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体传媒组织的自由之身的主题音乐活动在阿克塞发起，在滇城结束最后一站。
五一这几天张玉弯和乐队其他人为了配合活动，每天凌晨起床去场地彩排，调制设备，再等化妆师化妆，然后排队等着上场。
为了配合摄影师拍摄宣传片，为了不同机位的拍摄和效果，一首歌反复唱好几遍，多的时候唱断断续续来回唱十多遍。还要听从各种各样的安排和要求。
每天累得不想说话，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梦想在日夜兼程，也是痛并快乐着，甘之如饴的。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反响也还不错，还认识了一些娱乐园的音乐人，算是不虚此行了。
因为之前听李娅曲婷说她们两人约了五一一起来滇城看海鸥，正好她最后一站也在滇城，于是差不多两年没见过的三个从大学到如今的好友，终于在他乡异地聚齐了。
她们约在海鸥广场见面。
张玉弯带着整个五一都在和她到处跑的展宁一起赴约，李娅和曲婷都早已知晓她们的关系，虽然没有表示祝福过，但在一起的时候都默契的不提这个事，也不聊展宁这个人，更不会探听她和展宁的生活。
广场边的游客都做着一样动作，手指间捏住一点面包屑，抬手伸向天空。甚至胆子大一点的用嘴叼着面包屑，不一会儿就会有一只海鸥飞来精准的叼走食物。
展宁手里拿着一块面包，递到张玉弯面前，“捏出去一点，别啄伤你的手。”
张玉弯点头，扯下一角，把手高高举起。马上就有一只海鸥向她这里飞来，一略而过间啄走她指间的食物。
她回头看着展宁笑，想要再扯一块喂食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喊声。
“陈欣怡！”
这声音有点大，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男孩子突然对着一个正在举着手喂海鸥，对此时的情况还发懵的女孩子掏出一个盒子。
“哇唔～～”，在这个盒子掏出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同时发出惊呼。
很明显，这是要求婚啊。
一辈子不容错过热闹的中国人自发的围了过来，张玉弯和展宁两人也被迫的被围了进去。
女孩子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在看到盒子的时候，举在半空中的手终于放了下来，瞳孔骤然放大，手指无意识地捂住微张的嘴。
戴着眼镜的男孩子酝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陈欣怡，还记得才认识的时候我们都特别讨厌对方，后来我们渐渐熟悉，我知道了你是一个温柔，善良还特别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而我急躁，冲动，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总是惹你生气和你吵架，这些我都会改！有人说，爱是遇到缺失的另一半，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另一半。我们一起走过了五年，现在，我想转变一下我的身份，请问你愿意和我回家见我爸妈，然后再带我回家见你父母吗？”
说到这里，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子顿了顿，咽了咽口水才大声喊出。
“最重要的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呜哦～～～”
“嫁给他！“
“答应他！！”
“在一起！！！”
周围全是笑着起哄的人，纷纷为这个勇敢求爱的男孩子助力。
能看到被求婚的粉色连衣裙女孩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捂住嘴的手微微颤抖。
“我愿意～～”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再次发出响亮的欢呼声。
男孩子单膝下跪，女孩子伸出手。
湖边的的风把她粉色的连衣裙吹成了绽放的花朵，漫天的海鸥在她头顶飞翔盘旋，如一条灵动的头纱。
一切刚好的时候，一枚戒指就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那枚戒指套进那个女孩子手指的同时也套在了张玉弯心里，箍得她心有些难受。
热闹结束，周围的人边鼓掌边三三两两的散去。
展宁嘴角挂着笑，也鼓着掌，低头想看看张玉弯什么表情，就看到她望着一个方向发呆。
“怎么了？”
展宁把手搭在她肩上的时候，张玉弯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展宁笑笑说：“没什么，就觉得他们和咱们挺像的。”
展宁点头，笑起来。“是挺像的，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互相讨厌对方。”
张玉弯抿着唇没有说话。
“张玉弯～～～”
