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队之所以被称为强队,不仅是因为他们具有强大的纸面实力,还因为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以及临场应变的能力。
当你打过足够多的比赛,见识过五花八门的对手,就不会一味惊叹他人的杀手锏和发挥,而是明确自己手里的底牌,用他们的方法来破局。
毫无疑问,青叶城西就是这样的强队。
在乌野用进化后的快攻拿下好几球后,他们很快找出了应对措施。
“对方就好像知道,日向只会往那里扣球,可恶。”仁花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的局势。
“是青叶城西的二号,应该是松川学长吧。”心音翻看着人员名单,“通过限制日向的球路,不是以拦下球为最终目的,而是靠后场的人稳稳接住球。”
青叶城西的脑力派队员含量有些超标了吧。
“而且接下来发球的选手,轮到及川了。”仁花不免紧张起来。
大力跳发的排球以强劲的力道朝球场的另一边袭来,明晃晃地瞄准了球场的边线。
它足够迅疾,假如站在场上,大概只能感受到一阵风呼啸着传过,然后重重地扣入地面。
“虽然没有得分。”
心音接过仁花的话头:“但却足够有气势。”
明明是临近局点,却还是不断地加大力度,并且连击球的准度都在不停地上升。
可以想象,等到下一次及川彻发球的轮次,那会是相当棘手的一球。
球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还未等心音从这击大力跳发中缓过神,青叶城西就选择了在乌野的局点换人。
她翻过上场成员的数据分析表,青叶城西的十六号。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新人」。
在过去和青叶城西的对决里,他们都没有见识过这个对手的实力。
但能让教练选择在这时候轮换上场,说明他一定具有能够扭转局势的可能。
如果光靠外表来判断他的球风的话,心音的目光落在他那头黄发寸头上。
看起来不想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不过光看外表的判断也不一定准确,她想到了外表是「留级了很多年的不良少年」的旭前辈,还有自家头发像扫帚一样竖起的木兔表哥,都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走在路上大概都会被以为是不良少年吧。
及川彻将球高高托起,根据赛场上的站位来看,这一球大概是给金田一的。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十六号从远端跑来,把想要扣球的金田一撞到,自顾自地扣下这一球。
由于力度过大,那一球出界了。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失误啊。”仁花愣愣地说道。
心音觉得自己这次「完全出于外表的片面判断」居然还蛮准的。
这位十六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狂犬]。
狗是忠诚又温顺的动物,它们的忠诚是用来捍卫主人的安全,会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露出自己的獠牙。
但是狂犬不同。
他们缺乏归属感,不会随便对他人付出忠诚,眼中只有属于自己的「食物」,只要能够得到「食物」,他们会毫不顾忌地露出自己的獠牙,不分对手亦或是同类。
第二局的哨声吹响。
这只「狂犬」锋芒毕露,连续得分。他的身体极具有爆发力,像是拉满的弓,发出锐不可当的一箭。
心音握住仁花紧绷的手,宽慰地眨了眨眼笑着说道:“不要紧张哦,还记得我们的底牌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心也确确实实地被提了起来。
菅原学长和场上的月岛轮换,那是他们在集训期间学来的「双二传」战术。
两个二传在场,意味着更加丰富的进攻手段和战术布置。而且菅原学长,也是毋庸置疑的「脑力派」选手。
他一上场,就将矛头对准了狂犬,通过让他不得不接球,来限制青叶城西的快攻。
心音懊恼地锤了捶自己的膝盖,“他们的调整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吧。”
菅原学长的战术还未奏效几球,对方就选择让狂犬避开接球,从而盘活局面。
并且,青叶城西的狂犬就像是还在成长中的猛兽,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决中磨练自己的爪牙,只为撕开猎物的血肉。
他们又陷入了劣势的局面。
“是山口同学。”仁花感同身受地感到有些胃疼,她几乎要怀疑教练是什么贯彻斯巴达主义的人,总是让山口在最紧迫的关头上场。
但这可能就是「关键发球员」的使命。
用仅仅依靠自己的发球,来扭转赛场上的局势。
替补区的喧闹声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乌野的几人摆出少女加油的pose,很俏皮地为山口助威。
心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大家总是能想出一些活跃气氛的好点子。
为了不影响全神贯注的山口,她和仁花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默默在心中为他呐喊助威。
他屏住呼吸,和过去的无数次练习一样,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手中排球的触感。
然后将视线落在远端的一点。
三色排球从手里轻盈地飘出,看似毫无力道,就像是飘在空中的一朵云。
悠悠地即将飘出界外。
却稳稳地擦线而过。
他松开自己紧握的双手,有些愣神地看着远处的那一球。
连呼吸都停滞住了,任何声响都被屏蔽在了外头。
「我成功了」
他被冲过来拥抱自己的队友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直到这时,他才听到周围的欢呼喝彩声。
「那是为我而来的喝彩」
田中前辈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作一团,“干的不错啊”“不愧是山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谢谢”。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月岛表现得并不吃惊。
心音和仁花相视一笑。
又要来了,别扭月岛的拐弯抹角式「夸夸」。
“这五个月来,他练习的发球比谁都要多。”
田中前辈一手揽过月岛,重击着他的腹部,嚷嚷着“这时候还要傲娇啊月岛”,影山也不知从哪里飘来,浑水摸鱼地补刀着锤了月岛两下,“心口不一。”
月岛一边挣扎躲避田中前辈的攻击,一边和影山对呛,“你这家伙怎么好意思说我心口不一。”
第二球,第三球……
山口就像乌野最锐利的矛,将双方都拉平到焦灼的局点。
连心音都忍不住吐槽道:“怎么每一次最焦灼的时候,都会轮到及川学长来发球,这是什么宿命吗。”
没有任何犹豫和状态的波动,那一球一如既往地锐利与坚定,瞄准了球场的边线,精准地大力扣下。
西谷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还是未能接下那一球,转眼间又来到了青叶城西的局点。
是狂犬的猛攻,还是左翼与右翼冲出的两人?
