿着枫叶的手愣了下，转而说：“奔月吧。”
外面好像下雨了，沙沙的风吹叶梢声中带有淅淅沥沥。
宿雨喜欢安静，尤其是叶雕时，那种沉溺在自然与手工间的平衡。
照往常一样，宿雨完成一个叶雕就会下播，现在已经到收尾环节。
大概是宿雨再怎么说也短暂红过，所以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发弹幕。
弹幕问：这个嫦娥奔月，怎么不像啊。
宿雨自己看了看，才发觉自己雕刻成了跟明枫对话的鲁迅版的奔月，自己这么久了都不知觉。
“抱歉抱歉，做的时候想成了鲁迅写的《奔月》。”
弹幕那人又问她为什么。
“就突然想到。”
宿雨收拾了下凌乱的桌子，然后双手合起，语气十分正式：“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直播，希望大家能继续深入了解叶雕。小鱼换了个方式继续传承叶雕，我们未来有缘再会吧。”
弹幕显示清一色的问号与叹号，宿雨看了一会儿，也没说是什么原因，就最后轻声说了句“再见”，然后就下播了。
说不难过是假的，宿雨觉得未来几天她都要有戒断反应了。
窗外雨更大了些，衬着宿雨现在的心情。
她看了下微信——嗯？有人加她好友，好友申请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那人微信名就是个“。”，头像是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咧着嘴笑得怪可爱的，无备注。
谁啊，宿雨摸不着头脑。
正考虑加不加，有一条好友消息弹出来。
派大星头像，一看就是明在。
粉红大胖呆：【宿雨姐，通过一下我哥的微信哦～】
嗯。
嗯？
宿雨：！
惨了惨了，她让明枫等了半小时都不通过，转正第一步需要的绝好印象分要无了。
出于不确定，宿雨还是先谨慎地问了句明在。
一条小鱼：【那个小明总，头像是一只可爱的萨摩耶，叫句号的那个是明总吗？】
明在反问：【你觉得呢。】
宿雨刚要打字，明在又发了条：【宿雨姐我还有事忙，你先+人喔！】
他还附上一条温馨提醒：【我哥不喜欢等人和被拒绝，所以你懂的哈～】
宿雨有点不想面对，但直觉告诉她，得罪了阎王罗刹会死得很惨，所以她连忙通过了那个句号。
宿雨习得喻琳女士真传，多数情况先道歉为敬。
一条小鱼：【老板晚上好！】
一条小鱼：【老板今天辛苦了！】
一条小鱼：【老板抱歉抱歉，没及时看到信息，让您久等了！！】
一条小鱼：【猫猫道歉·JPG】
宿雨啪啦打字，然后就把手机放一边，等候对面阎王罗刹的回复。
叮咚一声，快到出乎宿雨意料。
。：【宿小姐，现在貌似是凌晨。】
一条小鱼：【老板凌晨好！】
那头挺快回的，阎王罗刹问：好什么。
宿雨：……
一条小鱼：【好老板，好员工，什么都好！】
。：【还没上班就自称员工？】
一条小鱼：【报告老板，后天就上班了，我在提前适应LeafM员工的身份中】
。：【现在已经是周日了】
一条小鱼：【哦哦，那就是明天！】
。：【明天别来。】
宿雨握住手机的手颤抖一下，刚好外面恰好小雨转大雨，她的小脑瓜好像被这会儿突如其来的惊雷霹雳成半。
难道这就是上学时老师教的的哀景衬哀情吗？
她刚看到的希望，就这么被阎王罗刹无情地宣告破灭，又要铩羽而归了吗？
宿雨潜藏的情绪被激发，她愤愤打字：【老板，你觉不觉得你有些出尔反尔呢？】
一条小鱼：【当我是小狗，耍完一次又一次？】
一条小鱼：【我说过我可以接受临时工，以后会努力转正的，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一条小鱼：【你现在这种行为不就是给一颗甜枣，然后再给一巴掌吗？】
几天功夫，宿雨经历无数次的大起大落，这会儿再次从喜跌落悲，很是惘然与迷茫。
正当她以为，按照明枫那种高岭之花，是决不允许别人对他大吐不快的。她目前的结果百分百就一个，那就是被明枫拉黑，却不曾想到想不到明枫回了她消息。
。：【宿小姐，你应该跟明在那小子有很多共同话题。】
什么情况，事情怎么好像有些不按套路出牌的？
一条小鱼：【明总这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懂。】
。：【你是不是也有幻想症？】
一条小鱼：【这您放心，我无病无灾无难，身体十分健康。】
。：【那就好。】
一条小鱼：【嗯？】
。：【LeafM不收脑子有病的人。】
虽然是一条句子，但宿雨却能脑补到明枫那种充满冰意的语气。
没骂人却跟骂了一样。
不过……
一条小鱼：【老板不是劝退我吗？】
这次对面是隔了一会儿才回的。
。：【作为你未来的上司，真诚地建议你少接触明在。】
宿雨现在眼里只有“未来的上司”五个字。
一条小鱼：【老板是真的吗！你不是要劝退我，你还会是我未来的老板对吗？】
。：【下下周一才上班】
宿雨的喜又回来了，她兀自对着空气一段军体拳庆祝，然后巴巴地回去感恩她的好明总。
