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带土学不会用脚趾抓物,总是单手和独嘴行动,速度缓慢,形容诡异,像扭动的神话中的黑影,他给红芭缝伤口,有时不忍心看,一看就泪水蹒跚,回想起奶奶织毛衣时上下翻飞的双手,那矫健苍老的双手,和凌乱的线条与逐渐增序的毛衣,奶奶的神情通常蕴含慈爱和珍惜,织成的毛衣,带土并没有穿在身上。
他在此刻昏暗的地下——宇智波斑与外道魔像藏匿自己所筑的甬道巢穴中,预感自己会为12岁的自己嫌弃奶奶织制的衣服老土的那一刻,后悔20年。他更快地编织起来,他看过琳怎么给他们缝伤口的,针头在红芭麻木的圆肩头穿梭,把线穿成z字型,红芭的呼吸轻轻的、柔柔地打在他心中,带土挨着她,出神地呵护她:“睡一会就好了,晚安,我看过了,这里一扇窗户都没有,不知道外面是不是白天,也没人会看见我们的身体……要是永远是黑夜就好了。”
红芭同样恐惧被熟人看到自己的残疾,如果是止水看到,她恐怕不想活了,她还有点喜欢他,现在她没有任何喜欢别人的资格,不当一个生理失禁的怪巫,已经是月球以外的超行星旋转引发的奇迹了。
见她没有说话,带土拿自己的头拱她,毛茸茸的头,狗一样地蹭她的脖子,让她的脖子看着小的像一块橡皮,若是能擦去这段霍难的记忆,想必他们便是死也是愿意的。带土可怜地看着她:“别想太多,好吗?”
红芭舒了一口气,想自己毕竟是穿越的、超现实下的人,怎么说都会比带土更坚强,她很快想通了一会,振作了一点,揪着心血管供血,让自己的嘴唇看起来少许精神、红润:“我没事,带土哥……只是……其他人呢?卡卡西哥呢……呃、还有琳姐……”她不知道该不该提最后那一个人名。
带土的反应却很平静,这让红芭有点惊讶,她至少以为他会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着要去见琳,但他没有,他只是沉静而难得稳重地看着她:“那不重要。恐怕他们应该还活着吧,红芭,我们先要过好现在的生活,争取快速治疗。那个老头……斑,恐怕是个叛忍,宇智波作为血继限界家族,一般不会允许有人散落在外,而这个老头应该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我们要小心。”
红芭笑道:“叛就叛呗。”
带土下意识要摸自己的头,手臂挥了一空:“说的也是!”
他给她继续缝身子,这才注意到她光溜溜的身体,他不做他想,只瞥了一眼,那是多么优美而纤弱的躯体,在夹缝的黑夜中瑟瑟发抖,他给她拿了被子盖一盖,还差几十分钟缝好一只胳膊,他注意到红芭的眼神涣散空洞,她陷入了某种高远程度的哲思,她忽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必然有其意义,有非同寻常亘古的示意。
带土呆了一会,又开始哭了,问:“你为什么不怕呢,红芭?”
直到红芭慢吞吞地跟他讲起自己从来没有讲过的故事,内容匪夷所思:“带土哥,这个世界可不是单一的世界,有很多重的世界,我曾经就来自很遥远的,这个世界外的世界,那里的每个人都没有查克拉,没有人会飞天遁地,人们依靠工具生活,身上能拥有的武器只有牙齿和指甲,你怎么看待那样的世界?”
