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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万山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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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小食吃到一半,大堂中央传来一阵中年男人的清嗓声,整个定食屋顿时安静下来,荧和散兵停止插科打诨,一齐歪头看去。

目光中心的男人一身传统璃月人的打扮,蓝长衫小折扇,白面无须,模样很是文雅。他清完嗓子,一抖手中折扇:“上回我们已经讲完了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鲛人族,今天我们就来聊聊另一个海下的种族,龙族。”

“鲛人,起死回生?”荧小声跟散兵咬耳朵,像极了在课堂上讲小话的同桌俩。

散兵用手支着下巴,换了个听故事的舒服姿势,好整以暇:“传闻中,鲛人的鲛珠的确能令人起死回生,只是鲛人失珠必死无疑。有不少人企图大肆猎杀鲛人,鲛人一族隐世已久。”

这么神奇,她只知道传说鲛人能泣泪成珠,没想到鲛人浑身上下都是宝。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荧忽然想起系统曾经给过自己一棵还魂草,趁机问道:“鲛珠与还魂草相比呢?哪个比较好用?”

“酆都还魂草?”散兵有些诧异于她居然知道还魂草这个东西,“据说二者功效相仿,但都很罕有,孰强孰弱我也不清楚。不过仙草成熟要看机缘,相较起来还是鲛珠更易得一些,因为就算再怎么隐世,他们跟外界还是有所往来。”

这样啊,看来系统真是给了她一个好东西呢。起死回生,这不是她多出一条命的意思吗?等散兵这次从拂世回来她就把还魂草给散兵,这样等她死了的时候他还能抢救一下。荧点点头,继续听那说书人滔滔不绝。

“海中水族千万,能够成为种族并且雄霸一方的,必然都是怪物。龙族就是海中最强大的种族,他们十分看重血统,族内有着不可逾越的阶级划分,有传言说龙族是最势力的种族。”

荧听一句点评一句:“听上去不太好呢。”

“但是血统与天赋息息相关,纯血统的兽的确会强很多。”散兵平静地解释,“很难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只不过这是最有利于种族的选择。”

“是啊,小子看得很透彻嘛。”浑厚又有点莫名熟悉的男声打断他们的嘁嘁喳喳,荧直接幻视自习课违反纪律被老师揪到,一个条件反射差点没跳起来。

“谁?!”散兵骤然扭头,一抹张扬的金红色映入眼帘,他警戒地压低了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许久不见的帝厌坐在散兵旁边、荧的对面,闲适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牛饮一大口:“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天底下我哪里都去得。这是我的自由。”还格外加重了“自由”两个字,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

他们选的位置靠南,日头渐渐从窗子中漫灌进来,散兵的睫毛就在眼下覆了一团阴翳,冷笑的时候显得格外锋利讥诮:“呵,随你。”

荧顿觉气氛不妙,连忙又问侍者要了一份菜单:“那个……大叔,你想吃什么?”这只凶兽活了上万年,她喊声大叔想来也合理,不算喊老了。

帝厌大概没料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友善,有些意外地从她手里接过竹纸:“还是小女娃懂事,饿死我了。”看了半天,“都上一份。”

“什……”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视线在帝厌和散兵之间来回摇摆。凶兽这大手一挥的风范让她想起散兵在临江笑的行为,难道稻妻人和稻妻兽花钱的风格都这样?

侍者面无表情地收菜单回了后厨。

散兵察觉到荧的目光,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完全没有震惊帝厌要了这么多菜。

荧: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

她自我怀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大叔,你带钱了吗?”

帝厌瞅着她,沉默地眨巴了两下眼。

荧:“……”

散兵:“……”

荧惊恐地又瞪大了眼。

散兵“唰”一下弹射起身想要跑路,椅子腿当即划出一声短促又令人牙酸的尖响,不想帝厌更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哎呀别跑别跑,这次我跟你一起走,这顿饭就当报酬,如何?”

散兵站着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次坐下了,还给荧和自己都加了点茶。两个人该喝茶的喝茶,该狂吃的狂吃,荧之前点的刺身拼盘和市井杂煮很快见了底。

荧:不是,你们都不尴尬的吗?

反正她很尴尬,于是她找了个话题:“大叔你要跟阿散一起去拂世求助?不会被发现身份吗?”

