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第一步,被抓了。
难得来新人。他们这些老人总要给他们定一些规矩。
秦怀仁还在锲而不舍地规劝他们对人好一点儿。
一圈的妖现出奇形怪状的模样来吓唬俩孩儿。
看他们哆哆嗦嗦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
许安平一眼认出了群妖中的白松明。
这波稳了!
“白松明,别来无恙啊!”
白松明却不认得许安平。准确来说是没认出这副身体。
许安平提示他,“是谁推着你下悬崖的?”
天命马洪福!
白松明想起来了!
他们老早就嗅到了生人的味道在靠近。群妖上千年没见过新人了。来了新玩具,个个摩拳擦掌。怀仁这好管闲事儿的非要去护新人一把。
本来是不放心怀仁受欺负才跟过来看看。热闹看一半听到这话!
他扒拉着群妖走到最前面来。“你你你!你个卑鄙小人!”
白松明伸爪子就要来杀许安平。元心明和马小思拦在身前护着。秦怀仁也死死拽着他哥。
白松明居然收手了。伸手一指元心明。“你!看在你小子和我同族的份儿上,让开!”
确实。这天下也没几个鸩了。
“得亏你还怜惜同族之情。否则,”许安平笑道,“伤了你儿子。我可不赔。”
白松明、秦怀仁二脸懵逼。“他是?”
“占据了马洪福身体的那颗蛋。”
白松明和秦怀仁面面相觑。元幻清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接喊了一声儿子。
白松明上前半步抓他手咬一口。舔了舔血。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味道和我一样!是儿子!我儿子!真是我儿子!哈哈哈!”
他大喜过望,抱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认了亲,好一番热泪盈眶。让老婆带儿子洗洗身子。自己则是拉着许安平叙叙旧。
一离了他儿子,那带毒的爪子就划拉在颈间。
许安平摁住蠢蠢欲动的颈间指骨。笑道,“这身体与我总归是相性不合。自小吐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香消玉殒。可怜,明明是个好身体,心明也是个好孩子。偏偏被人类的身体连累,只落得个百年寿命。可惜可惜。”
“把身体还给我儿子!”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元心明收了爪子。许安平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
“你这个条件……你,”元心明听罢为难起来。终于还是抱拳慷慨道,“我白松明,为人粗野。不是什么仁人义士。但也很敬佩怀仁说的那些慷慨赴死的英雄豪杰。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许安平笑笑,放下心来。
蒙对了。李连生是仗义之辈,她的兄弟果然也是这样的。
至于元心明,他爹自然会护着。
“对了。小思她……”
许安平一把搭着人肩膀说起船上那俩小孩笨拙的暧昧。元心明一边听一边捂着嘴偷笑。
接下去几天宴席,马小思被他盯得后背发毛,频频躲到元心明身后去。结果他这未来公公笑得更开心、更诡异了!
许安平知晓一切。又不好直说他盼着看你俩什么时候成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重新恢复马洪福样貌。力气一下子卸掉。身子重如棒槌。许安平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毕竟是在院子里蜗居二十年的身体,能强壮到哪里去?
还是喜欢原来的样子。那副身体,是马弘毅杀了无数只鸡给他养出来的身体。是他日复一日地劈柴、爬山,练出来的。
有些可惜,但这番不连累心明,更好。
没有人知道他们互换了身体。
这是许安平的要求。
他们灌醉了元心明才互换身体。又把他化形成原来元心明的样子。这样,即使元心明醒来感觉不适,也可以骗他说是醉酒后遗症。没喝过酒的元心明自然会相信。
如此这般,只有他们知道俩人互换了身体。元心明不会闹。云霁也不会知道。
白松明:“我师父说过,天地阴阳乾坤交换一辈子只能用三次。第一次什么事都没有第二次元气大伤第三次法力尽失。”
悬崖上是第一次,如今是第二次。帮他,就将会是第三次。
但他义无反顾。
“这么多年,将心明养得这般好。白某人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定义不容辞。”
“还人情的事情日后再说。现在,帮忙扶我一下行不行?你儿子搞得这个身体有点虚。”
白松明伸手去扶。从前遒劲有力冲他挥拳的手,如今软绵绵。可此人无怨无悔。
他心中顿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不要紧,我陪你练回来。”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多谢白先生。”
“见外了,你叫我松明,我叫你安平。你看如何?”