带土眨着眼睛道:“那一定是个很无力的世界吧。”
斑坐在石椅上,忽然插口:“那一定是个和平的世界。”
红芭敷衍地说:“差不多,反正确实无力又和平。我在那个世界里也是个很普通的人,反正吃得饱穿的暖的,没生过大病,没害过什么别人……那里跟这里完全不一样,我是在那里死了之后才来到这里的,或许我在这里死了,我也能重新回到那里,那个高的、远得看不见的、机械的世界里。”
二株植物人明明没有视力,但还是对视一眼,他们经常模仿人类的行动,其实含义是一团浆糊:“我们很爱听故事,你可以继续说。”
红芭说:“我在那个世界里有父母亲戚……我以为我会很想他们的……就是,血缘上的那种想,就是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就开始想他们,结果,我现在想起的是……”
红芭干巴巴地说着:“我想起的是美都。”她强调了一遍,“我在这个世界的母亲。”
带土哽咽:“母亲,我没有母亲,我只有奶奶。”
红芭点头:“听止水说过,你好像也挺孤独的。”
带土冷笑:“村里谁不是战争孤儿。他们还偏偏都说是宇智波常常引发战争。不过我对这一族的事情不感兴趣。”
红芭说:“只守着奶奶也挺好。”
带土说:“奶奶……奶奶……唉……”他摸了把鼻涕眼泪,继续穿针引线,“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吃饭了没有。”
红芭很快活地说:“反正还活着。”
带土说:“还不如死了。”
红芭说:“也对。”
带土说:“那你既然想回去,为什么不寻死。”
红芭说:“不知道。就像我现在为什么非常想美都,这件事我也不知道。”
带土问:“美都是谁?”
红芭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在这个世界的妈妈,因为家里穷,吃不起饭,她一开始想把我煮了吃了,还诅咒我说——”她喃喃细语,“我一定会痛苦终身的。因为平民,就只会痛苦终身,生来就是受苦的。”
斑冷笑一声:“确实如此,在这个毫无希望的世间,任何人生来就是受苦的,除非有一点改变。”
白色的绝立刻笑嘻嘻,拍手鼓掌:“是的,是的。”
红芭拿自己开玩笑:“就因为想活下去,不想被妈妈吃掉,我才来到村里的。我在村里拼命地吃东西,结果肚皮就在战争里被压碎了,像吃太多爆炸一样,我好像也付出了因果报应。而且你们宇智波也真是……感觉一个个都是很出众的人物啊,每个人命运也都多舛,是祖上得罪人了吗?”
斑说:“或许吧。”
红芭说:“我总跟宇智波有关。”
带土说:“这倒是。”
斑还在喃喃自语:“无所谓别人想什么,除了柱间以外,我并无执念。”
绝说:“他不是已经缝在你的胸前了嘛。”
斑说:“住嘴。”
红芭的双手缝合完,暂时不能动,伤口被几乎半平方公里的胶带裹着,像拉的警戒线,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安静地在黑暗中仔细听——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绝望地习惯性闭上双眼,除了带土懦弱的鼻涕抽吸声以外,这里没有任何声响,哪怕此时听到溶洞尖头的水滴低进磐石中的声音也好,那旷远的声音至少能给她更遥远的绮思,但可惜,她的耳朵空落落的,没有音波潭水填满它,它也孤独地呆着,隐约触感能感觉到它静谧涸枯的轮廓,一弯耳廓。她怀疑自己聋了,但没有,带土又吸了一下鼻涕,被她听见了,她就是没聋,那她到底少了什么,这焦虑在她“心”里火一样地燃烧,噼里啪啦地炸出许多柴星,柴星把她打的星星点点,情绪上20多点烫出来的圆点烫伤——她想起来了,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之前绝跟她说话时,她就发现了,一受刺激,给忘了,现在又发现了,又受了刺激,突然麻木的身体就活了过来,她刹那之间感到了连横锁骨、拦腰断腿、截劫双臂的疼痛,一不留神,刚缝好的手就直接能动了,像一条蛇,把带土吓得抽气,他一直处于惊吓当中;疼把红芭灼伤成了真正的红叶——她体内的血液重新循环,开始沸腾,咕咚咕咚地静水深流,表面上看不出来,她现在其实是个澎湃的血人。
带土说:“你居然能动了?”
斑此时双手撑着膝盖骨,托着常常的输液管,向这里移动:“好惊人的恢复能力。哼,传说中的六道仙人,也拥有这样惊人的恢复能力。”像六道仙人——这是很古老的一种夸人的常用语句。
绝欣慰地说:“像外星人似的。”
红芭没管他们在说什么,只活动着自己的手臂问:“我的心脏呢?”