“去拂世求助?”帝厌从美食里抬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飞快地瞥了一眼散兵,“啊……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有事瞒我?荧看向自己正对面的少年,他正眸光深邃似笑非笑地乜着帝厌:“难道不是?此事要成,需得从拂世中取物,如何不算我们有求于人呢?”

“可是……”

“嗯?”散兵挑眉。

帝厌挠了挠头:“好像硬要这么说也行。”

荧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呀?”

“一件珍宝,用以镇住地脉中的魔气。”散兵将目光转向她,眼底幽深尚存,“我还担心掌门师伯不愿意让我带走它呢。”

荧忙安慰道:“听你担心好多次了,放心啦,师叔对弟子其实挺好的,而且她一个名门正派的掌门,怎么可能对百姓不闻不问,放任魔物害人呢?”

“嗯。”散兵低低应了一声,只是表情仍然不甚晴朗。

适逢饭菜陆续开始上桌,帝厌也不说话了,只顾狼吞虎咽,很有兽类进食的狂野。一时间,耳边除了说书先生的高谈阔论,食客们的窃窃私语,只剩下粗鲁疾速的吞咽声。

这是饿了多久?荧抬手给帝厌倒了杯茶,叮嘱道:“大叔慢点吃,别噎到。”

忙着暴风吸入的猛兽从鼻腔里哼哼两声,听上去很是餍足惬意。

散兵看着他俩,也跟着嗤了一声,带了一点点柔软的戏谑和促狭。

“咱们刚才说完了龙族的阶级顺序和如今的局势,那接下来咱们就来说说,这龙族一个神奇的特点。”

说书人蓦然拔高了嗓门:“龙族若产子,皆是同性双生,一黑一白。黑龙资质一开始不如白龙,但随着年岁增长,他们的资质越来越高,能力也越来越强;反而白龙的资质会逐渐消减。所以龙族的黑龙们会在白龙最为鼎盛之际,使其退化为龙,失去心智和记忆,永远陪伴在黑龙——也就是主龙身边,做它的杀戮武器,不能幻化成人形。”

“一人为尊,一人为仆。千秋万代,亘古不变。”

此话一出,定食屋内诡异地安静了片刻,食客们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荧忍不住问:“那,那些白龙,他们曾经是有自我意识的吗?”

说书人摇了摇扇子:“纯血统的龙成熟期较晚,他们会做很久的自己。那些杂血小龙很早就变成仆龙了。”

“那他们知道自己会变成仆龙吗?”食客中一位少女也提出疑问。

“不会,这些事在龙族中可是秘闻,若是被那些白龙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极有可能推翻黑龙的统治。”说书人沉声道,“白龙在早期比黑龙要强很多的。”

一个男人不屑道:“切,要是真的是秘闻,又怎会放任我们知道?我看你就是胡诌。”

“对龙族来说是秘闻,可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啊。龙族在成年之前无法上岸,而等他们成年之后,白龙已经变成了仆龙,木已成舟,又能如何呢?也不是没有黑龙知道自己兄弟姐妹的结局,可龙族容不下白龙,他们只能偷跑来陆地。可是这样,黑龙就变成了没有仆龙的龙,所以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开口。”

食客们纷纷唏嘘不已。

荧垂眸,不忍地点评:“挺残忍的。”

散兵没说话,只是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茶杯中的浮沫,眸色如坠雾中。

帝厌正好掰下黄油蟹蟹的一条腿来,送进嘴里咂摸着:“有什么稀奇的?其实很多上古就存在的种族都是这样对待双生子的,雷电家就——”话都快说完了,才觑见散兵铁青的脸色和荧那因为震惊而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的嘴,“不是吧,你们居然不知道?那我不说了。”

“不,你说完,我听着。”雷电家的少年将眼珠转到帝厌身上,语气如三丈寒冰,一字一句,“我在家中不过十载余一,中途还有记忆缺失,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劳你多说几句。”

“还要说什么?我方才都说完了。”帝厌躲开少年少女的视线,埋头挑绀田煮里的金鱼草,“跟龙族一个样儿呗。”

“可是……”荧不可置信,“可是雷电真和雷电影没有……”

帝厌摇头:“不可能。雷电家乃是稻妻的守护神樱落凡,家主皆为同枝双生,一主一仆。成年后主为将军,代行稻妻大小事宜;而仆为傀儡武者,退化为只听从主人命令的人偶。跟龙族一样。从我万年前与雷电家打交道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她们也不能违背。”