“你比我年纪大,那我不如叫你松明大哥?”
“不敢当不敢当。也就虚长你几岁。你爱叫大哥也行。那我可又多一个小弟了。”
“松明大哥!”
“安平弟弟!”
“哈哈哈!”
“哈哈哈!”
他俩互相搀扶着回去众人所在屋舍。另一边,元心明得了许安平精心锻炼的□□。午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
见了他二人,开心迎了上去。
“安平哥哥,爹爹,你们去哪儿了?我跟你们说哦,我这午觉睡得可舒服了!”
他晃了晃双臂。眼珠子亮晶晶的。“哪儿哪儿都有劲儿!”
这傻孩子!
俩人对视一眼。都对这孩子的单纯无奈摇头。
白松明借着教他化形的幌子教他现形。
黑色的翅膀两尺长、半身高。
人族的双手彻底兽化,蜕变成一双儿臂大小的黑色翅膀依附在大翅膀之下。
两边太阳穴处往前方盘旋长出两只山羊角,盖住了作为耳朵的小洞。
殷红如血的双足站立在地。胸前大片毛茸茸白色的绒毛,身上也有。
昂首挺胸的姿态让他胸前的太多太密的绒毛从衣领处挤了出来。
鸟喙直长尖锐,整个鸟儿看上去更加庞大。
左眼青烟袅袅,有一种致命的吸引。
一旁的马小思捂着嘴不敢大口喘气。
元心明听见她大口呼气的声音,小脑袋冲她一侧,想问问他那可爱的马小思“你好看还是我好看?”
一开口却是“尼奥”“尼奥”的可爱叫声。
和他恢弘的身姿形成巨大的反差。
他一叫,天上飞的鸟儿捧心掉落,忘记了飞翔。路过的狐狸精疯狂跳舞求偶,被夫人掐着脖子死死摁在地上。长生岛大乱。
仿佛被命运吸引,越来越多的妖兽寻着他的气息找来,或在远处深情凝望,或在独自狂欢尖叫,或在肆意转圈求偶。
越来越疯狂的妖兽渐渐逼近。元心明不曾见过如此多发狂的妖兽,一时间被吓到了。“尼奥”“尼奥”叫了几声。
妖兽们仿佛打了鸡血,闹得更欢。
白松明脖子往上现出兽态,吼叫出成年鸩的威猛。全场清净。
元心明吓得马上收翅膀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再展开翅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人形。一声如释重负的“尼奥”过后,刻意地咳嗽两声,终于将声音也变了回来。
妖兽们忽地清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纷纷散开。
元幻清此刻才神智回笼。惊得家乡话脱口而出。“崽啊崽,你人族个样麻麻地。兽态个样,好鬼靓仔啊。”
一丝不悦爬上白松明的眉梢。他现出全白的兽态。昂首挺胸轻撞了元幻清一把,展示自己身姿的雄伟壮观。
看惯了的后者挥手让他去去去。拉着儿子的手摸这里摸那里,依旧美滋滋。
白松明尾巴耷拉下去,一头撞在秦怀仁胸前,呜呜大声假哭起来。
元幻清这才回头抱着他轻声安慰起丈夫来。
“你帅你帅。儿子?儿子好看啊!你也好看。也好看。不好看我能跟你来这破地方?”
元心明一家团聚。马小思找到归宿。只有许安平,孤家寡人。摸到萧海炎的石像前,下了一个黑子,杀了一片白子。
维持了上千年执子姿势的萧海炎石像哎呀一声。手中黑子狠狠敲打棋盘。咣咣响,颤巍巍。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好一番痛心疾首。才从棋痴恢复隐机派祖师爷身份。
“你来了?”