斑说:“死了,扔了。”
绝说:“我给你重新捏了一个植物的心脏。”
红芭安静地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到,植物纤维的心脏是静音跳动的。她呆了一会,干脆什么也不想,窝在被窝里不动弹。带土想安慰她,就把她翻了个面,让她趴着,她苍白颜色的背露了出来,绝给她捏了两个漂亮的肩胛骨,三角形,尖角跟一声尖叫一样突出,醒目在带土的眼中,他缝她的另外一个胳膊,缝完后,他有点适应自己的平衡和身体的协调了,抖了抖脚趾,举起脚拿线,时不时踢了红芭两下,红芭装死,斑在他们的床边看了一阵子,对红芭思有所感,指导了带土粗糙的针法,说:“如果不是她特殊的恢复能力,早就被你缝死了。”
带土吃了个瘪,才问起斑为什么救他们,斑一听就回头坐回首座,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你的眼睛吧。之前说过了,我预感,你不会在这里安分地呆太久。”
带土嗯了一声,再次讲起自己奶奶,讲的都是自己调皮惹老人不快,终其结果总被轻拿轻放的故事,讲了一会他讲起卡卡西,讲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基地里踢罐子,带土踢的最差,卡卡西踢的最好,卡卡西的事情讲了一大堆,舌头绕了一个弯,缩回腔里,吸了吸两腮,他这才提起琳。说了两句话,就沉默了。因为他忙着说话,缝剩下的肢体,就花了半天时间,在外面的天地里,夜也已经很深邃了,漆黑的天井封锁了人的火把和消息,他们阵亡的讯息暂时没有传出去,只留在存活在外的卡卡西和琳的脑子里,他们两个成了唯二被命运欺骗的两人。
绝隐藏到地下。
带土和红芭两人裹着睡了一会,红芭衣不蔽体,睡醒发现自己能动了,四肢完整了,她的身体很轻盈,掀开被子——很奇迹的是,她的四肢用起来仍然纤巧、柔美、灵活,甚至看起来有些精怪了,她两脚踏在地上,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游街的花魁也这么走路,用体弱的步伐展示并无毛发的后脖子和体态美,斑并不需要睡眠,只是阴沉地看着她:“你醒了。”
红芭抽了被单,系成白色的和服,临时组建的一身丧服:“爷爷,您救了我。我对您无限感激,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请您使唤我,让我回报您的恩情。”带土没了被子,古怪地赤条条躺着。
斑伸出枯木般地手,在空中僵尸般地抬起,收拢,一个召唤的手势:“你来侍奉我。我的起居需要人服侍。那个小子,尚有在意的亲人和朋友。但你好像没有。”
红芭赶紧跑到斑的身边,托起老人的手,非常殷切地、淡然地说:“我的父亲,早在我出生时因为穷困自杀,我的母亲早想烹子而食,带我进入忍者世界的带土,已经付出了致命的代价,我心中对他曾有恨意,如今也并无恨意了,在忍者世界中哺育我的止水,我现在暂时不想面对他……再过一阵子吧……我身体坏了,我的朋友止水却安然无恙,我很难不怨怼他,等我能接受现实了,我再去找他、报答他……所以现在我没有特别在意的人。”她露出一个勤劳的笑容,在之前睡眠时,她明明在苦笑,“请您收留我,容我在您身边侍奉。宇智波家,经常出我爱恨交织的人儿呢。我感激宇智波,都要成习惯了。”
斑冷淡、严厉:“废话太多了,小丫头,喂我喝水吧。”
红芭称“是”,在魔像的巨树下找到了一个满身锈痕的水缸,掀起软化的木头盖子,在里面找到盛水的舀勺,她拿起铜色的舀勺舀了一勺水,便谨慎地挪到了斑的身边,嗅到他身上经年累月的威压,压得她的新心发出芹菜被扭动的脆响:“爷爷,喝水吧。”
她把水凑到他嘴边,斑盯了她一会,阴戾的下垂脸帘子似的凑近了,干裂的嘴唇抿了几口水,就撇头不肯喝了,红芭觉得他有点难伺候,便小心地把东西放回了缸里,尽量不发出声音。她走到斑的石椅身边,犹豫了一下,膝盖点地,膝行了过去:“我刚刚观察了带土哥的表情,他似乎还是很想念他的亲朋好友,他还有想见的人,而且木叶本来就是他的家乡,我估计,他还是会急着回去的。”
斑磨砂开口,脾嗓低哑,竟有几丝缠绵怀念:“木叶也是我的家乡。”
红芭愣了一下,问:“那您怎么不回去看看?”
