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懂瞿安芷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虞书济下意识反问。

“设备的事。”灯光下，瞿安芷睫毛浮金，目光灼灼。

“怪你做什么？”虞书济扭动发酸的手腕，眼神如星河倾入，盛满温柔:

“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而且，技术在别人手里，被人卡脖子是早晚的事。国外不行，我就从国内想办法，你也不要太忧心了。”

虞书济挪开身前的电脑，走到瞿安芷跟前，抚平她眉间的隆起。

“虞教授啊。”瞿安芷喟叹着，抬头看着虞书济的眼睛，语气认真，似承诺又似祈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虞书济闻言也笑，握住瞿安芷微凉的指尖，温声赞同:“对。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会好的。”

“看窗外，下雪了。”瞿安芷从虞书济怀中探出头，一双妩媚的眼睛中映出楼下路灯灯光笼罩中飞舞的雪影。

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密，或斜飞、或垂落、或旋转着降临，一层一层，仿佛要在春节到来前将这世间的污浊全部涤清。

瞿安芷已经裹着薄毯站到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很快累积的雪花。

以前她不是没看过雪，但从未有过今时这般心境。

她在看雪，而虞书济就站在她身后环抱着她，温存的目光全然落在怀中女子的脸上。

楼层间也传来相似的惊呼，随后便有灯光接续亮起。看来即使是在深夜，也不妨有人欣喜地欣赏这一美景。

多好的一场雪啊，整个世界都仿佛干净澄澈了起来，如果这样的纯粹宁和能一直持续下去就更好了，但奈何人的欲壑一日不填，争斗则一日不止。

*

大年初五，瞿安芷刚从虞书济老家回来，正在整理他家长辈送的特产，姜桃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总裁，安全起见，您最近先别回公司。”姜桃避开人流，确认门关严了小声说。

换了只手拿手机，她拨开百叶窗忧心地望向公司楼下，密密匝匝全部是闻风而来的新闻记者。

“那些人又作妖了？”瞿安芷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眼中全是嘲讽的笑意。

门外传来下属慌里慌张的敲门声，姜桃抬眸看了眼，一边快速收拾文件一边继续回：“他们把您家里的事爆出来了。”

“而且......”姜桃语气有些犹疑：“说还要让人上专访。更严重的是已经有博主开始号召抵制我们公司旗下的产品了。”

闻言，瞿安芷直接将水杯撂在桌上，回想着那像水蛭一样的一家人，眼神如刀：“阴魂不散。”

听出瞿安芷心情不好，姜桃声线又轻缓了许多：“别墅的位置知道得人太多，您先别出门。安保的人已经过来了，到时候换一个隐蔽些的住处。”

“嗯。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瞿安芷挂断电话便打开某博。

热度最高的视频中，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声泪俱下：“是我们没有把她教好，不怪她。”

“瞿先生，这不是您的错。”主持人跟着挤出几滴眼泪，弯腰扶起男人。

“所以她拿了钱就离开家，十几年都没回来？”

“也不能这样说，中途还是回来过几次的。”瞿耀宗揉搓这发白的上衣，一边用手掌抹掉眼泪，一边可怜兮兮地回。

主持人连忙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

“让您见笑了。”瞿耀宗用纸巾遮住流泪的眼睛，抽噎着继续说:“我兄弟命苦，这孩子也命苦。当年这孩子高考迟到太着急跑到了马路上，我兄弟追了上去……没成想……”

因为太过激动，瞿耀宗喉头哽咽，说话断断续续:“出了车祸……肇事方砸锅卖铁赔了十几万，这不重要，再多钱都买不回我兄弟的命啊……我就这一个弟弟……”

围观的网友们情绪激动，视频上的弹幕不断刷新:

“呜呜呜～好可怜。”

“如果瞿爸爸没追出去就不会死……”

“拿了父亲的买命钱就跑，果然狼心狗肺！！”

“瞿爸爸死了，凭什么瞿安芷还活着？”

“这种人做总裁简直德不配位！”

瞿安芷看到这一幕都气笑了。

感情她那位五毒俱全的父亲还成了一个慈父了？

她怎么当年没发现她这位大伯父演技这么厉害呢！

微信弹出姜桃的新消息:“总裁，安保那边发现有人混在记者里，还带了武器，请务必小心。”

果然，这才是大戏。瞿安芷越看越心梗，偏偏暂时还不能收拾这些人，气得把平板倒扣在桌面上，眼不见心不烦。

“安安，你还好吗？”接通电话听到虞书济的关切的声音，瞿安芷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我这儿还好，记者一时半会进不来。你那边呢？”瞿安芷揉着发疼的额角问。