心音目不暇接地看着场上的动向。
……
是后排进攻。
岩泉一从后排助跑,前方的三人落下,他高高地跃起。专注的双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排球,那绝对会传到自己手中的排球。
第二局结束了。
比分又来到了一比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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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乌野的两大脑力派,一个是菅原学长,还有一个就是月岛了吧。”
心音看着不断挑衅狂犬的田中前辈以及利用狂犬「对着干」心态,如鱼得水的月岛萤,发出了感叹。
被挑衅的狂犬,暂时失去了本来就少的理智判断能力。接二连三地出错,教练可以允许一个不稳定因素留在场上,但不会允许一个丧失理智的球员在场上出错。
青叶城西的狂犬被换下了场。
球场的另一边传来阵阵骚动,远远看去不大清晰,但似乎是产生了肢体的碰撞。
心音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是先前把球丢到她和仁花那的学长,把狂犬拎了起来,撞到球场的墙壁一侧。
“青叶城西的教练不干预吗。”仁花也有点分心,担忧地望着那边。
“可能对有些人,揍一顿比说更让人服气?”心音合理地推断着。
好的不灵坏的灵,心音打算把自己的嘴彻底封住。
青叶城西的狂犬被打了一顿后很快又回到了赛场,这一次,他的理智似乎全盘回归。
及川彻丝毫不在意他先前的失误,不由分说地把球接二连三地传到他的手中。
心音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有时候,毫无理由的信任,比冷落更可怕。」
她试想了一下小武老师一脸温柔地把高水平的投稿机会一箩筐地丢给她,还是在明知自己的水平或许还没有那么稳定的情况下,与此同时微笑地拍着她的肩膀表示“你一定能行的”。
光是这样构想心音就忍不住地缩了缩。
或许影山和菅原学长这样的二传,更能对及川学长的可怕之处有所体悟吧。
“轮到日向上场了。”仁花的身子微微前倾,“该到我们用快攻拿下几分了。”
“及川学长很强。”日向专注地盯着球网的另一端,他放松地转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但是有我在,你就是最强的。”
不约而同的,球场的两端都陷入了寂静。
及川彻不爽地扯了扯嘴角,“这话感觉很帅啊。”
“深有同感。”岩泉一表示赞同。
接收到了这句话的影山捂着嘴幽幽地笑着:“好大言不惭。”
明明自己的基本功还不过关。
眼见着影山和日向又要在赛场上争锋相对起来,心音捂住脑袋。
“他们两个真是的,总是在另一个人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的时候,非要打破那种气氛。”
仁花点点头:“两个喜欢破坏气氛的幼稚鬼。”
幼稚到一块去,或许也是一种了不起的默契。
日向的助跑有些过度,离网的距离过近了。影山察觉到了这一点,稍微控制了托球的角度,离网更近了些。
从观众席上看,这一球就像是毫不费力地轻轻从手里推了下去。
影山看着日向一脸惊叹那一球的手感,扬起脑袋回应道:“有我在,你就是最强的。”
“这么说才对。”
田中前辈冲上前,把两只毫不相让的脑袋扣在一块,心情大好地总结道:“你俩在一块,就是最强的。”
影山和日向停住了争执,齐齐地说着:“[我们]在一块,就是最强的。”
大地学长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欣慰的泪水。
孩子长大了,好感动。
你一分我一分。
心音的脑袋左扭一下右扭一下,今天的脖子运动量明显地超标了。双方都毫不相让地僵持着,死死地咬住对面。
就在这时,菅原学长又手持着轮换牌换上了场。对方似乎也不想让他进行多位置同时进攻,在一传便刻意针对了菅原学长。
日向,田中以及旭前辈都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这一球影山会交给日向吗,心音和青叶城西的队员一样猜测着。
他在空中转换了姿势,轻轻地直接将排球扣下。
「诶」三人愣愣地停下脚步。
影山落下,他站在原地,与冲过来接球的及川彻静静地对视着。
「在这种时候选择二传扣球,狡猾的影山」心音托腮笑着。
仁花陷入了沉思,“心音觉得,影山究竟是脑力派还是直觉派,虽然我偏向直觉派,但总觉得影山总会用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战术。”
心音思考片刻,给出了一个拗口的答案:“或许是用直觉思考的脑力派?”
