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的话，模棱两可，且用了个非常模糊的词——据说。

陵越听闻，虽然对于这个词后面跟着的那句话心头感到不悦，但联系这“据说”一词，发觉事情并不简单，遂让陵阳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据说？”

陵阳自然知道自己这话，肯定会惹来陵越的疑问，但此刻的他已经在心中对于如何汇报此事，有了些许不太成熟的草稿，遂说话间，都略略带上了一分沉稳：“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说着，陵阳折磨扶手的动作，也渐缓。[43]

陵越不在乎事情的经过长不长，他只在乎事情的原本面貌是怎样的：“无妨，把事情讲清楚即可。”[44]

得了陵越如此态度，陵阳心下更安定了些，按照自己捋清楚的线条，向着陵越，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平实地诉说[45]：“大概就是十几天前，您弟弟前往剑阁，不知是去做什么。后来就失魂落魄地从剑阁里出来，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随意走了走。接着，他晃了晃脑袋，就往藏经阁的方向去了。此事，我后来询问过藏经阁的当值弟子，您弟弟当时是去默书的。他所拿经书为《清心经》。他进去之后，没多久，肇临就耷拉着脑袋去了。后经戒律长老座下的执事弟子回禀，肇临前往藏经阁是因仪容不整，被罚去默书的。他拿取的是《天墉城门规》。此事，后来我也跟藏经阁的当值弟子求证，确实如此。他们一前一后进入了藏经阁。那晚，藏经阁异常的安静，只~有~[46]他们两人。当值弟子瞧着光线昏暗，还特地给他们多点了两盏蜡烛。就在当值弟子点完蜡烛回到门口之后，没过多久就晕倒在地。接着，藏经阁所有的蜡烛都忽然熄了。然后，就出现了打斗声，很激烈。之后，有一个黑衣人顺着藏经阁西南方向的窗户逃走，您弟弟拿着焚寂剑就追了出去。接着，藏经阁的当值弟子醒了过来，看见藏经阁的蜡烛熄了，黑洞洞的一片，觉得不对劲，就进去点燃蜡烛查看。结果，只发现被焚寂剑一剑穿胸的肇临仰躺在地，已经死亡。之后，就匆匆前去那些长老那里禀报。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甚至是想要去禀报的弟子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在短短不足两刻钟的时间，您弟弟杀了肇临的消息就迅速蔓延[47]，整个天墉城都知道了。陵端更是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就出现在了藏经阁，直呼是您弟弟杀害了肇临。那个时候，除了有个别情况，其余弟子都已经进入自己的弟子房准备歇息了。接着很快，差不多是陵端前脚才高呼您弟弟杀害了肇临，后脚戒律长老就到了[48]。眼见肇临的胸前伤口上有黑气缭绕，就确定是焚寂剑伤，瞬间气得火冒三丈，骂骂咧咧，立刻组织弟子，做‘天罗地网剑阵’，就等着您弟弟自投罗网。您弟弟与黑衣人缠斗，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胜负结果如何。后来，您弟弟带着焚寂剑回来了，刚好就与‘天罗地网剑阵’撞了个正着。戒律长老直接把您弟弟关入了锁妖笼。那时，您弟弟似乎与黑衣人缠斗十分费力，根本无从抵抗戒律长老组织的剑阵。虽然用焚寂剑抵挡，但似乎力有不逮，就晕过去了。收押了您弟弟之后，也不知您弟弟经历了什么。之后，就由芙蕖师姐和红玉剑侍将他放逐离开。那个时候，掌教也已通知这边他的归程。芙蕖师姐这样做，她说得很明白，她不相信这是您弟弟做的，因为这件事的疑点实在是太多，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去解释的。既然无法解释，又凭什么给您弟弟定罪？您弟弟身体不好，如果被关在锁妖笼里，定要出事，且戒律长老和现在天墉城中的弟子都认为是您弟弟杀害了肇临，众~口~铄~金~[49]，以及当事者一个死了，一个是被怀疑的对象，找不到证人，几乎是死无对证[50]，这对您弟弟非常不利。放您弟弟离开，如此也可以有机会让您弟弟不那么被动，也不那么委屈，且也可以争取一些查清楚事情真相的时间。现在，肇临放在冰洞中保存[51]，要是大师兄想要看一看具体的情况，可以前去。不过，依照现目前的情况，掌教应该已经知道情况了。听说，前些日子，掌教刚刚才回天墉城，就跟几个乙级的弟子在天烨阁的后花园碰过面。之后，他就找了执法长老，与执法长老在天烨阁的后花园书房呆了近半个时辰[52]。”

