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嗥大婚当天，鸿蒙同良宵一大早就赶到了月牙泉。

按照以往，秋末的最后一日，大漠常是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因为立冬当日，大漠必有飞雪。

但是这天天清气朗，微风徐徐，就连大漠总是暴烈的阳光也无比和煦。

良宵知道，晴朗的天气是白龙送给狼嗥的贺礼，因为白龙早就同旭昇打过了招呼。

依照雅格拉族的习俗，成婚仪式将从黄昏开始，至黎明结束。而狼嗥作为新郎官，需要在日出时分提前到来，开始雅格拉族特有的祈福仪式。

彼时的月牙泉边已铺满红毯，金绝伦的叶子秋冬盛开，春夏凋零，枝头也早已挂满了祈福所用的红色绸带。

祈福之地选在沙坡之上，作为新郎官的狼嗥，必须在迎亲之前一直待在一顶金色的帐篷内以示虔诚。

鸿蒙同良宵赶来的时候，祈福仪式已经开始，故而他们只是远观并未打断。只是徐徐的微风将帐帘吹开一点缝隙的时候，鸿蒙发现帐中空无一人。

良宵同样看见了，只是他指了指飘在金帐上空的一朵硕大白云，微微一笑，又轻声叹气，说：“白龙来过。”

其实白龙夜里就来过，他在月牙泉的上空搬来一朵雨云，给这大漠里头少见的生命之源灌了一整夜的水。只是拂晓时分，进到金帐里的狼嗥拿着所拥有的最后一个海螺，呼唤了白龙。

白龙当时本来坐在那朵雨云上发呆，听见狼嗥的呼唤立即就收了雨水，骑着那朵云飘到了金帐顶上。

白龙其实应该犹豫一下的，可是当狼嗥对着那个海螺一声接一声叫着“白龙哥哥”的时候，白龙立即跳进金帐里头现身了。

他本来只想见狼嗥一面，可是狼嗥看见他就说：“白龙哥哥，你带我走吧。”

于是白龙就毫不犹豫地带走了狼嗥。

他带着狼嗥去了自己的龙窟。

曾在狼嗥驻守龙门关的时候，狼嗥每一夜都眠在白龙的龙巢里。

白龙在狼嗥离开龙门关以后回过很多次龙窟，只是那里头充斥着狼嗥的气味，白龙从不敢深入，每每只到洞口就会顶着他的珊瑚状龙角狼狈地离开。

这一日白龙实在不知是该喜还是忧，只是在他的龙巢里头，狼嗥一袭红袍，真是俊朗得不像话。

白龙再三克制，头顶的龙角还是只看了狼嗥一眼就冒了出来。

狼嗥站在白龙面前露着少年人才有的明朗笑容，像夏日的骄阳，耀眼又热烈。他穿着喜庆的婚袍在白龙面前转了一圈，偏着脑袋问：“白龙哥哥，我今日好看吗？”

白龙是只神兽，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郎，只觉肚腹空空，很想将狼嗥一口吞掉，他喉头滚了滚，好半天才扬起笑脸，说：“好看！”

狼嗥也笑，说：“这是大哥请了整个朗国最巧手的绣娘专门为我纺织的！白龙哥哥……这喜服用的东荒雪蚕丝，绣的山河呈祥图，独一无二呢！”

白龙的心莫名抽痛，脸上却是嘻嘻笑着，说：“我的臭弟弟生得这么俊俏，穿什么不好看呀？”

“真的吗？”狼嗥扑过来搂住了白龙的脖子，眼睫轻轻一眨，仰着笑脸问：“那不穿呢？”

白龙怔了一瞬，连忙避开了狼嗥的目光：“好弟弟，别瞎说……”

狼嗥听不见一般，手往白龙衣袍里头探，说：“白龙哥哥，今晚一过，以后我可就是别人的丈夫啦！可是我娶的人我不喜欢，白龙哥哥，我喜欢你，你要了我吧！”

狼嗥简直像一只黏人的小兽，说话的时候，脸颊就在白龙的脖子上亲昵地蹭着。

白龙将狼嗥摸进衣袍里的手抽出来扣住，突然有一些愤怒。

按照龙的习性，他其实想要咆哮。

狼嗥将脸蹭在白龙的脖子上，他后颈上那块玉珠一般凸起的骨头就露在了白龙的眼前。

白龙在那一瞬很想要叼住它，然后直接咬断狼嗥的脖子，可是他最终只是抬手捏了捏狼嗥的后颈，轻轻在狼嗥头顶落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吻，轻声问：“臭弟弟，你真的喜欢白龙哥哥吗？”