这回儿轮到许安平震惊了。他可没跟萧海炎说过他要来!
“你知道我要来?”
“前几天你相好来梦里找过我。我拒绝了。就等着你。”
童心尘找鲤鲤没得到什么消息。但是从废弃的棋子萧腊八身上,他摸索到了许安平来长生岛的目的。
他请求梦魇帮他入梦画像上的萧海炎。
“世上最擅长雷法的人是我!你只要拒绝他,他就只能来找我!”
萧海炎拒绝了童心尘。
我答应了他,若有事相求,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会问是什么时候?这重要吗?除非……
“你这么着急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什么意义?事情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还是说,你终于发现了,引狼入室的人是你自己?”
当年星沉回去找水月升商量此事。云霁跟踪他找到了坐忘派。
星沉向水月升展示伤口撒娇,两人在床上亲亲抱抱。云霁黑暗中现身。水月升最先发现,吓了一跳。挡在星沉面前。扒拉衣服穿上。
自此,才有了后面的这所有事情。
若不是他带云霁上山,又怎会有往后这一切?
童心尘没有否认,独自黯然离去。
水月升有事相求,他定有求必应。这是对他收服猛虎、给他子弟、助他隐机派延续千年的答谢。
可惜如今,萧景天不争气,戾气太重,坏了道心。隐机派湮灭在即。
如今身处此地,他也爱莫能助。
这番私事不足道。萧海炎叹口气问他所来何事。
“萧前辈,你可以跟龙王做交易。可以奴役雷神吗?”
“首先,”萧海炎纠正道,“我们隐机派是和神鬼妖定下血契做交易,不是奴役。其次,小孩子不懂事。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有怪莫怪。”
听闻了杀云霁一事。也知道坐忘派七位弟子舍身潜伏在岛外。心中热血腾起。
“没想到啊!我萧海炎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困在这破岛上!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有这为天地苍生谋福祉的时候!”
他好生感动。当下答应试一试。
许安平将自己反绑在岛上最高的树上。选了个狂风暴雨之日。由萧海炎驱动符咒引雷。
他临死前一天甚至跟星柠道歉,抱歉,这个身体没办法还给你了。
星柠同样义无反顾。云霁都为了他们杀过人。他们早约定好一起走到最后。
风很大。请错神。
“萧海炎你到底行不行啊?”
“再给我一次机会。”
雨很大。冷冷的鱼鳍在脸上狠狠地拍。
“下鱼了下鱼了!”
萧海炎在雨中呜呼喊着,像个孩子在海滩边儿奔跑。
“萧海炎!你给我回来!”
雨水打在脸上,也密密麻麻打在他无望的心上。
小喇叭请神失败,自己请神失败,萧海炎请神失败。
雷神为什么这么难请啊?!
难道这紫雷五伤阵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仰天嘶吼着。
乌云害怕得一一散开。雨过天晴,艳阳高照。
萧海炎顶着一头肿包还要陪他下棋,也是十分无奈。但是他更觉得奇怪,“请雷神你为什么不找星沉?”
他相好最擅长的就是雷法。即使转世为童心尘,也曾在诛邪大战雷劈白松明。
许安平本不想把他卷进来。这才找了这许多人。也曾答应过他,不把他和前世关联起来。最要紧的一点是,“这家伙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来。一边翻书一边打吗?对上云霁还有他翻书的时间吗?”