散兵的眉心紧紧蹙起,眸子定格在虚空中,似乎在回忆什么,犹疑似困兽犹斗:“不……她们两个并没有主仆的区分,更别提什么主人和傀儡。”

“对啊。”荧也附和,“我印象里,她们两个人都有意识的。”

帝厌惊讶地瞅了她一眼:“小女娃,你跟这小子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她迟疑道。

帝厌深深看了她一眼,兽类独有的竖瞳一闪而过,话却是对着散兵说:“上一代的雷电家,我只见过你母亲和巫女宫司,现在想想,确实没见到影武者,我还以为……如果她们两个都有意识,那就是她们其中的主怜惜那个必将成为牺牲品的傀儡,放过了她。相当于黑龙放走了自己的白龙。”

“想要反抗一种牢固的制度,就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帝厌突然畅快地大笑起来,“就像黑龙会成为龙族的耻辱,被永远锁在海渊之中;白龙会成为龙族的通缉目标,无论藏到哪里,终日都惶惶不安。我大概已经猜到她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原来是这样。”

荧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帝厌收起埋头苦吃时那副清澈愚蠢的模样,眉毛一扬,高高翘起的唇角挑衅又恣意,重新变回那只桀骜的凶兽:“想知道,就用我想要的东西来交换啊,小子。”

这大叔也忒不地道,亏我们还请他吃饭……荧偷偷瞪他。

自从听完雷电家变态制度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散兵忽然拉住她的手腕,荧刚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眼前骤然一白,重力在那一刻失效瞬息,再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家里。

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

散兵淡淡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让他自己付钱,没钱就在那里洗盘子。反正他是不会暴露自己的,店里的人不会有意外。”

荧:“……”

她默默在心里给帝厌点了根蜡。

“欸,”她忽然想起什么,“那你不用他同你一起回拂世吗?”

散兵站在房门前,手已经放上了门框,闻言偏了偏头,只能看到他一丁点儿柔软的侧脸,睫毛似风中的枝条般一颤一颤,语带讥讽:“他会跟来的。”说完拉开房门走进屋子,便要关门。

荧注视着那扇门渐渐闭合,心底陡然升起一点莫名的不安,不由得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

然而门在她眼前合死了,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散兵离去的那天并没有道别,也没有留什么字条,荧在小院里转了几圈,找不到人影,便知他是去拂世了。

七月流火,夏已经走到了末尾,迎面而来的风带了三分清爽,吹得人通体舒泰。烟花祭宣告着夏日的终结,也意味着人们得以在酷夏和秋收的间隙得以喘息,整个稻妻都弥散着祥和的慵懒,乡野间随处可见的狸子和狐狸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荧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抬眼望向山巅之上的神社,那建筑被沐浴在透明日光里的永生樱簇拥着,风一招摇,花瓣就呼啦啦闪成一片起伏的汪洋,好像神社上笼着一层迤逦的圣光。

她今日去鸣神大社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故而没有选择开传送门。影向山虽高,一路上却有石阶木桥可行,荧又有原身的底子,爬到大社门口也只是微微气喘而已,比同路的其他人要好上很多。

在手水舍洗了手漱过口,荧掬起一捧水清洗完舀柄,将舀子放回原处,然后才提步迈入神社。刨除在散兵梦境中的走马观花,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步入这里。

随着人流走过祭堂,来到抽签的地方,巫女提醒抽签前要在心里默念要请问的事。

时光飞逝,从暮春到孟秋,转眼她已经来了稻妻四个多月。系统最近总是在她耳边叫嚷,说空已经与七位神传世家中的六家打过了交道,习得了一些内门心法,剧情已经正式步入后期。机械音叽叽喳喳嚷得她有点儿心慌。纵然有那阴阳师卜卦在前,她还是想来求个心安,跟大考在即总想看看星座运势一个道理。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身明明死于中期与后期的过渡阶段,现在空那边的剧情已经正式步入后期,可她的任务还显示没有完成,那么也就是说,灭门危机只是被延后了,并没有消失。