白龙语气里刻意带着几分轻松笑意，可是他连看着狼嗥的眼睛也不敢。

狼嗥手被白龙捉住没有办法，闻言就赶紧抬起头在白龙下巴上胡乱地亲着，连连说：“喜欢！很喜欢！”

白龙立即推开了狼嗥，压着急促的呼吸说：“狼嗥，龙哥哥送你回去吧！”

狼嗥闻言一瞬失落，可他却笑着点头，说：“好好好……”越说头越低垂了下去。

白龙看得心痛，笑哄着他：“都要当新郎官啦，可别误了吉时呀……”

哪知狼嗥忽然哭了，瞪着白龙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白龙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吧。”说完，直接掀起长袍脱掉了裤子。

狼嗥此举白龙真是没想到，白龙本欲移开目光，可是狼嗥脱掉裤子的一瞬血腥味充斥而来，刺目的红立即就侵占了白龙金色的瞳仁。

狼嗥两只脚腕上的血藤环此时已毒蛇一般沿着他的两条腿缠绕而上，盘到了他的腰间。

血红的藤条深深勒进狼嗥的皮肉，好似要将他的血肉吞噬殆尽，而狼嗥的两只脚腕，已被勒得可见白骨。

狼嗥的半个身体几乎血淋淋，可谓是触目惊心。

白龙只看一眼便立即朝着狼嗥跟前奔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谁干的？我去杀了他！”

白龙真是痛心又愤怒，狼嗥却是笑着退开不给白龙碰。

他将衣袍放下，遮住自己的腿，好似勒在他身上的血藤环根本不存在，只是笑说：

“你知道吗白龙哥哥，爷爷怕我脱离掌控背叛部族，为我拴上血藤环博得大哥信任的同时，也为我套上了诅咒。白龙哥哥，爷爷死了，诅咒就生效了，只要我不背叛大哥，这个诅咒就永远也不会消失……”

狼嗥说完一顿，朝着自己的脖子指了下，神情低落地说：“白龙哥哥，终有一天，这两条血藤会缠上我的脖子，我会被他们活活勒死，它们也会将我的血肉食尽，叫我变成一堆白骨。白龙哥哥，那时你还认得出我吗？”

白龙闻言流泪，上前抱住了狼嗥，痛心道：“好弟弟，别说了，别说了，白龙哥哥要痛死了……”

狼嗥将脸埋进白龙的怀里，像是委屈极了，终于放声大哭，只是他哭着哭着却又忍住，近乎绝望地说：

“白龙哥哥你不要我也对，毕竟我的身体这样丑陋狰狞。可是白龙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能够给你，除了这一副被诅咒的身体，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

狼嗥的言语叫白龙的龙角简直炸开了花，白龙捧起狼嗥的脸，舔了舔他满脸的泪水，心疼不已，忙说：“傻弟弟，你有白龙哥哥呀！”

狼嗥便又流泪。

狼嗥薄薄的嘴唇哭起来就红红地泛着水光，他湿漉漉的睫毛颤动着，小狼一样的眼睛透着无辜。

白龙想把这样的狼嗥一口一口吃掉，可是他舔尽狼嗥的泪水，却是只亲了亲狼嗥的鼻尖。

狼嗥在白龙的舔舐中脸色变得潮红，他忽然搂住白龙的脖子，舔白龙脸上的泪水，也舔白龙的眼睛。

白龙叫狼嗥舔得一下子失控，他呼吸急促，低喘着掀起了狼嗥的喜袍。

狼嗥笑起来，扑倒白龙去舔他的龙角，终于舔得白龙化了原形。

在长长一声龙吟中，狼嗥自己骑上了神龙的尾巴。他将衣袍褪至肩头，两只手臂从袖中抽出来，抚摸着白龙滚烫的龙鳞。

白龙低吟着摆动龙尾，狼嗥就忍着剧痛坐了下去。

他在清醒中唤着“白龙哥哥”，每一声都情真意切。

白龙是兽，他硕大的龙头抵近狼嗥，舔舐狼嗥血藤遍布的双腿，因为狼嗥鲜活的血肉勾动着白龙神兽的本性，叫白龙无时无刻都想将狼嗥一口吃掉。

狼嗥腿上的痛意因龙涎而舒缓，他在白龙的舔舐中肩颈遍布潮红，越发情动。

“白龙哥哥……”狼嗥眼中很快浮上水雾，他湿漉漉的睫毛颤动着，抱住白龙的龙角舔舐。

白龙以龙躯将狼嗥盘绕，在那一瞬想要生生绞死狼嗥，叫狼嗥永远属于自己。可是少年人薄汗浮满额头，清明的眼中饱含情意，亲吻着他的龙颈露出笑来。

于是，白龙在长长一声龙吟中颤动着身体，最后只是探出一点舌尖舔了舔狼嗥浮汗的面庞。

等到白龙又恢复了人形，狼嗥就趴在白龙的身上笑。

他衣服也不穿好，还是半挂在肩头，两条手臂也露在外头，紧紧搂着白龙的脖子。

白龙初经情事，还不是很有分寸，他很紧张地抱着狼嗥，亲着狼嗥湿漉漉的睫毛问：“好弟弟，龙哥哥有没有弄疼你？”

