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广剑川南下,就是威宁海所在。越过了已经化为废墟的温良玉板门寨遗迹,也没有找到当初地牢的确切所在。不知道是塌了还是掩埋了,地上已经化作荒野,也就无处可循了。
我和卓娜提亚对此都只是有点失落,却也不是非找不可。更多也只是感叹,当年威辽之战的主战场,如今不见人迹,只有草海花浪和永不停息的微风而已。
小苍兰和红香很不喜欢这地方,虽然她们很爱听卓娜提亚当年在此被擒又逃脱,率军击溃温良玉,火攻大破板门寨大阵的故事,但真的来到这古战场来,哪怕是覆盖一切的野草也挡不住那些遗迹和四散的遗留。她们都想快点离开这里,绝不要在往昔的战场过夜。
我别说是古战场,在死尸堆里过夜都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如果不是小苍兰明着说出来“绝不要睡在这地方”我都意识不到她们两人实际上很害怕这里。
要加急前进,那么还是要两个姑娘先行探路,抓住机会和卓娜提亚相处。
“小白是那么厉害的将军,为什么不让她去啊。”
见识过卓娜提亚在桃华寨所作所为的小苍兰如此问道。
“因为我需要她保护我。”
我也只能这样敷衍,是个相当有说服力的理由。两人的眼神稍微有些复杂,似乎还是觉得我是背着女王在偷吃。
“你没发现吗,小苍兰担心你会不会被我治罪,红香是担心我们两个会吵架伤心。”
两人骑马跑远后,卓娜提亚说道。
“两个人关注的地方不一样啊。”我答道。
“红香好像更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她思考道。
“红香非常痛恨丰绒花哦,提亚你不知道。”我说道,“这孩子刚到我帐下时,每次都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宽恕大部分投降的绒花军。”
“这样啊……”
“后来提亚大赦天下,贵吉尔氏族和所有治罪者主动编户全部得宽恕的时候,她就开始觉得提亚是个非常仁慈的君主了,所以她不相信提亚会伤害我。”
“大赦不是笙儿的主意嘛。”
“我的主意,提亚不答应也没用,她想的也没错的。”
“嗯……”
她有点不好意思。
“小苍兰可是部落出身,见识过提亚早期的手段,所以多少会心有余悸。”
“唉……现在虽然说是都过去了,但感觉怎么补偿都是不够的。”她叹了口气,“我只知道逸笙姐,我父罕,芙蔻和杉樱,还有那个丰绒花,但是每次下令时候又有多少小苍兰和红香卷入,现在才开始真的看到。”
桃华寨的事情之后,卓娜提亚也开始不怎么回避探讨以前的事了。李逸笙曾经是绝对不可以提的死穴,如今也只是一个过往的人而已了。
新的事物开始生根发芽,那些过往也就不再是危险的,不可动的了。
“提亚好歹看到了,这就好多了。”
“是嘛。”
她若有所思。
“回想一下,曾经和逸笙姐一起,听她的课,她为我们三人起中原名字,简直就像是上辈子的事。可她为我起的白雏这个名字我从没用过,以后也不会用了。”
“那小白这个名字呢?”我笑到。
“我讨厌!但是我喜欢。”
“这什么语无伦次啦。”
“哈哈哈哈”
一起笑了,那些发灰的东西,也就在笑声中都付风中。
“说道起名,你知道吗提亚,小苍兰的名字实际上是红香给起的哦。”
“笙儿好像说过呢,红香的名字呢?”
“她就叫红香,她是辽西城寨的人。”
“那小苍兰的原名叫什么?”她有些好奇。
“叫艾莉纳雅。”
“什么呀,和那丫头一点都不般配嘛。”
我们两个没心没肺地笑了一阵,等到笑累了,我才说:“这话可不要对小苍兰说啊,她可是会生气的。”
“是啊。”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再不般配,也是父母给的名字。尤其亲人不在了,名字就是唯一留下的东西了。那孩子从来不说,肯定是在心底留给自己了。”
“或者是忘了,不想再想起来吧?”
两种可能我都可以理解,我也知道这种事永远不要和小苍兰本人去确认。在我被大姐从白山部落带走前,李凝笙这个名字也是留在心底的唯一的秘密。当自己失去一切,实在的一切都被夺走,被玷污,被破坏时,心灵上的净土是唯一可以支撑自己生存下去的东西。那时我被叫李子,李娘,贱奴,帐奴。但在心底,我知道,我是李凝笙。
“那时候主动问我本名的,提亚是第一个呢。”
“啊……那时候啊……”
我和安希澈被布谷德兵捉住,被贡格公送到卓娜提亚面前时的事。她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我则用这个名字与她交易,换取安希澈的自由。
“哎呀,现在想想,有点怀念,但又觉得好丢人,拿腔拿调的对笙儿那样。”她捂住脸,“真想我跪下把整件事反过来再来一次罚罚自己。”
好生硬的转折,提亚是越来越不想收敛了。
“喂喂,你那是夹带私心吧,我才不要。”
“(啧)”
虽然还是不好意思的捂着脸,却能听到什么企图被识破后的轻轻啧嘴。
“刚刚是在啧嘴吗?”
“是午安的吻。”
她放下手说道。
“午安的吻是什么啦。”
感觉她也越来越学坏了。
有说有笑,就看到两个丫头从远处骑马回程。两个姑娘熟练地纵马疾驰,眼看就接近而来,拉出两条长长的骑尘。
“小姐!”小苍兰喊道,“前面是松树河,越来越近了。”
“是嘛?那威宁海也近了啊,再走几天应该就到了。”
“河边有牧户!”她说道。
“哦?那今晚不用睡野外了。”
“小姐,那家牧户有……”
“有什么?”
“有木屋。”红香接话道。
“有木屋怎么了?啊——”
我恍然大悟。
威宁海远离了广剑川的地域,百里是见不到树的,只有无尽的草海。接近威宁海的湖边才会有树木,那里会有一些牧户兼打渔。
威辽之战后漠南住民外逃,不是逃去中原就是逃去草原深处,安多氏族的安置对这里的填补也是杯水车薪。
如今距离威宁海有一阵距离的松树河河岸就有木屋,说明那些牧户应当与威宁海的湖边住户有所联系。可能是他们的牧场所在地。
“看样子威宁海也早就复苏了啊,远不是一年前的情况了。”
我说道。
“到那里得隐藏身份,保持警惕。”卓娜提亚道,她有些担心,“广剑川那里,桃华寨和安多老营加起来都有将近两万绒花军了。威宁海这群人又是哪里来的什么人,这很难说。”
“也不是不对。”我说道,“可是不用太过害怕,我相信重新在这里建立生活的人不会是坏人。”
哪怕是桃华寨的绒花军,也都是努力重建生活,想要留在草原的人。多亏了他们我才在草原上得以见到中原的节日盛会。
“去吧,没准能有鱼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