摇了签,白衣红裙的巫女将对应的签递了过来,荧打开,上面写着:“中吉。青锋破夜寒,光彻照人寰。潮生万愿遂,峰高莫久盘。解签:宝剑出匣来,无往不利,出匣之光,亦能照亮他人。好运气会像潮水一样涨起来,所有愿望都会实现。但正如潮水涨到最高就会退去,山顶的风景虽然好,也要小心高处不胜寒。”

…………

但愿如此吧。

让系统给自己找了不少古籍,荧回去兢兢业业翻了半天书,准备找点防御类法宝给自己保命用,不知不觉便看到了天黑。她揉了揉眼,正要点灯,忽然一片蓝光在眼前迸溅开,下意识闭紧双眼,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拂世掌门大殿。

这什么情况?!她不是在自己屋里吗?怎么一下子到了拂世?!荧看向玉莲台,发现殿中不止有掌门,还有四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老太太,瞬间白了脸色。掌门和长老们都出动了,难道今晚就要灭门,而她注定不能躲开此事,只能迎难而上?

迎面扑来的灵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恰逢掌门自高台上投下来幽深一瞥,虽然极力装作平静却还是流露出一丝焦急和不屑,荧心头无端一紧,连忙行了个弟子礼:“弟子拜见掌门,拜见长老。不知掌门传招,是有何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掌门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但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荧垂着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擅动。

有时候沉默比诘问更有压迫感,她今天算是明白这句话了。

不知过去多久,荧的胳膊因为酸涩而开始颤抖,身后突然传来少女少年的声音:“拜见掌门,拜见长老。”

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是同门们,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毕竟批斗大会总比Nv1批斗要好一点。

很快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大家一同跪拜在玉莲台下,大概是人齐了,掌门才严肃地开口:“并非有意打断你们的历练,只是你们都是我拂世一阶大弟子,眼下拂世遇袭,由我坐镇仙脉阵,避免我派根基受损,驻派的一二阶弟子已奔赴前线与那妖物鏖战,你们自然也要回来。”

妖物?鏖战?荧一时不知该从哪里思考,神经中仿似有隐秘的电流蹿过,头皮整片整片地发麻,她觉得空气稀薄得几乎吸不到氧气,于是只好悄声加快了呼吸的频率,可眼前还是像花了屏的老电视一样。死亡迫近的恐惧塞满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掌门似乎开始分配战斗中的站位,荧听不真切,耳中只有若隐若现的嗡嗡声。她抬头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一眼,总共十余人,没看见散兵,也没看见空。

咽了口唾沫,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原著中空正在西南方的纳塔部落参加试炼,的确没有参与灭门之战,只是不知掌门为什么没有把他给拽回来。而散兵今天已经回了拂世,他又是一阶弟子中的翘楚,现在大概正在一线战斗,原著还没提到他今日过后是死是生……

“荧。”

她连忙回神:“弟子在。”

掌门肃声吩咐:“念你先前除妖受伤,此次不便随长老和一二阶弟子出战……你同所有三阶和三阶以下的弟子镇守山门,万不可大意。”

“弟子领命。”荧垂眸应道。

天玄山巅有阵法笼罩,山门乃是下山的唯一出口,若那妖物要逃,必然途径此处,掌门是将最后一道关隘交给了她。如果妖物支撑不到山门,这差事倒是松快,但若是到了山门,最后生死一搏,绝对不可能轻松。

站在荧身边的刻晴突然出声:“弟子冒昧,敢问掌门,山门处布守阵还是攻阵?”

一二阶大弟子才是拂世的中坚战力,三阶和三阶以下的弟子主要是胜在人多,玩车轮战还是当炮灰都不心疼。刻晴此问,换句话的意思就是:是要少牺牲一点低阶弟子,等一二阶弟子冲锋;还是不在乎牺牲,尽最大力阻拦那妖物。

掌门飞快地皱了下眉,当机立断:“攻阵。”

看来这次确实是要灭门了。荧闭眼:“是。”

灯火点亮了整个门派。古人向来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修仙者尤甚,这还是荧第一次见拂世如此灯火通明。

荧来到山门时,这里已经聚满了人。正山门处人不多,大约只有三十多个,除了荧之外都是三阶弟子中的佼佼者,与二阶只差一步之遥,剩下的百千人被分散到了几条来山门的路上、以及山门外的狭道上。

灵力碰撞的波动震响了剑舞台上那口战钟,钟声缓慢又沉闷地飘来,荧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一片混乱。