斑冷下了脸:“道不同,就无需再提了。你之前说,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我赞同,那世界之里还有世界,一个幻想的世界,你怎么看?”
红芭支吾了几声,没懂他什么意思。
斑加重了语气:“我来跟你说我的夙愿,跟月之眼有关。”
等斑说完一串儿话,红芭的身体又不能动了,疼呦呦的,是那种让人忍不住“哎呦”的疼,她的身体不听使唤,怎么传召、想动、感受,都察不到肉和骨的存在,她陷入迷瞪的瘫痪,只有眼珠子能动,黑眼睛像恐龙的、蜥蜴类的眼睛滴滚地转,她多么无力,缓慢地倒在地上——人体的肾上腺素用完了,重新归于一片死寂,她惊恐了一会,多么想靠自己的意念来支撑行动,本能地想:要是意念能赋予“动力”就好了,她动念一会,身体就能行动;现实里,她集中动用念力,一口气呼唤肢体,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她还是软烂地阉阮了。
斑还在回味刚刚自己长篇大论的愿望概论,他的“月之眼”计划,前几分钟,红芭还能动,嘴儿也能嚼,她一边震惊,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一辈子做梦?那在梦里我是不是就不会残了?我能重新拥有心脏?不用恢复?不会有副作用?我是不是还能回到我以前的世界里,我其实到现在还会梦见原来的日本,哦,你应该不知道日本是什么……总之,我能再次‘见到’以前的世界?”
斑说:“当然。你做什么梦,没人会管。”
红芭还模糊不清、惊喜地说了声:“天哪。那我想做梦。”
斑说:“因为现实太残酷了,孩子。你是对的。”
红芭还说:“或许我以前呆的世界就是一场梦……”
斑咬定:“那便继续做下去,便能获得内心永远的和平。”
红芭喜悦地捂住了嘴巴,但只当斑是在说胡话:“爷爷,那可是需要很多能量的,而且,我很擅长破解幻术。我的朋友止水,一个幻术天才,也是宇智波家的后代,都只能让我陷入幻术最多那么几分钟……所以他一直在为了让我陷入幻术努力,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斑说:“我自有办法。破晓啊,它终将来临。”
带土醒了,发现自己没盖被子,他弹坐了起来,上半身像棕色昆虫的甲壳:“你们在说什么?”
红芭说:“没什么?”
带土:“啊,你怎么一个人倒在地上?不要乱动啊!只能慢慢恢复!”
最后他歪歪斜斜地跑过来,左右平衡不得,连一条直线都走不得,蛇形得走爬来扶起她,她赶忙说:“对了,你的手臂能不能也让他们嫁接一下?”
斑说:“他们似乎不太乐意,只乐意给她嫁接。”他指的是绝他们。
带土说:“也帮帮我吧,我们两个尽快恢复,然后出去,战争还在打响,我睡了一觉好受多了,之前太不乐观了,往好里想,同伴们还在等着我们!”
斑冷笑一声,红芭说:“我一边恢复一边侍奉斑爷爷,你体格好,你就专心复建吧。我复建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带土道:“好!”
斑却冽冷道:“你们都会回来的。”
分不清上午下午,大概预测是中午,带土‘长’出了一条极细的手臂,灿白色,白种人的颜色,或是植物人常年不接受日晒雨淋的颜色,没有任何肌肉,只有一根骨头和一层薄皮,真正的竹节虫的腿脚,以毫米记述宽度的杆子,难民的手臂——绝的手艺还不错,它是斑敲了敲地面使唤来的,但绝似乎更喜欢给红芭嫁接,而厌恶带土,好像红芭是它的什么熟人似的,它给红芭嫁接的躯干更像正常人的,以至于看着不那么恐怖,红芭本来就瘦;
到中下午的时候,带土用那绝对饥瘦的手臂攥拳接物,他使不上任何力气,深吸一口气,把氧都充满鼓肺,肺泡都要涨破了,干劲熬鹰似的熬出来,才能动弹一下臂膀,红芭被他摆在床上,瘫痪着不能动,偶尔膝跳反应一下;
过了十几分钟,两人都满头是汗,一颗汗水钻石般滚大,一串一串儿地流满了整张脸,背都湿淋淋地,往气馁里淌,带土咬着牙尚能坚持,红芭这个忍者学校里的吊车尾,直接想放弃了,她康复训练地想哭,浑身上下都裂疼:“带土哥!呜呜呜呜呜……坚持不下去了……”
带土三步并两步,两步一摔跤地跑过来,最后干脆是滚过来的,他的一条腿虽然没断,也赊了:“别怕!红芭!一开始总归是难的,现在坚持住了,后面就好了,真的!相信我!”