一条小鱼：【谢谢明总，明总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明总！我会努力做一个不负明总期望的好员工的！祝明总好梦，一切都好！［玫瑰］［爱心］】
后面明枫就没回复，估计是嫌她太吵烦了，宿雨也不敢再扰人。
明枫到底好不好梦宿雨无从知晓，只知道她自己因为沉浸在喜悦中而光荣地失眠了。
不过，这也是幸福的失眠。
翌日，宿雨在闹钟轰炸下，不情愿地起身。
“天，小雨你干啥了黑眼圈这么重？”单存刚想去叫宿雨起床，就撞上了宿雨开门，被她那黑眼圈吓到。
宿雨顶着个鸡窝般凌乱的头，眼神耷拉无神，一副快困死的样子。
当事人一脸嘴硬的样，说：“有吗，还好吧。”
单存上前抬起双手捏住她的脸，在她两只黑眼圈下面轻手揉了揉，说：“成小熊猫啦，还嘴硬呢。”
宿雨扯起嘴角笑笑，指了指自己的两个黑圈圈，有气无力地：“这是我光荣的勋章哦。”
单存听笑了，问：“怎么说？”
“昨晚我老板加我微信了。”
“明枫？”
“嗯，反正他啪啦说了一些话，让我觉得自己又要被劝退了，结果只是虚惊一场，他跟我说，我下周一才开始上班。于是我就兴奋地失眠了。”
宿雨越说越回神，现在神志清醒不少，然后她就看见了单存有些难言的表情，问：“存，你这啥表情啊？我黑眼圈真有那么明显？”说着就找镜子照照。
“不是，我惊讶的是明枫，想不到他一个CEO会主动加你一个……还未转正的员工。”
“不行吗？”
单存的表情依旧有些不解，说：“当然行，我就觉得明枫不像是很好相处的人。”
“确实啊，”宿雨秒接上，“我脏了他三次身，他那脸色是一次比一次臭！”
“反正我那次给他当翻译吧，”单存转了转眼睛，“就感觉他是很高冷但又很有能力的人，一般这样的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冷、血、商、人。”
“那倒不太像，”宿雨反驳，“他在他们公司风评还挺好的，HR跟我说他那人就是要面子爱装，跟他相处得顺毛才行。”
“哇哦——”单存翘手，“这么懂他啊？”
宿雨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说：“这是一个优秀的待转正员工的基本修养。”
“那你摇头干什么呢，嗯？”
“……我脑子没清醒。”
“不过，存，你不是只见了明枫一次吗，你不也那么‘懂’他。”
这会儿轮到单存摇头了，她说：“我没有啊，那次翻译跟他多少有点语言上的接触，那时就觉得他像是行走的制冰器，翻译结束我整个人都快结冰了。”
宿雨：“哈哈这倒也贴切……”
“哦对了存，我下周一才上班，”宿雨想起，“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搬东西过去你那边？”
“这样啊，”单存揽过宿雨的肩，“那下午去吧。”
“这么快？！”
“快什么？”
明枫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明在没客气，直接躺在铺着毛绒毯的地上，哀嚎：“不快吗？你很宿雨姐才认识几天，这么快就微信聊上了。”
“上司与下属间的正常交流罢了。”
明在显然不信，说：“听听，听听这嘴说的是啥话！我敢打赌，宿雨姐绝对是你——明枫老总，第一个主动加的女生。”
明枫冷不丁抬眸看了明在一眼：“不要强行加辈，我就比你大两岁。”
“两岁还不大？”
明枫眼神带着冷光闪过去，明在识相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然后指着手机让他哥看微信——
粉红大胖呆：【哥哥哥，看在昨晚我出力助攻，让宿雨姐同意你好友申请的份儿上，让我说话吧［双手合十］】
。：我有毒药，毒哑你了？
明在心想：您这嘴才需要毒呢。
他又怂又勇：“有时候真搞不懂你，我的好哥。打电话给人，人不接。加微信吧，又不说自己是谁，装也要装得有个度吧，别一会儿把人给装跑了。”
明枫：“文昌帝君有两个侍童。”
明在：“啊啊？什么意思？谁呀？散财童子吗？”
“天聋地哑。”
明在：“……我错啦。”
他深感此地不宜久留，拎上外套就想先溜为敬，临走前，他最后叮嘱明枫，说：“哥，我爸吩咐我跟你说，明乾叔叔要给明桦举办生日宴，还特地叫你回去，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嗯。”
“那我下午开车来载你。”明在已经开门准备出去了，又停了下，折回来，“不对，你欠我人情，得是你载我！”
“什么人情。”
明在最后作死一把：“昨晚……不对，以后帮你掩护的人情——”
砰的一声，隔绝了外面一切自然的噪音。
掩护。
明枫望向桌子上放着的一片叶雕，已经用相框完善地包装好，暖黄的光泻进来，闪熠着光。
他忽地轻笑。
只怕有些人嘴上说着掩护，行动上干的都是漏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