一个激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条件反射的转头。就看到好久不见的曲婷和李娅向她快步走来，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笑容刚爬上张玉弯的脸，她还没能回以激动，就被曲婷给了一个拥抱。
开心撞了她满怀，她也抬手抱着曲婷，表达自己的想念。
“好想你～～，你都不去台州找我！”，曲婷放开张玉弯，抓住她的手，看着她埋怨的说道。
张玉弯也握住她的手，歉疚的说道：“这两年太忙了，乐队人气攀升期，等过段时间我就去台州找你玩儿！”
曲婷其实并不是真的不高兴，看到朋友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她很开心。
“我这两天看你参加的自由之身的直播了！”
“怎么样？”，张玉弯眼睛亮亮的，很期待她的评价。
曲婷皱着鼻子，露出大大的笑，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只能说，姐妹你距离巨星不远了！唱得太好了，你站在草原上唱歌的样子太耀眼，太美了！倒回到十年前咱们上大学的时候谁能想到那个和导师请假都要打半天草稿的人能成为今天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星星啊！我为有你这样的姐妹骄傲！”
听到这样的赞美，张玉弯都十分开心，紧紧的握住曲婷的手。
她觉得她距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相比于曲婷的激动，李娅淡定很多，她看着站在两步距离外的展宁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展宁也对她笑了笑，而后，两人就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因为张玉弯和展宁才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质疑过两人关系和在一起的动机。当时教育了张玉弯同时也讽刺了一下展宁。
虽然从哪之后，除了去看张玉弯的音乐节演出无意碰到外，其他时候就再没见过她，甚至张玉弯偶尔去找她们玩儿也再没有带过展宁。但现在想起，依然有些尴尬。
有些人看气场就知道能不能相处得来，而在她看来，展宁和她们不是一类人。
而且她也能感觉到，展宁其实也并不怎么喜欢她，所以自然也聊不起来。
曲婷虽然对张玉弯热情，但对展宁的态度和李娅一样平平的，也只微笑着眼神对视就算是打招呼了。
因为到现在她都还适应不过来自己的好姐妹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事实，再加上也不熟悉，看到难免有些难为情，也不知道说什么。
“刚刚这里是不是有人求婚啊？”，
张玉弯点头，老成的说道：“嗯，00后都好浪漫。”
曲婷扭头，斜眼看着张玉弯，故作姿态的举起右手。“那……她的钻戒有没有我的闪啊～～”
一颗钻石在曲婷的无名指上被阳光照得流光溢彩。
张玉弯并没有该有的兴奋，反而心坠了一下。
她愣愣的看着那枚晃得她眼睛有些刺痛的戒指。
“你也要结婚了？”，她用了也这个字。
曲婷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笑容里是幸福和期望。“对呀，定了明年年初，到时候你可要来给我做伴娘啊！”
曲婷也要结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身边人结婚，或者说与结婚有关的话题她就莫名的慌张。
张玉弯点点头，竟然觉得勾起的嘴角有些重。“我一定去……”
看着好姐妹有些走神样子，曲婷拍拍她的手，调侃道：“娅娅已经结婚了，我也要结婚了，等你结婚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太合适，因为她的好姐妹可能用不上伴娘了。
看着曲婷顿住时脸上隐隐的尴尬，张玉弯明白她的意思。
李娅在适时的时候开口。“先去吃饭吧，陈新宇和宋伟应该已经订好位置，在哪里等着了。”
宋伟是曲婷的男朋友，两人才在一起的时候，请她们吃过两次饭，是个做后端的IT男，人沉稳，话不是很多，和性子比较急的曲婷很合适。
“对，先去吃饭吧，我好久没看到小橘子了，应该满两岁了吧。”，张玉弯看着李娅，笑着问道。
“满了两个月了，陈新宇带着她呢。”，说起女儿，李娅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那咱们快去吧，我要去捏她的小脸蛋儿！”，张玉弯高兴的说着，就挽起李娅的手往他们定的饭店走去。
三年前李娅还在纠结要不要远嫁给陈新宇的时候意外怀孕，于是两人就快速的领证结婚了。
后来生了个女儿，陈新宇高兴得不得了，宠得不行，当初李娅担心的问题也没有出现，现在家庭也幸福美满。
那时候她刚去京城，听到后很高兴，表示了祝福，还抽空去给她做了伴娘。
……
“橘子，听妈妈说你会唱歌呀，你唱首歌给阿姨听呀，阿姨好想听你唱歌～”
看着李娅怀里的小糯米团子似的小橘子，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嫩得好似捧在手里就要化了一般。萌得张玉弯心软得一塌糊涂，说话时嗓子都不自觉捏着。