红芭哇哇大哭:“不要啊!好难受啊!不要啊!为什么是我啊!真倒霉!”
带土吼道:“再动一动,真的,再动一动!”
红芭动弹了一两下,带土赶紧摆出最灿烂的笑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红芭!太厉害了!比我和卡卡西厉害多了!”
太疼了,红芭脾气不好:“你也是个吊车尾!还鼓励我!你鼓励个什么啊!”
带土自己也暴躁,但还是疼惜红芭,赶紧哄道:“都是我不好!我嘴笨!反正就是比我厉害啊!”
两人一阵吵嘴,都是身残志坚,气喘吁吁,泪眼朦胧,寒汗斗大;
到了大约是下午的时候,两人都放弃了,呆着、愣着,一边发呆一边谈心,带土说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没什么稀奇的,每个村人的经历都大同小异,红芭则说起另一个世界的奇观景闻,带土没敢搭话,觉得是她精神出问题,两个人就捧着、哄着对方,带土自觉年龄稍长,是她的长辈,是她的引路人,即便他自己的未来都瞎灯黑火摸不清楚,他也要支撑着红芭,像个可靠的、顽强的男人一样由她信赖、依靠。
他时不时地关心红芭冷不冷,峭不峭,他不忍心告诉她:红芭,你受的伤比我还重,只要看到你,我就觉得我还可以,我还好受一些……带土受的伤其实也不轻,也是百孔千疮,血肉模糊,万念俱灰的伤,他越发离不得红芭,哪怕她再哭、闹、疯,在他眼里也是安慰、鼓励、舞动,带土把红芭看得十分重要,是他最挫弱时的温柔乡,像一把手推着他前进又安抚,要知道,红芭的性格还是不错的,有恰到好处的小聪明和凶性,还有淡然……带土开朗而颓废地依靠着她,两人常常抱团取暖。带土不在她的面前提起琳。
斑则负责用锋利的镰刀采集菜草,一种蕨类植物,小而精悍,十分碧绿如暖玉,捣碎了放到石碗里,无盐也是凉菜。水就是生水,斑移动缓慢地舀一两碗,摆在他们的床边,他是个沉默、孤傲的老人,对他们的羸弱嗤之以鼻,仅仅提供不饿死的食量。而斑本人,从不进食,他一直插着输送营养的管道,是个半死不活的机器延续生命的皮偶。
带土拿了饭菜,先喂给红芭吃,她排异反应——嫁接后的正常反应——下颌等都动不了,带土一个少年人,便用脚托着碗,健全的手抓菜,放进嘴里,嚼了蕨菜,咀嚼成呕出来的绿糊,像泛滥的湖藻,粘稠地喂给红芭,红芭小口小口地吃了,有时感激地亲近带土,带土此时也像自己康复了一般高兴,有时红芭只是一蹶不振地默默垂泪,带土也陪着流了两河的泪水,他们的眼泪化成河,要把神都给淹没了。
红芭有时安慰他:“我觉得我是天生就应该嫁接的,就应该上战场,我毕竟只是个穷人,一分没有,这是我生来的命,我们穷的平民,就是会痛苦终身,不得好死的。但你必须振作起来,你只是先苦后甜而已,可是大家族出身呢!一定都会好起来的!所有的好运都会在你身上!我的也给你。”这话说的,她都觉得苦,回想当初,她就是因为无权无钱,才来当忍者苦劳,最后落得如今下场。
带土闻言只是落泪,哽咽着说:“你这么小……都是世界的错!我要改变这个世界,真的,都是世界的错!”说着,他近乎咬牙切齿,牙根根根分明,碎牙往肚子咽。
带土过来拥抱体温较低的红芭,把她揽在身前温暖她,拿起舀杯里的水,自己喝了一口,试试水温,喂她吃了,才作罢。红芭挣扎着,在床上挪动几下,带土关心地赶紧问怎么了,她只是凑在他身边,轻轻地吻了他脸颊一下,一个病态的、病痛的吻。
