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下定决心，就先别下去。”梁徵也不再劝，他虽有怜悯之心，但又觉得这份心意放在面前这个丫头身上更好，楼下那个，不值得。

苏霜回神，立马明白他为何这样交代，她笑了：“好，我知道。”

梁徵不让她下去，无非是害怕圣上迁怒她，她本就身份尴尬，这时候去出头确实不妥。

不过，若是别人，见她只想着自己，放任至亲遭难，如此无情，恐怕要用孝道来压她，梁徵倒好，在问清她的想法后，直接提示她躲远点。

感受到了梁徵的偏爱，苏霜心里因为陈昉初产生的凉意散了一些。

“我进去看看王妃。”梁徵看她脸色终于好了，不再多说，没忘记自己上楼来做什么。

苏霜见他要走，急忙拦住，“那个……”她欲言又止。

梁徵：“想问什么直接说。”

“就是，我想知道圣上知不知道那场竹园大火是谁放的？还有刚才那四个侍卫，圣上是什么时候让人盯着他们的？”

苏霜还有些细节没搞明白，见梁徵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她想趁机一次性问清楚。

梁徵奇怪地看她，“刚还夸你聪明，这会儿怎么又变迟钝了？圣上一直盯着那王承弼，能不知道竹园大火的猫腻吗？至于那四个侍卫李代桃僵的事自然也知道的，不过，陛下的人也是粗陋，竟因为怕被察觉，将人跟丢了，叫其中一个有了机会和你那奶嬷嬷接触……”他说到这里表情有些不好。

他一脸庆幸地看着她：“还好，还好你们两个机敏……”

苏霜懂了，所以陛下和王承弼的人都没有想真的伤她，但乐平公主的儿子，他策反了那侍卫想真的弄死她，并且还成功了。

他让人少传了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害死了她，最后黑锅丢给王氏背。

她突然惊醒，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这人好大的野心！居然想一劳永逸地将敌人和盟友一起除了！

“乐平公主的儿子叫什么？”她好奇地问。

“他原名叫宗晋。”梁徵嘲讽一笑，“可笑吧，也不知那公主和谁生的他，居然随了母姓。还有，陛下说他在外行走的时候都自称梁先生，又姓宗又姓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苏霜一愣，“梁先生？是乔妈妈说的那个梁先生吗？”

梁徵也看了乔妈妈的供词，知道她问的是谁，点点头，“嗯，应该是他。”

“根据掖庭那个嬷嬷说的算，这个宗晋如今已经四十好几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居然还做夺位的春秋大梦，真是可笑。”他没忍住嘲讽了一句，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执念。

“那乐平公主呢？”苏霜问。

“陛下审了这宗晋和其同伙，乐平公主七年前就病逝了。”梁徵说。

苏霜惊讶，那不就是说害太子妃的主谋就是这宗晋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梁徵耐心地问她。

苏霜张了张嘴，一时间竟问不出别的了。

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就好像有人掀开了挡在众人面前的乌纱，其他人都感受到了光亮，只有她依旧觉得眼前灰蒙蒙的。

就像是眼前还蒙着一层什么东西。

而她不知道从哪里将这层东西掀开，她摸不到这东西的边角。

梁徵也不催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想明白。

突然，苏霜灵光一闪，她想到了那次的芙蓉园刺杀，还有之后的两次刺杀。

梁徵刚才说，圣上一直派人盯着景泉宫有问题的人。

她可以相信小喜子是漏网之鱼，也可以相信第一晚在洞房杀陈昉初的人是漏网之鱼。

但芙蓉园的刺杀、摘星楼的刺杀、裴知聿祖宅的刺杀，这些刺杀他们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网得漏多大一个洞才能漏出这么多人？

那将一院之人放倒的箭雨，不是一两个漏网之鱼能够做到的。

她信圣上的人偶尔失误，察觉不到一两个人出问题。可那么多人一起行动，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圣上的人为何一点没有察觉，任由那些人在禁宫、在京城大开杀戒？

她越想越心慌。

现在的情况看着像是将人一网打尽了，但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阴暗处观察着他们，有一只手在背地里拨弄着一切。

她心里焦急，却不知怎么开口，斟酌了一番后她决定撒个小谎：“是这样，上午出宫匆忙，有个事忘了和太子说，我在景泉宫的时候除了乔妈妈，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太监不太对劲，我入宫那天游览景泉宫，他鬼祟的跟了我一路。不知道圣上派人盯着的人里有没有他。”