李娅看着女儿，温柔的说：“给弯弯阿姨唱一个小青蛙好不好，阿姨也会唱歌哦，唱得可好听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怯场的概念，小橘子听了妈妈的话，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唱道：“快乐的池塘……有一个小青瓜，跳舞，被汪子附体，哭哭的眼睛……”
边唱手上还边做着动作，那样子萌得张玉弯简直想在她嫩嫩的脸蛋上狠狠咬一口。
看着张玉弯对自己女儿疼爱不已的模样，李娅心里自然很高兴，但同样也为自己的好朋友担忧。
如果张玉弯还是曾经的张玉弯，没有和展宁纠缠在一起。那么这个时候她会开心的调侃：“这么喜欢，你自己赶快生一个啊。”
余光瞥到那边一直沉默不语，游离在她们的聚会之外和她们格格不入的展宁，李娅心里叹了口气。
“咱们出去走走吧，像咱们大学在操场闲逛的时候一样，也回忆一下青春啊。让陈新宇和宋伟在这里带孩子玩儿。”，李娅突然笑着对张玉弯提议道。
“行啊！”，张玉弯刚点头，就想到旁边的展宁。
李娅这话明显说的是她们三个人，没有带上展宁的意思。
张玉弯看向展宁，想和她说：要不你先打车回酒店去？
可她话还没说出口展宁就主动开口。“你去吧，我回酒店等你。”
张玉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刚才见到陈新宇和宋伟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看到展宁时诧异的目光。
作为她好姐妹的家属，他们都知道她和展宁的关系，也知道她的过往。在没见到另一个主人翁之前这些都还只是个八卦，没那么具象。
但当刚才展宁出现，两人第一次见到老婆说的掰弯她们好姐妹的传闻中的那个女人的时候眼神里的别扭和诧异以及探究根本藏不住。
甚至张玉弯能看得出来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和展宁相处，不知道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女人对待，还是当做她的老公来对待，所以在席间自然的和她保持距离，不多说话。
她不想把展宁留在这里和他们待在一起，也不想把她带去和她们一起散步，让两边都不自在。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早点回去。”
……
三人走在湖边，身边的湖面上空不时有海鸥飞过。
曲婷背着手，看着静静浮在湖面上的红嘴鸥，叹了口气，有些怅然的说：“还记得咱们大学的时候说毕业以后要在一个城市工作，周末一起去各个地方打卡，节假日就带着各自的男朋友一起出去旅游。谁知道世事无常，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了。”
张玉弯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说好的一起，结果现在我在京城，你在台州，娅娅嫁去了江浙。你们都稳定了，我还在为我的未来奔波。”
李娅拍了拍张玉弯的后背，不认可的说：“你是在为你的梦想努力，要是做好了，说不定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脉了！我们这种没梦想的人都是很羡慕佩服你的，望你苟富贵勿相忘呢。”
听李娅这么说，张玉弯勉强的笑起来，心里的失落感没消散。
看着张玉弯，李娅抿了抿唇，说道：“弯弯，你还记得以前咱们说谁结婚咱们就去给她做伴娘，最后没有伴娘的人，另外两个人必须给她包个大红包吗？”
张玉弯愣住了，脸色有些僵硬，没有说话。
李娅看着沉默不语的张玉弯，问道：“弯弯，我们给你准备的大红包，还送得出去嘛？”
“……”
李娅和曲婷看过来的目光那么平静，但张玉弯只觉得那眼神如同向她劈来的九齿钉耙般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同时又把她藏在角落里的一扇房门给扎穿了几个洞，让她看到了还没想好怎么解决，怎么面对的东西。
看着低垂着头，紧闭着嘴的张玉弯，李娅继续说道：“你心里怎么打算的？”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你和展宁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张玉弯沉默不语。
曲婷看着好姐妹还如以前那样一遇到自己难以抉择的事就蒙着眼装作看不见不争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
拧着眉头说道：“你们都在一起四年多了，都年纪不小了，你没有想法？你是打算就这么和她地下情一辈子？”
张玉弯没有说话，只觉得破了洞的门里被关住的东西全涌出来把她的心裹住了。
垂在身侧的手习惯性的在她难受得说不出话，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紧紧撰住，拇指不安的使劲儿扣着食指的肉。
“还是说，你打算和家里摊牌，和她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你总有点想法吧。”
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展宁是不是也还没出柜？”
张玉弯轻轻的点头。