「25:24」
她看向记分板,这是属于乌野的局点。
只要拿下这一球,他们就能跨越过去的自己,战胜之前横亘在面前的强敌,朝全国大赛更进一步。
这一分的时间在双方全力的接球中被一次又一次地拉长,明明每一次接球都在瞬息之间,却恍若慢镜头一样在她眼中放映着。
她看到菅原学长的跳飘球被岩泉学长极力接下。
田中前辈使劲了浑身解数,就连头都派上用场,他用头接下了这一球。
她看到他们的多位置同时进攻被对方洞察,没有任何一个人松懈下来。
一传的球过于远,几乎要落到球场的边缘。
她看到及川彻的脚步紧跟着排球。
他用手毫不掩饰地指向岩泉学长,那是属于他们的信任,超远距离的传球从球场的一端传到了另一侧。
他重重地落在地面上,把身侧的几个椅子都撞到,却丝毫没有停滞,从地上爬起,追逐着排球。
她屏住呼吸,舌尖似乎附着在了上颚,怎样也张不开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喊着,一定要拦下这一球。
原来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确实会丧失「说话」的功能。
她看到田中前辈奔向另一侧,用手肘接起球。又仓促地转头,眨眼间,狂犬把身体扭曲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把即将落地的球再一次接了起来。
所有人都把「极限」的自己献给了这个赛场。
她看着那一球。
影山把它高高抛出,三色排球在空中以抛物线的轨迹划过。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一球的轨迹,那是无数个夜晚,面对一个个整齐排列的矿泉水瓶,打磨过千遍万遍的一球。
它们在无数个日夜里静悄悄地落下,又在今天再度腾空,最后它们会在最高处停滞下来。
把一切做到极致之后,相信自己的队友。
「最高处的景色,是什么样的」
他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动向,一道道朝自己伸出的手臂,一个个看向自己严阵以待的身影。
他看到了「空隙」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排球落到及川彻手臂上的那一刻。
他站在原地,排球从他的手中弹起,落在地面上。
三色排球打了个旋,为这场定格在「26:24」的比赛划下句点。
她拉起仁花的手,奔向围成一圈的乌野队员们,不想错过这难忘的一刻。
“大家都做的超棒!”她扬起脑袋,对着他们说道。
却见到他们纷纷愣住,随后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心音你没事吧”,这样的话涌入耳中。
影山指了指她的眼角,她茫然地用手擦了擦,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填满了眼眶。
她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把眼泪擦干:“因为太开心了。”
所以才喜悦地流下眼泪。
“我们要打倒白鸟泽,进军全国大赛!”
他们七零八落地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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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日向和心音齐刷刷地看着他,就像是昔日的场景再一次重现,“你找的人我们看到了,在厕所那边的方向。”
这一回,他没有否认,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步履匆忙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金田一、国见。”影山叫住了面前的两人。
金田一的眼眶有些发红,他扭过脑袋,不与影山对视。
像是抢答一样,国见帮金田一开口说道:“下次赢的是我们,他是这个意思。”
影山摸了摸头,回答道:“好的,下次赢的会是我们。”
说完这句话,他还是没有任何要让路的意思,很坚决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金田一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抬起头发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北川第一的时候,我觉得只要够快就可以甩下对手,却没有发现把队友也甩在了身后。”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接下去说些什么,却被金田一打断了。
“我们那时候……也没有跟你沟通。”他扭过头,“所以接下来的话,不需要说。”
影山歪了歪脑袋:“是我们之前做的都不成熟,所以不用道歉的意思吗。”
“你这家伙变得好直白。”国见咋舌说着。
金田一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影山直接对视。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不约而同的,伸出了手。
过去不曾相握的手在此时第一次握在了一起。
“对不起。”两道重合的声线这样说着。
他们松开手,转过脑袋笑着,金田一笑着的眼角还挂着眼泪。
国见退了两三步,和又哭又笑的笨蛋拉开了点距离,很遗憾他并未发现自己扬起的嘴角。
“下一次对上。”
“我们会打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