带土想不开,红芭就亲吻他两下,爱昵地靠近他,她能动时——排异反应让她的手颤抖而且水肿,痒而迟钝——就伸出双手抱着带土的头,带土便开朗活泼得像土狗一样,拱着她的身体,逗她开心,两人言笑晏晏,能嬉闹一个下午。这吊桥般的感情,让两人浓密地化成同一滩水,心连着心,肝连着肝,尤嫌不够,恨不得长在一起才好。
红芭能动时,便侍奉斑进行饮水和清洁:喂老人喝喝凉水,再擦净他的身体。她把斑的皮肤尽量当成贵珏,也无法抵挡他食腐般衰退的痕迹,他被她擦洗时,昏昏欲睡,支着下巴打盹,嘴唇干裂地更明显,穿的裙兜松松垮垮,吊在身体上,空喽喽,风嗖嗖,两颊干瘪下垂,只剩嘴唇,从来不笑,坠垂着。红芭替他捶背,斑松松筋骨,对她点点头,神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默许。
带土一心康复,很快嫁接的白臂膀长出了肌肉,本来一根光杆骨头,后来慢慢厚实了,肉感出来,膨出来,像爆米花一样长,已经一手腕粗,他和红芭的应激障碍还在度过之中,两人非常关注彼此,相爱一般,把对方的安康捧在手心。见红芭给斑捶背,带土便赶紧甩头,甩干一身臭汗,跑过来把红芭举高,兴高采烈地报备:“我今天恢复的不错,红芭,你看!高兴死我了!飞高高!飞高高!怎么不长个儿啊你,这么小一个!”
红芭呸他两声:“小心着凉,我帮你再擦擦汗!”她也跟怕自己着凉一样,磨蹭蹭地迈着软趴的腿,她的腰杆也渐渐能扭了,用手给他擦汗,不知不觉,几周便这样过去了。带土发现嫁接他们俩的材料差不多,有时能隐约地感应到对方,两人都好像树长出了树根似的,能通过地、木、草,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带土和红芭两人啧啧称奇,心里也有了底,有了安全感,都好受了些,即便在外被异样的眼光凝视,心里也能及时模拟这段时光中对方的情态。康复了,心理健康达标后,带土闹着要出去。
带土说:总归要回到木叶的,不然在这里饿死。这么长时间,真的很感谢你,多亏你在我身边。
红芭说:也是,都听带土哥你的吧。
带土问:你做好见到之前伙伴的准备了吗?他们可能每一个人都很健康。只有我们是倒霉的。
红芭说:我不幸也是应该的,我一点心气都无了,无所谓了。还行。别问了,你问我好几天了。
带土说:好!
带土康复的速度比红芭快很多,某天半夜他在绝的帮助下打碎了隧道的墙壁,破土而出,说是要搬救兵来,叫红芭等他回来,红芭对他挥挥手,叫他千万小心,恨不得哭一场,带土也神情柔软,眨了眨眼睛逗她说:给你带鲜花回来!红芭点头答应,回头一看,魔像的9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下室墙壁豁口透出来的天空,蓝如风如洗,靛青兰紫,冷幽迷情,外道魔像的9只眼睛缓缓移到红芭的身上,红芭这才发现,这魔像是活的。
斑正坐在魔像下的石椅上,垂着脑袋,平淡地说:“最近是我最后的时间了,我有话要嘱咐你。宇智波家的孩子,他一定会回来,他会看到这个没有爱的世界的真正的黑暗和残酷。而我的复活、月之眼计划……对你也没有害处,记住我的存在,监督他的成长,我复活之后,会记得你的。”
红芭心里一紧,嘴上立刻关心他:“您慢点!小心些!有什么尽管叫我,爷爷,您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想干的,想要的吗?我答应您。”
斑第一次对她的称呼作出回应:“爷爷?哼,随你吧。”
在她等待带土的时间里,就是她陪着斑,度过了最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