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在夏日的时候发了一场疫病，死伤了不少人和牲畜，收成也不好，蒙古当下兴起了战事，乞颜部表现突出，大有一举结束草原上几十年分裂的架势。

大盛作为草原的邻居，乐得看热闹，可皇帝嗅到了不一般的意味，他敏锐的判断出这一回蒙古人不会是小打小闹，而是早有准备。

蒙古十二部出了一个极具危险性的年轻人——赤那。

他是遗腹子，他的母亲是在狼群中把他生下来的。

他的生母是人，养母是狼群中最强壮的母狼。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自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力大无穷，十二岁的时候打死了另一个狼群的狼王，前胸的爪印是他的勋章。十六岁的时候加入蒙古最大部族乞颜部，作战英勇，后来娶了乞颜部大汗最宠爱的女儿娜荷芽，她是草原第一美人，拥有了她，就相当于拥有了乞颜部的支持。

赤那野心勃勃，对富裕的邻居虎视眈眈。

大盛总体安定，但居安思危是必要的。

前几日朝中讨论到草原战事时扯到了万一蒙古侵犯，大盛是维持和平还是出战的事。看得出来，陛下主战的决心很坚定，朝臣们议论纷纷，但大部分想要议和。

“大盛连着三年丰收，米粮溢出仓库，可蒙古人不可低估，先前勉强与大盛保持和平，不过是因为草原分裂已久，部落各自为政，但一旦团结起来，其实力绝不可小觑。到时候打起来，蒙古人为的就不只是粮食，他们盯上的，将是大盛的领土。”沈穆把顾如珩上好药的手放在桌子上晾好，眼神警告他不要乱动，然后收拾好药膏放入药箱。

顾如珩：“所以老师以为可以一战？”

“议和是为了和平，打仗也是。”

沈穆没再多说，剧情线里，这一战势在必行，蒙古最迟会在明年六月实现统一，而后刀指大盛。大盛虽然早有防备，但下面的战士们过于轻敌，导致一开始就连连失守三座城池。蒙古人残忍，因着当地的百姓不肯屈服，居然直接屠城，哀鸿遍野，惨无人道。

所以他的态度很坚定，主张积极备战，还上了一道折子，提议由大盛扶持另一蒙古部族，以此拖延乞颜部统一草原的脚步，为大盛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章焕代表着章老先生及书院主和，因着与沈穆意见不合，那日在衙门里吵得很凶。沈穆原本不想起冲突，但章焕当时砸了东西，一时弄得沈穆也十分火大，冷着脸什么话都没说，甩袖就走了。

那一回吵得太凶，沈穆不想再与他起冲突便没再去吏部，把注意力都投注在藏书楼上。今天是章老夫人的寿宴，去是肯定要去的，毕竟他与章焕的关系明面上不能给人家看出什么，但……

沈穆皱皱眉毛，章焕与他嫌隙渐深，此番去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如珩手刚动了一下就挨了沈穆一个白眼，他讪讪地笑，然后笨拙地张开臂膀把沈穆圈在怀里。沈穆看他这样子实在是又好笑又无奈，他习惯了顾如珩的小动作，也没挣扎，静静靠着。

“老师别担心，如果待在那儿不舒服，我立刻带着你走。”

顾如珩可太了解沈穆了，沈穆本来就不喜欢社交，更何况是明摆着让人难受的社交。他注视着沈穆安静垂下的眼睫，“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听凌宇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叫丰泽园，炙羊排风味一绝，如果我们走得早些，便带老师去尝尝？”

沈穆失笑，转头却不小心撞入顾如珩的眼眸中，只感受到青年人独有的炙热，心口一跳，慌乱间错开眼神，手下的动作却乱了，碰倒了药箱里的一排药瓶。

顾如珩装作没看见沈穆的慌乱模样，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晾干药膏，在沈穆看不见的地方，对他的渴望如同藤蔓一般野蛮生长，虎视眈眈。

·

沈奕与好友谢昭来到章府的时候人还比较少，两人刚递上名帖送上礼物，章珏就迎了上来。

章珏是章焕的长子。

“你们来得倒早，快，今日府里喧闹，我带你们先去我房里先喝杯茶，清净一些。”

沈奕和谢昭乐得如此，跟在章珏身后听他一路说家里几处观景极好的地方，边说边笑，很快就到了章珏的房间。

章珏给两人沏茶，水雾蒸腾而上，章珏对着沈奕笑道：“我还以为沈大人与你一同来呢，你们倒分开走了？”

章珏口中的“沈大人”，指的自然是沈穆。

沈奕是徐州沈氏族长沈轩的长子，两年前进京应试，点为探花，后来入了翰林院。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与沈辕、沈穆的关系，沈穆在京城也很照顾这位表弟，原还想着让他住在自己府上，沈奕却拒绝了，他知道沈穆对他好是因为自家父母给了他不少支持，但总不好拿着这人情尽占人便宜。

沈穆一想也是，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说不准哪一天会出事，还是不要拉着人家一起才好。所以沈奕一直是住在外祖家，但他与沈穆的关系也很好。

“我问过表哥了，表哥说会来，但没定下时间，你知道的，我表哥最近在忙藏书楼那边的事。”沈奕回答得滴水不漏，他知道前些日子沈穆与章焕在衙门发生争执的事，故意说沈穆一门心思都在别处。