她说完心里怦怦跳，因为早上的时候她压根没见过太子，找太子的事都是陈昉初代劳的，她害怕圣上和梁徵说了这个穿帮，小心翼翼地等着梁徵的反应。

梁徵皱眉，“跟着你？”

看他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她和太子未曾谋面的事情，她松了口气说：“嗯，还鬼鬼祟祟的。”

“哪个宫里的？”梁徵重视起来，问她。

苏霜装作仔细思索了一番才说：“我看他拿着烟花爆竹，应该是负责这个的。”

梁徵瞬间面色凝重，烟花爆竹是司设监负责的，他看了圣上给他的名单，这次的事并没有司设监的人参与进去。

难不成又是漏网的细作？想到膳房也有漏网的，他心里不安起来，他想，这漏网的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你去看看端王妃，我下去和圣上说。”梁徵交代她，然后匆忙转身下楼。

苏霜看着他的背影，小小的松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是不塌实极了，但又仔细一想，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梁徵消失在楼梯口，她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见，她放弃了，决定听梁徵的去看看端王妃。

却没想到，端王妃压根不在隔间，不只她，她身边侍候的丫鬟嬷嬷，一个都不见了。

苏霜去摸了摸床榻，一点温度都没有，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蹙起眉头，刚才在楼下偷看的地方能看见一楼所有的位置，她并没有看见端王妃出现在一楼。

她是怎么不见的？

难道是翻窗？

是有可能，圣上背后的窗户虽然也开着，但龙椅后面有屏风挡住了，这楼层不高，若是从上面跳下去，不一定能发现。

她心里一慌，害怕端王妃做傻事，赶紧去看朝北的窗户，北边的窗户对着也是湖面，对面岸上有不少芦苇，芦苇荡尽头是一条长廊。

苏霜四下打量一番，没有看见任何人，侍卫好像也都撤出去了。

就在她想下去禀告圣上的时候，对面的长廊上突然出现两个提着灯笼的男子，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互相推搡了一番，动作有些大。

苏霜瞳孔一阵，虽看不清脸，但看身形和衣着，是陈昉初和太子！

他在做什么？为何去了对岸，又为何和太子争执？

苏霜心绪乱了，却还是决定先去告诉圣上端王妃不见的事。

她冲出去，刚要下楼，视线无意间往左边一瞥，然后被定在了原地。

二楼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隔间，刚才她无意间一瞥看见了东侧隔间门口地上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她走进去看，瞬间怔住。

是血迹！

她掏出匕首，屏息走进隔间。

然后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了，这里面果然死了人，还不止一个。

她冲上前去检查。

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四人翻了过来。

是端王妃的丫鬟和婆子！

全部是从后面一刀毙命，凶手出手不仅快还狠辣。

苏霜震惊，转身就要下去叫人，然后又是无意一瞥，看到了同样朝北大开的窗户，以及一条绑在窗户上的飘带。

她皱着眉走过去看：这是端王妃衣裙上的飘带，她下午见过。

苏霜将头伸出窗户去看，飘带的另一头果然在下面。

难道有人将端王妃掳走了？

她不得不这样猜测，因为这里太像杀人绑架的现场了。

皱眉思索间又反应过来这边也能看到陈昉初和太子。

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就这一眼，让她目眦欲裂。

她看到对面河岸边的芦苇丛中偷偷藏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正借着月色慢慢接近还在争吵的两个人。

最主要的是，这个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隐隐约约发着亮光。

苏霜看眯着眼睛仔细一看，然后愣了一下。

她看清了。

那发亮的东西不是灯笼，也不是什么萤虫，那是一柄长剑，在月光下反射出亮光。

她想冲对岸喊，却想到这个距离肯定什么也听不见，否则她就知道那两兄弟在吵什么了。

更何况她一嗓子喊出去，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心急之下，她直接抓住飘带越下楼去。

落地后，她皱着眉头看了眼双手，这飘带怎么是湿的？

看不清手上的颜色，她低头闻了闻，不是血，但……也带着点腥气，像是……

她一时没想到这是什么味道，不敢再耽搁，先将这个问题搁置，冲到湖边跳上了一艘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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