狼嗥纤长的睫毛一湿，眼珠子都透着清亮，他竟是有几分羞赧，将额头抵在白龙的下巴上说：“比起疼痛，白龙哥哥，不知为何，我觉得心中很甜蜜……”

狼嗥这话说得的确是真心实意，白龙听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拍了拍他的头顶，激动道：“好弟弟，真的吗？”

“真的呀！”狼嗥说着就将下巴搁在了白龙的肩膀上，他的双手从白龙的后背抱过去，顺着白龙的脊柱往上摸，一直摸到了白龙的后颈才停下。

白龙起先没当回事，他抱着怀里的少年郎本来想给他将衣袖套回胳膊上，可是才一提狼嗥的袖子，就从里头发现了一把短刀。

白龙便当没看见，只是开口提醒道：“好弟弟，天冷了，别着凉，先穿好衣裳。”

“好嘛！”狼嗥将脸埋在白龙的肩头，将一只手臂看似随意地伸进了袖子里，随后，他的手又抱回了白龙的后背去，而袖中那把匕首也已落进了狼嗥的手中。

白龙立即笑不出来了，他佯装不知，只是回拥着狼嗥，急切地道着心中情肠：“傻弟弟，白龙哥哥好喜欢你，好想吃掉你……”

狼嗥舔了舔白龙的脖子，笑说：“白龙哥哥你好肉麻呀！你刚刚不是已经吃过我一次了，想要不认账吗？”

白龙真是不知该哭该笑，他明明满腹辛酸，龙角竟是又不争气地往外冒，只是这一次，他的龙角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纹。

狼嗥听不见白龙说话，见白龙又一次生出龙角，就故意搂着白龙的脖子在白龙的下颌上亲昵地舔着。

那里曾经是淖尔哈拔掉白龙一片龙鳞的地方，是白龙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白龙不拒绝狼嗥，他仰着脖颈，叫狼嗥湿热的舌头一下一下舔凉了他的心。

狼嗥没有神龙的金瞳，看不穿神龙的真心。他一双轻启的薄唇在白龙的下颌轻轻蹭着，还没套上袖子的手往腰间一摸，掏出了白龙的龙鳞和龙珠，说：“白龙哥哥……物归原主，全都还给你。”

白龙垂眸看着狼嗥手里东西，眼中的失落敛不住，苦笑起来：

“傻弟弟，你知不知道许多东西，即便重新拥有，也是不复当初？”

狼嗥没听明白，偏头来看白龙的眼睛，抱在白龙身后的手却握着短刀举在了白龙的后颈处。

白龙浑然不知一般笑了笑，将狼嗥手里的东西又放回了狼嗥的怀里头，紧紧抱住狼嗥说：“好弟弟，龙哥哥都送你，拿去玩儿吧！都是不珍贵的东西，哪天不喜欢了，你扔掉就可以。”

白龙说得毫不在意，将狼嗥越抱越紧。

狼嗥听着白龙的话鼻子一酸，举在白龙后颈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白龙神情痛苦，闭上眼睛，语气却依旧轻松：“好弟弟，怎么不说话，你还想要什么呢？”

狼嗥的泪水一瞬滚落，他紧紧抱住白龙说：“白龙哥哥，我想要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语罢，手中短刀直接扎进了白龙的后颈。

白龙在剧痛中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笑着捧起狼嗥的脸，笑问道：“傻弟弟，哭什么？你的眼泪是为白龙哥哥而流吗？”

狼嗥哭泣着，说不出话，手中短刀又往白龙后颈送了几分。

白龙笑着，舔了舔狼嗥的眼泪。

狼嗥曾对白龙说过，人在伤心时，眼泪是苦涩的。

这一次，白龙尝到了。

那一天，屠龙的少年抽了龙筋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龙窟。

他从来没有想过，神龙身上最坚硬的一片龙鳞，为何他仅凭一把短刀就轻而易举地破开了。

明天八百年前的故事差不多就结束了，真的再也不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