谢昭一听说沈穆会来，忙碰碰沈奕的胳膊，眼睛发亮：“沈大人来了，你一定要为我引见引见！沈大人平时深居简出的，我都很少能见到他，而且……你知道的，我祖父那边……”

沈奕好笑地一点头，表示可以。

几人正说着话，章焕派了个小厮过来找人，章珏无奈，他最不喜欢出去见那么多的人，他性子沉闷，也就与沈奕几个说得上话……到底是父命难违，他只得带着两人一同去了前厅。

沈穆他们到的时候，章府所在的这一条街巷已是堵得水泄不通。

顾如珩先下了车在木凳旁等着，不想有些眼尖的人认出了这是沈府的马车，不由驻步。

藏书楼的建造和各地学堂的开办，让很多实实在在得到好处的老百姓对沈穆的评价和观感是非常好的，当然，最让人影响深刻的还得是那年他主持的那一场春闱。

考试共计三天，谁知第二天深夜考场失火。正当众人忙乱不知所措之时，沈穆身着绯色官袍匆匆而来。本就容色惊人，在这样混乱惊险的情况下更是叫人惊鸿一瞥便失了心神——尽管脸上难掩疲态，但是他那淡定指挥人救火、疏散考生安排备用的考试房间等等举措下来，极具安抚作用，很快便让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平静下来，井然有序地依他所令行事。

沈穆之后一直守着考场直到考试结束，虽然疲惫异常，仍旧站在堂中笑着目送所有考生离场。身如青竹，风姿超然，怎能不让人心生景仰之情？后来一传十十传百，社会的风气又是十分景仰名士遇事不乱的风姿，沈穆的名声自然更上一层。

沈穆崇尚俭朴，马车自然也是低调的。

修长的指尖轻轻搭在顾如珩衣袖绣着的红色山茶花上，衬得指尖越发白皙干净，之后就露出一张明丽秀致到夺人心魄的脸。

澄澈干净的眸子闪烁着惊讶，似带不解，因为人群不知从何时开始在马车周边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几层，他又站在高处，视觉效果更是惊人。顾如珩低声道：“老师，你扶着我就好。”

沈穆扫过围住马车的人群，然后垂下眸子，扶着顾如珩的手下了马车。

章府的管家奋力拨开人群迎了上来：“沈大人，我家大人在前厅招待客人，特让我来为您带路。”

沈穆道了一声“有劳”，顾如珩反手快速捞起蹲在帘子后喵喵叫的011跟在沈穆身后，一只手掌着他的腰身护着。

沈穆刚要进前厅，靖国公世子燕然和邵博远、邵博廷兄弟就走了出来，他们三位看见沈穆时眼睛一亮，礼仪周全地行了个礼。沈穆知道如珩和燕然几人的关系不错，便让他们自去玩乐。

顾如珩知道沈穆一向喜欢让他与同龄人接触，便没拒绝，打了个招呼便让燕然他们先去，他稍后就到。

顾如珩把小猫放到沈穆怀里，还不忘低声嘱咐着什么：“老师记着不要动有糯米、茯苓、山药、莲子的点心，容易积食胃胀。等会儿开席了我就来找你……”

沈穆听他念得头都要大了，赶紧说“知道了”，催促他走，顾如珩盯着沈穆发红的耳朵，最后不放心地说了一句：“要是不开心了就让人来找我，我们立刻就走。”

沈穆闷笑一声，眼神清亮又温润。他抱着小猫站在廊下，红霞燃遍了天空，在顾如珩的眼里，这红光映衬在眼前之人的脸上，好像添上了一抹娇怯的颜色。

顾如珩少见地失神。

沈穆歪着头看如珩，似乎是被如珩痴迷的神色逗笑了。他笑得温柔，抬手顺了顺顾如珩垂在胸前的高马尾：“去吧管家公，越来越啰嗦啦。”

顾如珩抓着沈穆的手腕就要咬一口，又顾忌着什么，借着低头抚平沈穆袖摆上褶皱的动作掩住了眼底的欲望，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出去了。

章焕看见沈穆被带着进来之后就迎了上去。

“沈兄可是来迟了！”章焕笑着道，“稍后可要多喝几杯！”

沈穆点点头：“藏书楼事情多，这才来晚了，章兄勿怪。”

章焕脸上没什么异色，仍如往常一般，他们多聊了两句，章焕把长子招呼了过来：“我知道你最近在安排人编书整理目录，我这个儿子虽然不才，但打点下手还是可以，你看看可合适？”

章珏行了一礼，沈穆笑道：“早听说章兄的儿子是最沉稳爱读书的，只是现在黄老先生与钦时兄整理目录已经进行到一半，半途进去不免突然，也担心年轻人无所适从……”

章焕这一举动是想把儿子放在沈穆手下历练，把寄予厚望的长子送过来，很有点想主动缓和与沈穆关系的意思，让双方的关系更加密切……说到底他们之间所谓的嫌隙不过是政见分歧，沈穆也不想咬着一件事不放，既然如此——

沈穆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我手头上有一份待整理的诗文稿，如果你不嫌事小无聊，便让他来帮帮我，如何？”

章珏隐隐有些激动，能跟在沈大人身边做事，他当然是极其愿意的，他又不喜交际，整理诗稿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不由频频看向父亲。知子莫若父，何况沈穆安排得也很妥当，章焕便含笑让儿子应下。