“放心吧，学校里他们不敢乱来。”虞书济看了眼外面鬼鬼祟祟的几个人，还有窗前薅着把扫帚如临大敌的周鹤，把语气放轻松:“你现在在哪儿？你别墅位置太醒目了，不如去我那儿吧 。”

“不用。”瞿安芷眼光略过刚进门的安保，轻声回:“我要换个位置。你也别回别墅了，我把你日用品一块儿带上，到时候把位置发给你。”

“好。”

*

只是暂避，瞿安芷打包的东西不是很多，很快就堆到了客厅里，由安保人员搬出去。

面前的装修虽然冷清，但毕竟是住了几年的“家”，瞿安芷有些恍惚。

她走到卧室，拧开暗门，看着面前自己的收藏，一个个抚摸过去，喃喃自语：“你们要乖，等我回来。”

面前的都是死物，自然没办法回答她，周遭一片死寂。

等到卧室外传来安保的敲门声，瞿安芷才关上暗门出去。

*

把紧急的事都处理好后，虞书济开车沿着瞿安芷的定位赶路。

中途有电话插了进来。

是重复来电，虞书济挂了又拨进来。看来是誓不罢休。

虞书济拧紧了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接通了，出言警告：“许阳，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说的不感兴趣。”

许阳冷笑：“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面对？她可是你的枕边人，你不想看看她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吗？只要你打开那扇门，就可以看见她最真实的样子。”

“这么隐秘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蓦地想到了什么？虞书济心中一凛，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涌出。安安身边究竟有多少他们的人？这些人又打算干什么？虞书济越想越心惊胆战。

“这个时候你还担心她？”许阳顿住吐云吐雾的动作，嗤笑：“虞书济，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少废话，你有什么招冲我来。”虞书济默默瞥了眼手机屏幕，确认录音还在正常运转，冷声回。

“我好心帮忙而已。”许阳按下打火机，又点燃一根烟。

看见一条僻静的巷子，虞书济向右转动方向盘，滑入其中停了下来，语带肯定：“你敢说网上的那些消息你半点没插手？”虞书济回忆起上次他回学校时，就听说有人见过许阳打探瞿安芷的事情。

“不亏是搞研究的，脑子就是好用。”许阳阴阳怪气地继续说：“就是反射弧长了点，你们搞研究的都是马后炮吗？还不如网上的那群喷子，蠢是蠢了点，我安排的人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但好歹实时更新。”

虞书济从车载冰箱中掏出一瓶苏打水润润喉，方才不疾不徐地回应：“我是搞应用研究的，不是搞理论研究的，就算不能改变过去，可未必不能改变将来。况且，现在是否已成定局还未可知。”

“你倒是很自信。”许阳望向窗外，风撞到了玻璃上，呜呜作响，却丝毫没有压低许阳语中的嘲弄：“我等着看虞教授怎么英雄救美。”

“如果窥探别人的生活就是你的癖好，我也不拦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在专注自我的正确道路上。”虞书济面容沉静下来，扭动车钥匙，看来是套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他已经不想再听许阳废话。

许阳也意识到了，只说了最后一句：“打开它，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抽身的机会。”

虞书济没回，径直发动车辆。

*

虞书济避开人群从小区后门绕回别墅，他得去取放在别墅的U盘，里面拷贝着他和高中同学的聊天记录还有他前段时间做好的婚礼策划书。

临走时，他迟疑了。就别墅的格局，如果暗门存在，只会在卧室。

他该走的，但他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暴风雪即将来临。

虞书济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内心天人交战，他抬手将U盘塞进大衣口袋里，心如擂鼓。

仿佛天意，没关严的卧室门被风嘭的一声吹开。

虞书济迎风走了进去，脑中自动浮现出整个别墅的平面图，推断着暗门最可能的位置。

需要密码。

看着漏出的银色按钮，虞书济有些犹豫。

他不自觉的回想着许阳数度暗示的和自己有关，最终选定了数字——他们高中初遇的日期。这是他这些日子回想不知多少次才回忆起的。

门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踏进，然后就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画面——

*

瞿安芷审阅完文件，抬手瞥了眼腕表，说：“看时间虞教授应该早到了了才对，姜桃，你让安保出去接，别是被媒体绊住了。”

“刚才别墅留守的人说，看见虞教授回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姜桃整理着面前小山一般堆起的文件，回。

“是吗？”瞿安芷越想越不对劲，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再次确认虞书济没回她微信的刹那不妙到了顶点。

瞿安芷蓦地站起身，翻出车钥匙便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