陵阳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向陵越做了汇报，让陵越对事情发生的时间有一个比较准确的认知。并且还将每个时间节点所衍生出的情况，也做了简要的说明。

陵越将陵阳的汇报在心头捋了捋，眼睛微眯：“...肇临离世多久了[53]？”

这个事情，陵阳倒是可以准确回答：“近半月。”

就连芙蕖都感觉到事情蹊跷之处甚多[54]，陵越也同样有这种感觉。

但是，无论这蹊跷有多少，关键还在于得拿证据说事。否则，蹊跷永远都是蹊跷，无法为屠苏洗刷冤屈。

现目前，屠苏不在。

那么，就应该从肇临这个被害人入手。

肇临是被焚寂剑一剑穿胸...

这样一种伤痕，让陵越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起了鹰翅戒指[55]。

屠苏的剑法，基本由他所授。

师尊的指点自然也有。

但同样的天墉剑法，在他们师兄弟俩使来，却是不一样的。

这个不一样，不仅仅是剑招在变换上的不一样，也是彼此之间修炼剑意的不一样。

他自己，因霄河剑是五行属水之剑，又剑身轻盈纤巧，是故天墉剑法在他使来，那是走的变换和轻盈的路数。

而屠苏，因焚寂为重剑，又是五行属火之剑，剑身大巧不工，是故天墉剑法在屠苏使来，那是走的朴实和厚重的路数。[56]

也就是说，他的剑招变换中，多挑、刺。

而屠苏的剑招变换中，多砍、挥。

这是两种几乎迥异的剑招变换方法，也是贴合自身所持之剑剑意的使用方法。

剑谱上的剑招是一定的，但如何运用剑招，如何将剑招划归己用，如何实现举重若轻，翩若惊鸿，这都是在不断的练习中，需要自己去摸索的东西。

这也是天墉城中众弟子有的进境快，有的进境慢的原因。

只有剑招变换得体，且剑招与自身的剑意相贴合，才能算是二流的剑客。

若是仅能将剑谱上的剑招学会，却不能融会贯通，与自己的剑意相合，那只能算作三流的剑客。

他在教授屠苏剑法的时候，也非常在意这个事情。尤其是在师尊指点的时候，他也暗自记下许多师尊对屠苏的评价，以及对屠苏的指点。当他对剑道有了些许了悟的时候，便对师尊那些曾经的指点更加明晰，也在日常带着屠苏的时候，更加因材施教。

这也是平日里，他们师兄弟若是拆招，便能拆上许久的原因。

因两者剑意不同，剑招变换不同，所持之剑五行相克，屠苏悟性又高，两者每次拆招，都能拆得酣畅淋漓。[57]

而与其他师弟拆招，却往往没有这种感受。[58]

他对屠苏的出招很熟悉，这种一剑穿胸而过的方式，屠苏肯定会，但多半是不会使出的。倒是他自己，有这种出手的可能。他的招式中，有一招就叫‘万箭穿心’。‘万箭穿心’是以主剑为剑阵的控制中心，以幻化出的光剑进行攻击，无论是垂直的，还是水平的，都可进行攻击。攻击的方式，就是戳刺。攻击的位置，正是敌手的心脏位置，会在敌手的心脏位置留下非常整齐的前后大小相同的扁方形伤口。

一剑穿胸...

这应该是使用刺的剑招才会留下的痕迹。

屠苏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这么做的？

重剑的剑刃相对于纤细的剑的剑刃会钝上一些，这也是重剑和细剑出招不同的原因。

重剑的攻击，主要在于以其本身的重量对敌手造成伤害，往往会使用从上往下的力道方向，或是从右往左的力道方向。

细剑，因其轻盈，遂使用砍、挥等方式，仅会对敌手造成比较浅层的皮肉伤，并不是有效攻击。而若是采用挑和刺，加之非常锋利的剑刃以及细长的剑尖，则能很有效的对敌手进行穿刺型攻击[59]。

这个理由...似乎不怎么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