这里是最后一层防线,明面上来说,她是这层防线里最顶尖的战力,要是她跑了,他们会不会……荧不着痕迹地眄了一圈儿身边的炮灰们,纠结半天,心道,反正他们的结局也都是死,跑她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要是有聪明人说不定还能跟她一起跑。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别被灭门凶手一招秒了,找时机赶紧溜。

可是散兵在哪里呢?而且这下拂世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稻妻地脉的事情也没法解决……

世事来势如山颓,半点儿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师叔,你还好吗?看起来好虚弱,可是身子还没好?”外面嘈杂喧扰,这里却寂静得很,一个三阶小弟子的话让其他人也望了过来。

荧硬着头皮勉强一笑:“无妨,都是些旧伤。”

“师伯还没吃晚饭吧?”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的小少年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块东西,“我这里有两块枣蒸糕,师伯趁热吃了吧。”

枣蒸糕还热着,香甜的气味钻进鼻孔,荧腹中空空,闻到食物的味道却只觉得想呕,摆摆手谢绝好意:“我吃过了,你留着吃。”

一个少女探出头来:“嘿,可真是稀奇了,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小少年挠了挠头:“今儿个我管小厨房,怕一会儿太忙了没工夫吃饭,就先垫了一口,正吃着呢,战钟突然响了,我就抓俩蒸糕跑来了。”

旁边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子打趣他:“瞧见没,以后可不准他去管小厨房了,战钟响了还不忘记吃,可见平日里没少贪嘴。”

“瑜姐姐冤枉人!我可没偷吃!”小少年据理力争,“不信你问阿月。”

那位名叫阿月的少女将头一扭:“我哪知道,又没给我带东西,可别叫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气氛松弛了许多。

荧平日只跟一阶弟子在一起上课休息,对二阶以下的弟子不甚熟悉,只知道他们基本都得喊她师叔师伯,入门时间不长。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待会儿若是我不敌,你们……尽量保全自己,命终归是自己的,要珍惜。”

几人纷纷收敛玩笑的神情,小少年说:“师伯这话说得不对,还未战,怎么就先灭了自己的士气?我虽不知其余师兄师姐因何拜入我派,但如我一般父母被妖魔杀死的人不在少数,是师父救了我们,我们皆视拂世为自己的家,为保护家园和亲人,自然不计死生。”

周遭的少年少女纷纷点头。

荧被他们说得有点惭愧:“是我不好,我只是……”

年纪稍长的女子站出来打圆场:“师叔这是心疼咱们呢。”

“对呀对呀,”阿月挽上荧的胳膊,撒娇似的请求道,“师伯,我能不能去探听一下战况?在这里也太难熬了,不知道师姐们怎么样了。”

荧点了点她的额头:“大战之中,不要乱跑。会有专人来传递战况的。”守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若是确定妖物要来,定然是要提前准备的。

阿月悻悻地捂住额头,撅着嘴巴站回了原地。

又站了片刻,灵力相撞的余波仍然遥远又缓慢,估计是战况焦灼,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山门来。荧让大家坐下保持体力,众人静坐良久,偶尔有人小声交头接耳几句。

大约一个时辰后,“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短暂怔了一瞬后所有人立刻弹了起来。

“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怎么可能……左右两翼都是长老带队守的啊,怎么可能冲得这么快?”

“这种程度的灵力,不会是掌门出手了吧?!”

“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位挂了彩的弟子飞速奔来,“右翼太一阁失守,我方宗琏长老身死,一阶弟子十七人死亡,三十几受伤!二阶弟子损二十六七!妖人手持神武,杀入剑关,山门准备拦击!”

一阶弟子总共不到七十人,再除去她和空,这么算下来竟然折损大半!而那人居然没怎么受伤?!

荧很想问问散兵是死是活,又不敢问,而那弟子说完便即刻旋身返回剑关的方向,再次冲进战火中,她也只好先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

布好攻阵,又闻战况愈发紧迫,又一位长老和数不清的一二阶大弟子殒命,掌门被迫出了承天台,加入剑关战局,暂时牵制住那人。

不知过去多久,又是一阵天地震颤,灵力碰撞制造出的余波比上一次更加霸道凶狠,山门外的四五阶弟子承受不住,有人吐了血。

“报——掌门和栖梧长老合力击中妖人心脉,妖人未死,召出一只凶兽重伤掌门和长老,正往山门处逃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被拂世掌门和长老合力击中了心脉还不死啊?!