看好姐妹点头，曲婷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很难理解的看着她说：“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呀？我简直看不懂了。”
听曲婷这么说，张玉弯只觉得难堪得要死。
李娅温和的看着张玉弯循循善诱道：“现在展宁也不在，就咱们三个。你和我们说说吧，这么多年你肯定是有些想法的吧。”
张玉弯头垂得更低了，沉默了半响，最终小声的说：“我也不知道……”
看她这模样，曲婷扶额，简直想撬开她的天灵盖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这还是那个她在直播里看到那个唱歌时闪闪发光，从容自信的的人嘛。怎么一到感情问题上，她又变回来大学时期那个畏畏缩缩的人了。
李娅叹了口气，盯着张玉弯看了两分钟，还是说道：“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几年了，我也不再质疑你们的感情了，现在就和你说说现实问题吧。”
李娅吐了口气，开口问道：“你是想一直和展宁在一起还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走不下去就分开？这个你应该想好了吧？”
“……”，张玉弯手撰得更紧了，被紧紧抠住的食指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看她这模样，李娅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按照她对自己好朋友有些死心眼的了解，她知道她肯定是更偏向于第一个的。
于是接着说道：“那我们就说第一个，你知道你如果想和展宁走下去，必定是要和家里摊牌吧？你觉得以你对你爸妈的了解，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听到李娅的问话，张玉弯默默的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年纪了，肯定是有能力脱离父母的，但是你真的要和他们反目成仇？那样你以前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可，让他们知道你比你哥更好而所做出的妥协，受的委屈，甚至转给他们的每一分钱都会化作泡影……，而且，你可能……就没有家可以回了。”
曲婷看到了好姐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仿佛想要瑟缩成一团。
她心里也替她有点难受，但还是接着李娅的话，说道：“而且为什么展宁到现在都没有和家里出柜，还在偷偷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要是她家里人那么好搞定，好说话，估计在你们还没在一起之前她就已经说了。不说，肯定是有她的顾虑和她觉得难以承担的后果，你说对吧？”
她当然都知道……
张玉弯伸手扶住路边的栏杆，五月的天气里，手脚冰凉。
看着她们只是说说，就有些承受不住的张玉弯，李娅想了想还是说道：“就算这些你们都不在乎，那你有设想过怎么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吗？男女婚姻里有法律保护，也有基本的道德约束，就这样都那么容易崩塌，你们呢？”
曲婷想到了什么，说：“国外的结婚证在国内可就是一本废纸，在国内长大的人，哪怕是拿了那个证，在心理上也不可能有像别人那样的想着哪怕咱们是同性，但咱们也和其他夫妻没什么不同这样真正的夫妻意识和约束力，周围的人更不会那样认同你们，你们比别人走到最后的概率会更低更低。
曲婷顿了顿，补充说：“而且，你想想如果在你四五十岁时候你们因为什么矛盾，或者展宁后悔了，又或者你后悔了。那时候你怎么办，是再找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或是男人在一起，还是独自度过余生？在那个年纪，哪怕是你想生个孩子都没能力了。到时候你的境地可能就是，爱人没了，家也回不去了，全世界就你一个人。”
曲婷看着张玉弯的眼睛，问道：“你确定你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赌一个人的心性和人品？”
李娅在曲婷说完后，接过话头，“我们不是劝你分手的。只是告诉你，你们如果走下去要面对怎样压力和隐患。如果你是天生的同性恋，我们不会和你说这些。但是你不是，你甚至除了展宁对其他女性没有任何感觉，你可能连双性恋都不是，只是喜欢展宁，或者是她对你太好，你们又在一起太久，你舍不得离开她产生的幻觉。”
“网络上有很多被家人祝福的同性情侣，那是因为他们有理解他们的开明父母，你们的感情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父母亲人的祝福……”
耳边是长长的哔声——
张玉弯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勺子搅匀的咖啡，很重，有冷汗从她她的额头，手心，脚底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