“有何不可?”萧海炎大手将酒杯完全裹住。“布阵,又不需要被对手看到。”
“也许,命该如此。”
他拿起桌上酒杯和萧海炎一醉方休。
萧海炎知他素不喜醉。此番主动邀他喝酒,怕是愁上心头无处可消愁。
自己能做的,也就只能干了这一杯。
次日,许安平于梦中与童心尘相聚。
言下之意是,虽然我知道出尔反尔不好。但是为了杀云霁没办法。
三万多字的咒语还没念,书卷到他手已经认主发出金光。
许安平笑着哭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果然如阎王爷所说,一切都是为了给他做衬。
做人都不记得他了,做神?下下下辈子都不会记得他们相爱过。
“也好,你成了仙我不用担心你又娶媳妇儿。你记得让高秉天写清楚一点,指名道姓最好。”
至少还有书卷记得他俩的事。
句句叫童心尘无法反驳。
童心尘醒来第一件事,找来高秉天问《两派爱情故事》进度如何。
高秉天想起之前挨的骂,忙摆手说,“没有的事。”
童心尘,“写清楚一点!指名道姓地!”
“!”
高秉天惊愕不已。昨天逮着的时候,不是才说我不务正业要撕了它?我眼泪白流了?
“还有!”童心尘抓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要他拿好纸笔。“你把这个背下来。我只说一次。给我一字不落的记好了。”
他许诺许安平三天后记好。三天后,许安平就要回来。他没有太多时间。
他说,高秉天写。后者越写越觉得熟悉。又不敢打断,继续写。
写完才道,“这个阵法我见过!我看小喇叭背过。”
高秉天说起很久之前,萧腊八总想做符修。可门派里都是武修。他只好偷偷拓了古籍自己学。没成。反倒是一起玩儿的许安平给他解释了一下。于是乎萧腊八,八岁就成功召唤了一场春雨。淋着雨,俩孩子都高兴得疯了似的跑。
之后,许安平给了一本札记让小喇叭背。小喇叭很努力,死活背不下来。许安平就作罢了。
高秉天,“他做了两手准备?你背不下来就让小喇叭上?”
童心尘,“反了。是小喇叭、萧海炎都不行。他才让我上。”
八岁,距今11年前就在筹备。不对,是在更久以前。
童心尘又一次感受到了许安平的布局深远,感叹他杀云霁的志在必得。
“你背下来就行了。到时候……你躲在罐子里?带一个罐子去杀敌好奇怪哦。”
“慢着慢着!”高秉天听他一点点安排,心里一点点惊了。“我?上战场?”
“废话!你看这书!这么厚我怎么背!”
童心尘也不想祸害他。但他记忆都恢复了。为什么还是记性这么差?到底缺了什么?他也搞不懂。为今之计还得靠高秉天这个人形图书馆。
“我让鹿白白把你变成蒲团?耳环?会不会被他发现?”
历经剿灭永明邪教一战,高秉天对当天的刀光剑影仍心有戚戚。现在光是想起来,都觉得两腿发软。“其实,你努努力,要背下来也不难的。”
“背不下来。”
“你都没试过!”
“我现在说完都已经忘干净了。背个毛啊。”
童心尘终于发现高秉天在害怕。拍拍他肩膀许诺道,“放心。掌门罩着你。”
“你一个符修连符文都背不下来,拿什么罩我?”
“怎么跟掌门说话的?我打雷劈死你!写你的两派爱情故事去!我要睡觉了。等他回来看到我两眼乌青又该担心了。”
最近隐机派死命要他们交出李连生。兼任虚静派和坐忘派两派掌门的童心尘在两派之间奔波,就是再有能耐也架不住这般折腾。
高秉天被踹了一脚才后知后觉。“谁?他回来?!他从长生岛回来?!!!你没发烧吧?”
“他托梦给我的。”
“你怕不是思念过度,脑子坏了吧?托梦你都信?六师叔!救命啊!掌门疯了!”
高秉天冲出去就要找六师叔给他治相思病。
童心尘乐得清闲。抱起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他不是和马小鹇、马修文合作阻止他的吗?
自己怎么就答应帮他一把了?
是因为他流着泪恳求的那张脸吗?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就算答应!
就算受不住美□□惑!
那也得佯装拒绝坐地起价呀!
怎么就答应了呢?
懊恼得他抱着一床被子狠踹。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还是想想三天后要穿的衣服、要戴的簪子腰带吧。
好家伙,这更难想。一夜不得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