荧已经没心思去思考怎么逃命了。

下山只有一条路,在这种实力的敌人面前要如何逃?就算用了系统之前给的时间暂停道具,天玄山上不许使用传送阵法,一个小时不够她下山!御剑也难逃出天玄山的地界!可恶!

危机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她的心脏似乎要从喉咙中蹦出。

剑关方向传来的嘈杂被放大了无数倍,嘶吼、哭号、兵刃相接,这些声音裹挟着浓郁到快要化作实体的灵力,一齐向山门涌来,压得人呼吸不畅。荧咬牙,握紧手中长剑:“开阵。”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动物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山门颤了两颤,一阵可堪刮骨的罡风破开漫天剑雨,正中山门的通天柱,几秒后整块山门开始崩裂,碎石如雨点般砸下,天玄山山巅都震荡起来,荧第一次体会到天崩地陷的含义。

身旁小弟子们尖叫着躲闪,却还不忘了手上的剑阵,只是这点儿纤细的剑影同那只块头与九天玄女雕塑差不多大的凶兽一比,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滚开!”那凶兽竟能口吐人言,怒吼如同汹涛拍岸,再次挥爪撕扯山门上的阵法。

阵法被破,落石掉得愈发频繁,山门隐约出现坍塌之势,荧拼命在脑海里寻找杀伤力巨大的招式,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还真让她想起一个。

“举火燎天!”

巨大的术法甚至遮住了天空,抬头望去全是漂浮的火焰,再配上凶兽的嘶吼和人类的嚎叫,将拂世衬得仿佛十八层炼狱。

荧愣了愣,没想到原身主修的攻击类咒术居然是火系。

那凶兽又是一阵怒号,似乎是生了大气。这一招彻底惹怒了它。但动物好像确实都怕火,它徘徊在火线附近,一爪碾碎三两个弟子,就是不敢冲进火海中逃出山门。

“咳、咳!”火海彼岸传来少年冷淡又虚弱的讥讽,“废物。”

凶兽忿忿:“还不是因为老子没恢复!要是老子恢复好了,这点儿破火谁会放在眼里?!”

“理由真多。”

隔着烈火燃烧的滋滋声,荧居然觉得那人嗓音分外熟悉,可来不及细想,她便举剑刺去,剑锋上还用了心法,可削铁断金,怎么着也能伤那凶兽几分。

谁承想那少年自凶兽背后闪出,速度之快,荧看不清他的身形,只看见紫墨色长衫因为饱浸鲜血而显得有些恶浊浑黑。他劈手便是一刀斩来,风助火势,火舌蹿高模糊了他的轮廓。荧抬剑欲挡下那一击,却有预感自己并不是此人的对手。

“师伯!”

下一瞬,那个刚才还给她枣蒸糕的小少年在她眼前被活生生斩成两半。

大片大片的血,跟黯淡的火混杂在一起,天上地下都是红色,深的、浅的、鲜艳的、干枯的,肮脏污浊,分不清哪里是火哪里是血。

他的眼睛没有合上,还死死地望向她。荧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那一刀。可能他觉得她是他们之中战力最高的人,他换她很值得。

可那一刻荧只想呕吐。

空空如也的胃里并没有东西供她吐出来,所以她只是干呕了两下,下意识抬手想捂住嘴巴,却摸到下巴上温热的液体,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身旁的三阶弟子们并没有在意一个同门的死去,他们无暇去在意,死亡只不过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的结局。

他们仍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哪怕杯水车薪。

狠狠拭去眼中的泪水,荧掐了个诀,用最快的速度冲进火海之中。烈焰扭曲了那人的身影,她提剑刺向那影子的胸膛。

那人冷笑一声,再度挥刀。

他的速度比她快了不知多少倍,她的剑锋还没近他的身,他的刀刃便已经贴上她的脖颈。兵刃幽幽的冷气钻进荧的毛孔。荧想,就算她下一秒人头落地血溅三尺也要砍这恶魔一刀,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接受惩罚,反正回得去现代,有什么可怕的,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世界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刀却停在了她的脖颈间,再没往下一寸。

而荧的剑锋已经插入那人心窝。

他们终于离得足够近,火舌和烟雾再也无法遮掩凶手的面容,荧抬起头,对上那人堇青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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